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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中——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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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一声尖叫,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吼叫声,自熊传香瘦弱的身躯里传了出来。

此种吼叫声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人能发出的,但不须怀疑,那种声音,真的是从她的“身躯里”传出来的。

那种声音不但不响亮,而且很低沉,似是一种鸣叫,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仿佛一下子钻到了人脑子里,再从里面出来,撕裂人的耳膜。听见的人,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把铁锯,连切带割,又拉又扯,搅得一片混乱,似乎连思考也无法继续了。

倏时,熊传香的双目中放出异样的光华。

她张大嘴巴,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她口中疾射而出,片刻间笼罩全场,同时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嗡嗡之声虽然响亮,却总也掩盖不住从她身体里传出的、低沉的、极具穿透力的、诡异的鸣叫声。

这样的景象,黄芩不是第一次瞧见了,但这一次蛊子们的声势,以及雪蛤蛊的鸣叫声,都与上次他见到熊传香练蛊时完全不同。

那用棍的高手首当其冲。

只见,几道银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飞速的打了几个转,他便惨嚎一声,扔下棍子,抱头摔倒了。倒地之后,他还滚来滚去,惨嚎不止,似是极为痛苦。

“这妖女在放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唤醒了场中惊呆了的众人。

此地距苗疆本就不远,更何况不久前还有一伙二十来人,为了个疯颠老头儿的下落跑来‘金碧山庄’闹事,里面就有个会放蛊的男人,在场不少人都吃过他的蛊毒的苦头,这一次见到熊传香放蛊,虽然放蛊的方式和蛊都与那个男人大不相同,但看起来却更神奇,更厉害,哪有一个不怕的?于是,众人一发喊,都慌不迭的纷纷向后退开。

说来也奇怪,那漫天飞舞的银白色光芒在放倒了那个用棍子之人后,尽管还是飞舞不停,却没有人继续摔倒了,也不知道是大家退得快,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不过,就在不管是参战的,还是围观的迈着大步,还是跺着小步往后退时,有一个人,没有退。

这个人就是黄芩。

只见,黄芩目光沉重,满脸肃穆,迅速的把身上的长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短打。他将长衫拿在手中,注视着那些漫天飞舞的、银白色的、连形状也几乎看不清的蛊子们,变化着、飞窜着逐渐向人群逼近。

大家都在急着往外退,难免发生互相碰撞、推搡之事。一个彝人打扮的汉子正慌忙往外退时,不知被谁狠狠地推了一把,刚巧摔倒在距黄芩身前不远的地方,而那些飞行如电,嗡嗡作响的数道银光,已飞至他身体上方,似乎就要冲着他飞射下去,吓得他脸色惨白,大声呼救起来。

这汉子就是黄芩前次彝寨之行遇上的立色。

立色是和其余几个寨里的护卫一起送公冶修等人下山,后被留在庄内歇息过夜的。半夜,他听到了公冶修的喊叫声,赶来了此处。

黄芩往前一跃,一把扯起立色,推至身后。

紧接着,他身体四周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拥挤着往后退的人群,更向后挤了去。同时,他将手中的长衫舞动开来,双手上下翻飞,真气鼓荡,那快如闪电的银白色蛊子,竟似无法穿透他以手中长衫激荡而起的力场。

渐渐的,黄芩全力舞动手中的长衫,以一种瞧不见的真气形成的气网,把到处飞舞的蛊子给笼罩住,反逼向熊传香那边。

熊传香怒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封死我的蛊子吗?莫要逼我让它们分散开来肆意伤人!”

黄芩心道:我若是不把它们封住,你岂非已要肆意伤人?

他一边舞动长衫,一边还能说话,道:“你若让蛊子散开,我却是没甚好法子了。不过那样一来,也等于逼我向你下毒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见他手上动作飞舞如电,口中却是气定神闲,若是只用耳朵听他说话,绝对无法相信他正以无上的真力笼罩着那一群如银芒般的蛊子。这份功力,让在场所有人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熊传香闻言,脸色连变数变,知道黄芩的意思是她若肆意纵蛊伤人,就可能下杀手取她性命。

她知道黄芩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如果不凭借蛊术,公冶修有那许多庄客作为帮手,她要如何再制住公冶修?或是杀出重围?

就在这火燎雀儿毛的紧急时刻,随着韩若壁的一声轻叹,苦恼不已的熊传香耳边响起了一阵说话声:“熊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目前对方人多势众,而你则孤立无援,还是莫要逞强硬拼了,你若收蛊,我便助你,一切都好商量。”

这句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每一个字都如同许下的诺言一般铿锵有力,不免令人心生向往,产生了一种想要去相信的渴望。

这是韩若壁以‘传音入密’之术灌进她耳朵眼里的。

其实,目前的形势优劣,不消旁人言明,熊传香心下是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已被团团包围,只能作困兽之斗,若是继续硬拼,充其量再勉强支撑一时半刻,最终仍是逃不过败下阵来,被群情激愤的庄客们合力毙于刀剑之下的结局。方才,她还在暗里权衡,假使没了指望,要不要干脆放开手脚,奋起余勇以蛊术杀掉几人垫背,毕竟之前她不是不能杀人,而是不想杀人,这才没有全力施展蛊术,也没有令蛊子们四散开来,随意侵袭,因而只不过伤了一人。当然,熊传香想不到的是,正因如此,那些庄客们未被迫至极限,才只是一味后退,没有不顾一切冲上前与她抵死相拼,否则,她决计撑不到现时。是以,在此种将近绝望的时刻,听到韩若壁的那句话,她不禁感觉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暂且按捺下玉石俱焚的念头,分一分神,快如电光的朝韩若壁这边瞧了一眼。

同时,她暗道:这些人里就属黄芩最难应付,他和韩若壁是一伙的,如果韩若壁不但不与我为敌,反而出手助我,黄芩也可能转而一道助我。哪怕他不助我,能够袖手旁观的话,也等于去了一个劲敌,到时我随机应变,抓住机会再一次制住公冶修,要办之事也未必办不成。只是,那个韩若壁素来油嘴滑舌,说话真假难辨,他刚才传入我耳中的话,是真?是假?还是半真不假?若是假的,我依言收蛊,岂非变成束手就擒了?到底能不能信他?

因为韩若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熊传香,所以当熊传香瞧向他时,二人的眼光交汇了一瞬。

就着这一瞬间,韩若壁不着痕迹地送去了一个颇有诚意、令人信服的微笑。

熊传香仍在犹豫,可由于刚才的一分神,眼见自己的蛊子受制于黄芩真力挥舞而出的无形力网,已越来越向自己这边靠近。她慌忙又加强了蛊术的控制,那些蛊子又向黄芩以及那些庄客所在的方向逼近。

此刻,熊传香只觉身前是悬崖,身后有追兵,无论往哪儿去、怎么选,都是凶险难测。面对这骑虎难下,进退维艰之境,终于,她把心一横,暗道:能不能信,也要信他这一次试试,总好过当场被杀吧。

主意已定,转瞬,她疾速退让开几步,两眼一翻,嘴巴张大,肚内的‘雪蛤蛊’发出一声震颤不定,响彻全场的‘咕——’的鸣叫。

听闻蛊鸣,那些个庄客们俱心中大骇,以为熊传香又要施展什么更为古怪、强大的蛊术了,纷纷一面后撤得更远,一面或舞动兵刃,或拉开架式小心提防。

就见,原本那些在月光下、黑夜中时高时低,盘旋不定地飞舞着的,不断想要袭向庄客们的、银白色的蛊子,仿佛听见了某种不可违抗的使命的招唤,疾如电掣雷奔,密如飞沙扬砾,净如风卷残云,刹那间全都涌回到了熊传香的嘴巴里。

她真的把蛊收回去了!

黄芩见状,将长衫披回身上,垂手立于原地,谨慎地注视着她。而那些已绷紧起全身肌肉以应不测的庄客们都不禁愕住了。

不待他们回过神,转过劲,韩若壁已抚掌大笑起来,道:“精彩!真他奶奶的精彩!”

紧接着,他整一整衣袖,故意清了清喉咙,道:“这许多江湖豪杰、英雄好汉合起伙来同一个小姑娘拼斗,虽然精彩之极,却未免有失风度。”

呆立已久的公冶一诺低头瞧了眼手中的宝剑,‘呃’了声,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

看来,他觉得韩若壁说的有点道理,因此心生惭愧。

‘日月轮刀’肖八阵一脸严然道:“难道在韩大侠看来,就因为想杀公冶庄主之人年纪颇轻,我们便只能听之任之,管不得了吗?”

韩若壁双臂一张,道:“管得,管得,当然管得!不过,在场的各位,有哪一位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提起名头,那都是响当当的,可此番若是管的失了风度,不仅有损自己的名头,顺带也砸了公冶庄主‘金碧山庄’的招牌不是?”

其实这些位里,还真有不少自视极高,可并没啥拿得出手的真本事,且在江湖上也没甚名气的混混,韩若壁出言拔高他们,不过是为了方便说话,言下之意,你们个顶个的厉害,却为何不敢和人家小姑娘一对一的干仗?

大多数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熊传香暗喜,心道:有他这么一搅合,兴许这一趟不白来。

肖八阵冲韩若壁拱了拱手,道:“韩大侠,谁都知道‘风度’是个好东西,我们这些江湖粗人也不是不想有风度,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愿冒着流血、送命的风险硬充‘有风度’罢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虽然我们有些本事,一对一抵死相拼,未必拼不过那个女巫祝,可没谁愿意冒送命的风险全力而出,所以大家一起上才是最为公平、合理的手段。

话锋一转,他又道:“当然,韩大侠是极有‘风度’的,所以尽管吃在庄上,住在庄上,也还能保持中立,问心无愧地站在这儿,连手指头都不抬一下,自然不同于我们这些个没风度的。”

后面那句话里的讥讽之意已十分明显。换而言之,就是骂韩若壁受着公冶修的好处,可当公冶修身陷危机时,却啥忙也不帮,只知道在一边杵着说风凉话。

韩若壁冲他貌似友好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已经站出来,想试着管一管吗?凡事总得弄个清楚才好解决,光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用。”

边上的几个和韩若壁一样不曾上前参战,只管瞧热闹的庄客中,有人阴阳怪气道:“不错,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也许公冶庄主做过什么亏心事,这才有人找上了门。”

话里或多或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韩若壁向出声之人瞧去,见正是前次来时见到的那个在酒桌上借酒撒疯,摔碗扔狗腿的汉子。

虽然这汉子说的话是站在韩若壁一边,但韩若壁听闻心下却一阵不快,忍不住厌薄地瞪了他一眼。

那汉子瞧见,也回瞪了韩若壁一眼。

在场的庄客们听闻那汉子的话,有些陷入了沉思,有些交头接耳,有些则毫不在意。

忽然间,‘白狮子猫’樊益年冲上前,一脚把那汉子踹了个跟头,怒骂道:“麻二!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觍着脸赖在庄里吃喝,还不说人话!老子忍了你不是一日二日了!告诉你,公冶庄主待老子不薄,老子当他是朋友,所以不管谁是谁非,就算他罪大恶极,为天地所不容,老子也要站在他一边,帮他!你若是不服,站起来,咱们划下道儿比划比划!”

韩若壁听言,转头瞧向他,目光中竟似有几分赞许之色。

麻二显是没胆色的,更加没本事同樊益年比划,干脆躺在地上,死皮赖脸道:“你叫老子起来,老子偏不起来,你要与老子比划,老子就不比划!”

往他身上吐了口吐沫,樊益年转身站到了公冶修身旁。

见他离开了,麻二一个鲤鱼打挺撅起来,抹去脸上的吐沫,掸一掸屁股上的灰,招呼起二、三个一起旁观的朋友,象啥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看热闹。

樊益年不屑地‘哼’了声,调头对公冶修道:“庄主,这种人就该赶他出庄!”

此时,公冶修的心比一团麻线还要乱,根本顾不上这个,摇了摇头道:“算了。”

其实,麻二的秉性他早就知道,而且庄内的庄客本就极多,鱼龙混杂,哪可能少了麻二这样的角色?在公冶修看来,这样有些武艺的泼皮除了能闹点小事外,并没甚大的影响,若是公开赶他走,反倒给人一种‘金碧山庄’容不下人的印象,那便得不偿失了。

韩若壁赞道:“公冶庄主心胸之宽广,为人之豁达,确非一般人物可比。”

转而,他瞄了眼熊传香,故意问道:“不知庄主可识得那个小姑娘?”

公冶修装傻道:“不识得。”

到了这一刻,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装傻,至于出于什么目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不想旧事重提,也许是担心失去什么,又也许只是害怕……唉,谁又能说得清呢。

韩若壁‘哦’了声,以求证的目光转向熊传香。

熊传香点头道:“他的确不认识我,不过……”

不等她说完,‘追风剑’鲁辕门已冲过来,抢先对韩若壁戟指怒目道:“姓韩的,你是睁着眼睛打呼噜——昏了头了吧,没瞧见我那个交命的朋友已被她的蛊重伤了吗?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说的她好像多可怜!她可是能驱动‘白蛊王’伤人、杀人的巫祝、妖女!”

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低,已可算是这些人中颇有名气的了。

韩若壁却故意道:“阁下是何人?”

鲁辕门傲然道:“在下‘追风剑’鲁辕门。”

韩若壁一字一顿道:“追,风,剑?”又装腔作势地挠了挠脑袋,皱眉苦脸的疑惑道:“没听说过,没听说过。”

鲁辕门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才好,干脆一指已昏死在地上的使棍之人,道:“我,你没听说过。他,你总该听说过吧。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通天彻地棍’董锦安。”

转头,他怒目瞪视熊传香,道:“今日,我便要为这个朋友向你讨个公道!”

其实,董锦安经常和他在庄子里因为争个吃饭、喝酒的座次,一言不合,两眼不顺,就打破头、锤肿脸,恨不能拼个你死我活,说是仇人都有人相信,哪可能是什么交命的朋友?不过,上去的五人里,鲁辕门是最先被熊传香打翻在地的,加之后来又没敢再上去,简直是丢足了面子,因而愈发痛恨熊传香,不愿就这么算了。所以,到了这会儿,他必须拿董锦安来说事,那便不是朋友也要硬充朋友了。

韩若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之态,道:“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事,你们偏要一涌而上,刀剑相逼,这才搞到现在这般田地。试问,有一帮人拿刀带剑,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想置你于死地,你若会用蛊,可能忍得住不放蛊出来,以求自保?”

言下之意,是说他们有咎由自取之嫌。

一直憋着气没出声的‘南天一柱’甄文远几下蹦到韩若壁面前,赫然而怒道:“姓韩的,你是吃错了药,还是长偏了心?!这妖女想杀公冶庄主、公冶公子,我们所有人都瞧见了,你还在这里为她说话,难不成和她有一腿?!”

韩若壁嗤笑一声,回敬他道:“原来我为她说句话,便是和她有一腿,那前次我来时,还与你同桌吃过酒,莫非和你也有一腿?”扫了眼对方唯一的那条腿,他又摇了摇头,佯作叹气道:“你只‘有一腿’,难怪这么喜欢说别人也‘有一腿’了。”

被人这般揭了短,甄文远气的怒目圆睁,手抖成了七八只,骂道:“滚你奶奶的!”就想抄起‘独脚铜人槊’上去同韩若壁武斗,却被身边的同伴伸手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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