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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中——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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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色边走边自豪道:“这是我们住的房子,叫做‘土掌房’。”

回头瞧了眼黄芩,他又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黄芩道:“你送火狐皮给公冶庄主时,我也在场。”

‘啊’了声,立色拍了一下脑袋,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原来你是‘金碧山庄’的庄客。”

黄芩道:“算是吧。”

转而,他问道:“寨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立色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一会儿你问土司大人好了。”转瞬,他又象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问道:“莫非你这些日子不在‘金碧山庄’?”

黄芩道:“不在。”

立色‘哦’了声,道:“难怪你不知道了。”

黄芩得闻此言,心底疑云骤起,暗道:莫非彝寨封寨以及土司侄儿被巫蛊所伤,和‘金碧山庄’有甚关系?

他们说话的当口,熊传香只是听着,并未插嘴发问。

现下,她已可确信黄芩是认识‘金碧山庄’的庄主公冶修的,之前并没有诓骗于她。

走过十来个屋顶后,几人瞧见近前的一个屋顶上守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彝人护卫。

瞧见来的是立色,他们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加以阻拦。

立色带着二人迈上这处屋顶,又从外墙边立着的一把梯子上先后爬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挺大的院子,共有五间屋,和屋顶上一样,有四名护卫守备着。

立色向其中一名护卫耳语了几句,那名护卫便将三人领到正中间的一间堂屋门口等着,然后自己进去通报了。

很快,他出来说土司大人请三人进去。

得了许可,立色弓着腰、低着头,领二人进到屋内。

只见里面光线黯淡,左墙边的地上挖有一个小坑,四周垒上鼎形的砖石,设了一个火塘。现时,火塘里没有火,上面支着一口大锅。锅的上方,以竹蔑编织成索,吊着一个铺了竹条的木架,瞧上去是撤下锅后,拿来烘烤肉食以便待客用的。靠近火塘的地上还摆着一只竹盆,里面放满了盐巴、花椒、辣子、蒜头等各种东西。

经过火塘时,立色低声嘱咐身后二人不要跨越火塘。

黄芩心想,这大约是彝人的某种风俗,若是不甚跨越,便是不吉利了。

“无酒不成礼。客人来了,怎能没有酒?”一位身材微显矮胖,精神矍铄的老者从木漆桌后站起身来,眯着眼,大声道:“立色,快拿咂酒过来待客。”

瞧他身上的那件深蓝色镶边,湖蓝色为底,绣着四爪金龙的官服,就知道必是此地的土司安苏其无疑。

立色应了声,出去了。

黄芩道:“土司大人太客气了。”

安苏其热情洋溢地笑道:“汉人贵茶,彝人贵酒,这是起码的待客之道。客人若是不喝,便是看不起主家。”

眨眼的功夫,立色抱了一只酒瓮进来,摆放在桌上,又插上两根空心细竹管到酒瓮里。

安苏其示意黄芩和熊传香坐下咂吸饮用。

黄芩吸了几口,感觉酸甜之中带了点儿微辣,独具风味。

熊传香跟着也吸了几口。

稍后,安苏其问黄芩道:“这位朋友,听说你有事要面见我,是何事?”

黄芩道:“我来,只是想问土司大人一件事,还望土司大人能够告之。”

安苏其呵呵笑道:“只为问我一件事?”

黄芩点了点头。

这时,熊传香忽然叽里哇啦地说起话来。

她说话的嗓门很大,不像是自言自语,但眼睛只盯着门外,是以弄不清是对谁说话。

黄芩一个字也听不懂,怀疑她说的是苗语。

安苏其面色微动,似是考虑了片刻,也用同样的语言回了几句话。

显然,他不但听得懂,而且还能说。

熊传香冲黄芩得意地笑了笑。

黄芩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眨了眨眼,熊传香道:“原来你听不懂苗语啊。”

黄芩道:“是听不懂。”

熊传香笑道:“我只是询问一下土司大人侄儿的伤情。土司大人见我用苗语问他,便也用苗语回答我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但黄芩却心下一阵不定,觉得她突然以苗语说话,不会这么简单,极可能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意图。

紧接着,熊传香颇为郑重地,又以苗语对安苏其说了几句话。

安苏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黄芩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

他想,不管熊传香第一次以苗语说话的内容,是不是询问土司侄儿的伤情,都十分可疑。因为,伤情怎样,医治时一看便知,此刻特意加以询问,岂非多此一举?是以,熊传香这么做,也可能只是以此为幌子,目的是试探自己是否听得懂苗语。经过试探,她发现自己不懂苗语之后,才第二次使用苗语向安苏其说了什么。

第二次说的是什么?

她特意用苗语,是有什么话不愿意、不方便被自己听到?

还是她有什么别样的图谋?

黄芩猜不透。

他笑了笑,干脆直接问熊传香道:“这一次,又说的什么?”

似乎根本不想隐瞒,熊传香张嘴就道:“我对土司大人说,如果可以治好他的侄子,馈赠的礼物我不要,只希望能多给些银钱。”

转瞬,她诡秘一笑,冲安苏其道:“土司大人也答应我了。是不是?”

迟疑了一刹那,安苏其点头算数。

不待黄芩多想,他已道:“朋友,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神思不定了一瞬,黄芩道:“我想问一个人的下落。”

安苏其坐回桌后,道:“什么人?”

黄芩道:“蓝老先生,土司大人可还记得?”

安苏其含笑道:“当然记得,他可是四年前替我儿子医好了顽疾的神医。你想问他的下落?”

黄芩道:“不是。”

顿了顿,他继续道:“那年的火把节上,有一位脖子上挂有一颗珠子的少年坐在蓝神医的对面。我想问那位少年的下落。”

皱眉寻思了片刻,安苏其欠了欠身,无奈笑道:“汉人敬官,彝人敬火,我们很看重火把节,因而每年的火把节,都是许多人一起参加,里里外外加起来,能有好几百号人,别说是四年前,就是去年参加火把节的人,我也没法一一记住。”

彝人慷慨大方,热情好客,待客从来不嫌多,他这么说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黄芩不死心,又追问道:“你再想想看。火把节十分热闹,大家定是载歌载舞,可那少年却是一直静静坐着的,应该颇为醒目。莫非就一点儿印象没有?”

装出使劲想了又想的模样,安苏其唉声叹气道:“都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再有印象怕也忘光了。”

说完,他又冲黄芩抱歉地摇了摇头。

黄芩垂首无语,心里一阵挣扎。

之后,安苏其让立色领着熊传香去自己侄儿家里,也好尽早替伤者查看、医治伤势。

接下来,屋里只剩下他和缄口不言的黄芩二人了。

安苏其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片沉闷的安静。

忽然,黄芩喃喃自语了起来。

说是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安苏其,分明是说给对方听的。

令人费解的是,他嘴里说的并非汉语,而是苗语。

不但是苗语,还是刚才熊传香嘴里说过的话,以及安苏其的回答。

安苏其的目光一阵炫乱,心头不由一震。

继而,黄芩严正道:“我不懂苗语,但只要费点心思,还是可以原封不动地记下你们所说的话的。所以,若是想弄清楚,迟早能知道。”

听言,安苏其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黄芩继续道:“那个少年的下落,同我一位重要朋友的生死有关,是以,我不想因为一些小误会,引起不可收拾的后果。不知土司大人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警告安苏其,他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屋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起来。

为了缓解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尴尬,安苏其叫人唤来一名穿着镶边大襟上衣和多褶长裙的妇人。

那妇人将火塘里点上火,把大锅端去一边,取下头顶上的木架放在跟前的地上,又拿来一条腊猪腿,看上去是准备烘烤腊肉,用以待客。

然后,她自腰间拔出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瞧上去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滞,或许已经用了许多年,主人却因为怕麻烦而没有打磨、更换。

紧接着,她用力切了几下猪腿,却是什么也没能切下来。

黄芩上前道:“这种粗活,不如我来替你做吧。”

那名妇人愕然地瞧向安苏其。

虽然不明其意,安苏其还是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妇人照着黄芩说的做。

黄芩左手拿过猪腿,右手接过小刀,行至木架边站定。

耐人寻味地望了眼安苏其。

骤然间,黄芩持刀的手腕疾速翻动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本就极小,又快得好似蚊蝇震动翅膀,因此安苏其根本瞧不见他的手,以及手上的刀,只能瞧见一片眼花缭乱之中隐有模糊的刀光闪现。

那把不好用的刀到了黄芩的手中,竟似吹毛利刃,泼风也似地切削猪腿如入腐土。在连片的、有节奏的‘倏倏倏倏’之声中,一张张薄如宣纸的肉片如落英缤纷般,散落于他脚前的木架上,高高堆起。

待到刀光敛去,旁人再看时,黄芩左手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腿骨了。

腿骨上没有一丝肉。

肉片里没有一针骨。

边上,那妇人瞧着,不自觉中吐出的舌头,半晌也没能缩回去。

安苏其则瞪目哆口仿如木鸡。

却原来,黄芩运刀已完全不依赖于刀锋的锐利,切削到最后时,掌控得当,娴熟自如,已是不必目视,完全以神驭刀,因而恢恢乎间游刃有余,每一刀都附着骨头切削猪肉,但又不伤及骨头分毫。

露过这一手功夫后,黄芩扔了猪腿骨至一边,道:“土司大人,好了。”

安苏其这才回过神来,心道:如此看来,这人不但不容易被糊弄,而且功夫了得,真正难以对付啊。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便如同十五把铡刀铡草一般,七上八下了起来。

看来,黄芩这么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想震慑一下安苏其,令他不敢诓骗自己。

挥手令那名妇人退下,安苏其亲自上前,从木架子上取了些肉片烘烤起来。

也许,只有做点什么,才能让他那颗跳得过快的心平稳下来。

过了很久,黄芩瞧着火塘里跃动的火苗,道:“我来之前,我那朋友还剩下一月的时光。这一月,应该够我到你这儿来两趟了。”

安苏其专心烘烤着肉片,没有接话。

黄芩沉声静气道:“我想,你不会希望我来第二趟的。”

这句话分明暗含威胁之意,但由他的口中说来,却甚为平淡自然,不仅没有半点咄咄逼人,还让人觉得十分诚恳。

是以安苏其没有发作,只是转过头,道:“你若是要来,我也担不住。不过,没事的话,还是别来了,陪着你的朋友比较好。”

沉默了片刻,黄芩道:“土司大人可否准许我去寨子里各处走走问问?”

将一盘烤好的肉片递给他,安苏其道:“现时不同往日,不方便由着你四处走动。这样吧,等会儿我让立色到寨子里各处问一问,看看还有没有人记得你说的那个少年。”

黄芩神情漠然地接过,只是放置于桌上,道:“现时因何不同往日?”

安苏其卷起一片肉,送入口中,嚼吃了下去,才道:“我担心那批贼人会跑来闹事,所以寨子里戒备森严,不容外人乱走。”

黄芩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苏其凝目深思道:“前日是公冶庄主五十五岁的生辰,因为寨里有事,我没能亲自前去,无奈之下只得派了几个随从,带了些礼物,令我侄儿阿力威为代表去‘金碧山庄’表示祝贺。不料,那一日,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伙贼人跑去庄上无理取闹,打死、打伤十数位庄客。阿力威是寨子里有名的神射手,一时瞧不过,就用弓箭射死了他们中的一人。不想,那伙贼人十分厉害,其中一个巫祝模样的男人,放蛊伤了阿力威。虽然,因为庄里的高手能人很多,他们最后并未能伤得了公冶庄主,但也把‘金碧山庄’掀了个底朝天。临到走时,那伙贼人还威胁说终要找上凤凰山的彝寨,为他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黄芩讶异道:“还有人敢在‘金碧山庄’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安苏其道:“这些都是送阿力威回来的随从们说的。阿力威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昏迷不醒了,也没法问他,所以,当时的具体情况我并不知晓。不过,既然那伙贼人口出狂言,不管是真是假,总不能不予理会。是以,从昨日起,我便命令紧闭寨门,严阵以待了。”

其实,彝寨的实力远远比不上金碧山庄,那伙贼人连金碧山庄都闯得进去杀得出来,扬言要找上彝寨又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他正说着话,只听外面虚弱的一声唤“舅舅。”

一个彝人青年被熊传香搀扶着,来到门口处。

安苏其惊喜过望,立刻从木漆桌后几步抢至,扶住来人,激动的连声音都发起抖来,道:“阿立威……你这么快就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熊传香松开手,道:“本来才除去蛊,该好好歇息,恢复元气的,可他一醒来就急着要找你,我也没法子。”

安苏其一边扶阿力威坐下,一边对熊传香感激道:“姑娘当真厉害!”

熊传香道:“伤他的人炼的是青蛊,道行也不算多高,因此比较好除。”

阿力威瞧了眼黄芩。

黄芩向他点了点头。

安苏其让熊传香也坐下,然后介绍黄芩道:“这位朋友是和救治你的熊传香姑娘一起来的。我们正在谈论前日‘金碧山庄’的事。”

听到‘金碧山庄’,熊传香显出几分兴趣。

阿力威道:“那日的事真是怪异得很,那伙贼人也实是无理得很。我记得,就在大家向公冶庄主献礼时,忽然间,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二十来个贼人,里面大部分是汉人,瞧穿戴应该都是江湖上混的。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汉子,为人轻率、鲁莽。他质问公冶庄主,庄里有没有一个胡子、头发全白了,带着把刀的疯颠老头儿。可不等庄主回答,他又放下狠话,说那老头儿杀了他们一拨兄弟,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否则定叫喜气洋洋的‘金碧山庄’变成腥风血雨的‘阎罗宝殿’。在场所有人听言,都猜想他们铁定跟那个老头儿结下了极深的梁子,因而想要找人寻仇。对于寻仇一事,江湖人早已司空见惯,若是知道的,给个消息本也没什么。可他们这般盛气凌人的态度令得大家十分不满,若非看在庄主寿辰的面子上,好些人已忍不住要动手了。可能是顾及恰逢生辰,不想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公冶庄主忍气吞声,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告诉他们是有这么一个老头儿在庄里住过一宿,但那已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现在那老头儿并不在庄里,而且也不知去往何处了。”

他说的‘老头儿’,令黄芩想起了在苗疆把慕容长、俞高远一伙人连锅端了的,能发出‘离火之精’的神秘老头儿。如果那个老头儿是经过辰州,去的苗疆,那么会在公冶修的‘金碧山庄’里住上一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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