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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下——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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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一副吃不够的模样,韩若壁顿感哭笑不得,道:“莫非在你看来,肉包子当真比名茶要好?”

黄芩坦然点头道:“不是‘看来’,是‘吃来’,至少肉包子里有油有肉,不像茶汤只能刮油去肉。”

韩若壁连连摇头,禁不住叹一口气,口中嘟囔道:“唉,你这番说辞倒叫那些个宁可食无肉,不可饮无茶,欲意一生为墨客,几世作茶仙的风雅之士如何是好哟。”

说归说,他还是把茶具撤下,去到灶房用蒸布包了十来个肉包子,一路提溜回来,放在桌上。

月光洒将下来,好像银子落了一地,也落了他们一头一身。二人肩膀并肩膀,吃着包子,说着闲话。

韩若壁问道:“接下来,你要往哪儿去?可是回高邮复命?”

说这话时,他自然而然地靠将过来,几绺散落的发丝钻进黄芩的脖领子里,撩得黄芩痒极了。

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又咽下嘴里的包子,黄芩转头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跑来这儿的,你居然先问我问题?”

韩若壁笑得有几分无赖,仿佛在撒娇,道:“事有先来后到,我不是已经先问了嘛,你就先答吧。”

黄芩显是十分吃他这一套,抿了一下油嗒嗒、滑腻腻的嘴唇,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大瑶山’。”

韩若壁笑出一口白牙,道:“不用去了,‘月华珠’不在那儿。”

黄芩疑道:“你怎么知道?”

韩若壁回道:“当然是因为我已经去过了。”

然后,他把在‘大瑶山’的经历详细说与黄芩知道了。

沉思良久,黄芩道:“如此说来,我岂非可以直接回高邮了?”

仿佛抓住了他话里的把柄,韩若壁哈哈一笑,道:“先前还装样儿不说实话,却原来和我一样,也是看上了那件宝贝。”

黄芩心道:宝贝什么的没甚关系,可杨松已死,我再去又有何用?

这时,韩若壁已摆出一副严正之态,清了清嗓子,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我可得好好审审你。”

怔了怔,黄芩转而轻笑道:“你一个盗匪头子竟想审我?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审。”

韩若壁站起身,迈着官步,绕过长凳,行到桌边的大包袱旁,盯着包袱皮瞧了片刻。那眼神儿仿佛能穿透布皮直接瞧见里面一样。

转身,他面对黄芩,清咳一声,微妙地吊起眼梢,装模作样道:“这包是什么东西?打哪儿来的?”

黄芩‘唔’了一声,道:“你想知道?”

韩若壁故意凶狠起脸孔,沉声又道:“少装蒜!速速都交代喽!否则,哼哼……别怪大老爷我给你一顿板子,叫你屁股开花!”

瞧他官老爷装得有鼻子没脸,黄芩笑出了声,‘呼’地站起来,大踏步来到包袱边,一把将包袱提拎到桌上,抖手打开。

顿时,金珠宝贝摊了一桌。

韩若壁两眼放光,暗里连咽了几口吐沫,得意笑道:“不用问了,这些东西明摆着是黑吃黑得来的。哈哈,原来黄捕头也稀罕钱财,终有当盗匪的一日啊!”

黄芩瞪他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韩若壁回瞪他一眼,道:“怎么?人赃并获还不服罪?好!等我提了赃物,借你的铁链,锁了你去见官,看你还有甚话好讲。”说着,作势上前,手伸向黄芩的腰间,就要去抽铁链。

黄芩闪身避过,摇头笑道:“锁我去见官?你也得有那般本事。”

韩若壁遭他如此一激,面露不愉之色,口中喝一声,道:“敢瞧不起我的本事?来来来,咱们再试试。”说话间,就要展开身法贴近了纠缠。

黄芩却已摇手道:“罢了罢了,别闹了!说正经的,我若是留下六十余两金珠拿去换五百两银子,其余的都与你,你收是不收?”

眼下这时节,如果按官价,一两金子只能换四两银子,可事实上,民间的私价却可以换到八两以上,所以六十余两金珠是可以换到五百两银子了。

韩若壁顿住身形,怔了半晌,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只得问道:“这许多金珠宝贝加在一起怎么也值上万两银子,你为何只留下五百两?”

黄芩道:“这些东西颇难处理,本来,我是想全送与你的,但受人所托之事没办成,之前又平白使了人家五百两银子,是以如有可能,还是还了的为好。”

他说的‘人家’无疑是指高邮知州徐陵,而欠下的五百两银子,则是之前说好拿去赎了‘丹凤阁’的小倌红云的。至于还银子时,如何对徐陵说明银子的来路,黄芩倒还没有细想。

眼睁睁地瞧着面前的一堆金光玉闪,韩若壁用力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接着,他故意悠哉悠哉地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几口,又冲黄芩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才道:“你以为你送了,我就一定会收?”

黄芩笑而不语。

瞧他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韩若壁挑眉追问道:“难道我像是贪财之人吗?”

黄芩似是想了想,而后猛力点头道:“老实说,很像很像。”

韩若壁绷起脸,咬紧牙,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个挨千刀的捕快,不说实话会死啊?!看在我辛苦跑来和你相会的面子上,就不能说几句违心的话哄我开心,让我舒舒服服地收下你的大礼?!”

说罢,‘呼’的一声,他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肉包子向黄芩砸了过去。

黄芩抬手接下包子,道:“能吃的最好别浪费。”

言毕,他居然几口把那半只包子吃光了。

韩若壁瞪大眼睛瞅着他,愕然了半晌。

转瞬,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笑得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哈……人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原来肉包子打黄捕头也是一样啊。哈哈哈……”

黄芩像是没听见一般,坐回凳上,又拿起个肉包子吃了下去。

见讨了个没趣,韩若壁敛去笑意,恢复寻常神色,又道:“说真的,你就这么不稀罕银钱?”

黄芩奇道:“为何这么说?”

韩若壁回道:“否则怎的不自己拿了,要送与我。”

凝视他片刻,黄芩道:“你觉得我贪不贪财?”

韩若壁耸耸肩膀,不情不愿地道:“好吧,你和我不一样,一点都不贪财,一点儿都不喜欢银钱,完全没有铜臭味。”顿了顿,他又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想绕着弯儿叫我夸你,是不是?我已经夸了,这下你总该满足了吧。”

黄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银钱是好东西,有谁能不喜欢?”

韩若壁顿感意外,道:“既如此,你因何自己不拿?”

黄芩苦笑了一瞬,道:“因为我知道,那东西实在太好,只要拿了第一次,尝到了甜头,保不准就会拿第二次,第三次……迟早会走上黑吃黑这条路。”

韩若壁讶道:“因此,你不拿这第一次,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尝到甜头?”

黄芩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

沉思良久,韩若壁发问道:“不拿上一次,如何证明自己不能抵御那样的甜头?”

黄芩淡淡笑了笑,道:“不管能不能,何需向别人证明。”

韩若壁也笑了,道:“总可以向自己证明。”

黄芩不解道:“自己怎会不了解自己,还需要向自己证明什么?”

韩若壁悠悠道:“想真正了解自己可不容易。也许你已经足够了解自己,因而不需向自己证明什么,但世上需要向自己证明的可是大有人在。”

黄芩睁大了双眼,瞧向远处的星空,道:“比起了解别人,了解自己总是容易些。”

这时,夜气森森,两点星光正好落进他的眼里,映亮了一双眸子。

韩若壁瞧见,一阵心有戚戚焉,禁不住呼吸暂停了一瞬。然后,他笑道:“也不尽然。你这么觉得,可能因为从你的角度看,自己是简单的,别人却是复杂的。”

黄芩垂下眼帘,道:“不错,尤其是你。”

“我?”韩若壁笑得与刚才不大一样,道:“别的不好说,我对你的一片心再简单不过,日月可鉴。这一点,你总该知晓。”

良久,黄芩极为认真地望着他,道:“现在轮到我问了。你跑来此地到底为了什么。”

韩若壁故作欲言又止之态。

黄芩嗤笑一声,道:“怎么,又说不得了?和你在一起时,你总有许多说不得的事。”

“哈,逗你玩儿嘛,哪有什么说不得的。”韩若壁大笑起来,道:“过段日子,会里有大事,上上下下都要忙碌起来,此后,我怕有很长一段时候都没法去高邮找你了,所以思来想去,干脆趁眼下还有些空闲,赶紧到这儿来与你厮混几日。”

黄芩半信半疑道:“有空闲,你不去寻谢古的下落,抢夺‘月华珠’,却来与我厮混?”

韩若壁错愕了一刻,尴尬笑道:“不瞒你说,如能寻到谢古那老鬼的下落,我自然去抢‘月华珠’了,可惜此人神出鬼没,根本查不到踪迹,只得暂且放下。”

想来,若是知道了谢古的去向,他便要去抢夺‘月华珠’,而不会来找黄芩相叙了。

黄芩表面未有异样,心里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之感,道:“也对,你我总是来日方长,若有要紧的,自当各行其事。”

像是觉察出了什么,韩若壁一下扑上去,紧紧缠住他的胳膊,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了上去,情意绵绵道:“虽然来日方长,但也须珍视相聚的一时三刻嘛。”

黄芩伸手搡开他,示意般地拍了拍身上,道:“在林子里滚了许多天,虽然换过两身衣物,却没机会洗涮。别凑这么近,否则沾了一身土腥、血腥,你可别怨我。”

退后几步,围着黄芩绕了好几圈,又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韩若壁面露嫌厌之色道:“哎呀呀,面上胡子叭髭,一身白皮变了灰皮也就罢了,你这换的是什么衣服?!农人穿的?村夫穿的?居然还破破烂烂。也没多少日子不见啊,怎的越来越没法看了?”

先前的夜色里,他光顾着和黄芩相谈甚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黄芩也不解释,只是耸了耸肩。

又凑近嗅了嗅,韩若壁连摇头带叹气,表情夸张道:”土腥味、血腥味不说,还有汗臭味、草籽味、饭馊味……你这一身到底什么味?!……遇上你这等不讲究的,真是没法子了。走走走,快跟我走!”

不等黄芩发表意见,他一手麻利地卷起大包袱背在身后,另一手拽上黄芩,快步过院穿厅,到了四坊的内院,从右手边登上二楼,进入到其中一间早已点上了灯火的厢房内。

厢房内,除了床塌、桌椅,还有一只已装了大半桶凉水的浴桶,桶边的木架上放着胰子、面盆等洗浴用具,也不知何时搬进来的。

将大包袱丢在小方桌上,韩若壁一边往外走,一边促催道:“我去提两桶热水来,你先把衣服脱了,等下好生洗一洗,冼完了,我拿一套衣服给你换上。”

他二人身材相差不大,倒是不怕穿不上。

黄芩瞧韩若壁居然主动去提热水,不免惊诧于他的‘勤快’。

其实,白得了那许多金珠宝贝,韩若壁的心情自然大好,这一刻变得勤快些,也是不足为奇的。

“等等,”黄芩道:“不必换你的衣服,我的换洗衣服就在院子里。”

想来是在桌子边的背囊里了。

韩若壁不耐烦,道:“你的反正不会是甚好衣服,还是换我的好了。”

说完话,他便去灶房提热水去了。

等韩若壁一手提一桶热水回来时,却见黄芩还杵在浴桶边,盯着浴桶内冰凉的浴汤,一件衣服也没脱。

韩若壁一边倒水入桶,一边疑道:“韩若壁一边倒水入桶,一边疑道:“这里初旱不雨,眼下有得澡洗已属不易,你还不快脱衣服?”

冲水面上飘浮着的几朵不知什么名字的干花努了努嘴,黄芩道:“这可不像是替我准备的。”

韩若壁的笑容有几分暧昧,道:“这本来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奔波了好些日子,总要尽可能享受一下吧。不过,你命好,我为人素来大方,见你脏得厉害,就打算和你一起分享了。”

横横竖竖地瞧了好几眼那只浴桶,黄芩摇头道:“这浴桶太小,容不下我们两个大男人,你还是留着自己享受吧,我提桶凉水冲冲就得。”

生怕他跑了似的,韩若壁一闪身拦在门口,漾起一双笑眼,道:“在‘流冰之泉’里疗伤时,你可是把我都看光了,说什么也得礼尚往来不是?”

瞧着那双笑眼,黄芩的心也随之一漾,转念古怪一笑,道:“好说,一会儿你可别嫌挤。”

二人正要各自解衣入浴,楼下的院内却响起肖八阵急促的声音:“黄兄弟,黄兄弟……韩大侠,韩大侠……”

另外,脚步声显示肖八阵已在院内奔了一圈,把一楼的厢房都找遍了,现在正爬到对面的二楼上也亮着灯的空厢房里找人,大有不找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原来,吃食过后,肖八阵找了间厢房,收拾好了,就拖了张椅子,打算回到前院去和黄、韩二人说话,却见二人已没了踪影,又见桌边那只装满了金珠宝贝的大包袱不在了,担心出了什么事,才出声四下里寻找二人。

眼见可以和黄芩来个鸳鸯戏水,成其好事,却被人从中搅合了,韩若壁老大的火气,索性不理不睬,自脱了衣服,一下子跳入浴桶,溅了一地水花。

黄芩则重新系好衣带,窜出门外,一边随手带上房门,一边高声道:“肖老哥,我在这里。”

肖八阵手里提着刚才从前院桌边拾起的二人的行囊,舒了口气,道:“我唤了许久,都没有人应,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还好还好。咦?韩大侠呢?”

黄芩回头瞧了眼房门,眨了眨眼,道:“他正在里面洗浴,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肖八阵微怔了怔,继而哈哈大笑道:“他有的,我都有,有啥看头,不看也罢。”

接着,他又道:“韩大侠一看就是注重仪表之人啊。不过,说起来我们在密林土洞里钻了好几天,也该找个地方洗洗了。”

黄芩瞟了眼身后,有点心不在焉地点头道:“是啊。”

肖八阵挠了挠肋骨处,道:“不说还好,一说我全身都痒得厉害,真是有大半月都没洗了。”又一指黄芩的头发,道:“黄兄弟,你的头上尽是灰土,也该好好洗洗了。”

黄芩‘哦’了声。

肖八阵一边下楼,一边招呼对面的黄芩也下去,道:“黄兄弟,我瞧下面的水缸里还有不少凉水,此地缺水,我们也不必洗得多仔细,就在这空地上,舀几盆凉水冲冲就好。”

黄芩不便推脱,只得下了楼去。

说着,二人到了楼下的院内。

甩手把黄芩的行囊抛过来,肖八阵道:“这是你的,我去找胰子和木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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