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峰巨掌一挥,作势就要回敬几句。
见二人间火药味甚浓,夏辽西当即喝到:“吵什么吵!别敌人没追上,自己人反倒先闹起来了。余老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宋老弟的追踪之术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追不上的人,那准保是谁也追不上的。其实,大家这会儿都着急,怎么就你憋不住,冒出许多话来?”
余少峰咕哝了两句,向侧面走开,显是不太敢出言顶撞夏辽西。
不想,他还没走出两步,变故陡生!
就在余少峰一脚踏入边上的草丛中时,忽然感觉脚下一空。
这时候,他正因为被头领说了几句而大感不快,自顾自忙着在心里咒骂宋万里和夏辽西,根本不曾注意到脚底下的变化,哪里能反应得过来?于是,毋庸置疑的一脚陷了下去。
顷刻间,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脚下传来,令得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余少峰忍不桩嗷’的怪叫一声,倏地想跳起来,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摇晃了两下身躯,接着‘噗通’一声原地跌坐了下去。
众人大吃一惊,立刻围拢了上来。
只见,一根尺许长、儿臂粗的尖木桩自下而上,穿透过余少峰的麻鞋底,直直刺穿了他的右脚掌。
一时间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原来,余少峰刚才踏足的地方是个陷阱,下面埋有一根削尖了两头的木桩,一头插入地下,另一头支在草丛里,上面又用枝叶小心地盖好,撒上了浮土,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这陷阱挖得不大,显然是专门为了要刺人脚掌用的。
夏辽西见状,恨得一阵牙痒,心道:埋下这样的机关,那三只兔崽子当真又滑又毒!
却原来,刺穿脚掌虽然疼痛,其实并不算非常重的伤,若放在平日里,对于这些把脑袋拎在手上玩的江湖客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可眼下是在深山密林之中,倘若伤了脚,行动便大为不便,再想去追人就困难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作为头领的夏辽西面对手下此种不轻不重的伤情,绝不能不管不顾。他若甩手扔下余少峰,命令其他人继续一起追,铁定会寒了众多手下的心。心一旦寒了,各人便只顾自己,也就散了。真到那时,任是夏辽西如何有威慑力,也没法子做成任何事了。但是,如果带着余少峰这样的伤号继续追击,不但要空出人手来照顾他,还会影响大伙儿追踪的速度,实在是头疼至极的问题。
夏辽西咬着牙,铁青着脸瞧着地上的余少峰,心中愤愤然道:这般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的确,余少峰若是死了,扔下他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寇劲松和余少峰平日交情不错,当下牙齿都要咬碎了,两眼也冒出火光来,怒道:“定是肖八阵那狗贼干得好事!让我抓住他,非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没法子,夏辽西只得大声叮嘱道:“地下有陷阱!所有人加倍小心,仔细搜寻,注意脚下别中了机关。”
众人一阵忙乱,恨不能扒开身边的每一处草窠小心探寻。很快,他们在周围陆续又找出了四处类似的陷阱,便再也找不着了。
原来,黄、肖二人一共在这附近挖了五处陷阱。
夏辽西这伙人都是江湖上玩命的硬手,所以身边常备有治疗外伤的伤药什么的。他让人将余少峰的脚从那根尖木桩上拨下,取出上好的金创药撒在伤口处止血,继而包扎好。寇劲松又借了别人的刀,砍了棵小树,削巴削巴,替余少峰做了根拐杖。最后,夏辽西让两个人护着余少峰,余少峰便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了。对着空气狠狠得咒骂了一番之后,夏辽西等人再无他法,只得继续追赶。但是,他们前面的追得快,余少峰等后面的走得慢,渐渐的,就再难以保持原有的队形了。
要说这‘万里追魂’宋万里的追踪之术确实很有几分门道,虽然途中也曾追丢过几次痕迹,但在扩大圈子一番搜寻后,总能再找到新的痕迹,继续追踪。如此这般,一队人走走停停,终于追到了黄芩和肖八阵之前路过的‘鱼背岭’上。
‘鱼背岭’这里的地势较高,光秃秃的也没啥遮挡,毒辣的太阳直要把人晒得脱掉一层皮。
在岭上追了一段后,宋万里又迷惑地停了下来,东张西望,好像又追丢了痕迹。
寇劲松焦躁地问道:“老宋,怎么停下了?又找不到痕迹了?”
宋万里皱眉道:“看他们留下的痕迹,似乎是从这里转向林子去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左侧的树林。
寇劲松不耐道:“那还不快追,愣在这里做什么?”
宋万里犯了疑,道:“可是,‘虎耳峰’应该往前走,他们却在这里转了个弯,不知要往哪里去啊?”
寇劲松道:“难道他们猜到了我们的布置,不打算越过‘虎耳峰’经‘大蛇腰’去‘豺狼坡’了?”
宋万里犯难道:“也可能他们感觉到后面有人追踪,所以故意留下这些痕迹想愚弄我们,骗我们往那片林子的方向去。”
说罢,二人望向细目思索的夏辽西,等着他做决定。
夏辽西手一抬,显是有了决定,道:“只管顺着找到的踪迹追下去。若是发现不对,再掉头回来这里。”
宋万里点头称是。
一众人转下‘鱼背岭’,往左侧的密林里追去了。
刚才在‘鱼背岭’上时,还无遮无挡,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猛地一转到这片稠林中来立刻就不见了太阳,不但周遭阴凉了下来,光线也突然变暗了。就在大伙儿的眼睛努力地适应着从亮到暗的光线变化时,只听得队伍中连续有人发出惨叫。慌乱中,宋万里只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小腹一痛,也是惨叫一声。定睛看时,他发现自己被地上埋着的一支窝弓射中了。
这支窝弓十分粗糙,弦是藤蔓制成的,射出的箭则是一根被削尖了的树枝,因此力道不是很足,射入宋万里的小腹内不足一寸。
伤不致命,但鲜血横流是一定的。而且,这种伤就和余少峰的伤一样,虽然不会死人,但要处理,要包扎,大大降低了已方的战斗力,又必然会拖慢队伍的前进速度,所以从夏辽西的角度看来,真是比死人还令他着恼。
这一次,队伍中的好几人都被同样的窝弓射中了,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包扎伤口的,检查地面的,忙成一团。
显然,在此种光线变化影响视力的地方埋下多处机关,是黄芩特地设计的。
果然一举奏效!
等到夏辽西一伙好不容易处理完受伤的,循迹追踪到黄芩和肖八阵进食的小溪边时,已是又累又饿又渴。至于那些因为负了伤,不得不落在最后之人就更是快要跌跌爬爬了。
见此情形,夏辽西只得吩咐大家休息整顿一下,顺便饮水进食,补充体能。
吃喝休息的过程中,只要有人提起肖八阵等几人,这伙人无一不是咬牙切齿,但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黄芩和肖八阵已经走远了。他们绕过‘虎耳峰’,往前出了林子,眼见着再越过一大片不算高的灌木丛,就是‘棋盘峰’了。实际上,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能瞧见‘棋盘峰’了。
在林子里,黄芩一面走,一面不时的向‘棋盘峰’的方向张望观察,脸色略显阴郁。
肖八阵觉出有些异样,贴近到他身边,问道:“黄兄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黄芩眉头微蹙道:“肖老哥啊,敌人里必有高人,这一回,我们算是遇上硬手了。”
尽管肖八阵让黄芩管他叫老肖,可黄芩叫着总觉得不合适,后来还是改口管他叫肖老哥了。
肖八阵道:“咋了?”
黄芩努了努嘴,道:“你瞧‘棋盘峰’的方向上,是不是有个大风筝在天上飘着?”
顺着黄芩努嘴的方向望去,肖八阵果然见到一个青色的大风筝飘在天上,已经放得很高很高了,远远看去,只有巴掌大小。
肖八阵疑惑道:“有个风筝又怎么了?”
黄芩‘哼’了一声,道:“瞧这里林深草密的,‘棋盘峰’上也必是个荒凉去处,除了少数猎户,平日里哪可能有什么人迹?至于那些猎户,谁吃饱了撑的爬到‘棋盘峰’顶上放风筝?”
想想也是,肖八阵吸了一口冷气道:“那风筝能是怎么回事?”
黄芩若有所思道:“‘棋盘峰’地势高,视野阔,我猜定有敌人埋伏在峰顶了望,一旦瞧见我们的动静,就靠那个风筝通知四下的人手。”
肖八阵问道:“怎么用风筝通知?”
“就好像军队里用旗语一样。”黄芩道:“风筝很高,四周的人都能瞧见。可能,在峰顶上负责了望之人如果瞧见我们,就直接斩断风筝,或者让风筝按照某种约定的手法放出信号,比如瞧见我们从东边来,风筝就往东边指,看我们打西边来,风筝就往西边指之类的……总之这类方法很多,能让埋伏的人得了消息就成。至于具体约定的信号,我却是猜不出来了。”
肖八阵迟疑了一下。
他虽然并不完全相信黄芩说的,但也觉得这亦是一种可能,所以不可大意。
他问道:“那我们能怎么办?”
黄芩思忖片刻,道:“眼下这座‘棋盘峰’是非过不可的,也没法子再绕了,所以最好是偷偷摸上‘棋盘峰’,把在上面负责了望的暗哨宰了,而且得又快又干净,不能容他们把信号发将出去。”
肖八阵点点头。
黄芩眺望前方,‘啧’了声,又道:“可前面一里多地都是矮小的灌木,掩不住我们的身形,想要偷偷摸摸地避开峰顶上那些人的眼睛混上去,可是难办了。”
肖八阵用力握一握双手轮刀,索性豁出去了,道:“不用再想了,干脆就这么杀上去吧!该咋样咋样!”
黄芩摇头道:“不可。”
肖八阵急道:“这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等在这里让人家前后夹击?”
黄芩叫他稍安勿躁,然后独自一人边想边观察,来来回回走了一大圈,可挖空了心思也没能找到什么好的法子上峰顶。
当然,他只是在林子里转悠,没敢贸然出去林子,进入前面的灌木丛,因为一旦出去,他们的行踪就很可能暴露在峰顶的暗哨眼里。
肖八阵只得一筹莫展地跟在他身后瞎转悠。
过了好一会儿,黄芩停下了脚步,展开眉心处微微打着的结,道:“我想到了。”
肖八阵欣喜道:“什么好法子?”
黄芩道:“不是什么好法子,但算是目前唯一可以尝试一下的法子。”
说着,他手指前面,道:“肖老哥,你瞧那里。”
肖八阵举目望去,只见左前方的那片灌木丛要比其他地方生长得茂盛一些,但想从那里奔过去,到达‘棋盘峰’顶而不被发现,却是万万不能的。
难掩面上的失望之色,肖八阵正待说话,黄芩已转过身来,道:“快,我们弄一些伪装来,试试看从那里摸上‘棋盘峰’。”
肖八阵摇头道:“从那里上去恐怕瞒不过敌人的暗哨吧。”
心里,他道:如果‘棋盘峰’顶真有暗哨的话。
黄芩道:“直接奔过去当然不行,我们先砍来一些树枝藤叶,再把全身都伪装起来,然后紧贴在地上,从那片相对茂盛的灌木丛里一点一点爬过去。如果足够小心,应该有机会瞒过‘棋盘峰’顶的暗哨。”
肖八阵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黄芩道:“不多,五成。”
稍微犹豫了一瞬,肖八阵点头表示同意。
黄芩又道:”不过,要连续匍匐前进一、二里地,体力消耗会非常大,希望峰顶上的敌人不要太过扎手才好。另外,我们在进行的过程中,还要时刻注意空中的风筝,如果风筝有什么异动,就说明被暗哨发现了,我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撤回这片林子里来。”
听了这话,由于过于惊讶,肖八阵的嘴巴张得老大,道:“什么?撤回来?不一鼓作气冲上‘棋盘峰’顶?”
黄芩解释道:“若然如我所想,‘棋盘峰’顶真有暗哨的话,‘蝴蝶针’必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我们被发现后往上冲的举动也必定在敌人的预料之中。如此,他们只要利用风筝把消息发出去,四下的敌人得了消息也不用急,单等我们上去后,将路口一堵,把所有的高手都聚集到山脚的路口处守着。我们呆在峰顶,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晚上也不敢睡,如此这般,他们根本不用攻山,耗也把我们耗死了,不等于自投罗网嘛。但是,敌人必定料不到我们会折返而回,所以这条路线上暂时还是安全的。而且,虽然这片密林的后面有追兵,但也有我们一路布下的不少陷阱、机关,相信能拖慢他们的速度,令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另外,林子里视线不佳,逃遁的路线又多,只要把他们的阵形拉散开,我们还可以逐一消灭,虽说仍是九死一生,但总比身陷重围要强得多。”
听了黄芩这一番道理说得清楚,肖八阵忍不住赞道:“黄兄弟当真高明。定是这帮贼子平日里作恶太甚,该到报应的时候了,这才叫他们遇上了你。”
黄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肖老哥过奖了。咱们马上行动,试着过去这片灌木丛。”
当下,二人在林子里砍了些细小的枝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又以绿叶、藤蔓仔细包裹在衣服外。
说实话,他们伪装得实在不错,以至于趴在灌木丛中不动,别人不走近了瞧,还真瞧不出是两个大活人!
如此,黄、肖二人只依靠膝盖、手肘在地上匍匐前进着,悄然向‘棋盘峰’逼近。
‘棋盘峰’顶上,丁可正居高临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下的动静,他带着的五人也都各伺其职,没一个闲着的。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半拉子树桩,风筝线就牢牢地栓在树桩上。
本来,他们应该以竖旗子的方式向追踪、打埋伏的同伙通报肖八阵等人的动向,可出发前又担心插在山顶上的旗子瞧得不够清楚,于是改变了计划,换以风筝代替,约定一旦发现目标,就把风筝线割断。如此一来,只要青风筝一飞走,就表示肖八阵等人出现在‘棋盘峰’附近了。
说起来,在顶上了望放哨是不需和人动手打杀的,所以被丁可正挑选出的那五人都是目力过人,行动机敏之人,而他们的武功就很稀松平常了。武功不高,体力就没法太好,可‘棋盘峰’顶上只有蔫巴巴的几棵树,简直无遮无挡,几人被大太阳曝晒了数个时辰,难免有些两眼发黑,体力不支,于是个个叫苦连天。
从‘老虎山’那边,只有三个方向可以来人,所以包括丁可正在内,六人两人一组,各自看守着一路方位。
丁可正和一个小个子看守的正是黄芩和肖八阵来的这个方向。这个方向上是从‘老虎山’绕过‘虎耳峰’过来的地方,所以格外重要,丁可正自然要亲自负责盯着。他身边的人姓窦,单名一个显字,绰号‘脚底生烟’,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机灵鬼,轻功尤其出色。
此刻,窦显趴在用碎石搭好的了望口上,一边瞧看,一边发牢骚道:“头儿,这么搞可不成呀。太阳太烈了,我看再有个把时辰咱们的水就要喝完了,如此耗下去,非得被烤成人干不可。”
丁可正咕哝了一声,道:“少啰嗦,这一回夏总管的火可是大了去了,谁要是出什么岔子,撞在他的刃口上,保管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咱们武艺稀松,打斗拼命全用不上,就在这里放个哨,晒晒太阳,虽然有点难熬,可至少不会把命赔进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