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黄芩笑了笑道:“肖老哥可是有些怕了?”
肖八阵脸微红了红,一挥手道:“死都不怕,还怕得什么?只是他们人手多,武功又好,我总是不能不为黄兄弟担心。”
瞧出他还是有点怕的,黄芩想了想,侧头又问肖八阵道:“肖老哥是不是很少和大批高手群殴互斗?”
肖八阵愣了愣,道:“确是没有过,怎么了?”
黄芩道:“群殴和单挑不同,群殴非常讲究协同作战,所以,虽然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但若只是乌合之众,群殴之时,并不会因为人多而厉害太多。”
肖八阵怔了怔,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可是,个个都厉害,加在一起不是更厉害吗?”
黄芩解释道:“对于乌合之众,一旦以最迅速、猛烈、令人心惊胆寒的手法消灭掉对方为首的几人后,其余喽罗的斗志、信心和勇气就会大幅下降,激战时往往连平日一半的武功也施展不出,还极易失去判断,犯下错误,最终只能等同于任人宰割。而对于训练有素的坚甲利兵,比如久经沙场的官兵,虽然个个武功都不是多高,但消伙掉他们中的一个两个,哪怕是为首之人,也只会令他们失了领导,但他们还是该怎么打怎么打,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信心下降,依然能发挥出本身的实力,那就很可怕了。”
肖八阵苦思了片刻,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黄芩阴阴笑道:“这就好像,蚁多咬死象,但是,一百只羊怎么也斗不过一条狼。”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闪动着可怕的光芒,道:“我相信,真法那些人只不过是一群高手组成的乌合之众。况且擅长暗器、施毒、巫术的好手都在‘蝴蝶针’那拨人里。对于我们,真法等人无法形成远近交攻的杀戮形式,能依靠恐怕只有肉搏了,所以一点儿也不可怕。”
肖八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真的一点儿也不可怕?”
黄芩嘿嘿一笑,故意夸大道:“一百只羊也斗不过一条狼,我们是什么?是两头老虎,还怕他们做甚?”
他这么说是为了给肖八阵以信心。
红日西沉,倦鸟归林。
整个山坡像是一位已经闭上了双目,在卧榻上躺下的少女,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而那轮昏黄的红日就是少女枕边平头案上荧荧摇曳的一灯,美得真象是一副画。
这时,真法禅师手提禅杖,怒气冲冲,一马当先,大踏步闯进了‘画’中,破坏了这无以伦比的景致。
真正是大煞风景。
却原来,他在‘大蛇腰’上埋伏了大半天,人影子、鬼影子是一个也没瞧见,不由得怨气冲天,所以一瞧见‘棋盘峰’上的风筝飞了,便第一个跳将起来,带着一行八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本来,按照他们的预期,‘棋盘峰’顶上视野开阔,肖八阵等人没可能躲过丁可正的双眼,应该在离‘棋盘峰’较远处就会被发现。而‘大蛇腰’离‘棋盘峰’距离很近,真法禅师等人可以先赶去‘棋盘峰’顶同丁可正等人汇合,然后再一起选定合适的地点,打肖八阵等人一个埋伏。在他们看来,已方人手充足,且个个都是高手,对方不但只三人,更兼只有肖八阵一人勉强算是高手,如此这般的布置实在已是十拿九稳,甚至可以说杀鸡用牛刀了。
真法禅师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说起来是走,却比普通人狂奔还要快。
他身后一左一右紧紧跟着‘七尺追风拳’朱矮子和‘丧门书生’申有德。
此前,夏辽西领人外出办事时,他们三人和‘细眼鹰王’战飞同时留守在田家大宅里,所以关系要亲密一些。
在他们身后大约三四尺开外,是’血手印’马二混,‘黑虎’杨静海和‘活阎罗’刘大业三人。
‘黑虎’杨静海个头不高,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皮肤白皙细腻如同女人一般,眼角密布有细细的皱纹,显出他的年纪已然不小了,乍看上去倒象是个中年妇人,幸好一双丹凤眼不但顾盼生姿,而且精光四射,否则真是丁点儿高手的风范都没有了。
‘血手印’马二混个子也不高,但长得极为粗壮,脖子看起来倒像和脑袋一样粗细了。他的四肢较为粗短,看上去就是爆发力惊人的样子。
‘活阎罗’真是人如其名,长得一脸凶相,手上还提拎着一根上粗下细的哭丧棒。那棒子,粗的一头上密布有无数细小的尖钉,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这三人也走成了一伙。
在他们后面的是个年青人。
但见他前不靠,后不依,左不沾,右不连,只独自一人走在当中,与其他人保持着较大的距离,看样子应该不怎么合群。另外,他怀里抱着一柄长剑,神色冷漠,两眼寒光闪闪,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杀气,想来定是那‘修罗剑’卢子龙了。
在卢子龙身后的是个肤色黝黑,相貌英武,着绸缎长衫之人。他一边行走,一边左右观察,显得极为机警,正是凶名极盛的‘不学无术’贾公甫。
看来这一趟是贾公甫断后了。
一行八人保持着这样的队形向‘棋盘峰’挺进。
细细想来,这样的队形颇有讲究,让‘黑虎’杨静海居中守卫,叫‘不学无术’贾公甫断后,由相对而言实力较差的真法禅师领头带路,真可算得上是无懈可击了。因为,敌人若是奇袭,当然要选择后路或中路作为目标,而让八人里最为厉害的两人负责中路和后路,敌人从后面偷袭,或从中间截断的难度必然最大,而从前面攻击的话,就无法起到奇袭之效了。
又走了一段,再转过一个弯就是直上‘棋盘峰’顶的小路了,一行人相应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前面的真法禅师,朱矮子和丧门书生率先转过弯路,从后面的‘黑虎’杨静海等三人视线里消失的一刹那间,朱矮子一声惨呼,随及双手捂住面门,指间已有鲜血迸流而出,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而前头已传来真法禅师的连连怒吼和凌厉的金刃劈空之声!
原来,就在弯道前面,黄芩左右手里各擒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早已等候多时了。当他听到真法禅师等人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时,立即凝神细察,之后抢在他们将至未至,尚不及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之前,两块石块脱手而出,三人转过弯才一冒头,石便然飞到了他们面前。这等提前计算好的陷阱真如自己撞上了一般,怕是连神仙也反应不过来。
可怜‘七尺追风拳’朱矮子五短身材,正好被一块石头打在面门上,登时鲜血长流,迷糊了眼睛,情急之下,只得手捂住面门急退!
而黄芩的另一块石头,砸中了丧门书生的嘴巴。就听丧门书生‘哎哟’一声低沉的怪叫,手捂住嘴巴,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接着一口鲜血连同几颗牙齿一道吐了出来。
好个真法禅师,此时的反映堪称迅速无比,正确无比。就见他怒吼一声,也不作势,四十斤重的禅杖已往前一推,舞作一团,刹时间,风雷之声大作,漫天都是激荡的气流涡旋呼啸嘶吼。
真法禅师的混元金刚真气终于有了尽情施展的机会,威力之强,如非亲见,怎敢相信?
须知,一般的‘杖’其实和棍棒差不了多少,也就比棍棒更粗、更硬一些而已。可是,禅杖并不一样,虽然也叫做‘杖’,却一头是方便铲,另一头是月牙形的利刃。真法禅师的禅杖号称有四十斤重,那个方便铲头当然也是又粗又厚,宛如大铁砧一般。
这一刻,真法禅师赤红着面庞,额上青筋迸现,双手紧握禅杖,脚蹬腰挺之下,连人带杖飙发电举般冲向黄芩,凶猛似鳄鱼,剽悍若豹螭,血勇如神魔!看他的声势当真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若是遭此一击,黄芩无论有何等护体神功,也难逃被拦腰铲断的下场!
此时,黄芩手里的两块石头已然掷出,本就‘嗖’地抽出了背后的铁尺,一副准备与人拼斗的架势。不过,他手里的‘二斤铁’同真法禅师那几十斤重的镔铁禅杖比起来实在相去甚远。况且,他是一人,对方则有多人,若是这时候就以硬抗硬,即便占得上风,也等于被缠上了,而在后面还有高手窥伺的前提下,未必能讨得多少便宜。
见状,黄芩再不迟疑,怪叫一声,扭身就跑!
这一刻,他二人间的距离接近一丈左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黄芩如此扭身一走,真法禅师的禅杖虽然长达六尺,却也是够不着的。
眼见再有个三两步就可击至黄芩身前了,真法禅师岂肯让对手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顷刻间,他一声怒喝,仿若舌头上炸了一个响雷,使尽平生气力,奋起直追了上去!
那边,‘丧门书生’申有德只一个照面就被黄芩的飞石砸掉下几颗牙齿,当即是王八钻进了火炕里——连憋气带窝火,只恨不得咬下黄芩身上一块肉来。
盛怒之下,他自然不能放过黄芩,于是紧跟着真法禅师追了上去。
当真是报仇心切呀!
后面的‘黑虎’杨静海,‘修罗剑’卢子龙乃至断后的‘不学无术’贾公甫听到动静,又见满脸是血的朱矮子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知道必是敌人现身了,俱心头一热,边拔刀抽剑,边一拥而上地追了过去。
他们这一追,可把一个人单独落在后面了。
谁呀?
‘七尺追风拳’朱矮子。
这时的朱矮子感觉手心湿漉漉,脸上火辣辣,而且好像被人抽了一记闷棍般,整个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乱了。
同样是吃了黄芩一块飞石,他的伤可比申有德重了许多,因为那块石头正好打在他的两眼中间。幸好黄芩只是随手那么一掷,力道还不足以击溃他的护体真气,否则他难免要被打破额骨枉送掉性命。但饶是如此,那些散碎开来的小石屑也弄得他两眼剧痛,一时难以视物。更麻烦的是,伤口处还在不断流血,倘不能及时止住,便无法与人拼斗了,是以朱矮子才不得不停下来处理,于是就被落在最后面了。
朱矮子正手忙脚乱地想止住印堂处横流的鲜血时,只听得路旁草丛里微有响动,紧接着‘呜’的一声怪啸,一股可怕凌厉的刀风自他身侧横劈而至,直奔他的颈项而来!
朱矮子的双目尚瞧不清楚东西,惊惶万状之下,只得仓促地就地打了一个滚,让开了迅即袭到的这一刀。与此同时,他人还半躺在地下,就已‘呼’地挥出一拳,向来人的方向打去。
这一拳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七尺追风拳’!
只听来人哈哈笑道:“先前我已被你这歹毒的拳法伤过一次,算是自个儿不小心,得个教训,倘是第二次中招,才当真是傻了!”
其实,朱矮子的‘七尺追风拳’法,拳风刚厉,离体七尺尚能凝聚不散,威力分毫不减,本来是极为高深的武学,但朱矮子平素为人阴险,最喜欢从远处偷袭对手,习惯于暗中伤人,是以别人都以为‘七尺追风拳’是一门歹毒的武功,倒是错怪了这门武学。
显然来人便是‘日月轮刀’肖八阵。
肖八阵此番前来早有准备,一边说话,一边纵身一跃,让开朱矮子拳路的同时,人也飞到了半空中,舞动起掌中的一双轮刀,刀光一片闪亮,如云飞电掣般直向朱矮子的脑门处落下!
朱矮子的武功本不在肖八阵之下,只是吃了黄芩的打在前,又着了肖八阵的伏击在后,一连串的打击下来,更加上他面门受伤,视线受损,根本没法对敌人的攻击及时做出反应,已是回天乏术,只能发出一声悲凄惨烈的呼嚎,被肖八阵一刀劈开脑门,脑浆涂地,眼珠迸出,死得惨不忍睹!
前面七个正在猛追黄芩之人忽然听到后面同伴的惨呼,当即知道中了敌人的伏击,任是他们个个身经百战,虽然不至于傻了眼,脚下也没有片刻停顿,但总难免心下发慌。
要知道,两军对垒时,明明一方军力占优势,却因为被对方打了一个伏击,扰乱了自己的阵脚,旗下兵将心一慌,阵一乱,就被对方趁机以少量兵马击溃的战例数不胜数,所以这是非常危险的状况。
就在众人心下惶惶时,贾公甫口中一声爆喝,道:“他们最多只有三人,公冶一诺更是不值一提,我们人多,别因为死伤个把就自乱阵脚!”
此刻,他的一番话极大地稳定住了六人的心态。
可见,贾公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机深沉,自有一番临危不乱的本事,绝对是个难缠的人物。
听罢,卢子龙也跟着吼道:“后面的定是姓肖的那老狗。你们先追上去,杀了前面那扔石块的小狗,我回去结果了姓肖的!”
言罢,他‘呛啷啷’一声掣出长剑,转身展动身形,向后奔去,看来是要给朱矮子报仇去了。
黄芩虽然跑在前面,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面的动静没有能瞒得过他的。他知道这些人能够经变不乱,全仗阵中有贾公甫这等厉害的角色,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毕竟,如果不能迅速地击溃对方的信心、斗志,就算他还有猎杀对方的手段,肖八阵那边却怕是扛不过这群凶魔了。
想到这里,黄芩把心一横,陡然吸气缩胸停下脚步,顿时脚底如同生了根一样,把急速前奔的势头完全止住了!
率先追上来的真法禅师见状,心中一阵狂喜,随及吼声震天,整个人鱼跃而出,如同水平发射而出的旗花火箭般,将禅杖的月牙儿刃口顶在最前面,加速往前直顶向黄芩。
这会儿,他一鼓作气往前冲,可顾不得利刃口对着的是不是黄芩身体的要害处了,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被他的月牙儿刃口顶中,甭管是不是要害,黄芩就算是完了。
这时候,真法禅师信心满满,以为自己的这一冲之势异常凶狠,而黄芩急停之后绝难再次加速前奔,因而黄芩已是他砧板上的咸鱼,再也翻不了身啦。
想到此处,真法禅师加倍地提聚起生平的功力,吐气开声,力贯禅杖,发力刺去!
这时刻,说来啰嗦,实际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黄芩脚跟刚一站稳,真法禅师的禅杖就已经到了。
感觉背后劲气戾急,风生雷动,黄芩的身形没做任何停顿,立刻一个原地旋转纵身跃起,人在半空中,已转过了半圈,和真法禅师形成了面对面之势。
眼见真法禅师的禅杖就在跟前,镔铁打造的杖身被真气贯注满了,因而不停地微微颤动,四周被旋卷激荡的空气发出‘嗡嗡’的可怕声响。此种时候,如果是刀剑一类的兵刃,极薄的刃口边缘处往往会发出奇特的啸叫声,而真法禅师手中的禅杖粗大沉重,只是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但也足以摄人心魄了。
黄芩人未落地,左手已如闪电般探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准确无误地握住了真法禅师的禅杖的杖身。
高手相决,能够握住对方的兵器,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真法禅师又惊又怒,‘哇呀呀’一声吼,双手攥紧,猛然间使出一个‘崩’字诀,就要强行抖开黄芩的手。
黄芩人在半空,无力可借,如何能与真法禅师斗力?
只见他顺势把手中的禅杖轻轻往后一拉,立时松手,而身体却仿若一个陀螺般飞速旋转起来,一边旋转一边贴向真法禅师的怀里。
本来,真法禅师就在奋力向前冲,如此被黄芩这么一拉,不由得重心浮动,而黄芩鬼魅般的身形一下子就贴了上来,不等真法禅师变招挥杖,黄芩的右手四指已并拢一处,拇指张开,形成一个虎口状,猛然铁腕翻动,自下而上,一记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