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念头电转而过,黄芩一咬牙,一横心,收肩弓背,将全部的护体真气提聚到了背心处,就准备硬接马二混的这记‘石破天惊’。
他绝不能放过这次格杀贾公甫的好机会!
‘波’的一声闷响,如击败革,刹那间,空中飞舞起无数大大小小的布片。
马二混只觉双手掌心处一阵剧痛,‘啊’地惨叫了一声,身形急急后退至数丈以外。他忙不迭低首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流,顿时痛不欲生。
却原来,黄芩的护体真气非同小可,而且反震之力无比凶猛绝伦,马二混拍上去时,竟如同拍在了烧红的钢板上一般,又烫又硬,一双手掌当场就被震伤了。
到此刻,这号称‘血手印’的马二混名副其实地拥有了‘一双血手’!
不过,黄芩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就见他后背被拍中的地方,衣袍已化作片片碎屑,如同纸钱烧成的灰烬一样漫天飞舞,裸露出的那片肌肤上,立时多了两个血色的手印,殷红欲滴,煞是吓人!
黄芩只觉背心处骨骼疼痛欲裂,心头一阵燥热,虽然还不至呕血,内脏也应该没有被震的移位,但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转眼间,他憋住一口气,强忍着背上的伤势,已经扑到了贾公甫的面前。
六尺长的禅杖看似笨重,可在黄芩的手中施展开来,却如同延长了的手臂一样灵巧自如,若是这禅杖的主人真法禅师得以复活,看到眼前的景象,恐怕也要自叹不如了。这时的禅杖,挥舞时无声无息,禅杖上还闪动着吞吐不定的奇异光芒,简直诡异无比。
见到黄芩宁可硬吃马二混一记重击,也要迫上来与自己对决的气势,贾公甫心知此时绝计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否则立刻就会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倒,进而大败亏输。
心下里一发狠,贾公甫脸带狞笑,手腕一翻,本来空着的双手上骤然间多出了一对匕首。那对匕首一亮相就寒光迫人,耀眼炫目,光芒到处,须眉皆碧,显然是斩金截铁,削玉如土的宝物。怕任是何等的护体真气,也挡不住这样一对匕首的穿刺!
实际上,这对匕首就是贾公甫的独门兵器。平日里,他习惯把匕首藏在衣袖中,旁人看他,只道他空手不用兵器,却不知他这对匕首长仅尺二,专破内家真气,端的歹毒无比。
这两把匕首十分短小,加在一起重不到两斤,和黄芩手中长达六尺,重达四十斤的禅杖比较起来,未免有些可笑。但是,贾公甫的匕首一经出手,立刻剑气四射,隐隐发出‘哧哧哧’的声响,刃上显现出长达尺许,吞吐不定的紫色剑芒,随着贾公甫的举手投足间光华闪耀,风响雷动,声势倒要胜过长枪、大斧那样的重兵器了。而与之相反的是,黄芩的禅杖反而舞动得无声无息,好像那巨大的禅杖其实是鹅毛变作的一般。
转瞬间,二人已来回了三两个回合,贾公甫未落下风,并且两次企图转到黄芩背后,奇袭他受了伤的背心处,而杨静海、刘大业以及手掌受伤的马二混也一起围拢上来,形势对黄芩大大的不妙。
没想到贾公甫的一对匕首歹毒如斯,手段也高明得出人意料,更有甚者,杨静海等三人眼看就要上来,构成围攻之势,黄芩不免在心里暗暗着急。他知道已经到了时不我待的危急时刻了。
猛然间,黄芩右手力道迸发,禅杖上再次发出虎啸龙吟之声,猛力推向贾公甫的面门!
贾公甫见状哪敢怠慢,大叫一声,一双匕首呈交叉之势,奋力向前一格,竟然生生把黄芩的这一杖给架住了!
这时,刘大业和杨静海见到机会来了,惊喜不已,高举起手中的金瓜锤和哭丧棒赶上前,对着黄芩的后背就招呼了上去!倒是马二混吃了黄芩的护体真气那么一震,手掌受了重伤,难免有些畏缩,却是没有急着赶上来。
就在这雷驰电飚之际,黄芩急中生智,口中一声暴喝。
这声暴喝乃是以真力送出,直窜云霄,四周树叶受到震动,纷纷飘落,场中四人只觉耳边如钟撞锣敲,头痛欲裂!
这当口,黄芩忽然手上一震,就着猛推向前的势头,四十斤重的禅杖当即脱手而出,砸向贾公甫!
贾公甫哪里想得到黄芩会把手里的禅杖扔出来,不免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手腕加力一挑,便将禅杖高高地挑向身后。
与此同时,黄芩的右脚不着痕迹地闪电般踢出,脚尖到处,正是贾公甫的下裆!
猝然不防之下,贾公甫被踢了个正着。
挑起禅杖的同时,要害处实实在在受了一脚,贾公甫惨呼一声,脸色顿时变成了紫猪肝色,控制不住地扔开了匕首,弯腰捂住裆部。
就在此时,黄芩身后的金瓜锤和哭丧棒也到了。
好个黄芩,单足一点地,‘腾’的一下正好跃过弯下腰的贾公甫,在半空中右脚又往下一跺,脚后跟重重地踩在贾公甫的后颈处,登时踩断了他的脖子。
可怜贾公甫这回连声音也没能发出就扑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借着一跺之势,黄芩又一窜一滚,正好接住了被贾公甫挑飞后落下的禅杖,随即往前一个小跳,利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失了手、落了空的杨静海和刘大业。
不过,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也牵动了背心处的伤势,因而他忍不住单手握杖,以受了轻伤的左手揉了揉背后,面上稍显痛苦之色。
瞧见黄芩的动作,杨静海在懊恼失手之余,更是愤恨不已,恶狠狠地吼道:“瞧,那小子受伤啦,我们快趁机耗死他!”
马二混和刘大业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只是齐齐瞪着黄芩,却没敢冲上去动手。
显然,杨静海的话并没能给他们多少信心。
黄芩挑眉笑道:“是呀,好个‘血手印’,打得我真是够痛的。”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笑眯眯地瞧着马二混。
唇边的梨涡明明很亲切,可笑容里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被他如此一瞧,马二混只觉得脚底有冷气直往脑门子上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心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额头上汗珠直冒,像是蒸肥鸡蒸出的油粒子一样。
黄芩不再瞧他,大大咧咧地把禅杖斜斜拖在地上,自己拎着月牙刃那一端,任由方便铲头与地上的土石摩擦,发出刺耳、慎人的声响,以及因为铁石相交,时不时闪现出几朵微小的火花。
他这般向前走过几步,到离三人只有五尺左右的距离处才停了下来。
本来,瞧他如此缓步逼上前来,三人的心情正越来越紧张,脑中徘徊不定,脚下也犹豫不决,不知是该一起冲上前拼命,还是后退各自逃命,突然间,又见他停顿了下来,不免为之一怔。
就在他们还有些不知所措之时,黄芩陡然间加速前冲。
只见,一条淡淡的人影,伴随着身后方便铲头摩擦地面发出的‘呛啷呛啷’的声音,以及越闪越急的火花,直冲向‘黑虎’杨静海!
杨静海大吃一惊,本能地挥手一记重锤击出。
他此举完全是人的条件反射行为,因此速度快得甚至超过了脑瓜子里的想法。
黄芩既没有闪躲避让,也没有挥杖格挡,而是将手中的禅杖轻而易举地往前一挺,‘呛’的一声,月牙儿刃口处不偏不倚,正好卡住了杨静海袭来的金瓜锤的锤头。与此同时,禅杖另一端的方便铲已牢牢地斜撑于地下,于是乎,黄芩等于没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挡住了杨静海临危发出的沉重一击。这一击的力道着实强劲,硬是把厚重的禅杖砸得陷入地面以下半尺有余,禅杖的月牙儿刃口处与锤头相撞,溅射出一串火花,刃口当即卷了。
须知,杨静海等人见黄芩逼了上来,早已蓄势待发,金瓜锤上贯注满了真气,加上这一锤实乃本能性挥出,自当全力施为,威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因为这一击的力道极大,反弹之力也极为可怕,是以一击之后锤头高高弹起,杨静海为反弹之力所苦,顿觉虎口巨震,手腕发麻,几乎就要拿捏不住手中的锤柄。他被震得步履蹒跚,歪歪斜斜地退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定住下盘。
而与杨静海相距不远的‘活阎罗’刘大业则被黄芩吓破了胆,已失去了原本的判断力,因此一见黄芩加速逼上来,吓得竟以为是冲他来的,下意识地猛然挥动起手中的哭丧棒迎了上去。
此时,黄芩的禅杖已被杨静海的金瓜锤砸得深深陷入地下,仓促间无法以禅杖相抗。
就见棒头上尖钉闪闪,直朝黄芩的面门砸将下来。
早料到刘大业有此一出,黄芩见状不但未显惊慌,反觉正合心意。
眼见着刘大业连人带棒,义无反顾地猛扑上来,他突然一矮身,单手握住禅杖的一头,双脚瞬时离地而起,借着禅杖的支撑,身体横向半悬在空中,双脚迅捷如风、强劲如钢般平蹬了出去,正对着刘大业的腰眼处。
以黄芩的速度,刘大业如何来得及变招?所以,在外人看来,倒似是刘大业猛扑上去,拿腰眼撞向黄芩的双脚一般。
说来麻烦,实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听得‘噗’的一声,黄芩这一脚不偏不依,蹬了个实实在在。
任是刘大业如何了得,也受不起他双脚上神一般的力气,少不得被当场踢断了腰椎骨,瘫倒在地上,一时间虽然还不得死,却难免嚎哭不止,声震天地。
那根斜插入地不算很深的禅杖毕竟挂不住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的重量,随即倾倒。黄芩则因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没法子变招,只能随之摔落地上。
当然,他身子一落地,旋即翻腾而起,望向杨静海和马二混处,以便提防对方趁自己脚跟未稳时杀将上来,却发现那二人眼见‘活阎罗’竟去见了阎罗,再顾不上什么高手风范,脚搭着脑杓般,撒开了腿掉头就跑,还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实在令黄芩有些哭笑不得。
‘黑虎’杨静海的武功、轻功都比‘血手印’马二混高明不少,因而逃走的速度也远快过马二混。出于舍难求易的考虑,黄芩提起禅杖,人如利箭一般射出,只两三个起落,就追到了马二混的身后。
两军作战,最忌溃败,所以被敌人从背后掩杀上来,那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黄芩的武功远胜马二混,又是从背后直接掩杀而上,实在是手到擒来。于是乎,同杀死‘丧门书生’申有德如出一辙,黄芩人到杖到,铲头只往前那么一送,马二混便身首异处了。
这人杀得好轻松,简直吃颗豆一样。
紧接着,黄芩转头再看时,杨静海已逃得颇远了,纵然以‘流光遁影’,想要立刻追上也绝非易事。
但是,他怎能容贼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唇边绽出一朵冷笑,黄芩早已胸有成竹,不急不忙的奋力将手中禅杖往杨静海逃走的方向一掷,六尺长的禅杖带着冷电般的光芒,划过一道弧线,月牙儿刃口朝下,‘叱’的一声破土穿石,斜斜地插入到地下深处,露出表面的部分已经不足四尺长短了。
继而,他纵身而起,轻轻一跃,双脚正好落在方便铲头上,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把刚硬而又极具韧性的杖身压的深弯了下去。一晃眼,他又撤去了千斤坠的功夫,铲头失去了强大的压力,‘呼’地弹了起来,黄芩的身躯便如同一颗炮弹般射了出去,快得好似一阵疾风,高得仿佛一只大鸟,转眼间就自杨静海的头顶飞过。还在空中时,黄芩就已一个旋身,调整好了身形,所以落下时是面对着杨静海的。
随着他下落的身形,人到尺到,当头劈下!
杨静海做梦也没想到,黄芩还有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间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挥锤向上猛挑,只盼黄芩因为尚在半空,重心不稳,难以发力,能够以自己的金瓜锤与他的铁尺一拼。
怎知,黄芩虽则人在半空,手上却还能变出花样来,手腕只轻轻巧巧那么一翻,便收回了之前下砸的势头,让开了杨静海的金瓜锤,然后,忽得向前一捣!
能变化得如此之快,难免让人怀疑他之前那一砸不过是诱敌之招。
向前一捣的同时,黄芩又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令得身形加速下落。
这个动作看起来简简单单,黄芩做起来也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但人在半空,无处借力,任何微小的变化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实,若非黄芩结成内丹,内力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怎可能做得出来?
这一捣,正捅在杨静海的面门上。
铁尺虽是钝的,但因灌注上了黄芩霸道无比的真气,纵使强悍如韩若壁,亦吃不起他这一刺,更何况是杨静海?
顿时,铁尺贯穿了杨静海的头脸,从后脑处露出半截被血污、脑浆污染的尺头来。
杨静海的脸孔上被捅了个血窟窿,自然是鼻骨塌陷,两眼凸出,立时毙命了!
黄芩身形落地,一脚踢开杨静海的尸身,一边用衣角擦拭起铁尺上的血污,一边无意识地向远处的天边望去。
落日的余晖正慢慢消退,只剩下形状各异的云彩们慵懒地挤在一起,云层的边缘处偷偷摸摸地露出些狡黠的金色光芒。
黄芩边看边想:云挺多的,不知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倒是此地百姓的福份了。
瞧看中,他的目光凝固在一朵瞧上去象是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的云彩上。
哈,真像韩若壁。
这是黄芩瞧见那朵云彩后,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指给韩若壁瞧看。
可惜,韩若壁不在身边。
不知不觉中,黄芩叹了一口气。
转瞬,他回过神来,向四下瞧看。
渐起的夜色包裹住这片青山,象是娘亲的那双抚过儿子头顶的手一样温柔,一样美丽,让人产生了一种把这里当成归宿的渴望。
感觉有些疲惫,黄芩转头瞧看过地上的那些尸体,心道:这些贼人能死这么美的地方,也算不幸之幸吧。
即刻间,他又强迫自己舍弃脑中涌现出的种种想法,以及一战后的倦怠心理,因为他知道,还有更大的阵仗在等着他。
至此,黄芩这边,虽然受了点小伤,手段算不得多干净利落,但毕竟有惊无险地解决掉了几大高手,可肖八阵那边,却陷入了万分惊险的苦战!
这一刻,肖八阵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修罗剑’卢子龙手底极为狠辣,一口长剑舞起来滴水不漏,剑剑不离他的要害。他的轮刀本是以快见长,但和卢子龙的剑法相比,无奈还是慢了半拍。
格斗经验丰富之人都知道,一旦自己的强项被对手所克制,那便是最为凶险不过的了,因为,纵然敌手强过自己,只要自己还有一两手能够威胁对方的强项,再耐心缠斗,就依然有获胜的机会,最怕的就是自己最为擅长的东西被敌手所克制,那就完全是对手棋高一着,自己缚手缚脚了。
肖八阵哪里想得到,名不见经传的‘修罗剑’却居然会比他这个威震三湘的‘日月轮刀’还要厉害。
其实,卢子龙之所以没甚名气,并非因为不够厉害,而是因为以前从未在江湖上闯荡过。他原是宁王麾下的一名护卫,因为酒后闹事误伤了一位同僚,才被宁王撤了职,‘发配’至此处,同这拨江湖人一起为宁王做事。‘修罗剑’的绰号,也完全是他信口胡侃的。
卢子龙的剑比自己的刀快——这一点,肖八阵在刚与他动手两三招时,就已经知道了。幸好,他横行江湖多年,自然经验极为丰富,一旦发觉不对,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与卢子龙硬碰硬,而是拉开步法,和对方绕着圈子游斗。好在卢子龙的剑法虽然迅疾、毒辣,但轻功却似乎比不上肖八阵灵巧、快捷,是以肖八阵在被卢子龙一番穷追猛打之下,仍然坚持到了现在。虽然,他的身上已有好几处地方挂了彩,衣服也被敌手的利剑削破了几块,但并没有受什么致命重伤。
不过,似肖八阵这般被对手压着打的状况,体力方面的消耗也就要比对手多得多了,而他的年纪明显比卢子龙大一大截,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支持不住,身法也就渐渐开始变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