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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上——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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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端起来,吹了吹滚烫的茶水,韩若壁道:“喝茶原也不碍着说事。”

而后,他把和王守仁见面的前前后后告诉了黄芩,但有关承信法师的那一段却是含混带过,只说承信法师答应做法事解救‘月华珠’里的二十七条亡魂的条件就是要他去见王守仁,并帮助王守仁阻止李自然拿到‘玄阙宝箓’。

听他说道的时候,黄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似乎想借此来判断他说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花了不少时间,韩若壁终于长篇大论地说完了,最后,他道:“我向王大人举荐你,一则是真心想请你帮忙,二则也是希望能和你再次相聚一起。你觉得怎样?”

黄芩只说了三个字,道:“我不信。”

韩若壁放下茶杯,轻轻抹了把唇上的茶沫,瞥他一眼,道:“不信我想和你相聚在一起?”

黄芩道:“我不信你会为了承信法师的条件去做这件事。”

“天下滔滔,知我者稀,唯黄捕头也。”韩若壁故意拿腔作势道:“人生得一知己足亦。”

黄芩‘哼’了声,语带讥讽道:“少了银子,你哪能‘足亦’?”

韩若壁得意笑道:“没关系,我的银子多得是,真要少了就想法子再去赚,纵使不能‘足亦’,亦可确保‘够花’。”

黄芩以手指轻扣桌面,道:“你如此装模作样,是又打算瞒我什么吗?”

韩若壁苦笑道:“瞧你说的,这一次我还真是不能再瞒你什么了。”

黄芩道:“那敢情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三杀’那群人手里肯定有从刘谨那儿得来的大量财物,这一次我们‘北斗会’可是悉数出动了,所求的就是那些财物。当然,还有‘玄阙宝箓’。是以,这一趟不但是为了王大人的公事,也是为了我‘北斗会’的私事。”韩若壁往前探了探身,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此,你总该相信我没瞒你什么了吧。”

原来,来此之前,他已传递消息给‘北斗会’的兄弟们,说找到了一宗极大的买卖,很可能比‘北斗会’之前的所有买卖加在一起还要大。他要求会内兄弟打起精神,做好准备,尽快把辰州那边的事了结,到广东与自己汇合,届时再听自己的号令行事。毕竟,另设堂口一事,怎么也比不上做这笔可遇而不可求的大买卖来得重要。说起来,这才是韩若壁答应帮助王守仁的主要原因,可他并没有在王守仁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另外,他还特意叮嘱说事成之后,离开广东前,要尽可能多留一些‘北斗会’的痕迹在那里,而且,以后在别处行事时,越是离总舵远的地方,就越要多留痕迹。这一想法,则是他从王守仁所说的‘曹丞相的八十一疑冢’得到的启发。

黄芩听言,愠恼道:“你要我跟你去做盗匪的勾当?”

韩若壁‘腾’地站起身,道:“当然不是。”

黄芩也站起身,瞪着他道:“怎么不是?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得到‘三杀’的财宝吗?”

“‘三杀’那伙人替刘谨滥杀无辜,早已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若是拿着从刘谨处得来的大笔钱财颐养天年,别人也找不到他们,更没法子对付他们,但他们偏偏贪心不足,不甘心活在暗处,要跑去和李自然勾结,活该被我盯上。”韩若壁也不甘示弱地瞪着黄芩,道:“你说,我为了他们的财物去消灭他们有什么不好?即便称不上义举,至少也不是什么‘盗匪的勾当’吧。”

黄芩摇了摇头,道:“但是,我知道你用心不纯,只是为了他们的金钱,所以行的仍是盗匪的勾当。”

韩若壁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道:“首先,你不能说我去做这件事,全是为了金钱。当然,金钱也是因素之一。其次,退一步说,就算我是为了金钱,又有什么用心不纯的?在我看来,追逐女人,和追逐金钱,是这个世上最纯粹的两件事。”顿了顿,他瞪着黄芩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瞬,又一抬下巴,提高嗓音补充道:“追逐男人也是一样。”

黄芩微怔了怔。

韩若壁继续道:“当然,你可以说要‘取之有道’,但是,又有人说‘道可道,非常道’,可见什么才是‘道’,绝非你我二人十句八句能说得清楚。不过,世间的这些道理中,我以为有一条是极不可取的,那就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个道理,说的就好像如果为了达成自己的利益,帮助了别人,便是其心可诛;而如果真心为了别人好,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一样。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这些话时,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语气也十分急促,显然是有些激动了。

黄芩默默地垂下眼帘,似是在仔细思考他说的话。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开,韩若壁重又坐下,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对付‘三杀’,不让‘玄阙宝箓’落入李自然之手,并没有要你做你不愿做之事。”

瞄了眼沉思中的黄芩,他又道:“你曾说,本质上我和其他盗匪没什么区别,但你真的认为‘玄阙宝箓’落在李自然的手里,和落在我的手里会没有区别吗?”

黄芩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区别。”

韩若壁暗里舒了一口气,道:“而且,我虽然把你拖下了水,却也没指望能靠一纸调令逼你去做这件事,是以,你若不愿意,就回高邮继续做你的捕快好了,我绝不拦你。”

言罢,他又替自己倒上一杯茶,悠悠地喝了起来。

他认为这番话已足够说服黄芩和他一起去做这件事了。

少久,黄芩似是想明白了,点头道:“好,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回高邮去了。”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去。

韩若壁见状,差点儿被刚咽到嗓子眼儿里的茶水呛死,一面咳嗽着,一面跳上来拉住黄芩,道:“等,等……等等……”

瞧他呛到的样子十分滑稽,黄芩也不走了,边憋住笑,边伸手帮他拍背。

等韩若壁把黄芩重又摁回到座位上时,已经不再咳了,他抱怨道:“怎的说走就走,你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黄芩耸耸肩膀,道:“明明是你让我选的。我能力有限,保高邮平安已是不易,别处的纷争,我管不了。”

韩若壁皱眉道:“你不觉得你被高邮困住了吗?其实,如果你肯走出来,可以做更多、更大的事。”

黄芩道:“早告诉你了,我做不了。”

韩若壁争辩道:“你想想,你前次离开高邮去苗疆,不就和我一道杀了旱魃,解除了苗疆的大旱吗?只这一件事的价值,不比你在高邮呆上三年五载要大得多?如此,怎么会做不了?”

黄芩轻轻叹了声,道:“你真想知道?”

韩若壁坐下,道:“当然。”

黄芩淡淡一笑道:“其实,以前我也曾自负一身绝世武功,眼见天下汹汹,皆是不平,看不惯的实在太多,总觉理应挺身而出,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改变这个世道。”

韩若壁‘哈’地笑了声,道:“原来你也想过做侠客,却为何认为这世上没有侠了?”

黄芩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道:“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侠客有时候比强盗还要可恶。”

韩若壁并不赞同,道:“我倒不觉得侠客可恶,真正的侠客哪里是好当的,这天下间多的是自诩为侠客的好事之徒,才不是真正的侠客。”

黄芩道:“说到底,侠客的能力不过是杀人,杀人容易,想改变这个世道太难,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从他平淡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什么,韩若壁道:“发现这一点时,你一定很苦闷。”

“苦闷谈不上,毕竟会因此去想很多事,也因此想明白了很多事,但还是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真是一点儿也不快活。”黄芩道:“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亮了一瞬,接着道:“就像孤海里行船时瞧见了一盏明灯,让我忽然有了方向。”

韩若壁心知肚明,撇了撇嘴,接口道:“一定是那个小捕快了。”

黄芩颔首道:“就是他。他一心一意只想做好捕快,所以很快活。他曾对我说,‘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之事,这并不是你的错’。”

韩若壁抬了抬眉梢,道:“这句话,怎么听都是一句废话。”

黄芩轻轻一笑,道:“但这句废话还有一个意思: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之事,但至少,你要做到你能做到之事,不要为了做你根本做不到之事,而放弃你本来可以做到之事。”

听罢,韩若壁终于明白黄芩为何不愿离开高邮了。

但是,黄芩不愿离开高邮,不代表他这一次说服不了黄芩跟他走一趟。

心里早有计较,韩若壁仰天笑了几声,道:“想保高邮安宁,这一趟你更应该跟我走。”

他向来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黄芩道:“少来诓我。”

韩若壁‘哼’了声,道:“前面我就说了,无论我自己走这一趟为的什么,请你走这一趟都是为了阻止李自然拿到‘玄阙宝箓’。李自然何许人也?乃是宁王麾下的‘太玄天师’。他若是拿到了‘玄阙宝箓’,只能是帮着宁王造反作乱。宁王想当皇帝,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芩道:“天下又不是我的,宁王造反作乱与我有甚相干?”

韩若壁冷笑数声,道:“宁王麾下的人你不是没有见过,个个贪残强横,如狼似虎,为了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烧了钱老大的钱家庄。现下,这些人马就在江西,要造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挥兵而上,越过三四个省,袭击北京,另一条路是直接顺江而下攻占南京。北京远,南京近,你猜宁王会选哪一条路?”

北京是京师,南京则是以前的金陵应天府,几乎挨着扬州府,而扬州府领三州七县,其中就有高邮州。

黄芩没有接话。

韩若壁道:“要我说,宁王九成九会选南京这一条路。”

继而他又神色肃然,道:“真要那样,朝廷必然和宁王开战,所谓唇亡齿寒,如果不能尽早镇压下宁王的叛乱,南京势必烽火连天、战鼓隆隆,扬州府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届时,你们高邮州还能有安宁日子吗?”

黄芩心头一惊。

此前他只是没想过,现下一经提点,便知韩若壁所说之事极可能发生。

见黄芩面色稍变,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他,令他方寸微乱,韩若壁赶忙趁热打铁,紧接着道:“你想要的‘安宁’,不过是建筑在一枚危卵之上,纵然建筑得再完美,翻手之间,也难逃灰飞烟灭的命运。”

喘了口气,他又道:“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你后不后悔没有跟我一起走这一趟?”

不待黄芩回答,他再次逼问道:“如果因为李自然得到‘玄阙宝箓’而法力大增,彼长此消之下,令得朝廷没能及时镇压下宁王的叛乱,而祸及高邮百姓,你又会心安理得吗?”

想了许久,黄芩道:“我只是一个会武功的捕快,没有能力去阻止一场叛乱。”

注视着面前的那双眼睛,韩若壁从里面瞧出了一丝动摇。

他沉声道:“你不是一个会武功的捕快,你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捕快,所以,你有能力去阻止李自然拿到‘玄阙宝箓’。”

黄芩低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等了许久,韩若壁道:“别忘了,你说过,要做到你能做到之事。”

黄芩抬手,将桌上的那杯已经凉了的瓜片连茶叶带汤汁一口气饮尽,用衣袖擦拭掉唇边的残渣,道:“好,我跟你去。其实,有我跟着,对你们‘北斗会’所图之事并没有多大好处。”

他的意思很明显,虽然跟去,但只做自己觉得该做之事,不但未必会帮‘北斗会’的忙,说不定还会碍‘北斗会’的事。

韩若壁目中异光闪动,哈哈笑道:“对我而言,你肯跟着我,就已是最大的好处了。”

黄芩不觉一笑,道:“莫要高兴得太早。”

韩若壁扮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得意道:“这世上,怕也只有我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才能说得动黄捕头改主意吧。”

“那倒不至于。”黄芩道:“不过,倘若换成旁人,我断不会听他继续啰嗦下去,早就抬腿走人了,也就没什么说得动说不动的了。”

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对方当然没法子说动他。

韩若壁听得心里一阵喜滋滋的,道:“没给你吃糖,嘴就已经这么甜了,若是给你吃了糖还得了,不把人甜死?”

说着,他将桌上的两包姜糖挪到身前,解了系绳,剥开其中一包的纸皮,从里面取出一颗酥黄色的姜糖来。

起身行到黄芩身侧,韩若壁嘴角一挑,道:“吃不吃?”

黄芩点了一下头,一边伸手来接,一边道:“你倒是会挑东西买,听说此种糖是这一带颇为出名的小食。”

韩若壁却不给他,而是摇了摇头,道:“张开嘴,我喂你。”

方凳上的黄芩稍稍仰头又瞧了他一眼,依言收回手,张开了嘴。不想,韩若壁却猛然间把姜糖扔进了自己的嘴里。没等黄芩反应过来,他又快如闪电般伸出双手搂住黄芩的头部,张开的手指插入到黑色的发丝里,以含着糖的嘴堵住了黄芩微微张开的双唇。这时的韩若壁半阖着眼,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偷袭得很是成功的吻里,吸吮、挤压、舔噬、轻触……

黄芩的双目骤然间睁大了一瞬,仿佛什么也瞧不见一样,空洞地失去了焦聚,但霎时,又如同被点燃的两粒黑炭,注满了情欲的温度。不知何时,他也已站立而起,双手攀上了韩若壁的腰背,勒得很紧,很紧,身体也贴得极近,极近。

唇与唇胶合,舌与舌纠缠。

呼吸被痴迷颠覆,意识被欲望淹灭。

如此激列的亲吻令得他们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迫。

姜糖和着唾液在二人的口舌间滑来滚去,辗转流连。

一股甜腻中带有几许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而彼此的呼吸声又刺激着他们的听觉。

面对面的两双眼睛,一双消魂迷离,一双饥渴难耐,但同样的无所畏惧,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朝生暮死,也要将对方牢牢印刻进自己里。

紧贴在一起的皮肤渐渐变得滚烫,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种撩人的热度,而且随着互相间地摩擦,愈来愈热。顷刻间,欲望如衰草沾上了火星,‘呼’地窜了起来,烧遍全身,炙烤得人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一吻终了,韩若壁吞下口中甜津,轻轻放开了黄芩。因为他的腰背仍被黄芩紧紧禁锢住,是以,二人仍保持着脸对脸,胸贴胸,挨得极近的姿势。

韩若壁邪性一笑,道:“我喂的糖,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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