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长,一寸强。
纵然反攻不易,可黄芩的铁链既然长,照顾到的范围就大,所以他的压力一减轻,手中的铁链也顿时轻松灵动了起来,忽而似硬枪一般直刺而出,忽而似软鞭一样抽打回旋,‘哧哧’的穿刺、‘呼呼’的抽削破风之声尖锐、响亮异常,迫的敌手也不得不闪躲防御,倒还能帮韩若壁化解掉敌人的不少攻势。
原来,经过了百多招的激战,黄芩和韩若壁又都是悟性、见识极高的人物,竟然跟着高人龙等五人摸索出了一些互相合击的小技巧,虽然比不上‘五行生数阵’那么奇妙精奥,威力无穷,但和开始交手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因此对付起敌手来,也不似先前那般狼狈了。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双方又激斗了几十个回合,黄芩瞄准一个机会,铁链猛地一挥,‘呜’的一声怪响,直抽向‘绝命银钩’的脑门处。
这一记又快又急,又准又狠。
但是,‘绝命银钩’显然早有防备,立即一个矮身错步,避了开来。
几乎与此同时,‘黑煞地网’立刻侧身滑步,双手挥网,想去缠黄芩的双腿。
须知,这个‘五行生数阵’变化精奇,配合巧妙,一人退守,另一人就寻隙进攻,令得敌手应接不暇,难以对付,之前,这样的套路已经让黄芩吃过好几次苦头了。
但是,这一次,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原来,几人在恶斗中,不停地依据阵法的套路变换身形和位置,同时还要一边限制,一边跟随黄、韩二人的动向移动步伐,不知不觉中,斗到了‘一丈波亭’附近。此时,恰逢‘黑煞地网’想要侧身滑步之际,却不料他的身体已经贴近了茶亭的台阶,因此,这一步没能一下子滑出去。
微一愣神,‘黑煞地网’只得一个侧跳步越过台阶,紧接着再一个滑步。
古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由于多了那么一个小跳,‘黑煞地网’的滑步便稍稍慢了半拍。
只慢了这半拍,他就无法威胁到黄芩了。
就见,黄芩手中的铁链一摆,‘嗤’得一声,挺直了,骇电奔雷般刺向‘黑煞地网’的面门。
‘黑煞地网’只得再次跃开,手中的渔网也就挥不出去了。
见状,黄芩心中一动,急急呼喝道:“快,我们设法占据雨亭中央,那样一来,他们的‘五行生数阵’就配合不起来了!”
人在恶战时,思绪往往全部集中在你来我往的招式上,一门心思只想着怎样破解对方的招式才好,很难想到其他方面。但是,经黄芩出言一提醒,韩若壁即刻就明白了:高人龙等五人的‘五行生数阵’之所以变化巧妙、威力无匹,靠的就是相互间熟练地衔接,不留一丝破绽。如果能设法将他们引到雨亭中间,有那些柱子、桌子、凳子等干扰,势必会影响他们的身法、步法,他们也就无法再浑然天成地配合、呼应了。
虽然,他和黄芩的身法、步法也同样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如果是以单对单,他二人的实力远在五个敌人之上,‘皂剑天尊’高人龙或许还能与他们一较长短,其他的四人则完全不是对手了。最重要的是,只要能破掉对方的结阵合击之术,就算付出些代价,也肯定是有利于韩若壁和黄芩无疑。
想到此处,一直处于下风,只能挨打防守的二人登时精神大振,一面继续与敌人缠斗,一面努力移动脚步,试图把战局引向‘一丈波亭’!
第十六回:巧借地利转眼群寇鼠窜,良驹宝马引来少年英豪
高人龙等五人身经百战,当然瞧得出敌手的打算,又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当下,几人想到一处,奋起余勇,竭力不让黄芩、韩若壁二人的计划得逞。
只是,一旦他们多花一份心思在这上面,便要少掉一份专注于手上,是以,黄芩、韩若壁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二人手上、脚下的功夫也愈发发挥得幻变难测起来。
想控制住他二人不靠近‘一丈波亭’,谈何容易!
眼睁睁地瞧着整个阵法越来越逼近‘一丈波亭’,高人龙等五人心中无不大为焦急,但又实感无力回天。
正在黄芩、韩若壁二人以为得计,心中暗喜时,‘五行生数阵’恰好运行到一个轮转变换的时刻。就见高人龙剑光霍霍,直攻向韩若壁,而刚刚接下一轮猛攻,正待喘口气的黄芩则轮到了实力稍弱的‘黑煞地网’和‘残肢铁划’。
此时际,‘一丈波亭’已近在眼前。
这一刻,黄芩、韩若壁二人不需言语,没有眼神,顿时心意相通。
下坡不赶,次后难逢。
重压之下的韩若壁忽然不顾一切,奋起反攻。
只听他一声怒吼,宝剑‘横山’陡然亮了起来,剑尖上隐有光华闪烁,雷声喑哑,也不知来自老天爷的威力,还是韩若壁自己的神功,就见,霜风暴起,冷焰四射,霎时间,以神驭剑的无上真气,卷着千万根冰晶,向高人龙等五人排山倒海般袭去!
与此同时,黄芩不知为何,舍开了几个对手,双臂一振,身形猛然拔地而起,体态如同飞鸟般轻巧灵活。
他这一招,叫做‘旱地拔葱’。
难道黄芩想凭借高超的轻功跳出‘五行生数阵’?
但是,他明明知道人不是鸟,无论跳得多高、多远,也总是要落回地面的。地面上,有一直跟着他移动的‘五行生数阵’,是以,无论他在空中怎样变化,往哪个方向移动,都难逃落回地面,重新落入阵里的命运。
其实,之前他和韩若壁就曾经尝试过高高跃起,想从上面跃阵而出,但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如此说来,他的这一跳莫非是异想天开?
不是异想天开。
黄芩的这一跳足有两丈多高,距离又远,直奔着‘一丈波亭’顶部而去!
上面有了落脚的地方,就不会落回地面了。
原来,当他二人把五个敌手引到‘一丈波亭’近前时,黄芩灵机一动,心想:倘能跃到亭子顶部,不但脱离了‘五行生数阵’,而且还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势,高人龙等五人也决计没可能在空中摆出阵法,如此这般,自己的铁链在长度上又极具优势,只要站在亭子顶上瞄准机会,蓄势而发,下面五人的性命,除了高人龙一人尚有些抵挡之力,其余四人,还不是予取予求
就在他将要跃上‘一丈波亭’顶部时,只听得一阵阴森的冷笑,一个苍老、狠毒的话音传了过来:“此路无门,找死的来!”
只见,一个奇瘦无比的人影如同鬼魅般窜了起来,出现在黄芩跃起的路线上,不仅挡住了他,同时还探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干枯手爪,握成鹰爪状,直奔黄芩的顶门抓了下来。
来的正是在雨亭里卖茶水的老头儿!
却原来,他也是高人龙等一伙儿的,适才去雨棚,是为了趁机翻看一下黄芩、韩若壁二人马背上的行李,找一找有没有‘如意宝’。但是,‘如意宝’已被韩若壁收在身边,他一无所获后才又回到雨亭里观战。观战时,他最先识破了黄芩、韩若壁二人的意图,早早做好准备,此时骤然全力出手,打算杀黄芩一个措手不及!
就听黄芩一声狂笑,口中喝道:“就知道你有鬼,挡我者死!”
半空中,他居然还藏了一口真气未泄,显是对此人的奇袭早有提防!
只见黄芩一挥铁尺,尺上乌芒闪动。
这一招乃是以神御器、至高无上的玄功奥义,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的致命一击!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当此一击,纵然有百年修为,亦难逃神形俱灭之厄。
那老头儿做梦也没想到黄芩还有这么一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再想要撤招保命却已是太迟了。
只听得一声惨呼,浆汁俱溅,赤雨飞洒,黄芩的铁尺切割无阻,活生生地把那个老头儿劈成了两半!
两片尸身落下,重重地摔落在泥水里,发出‘噗’的一声响,溅起一片水花。
不是水花。
是血花。
漫无边际的瓢泼大雨中,那一片慑人的殷红立时暗淡浑浊起来,一眨眼间,连刺鼻的血腥味也变得若有若无了,但是,那种由此激起的触目惊心的恐怖感却没有丝毫减轻。
黄芩的双足稳稳地落在了‘一丈波亭’顶上。
立刻,他半蹲下身子,紧握铁尺的手按在身前,把持铁链的手斜举向半空,双目射出炯炯寒芒,鹰视狼顾,凶狞非常,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般叫人望而生畏。
实际上,先前,黄芩人尚在阵内,就已注意到那个茶老头去而复返了。他以为,如若老头儿是毫不相干的局外人,那么见到一堆江湖客在此恶斗,势必怕被殃及池鱼,躲得远远的才属正常,去而复返则全无理由,所以早就暗自留了心。似黄芩这样的高手若是在猝然不防之下,或许会挡不住背后的一记闷棍,但已经有了警惕,再想暗算于他,可就难比登天了。
这时候,在居高临下的黄芩看来,高人龙等五人的阵法已再无半点神奇之处,简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想格杀他们,以铁链也好,用青钱也罢,已如探囊取物。
‘五行生数阵’瞬时土崩瓦解。
那高人龙也堪称一代强梁,端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兔起鹘落的刹那间,竟然仍能清清楚楚地瞧见黄芩力劈了自己的一名同伙,而后跃上‘一丈波亭’的顶部。不过,惯于在危机中控制情绪的他甚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心头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阵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心念才动,高人龙当机立断,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剑上白芒突然暴涨,倏时强行压制住韩若壁的‘六阴真水神功’,然后趁着韩若壁挥剑严防的空当,什么也顾不上了,马上头也不回地,拼了命地拔腿狂奔!
须知,黄芩跃出阵外后,韩若壁仅凭一己之力承受着敌方五人的合击攻势,只能说是堪堪敌住,因此,虽然以神驭剑的‘六阴真水神功’威力无俦,但仍是困不住高人龙。
仿佛提前商量好似的,‘天罗地网’、‘铁划银钩’也齐齐纵身,好像大海退潮一样飞速撤散开去。
本来,韩若壁觉得四面八方的压力如同泰山盖顶般不断倾倒下来,虽则他已全力施展出了‘以神驭剑’之术,却也知道支撑不了多久。可到了这一刻,‘横山’上的压力骤然一减,他顿感轻松。不过,想要在这样的一刹那间,抓住时机,反击敌手,仍是独木难支。
韩若壁是无法追击了,但‘一丈波亭’上的黄芩怎肯任由敌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当即,他一声怒喝,双腿猛力向下一蹬,几乎要把亭顶蹬穿了。
借着这一蹬之力,黄芩的整个身体连同手中的铁链自半空中疾射而出!
真正是人似虎插翅,链如龙飞天!
那根铁链刺破了如水幕般的大雨,直奔‘黑煞地网’模糊、巨大的身影而去!
说起来,在五个敌手中,‘黑煞地网’的武功真可算倒数了。但是,他的一张渔网,进攻时,能够影响对手的步法速度,而且网中还带有毒钩,可谓防不胜防;防守时,面积大,质地柔中带刚,可以克制各类暗器、刀剑,最是难缠。因而,虽然他武功不高,但在这个‘五行生数阵’中,地位却仅次于武功最高的高人龙,同样是极其重要的角色,也因此,黄芩首先选择了他下手!
相隔丈外,这一记铁链挺直了,仿佛标枪似的,‘嗖’地穿空而过,不偏不倚正对着‘黑煞地网’的背心要害处。
一般人,就是经过实地丈量,怕也难有这般精准!
在‘黑煞地网’身侧,同他一并奔逃的正是‘绝命银钩’。
此人行事向来比别人多一份谨慎小心,眼角余光扫见了闪动的链影,心知不妙,即刻探手拉了一把‘黑煞地网’。
亏得有他这么一拉,黄芩的铁链就偏了少许,没能刺中‘黑煞地网’背心的要害处。
只听得一声厉呼,‘黑煞地网’的脚下晃了几晃,总算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倒下。
‘绝命银钩’拉起‘黑煞地网’,撒开腿脚,卯足了劲,一起继续向前狂奔。
黄芩本有心想追,但又念及韩若壁在后头,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毕竟刚才他为了让自己有机会跃上亭顶,曾力扛五敌,如果不慎受了什么伤,失了应付意外的能力,自己再追敌而去,留他孤身一人于此,万一再来几个暗中窥视‘如意宝’的杀手,岂不置他于险地?
心头一旦有了杂念,黄芩便犹豫不决起来。
一犹豫间,那五人逃得极快,已然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中了。
见此情形,黄芩不再多想,转身奔向韩若壁处。
韩若壁错了先机,再想追也来不及了,看到黄芩回来,不禁怒道:“你怎的不追下去,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黄芩挑了挑眉毛,心道:若不是怕你刚才以一敌五受了什么内伤,担心你才折返回来,以我的性子,岂能轻易让他们跑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他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多话。
韩若壁心思一转,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儿,难免又一阵心花怒放。
他收剑入鞘,转嗔为笑道:“也对,穷寇莫追嘛。”
黄芩淡淡笑了笑,同意道:“是呀,困兽犹斗。我们的真元都损耗过半,无法再应付意外的强敌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呗。”
此时二人已是从里湿到外,从头潮到脚,随随便便挤一挤就能挤出一大盆水来。
韩若壁招了招手,黄芩便跟着他进去雨棚,二人各自脱下湿衣,将身体稍加擦拭,又从马背上解下包袱,取出干衣换好。
望向高人龙等几人逃跑的方向,黄芩道:“这几个杀手明显比‘黄膘紫骝’厉害多了。”
韩若壁道:“说到底,是他们的阵法厉害。”
黄芩微一沉吟,道:“要练成这样的阵法,绝非朝夕之功,他五人至少在一起习练了数年。”
韩若壁‘嗯’了声,道:“却不知这些原本各自为政的江湖客何时成了一伙的。”
黄芩摇头道:“这谁知道?”
瞧了眼雨棚里的其他马匹,他又道:“他们逃得急,把马落下了。”
韩若壁一边动手解下对方马上的包袱,在里面翻找起来,一边道:“来,咱们瞧一瞧他们都带了些什么,说不定能查出一条半条线索。”
二人立刻动手。
一番搜索过后,韩若壁失望地摇头道:“除了一沓加盖好官府印鉴的空白路引,就只剩下火刀火石、换洗的衣物和散碎银子了。”
黄芩皱眉道:“他们都是老江湖,行事自有一套,不会留下容人追查的东西。”
掂了掂手里的碎银,韩若壁啧声道:“出门在外就带这么点儿银子,也不嫌寒碜?看来他们当杀手真不怎么样,比起‘黄膘紫骝’来,差得远了。”
黄芩笑着‘呸’了一声,道:“大多数江湖人出门在外能吃个饱,混个倒就罢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黄膘紫骝’身上的银子多,是之前从‘朔雪庵’掠走的,否则也入不了你的法眼。你信不信,我们这一趟若是栽在他们手里,他们身上的银子肯定比‘黄膘紫骝’的还要多。”
将拿出来的碎银重又塞回到那些包袱中,韩若壁得意笑道:“说的也是,不是苦哈哈的穷光蛋,谁肯把脑袋提在手上玩?而凡是把脑袋提在手上玩的,手上一旦有了银子,花起来也全像流水一样,左手进,右手出,棺材本儿都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