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经纶反倒诧异起来,道:“你们不知道吗?”
韩若壁道:“我们应该知道吗?”
“这事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你们一路过来就没听说?”卫经纶道:“韶关的’南华帮‘、归善的’解剑园‘都向对方下了战书,眼见着就要火并了。这段时间,’南华帮‘在招兵买马,’解剑园‘也在加紧筹备,两边都乱哄哄的。听说,’解剑园‘派出庄丁严查境内江湖人,是因为怕’南华帮‘派人混入归善境内寻衅滋事。大战在际,出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韩若壁恍然道:“先前我们只知道’南华帮‘在花钱招募人马。”
黄芩问道:“他们双方为何事火并?”
卫经纶摇摇头,苦恼道:“我也不清楚。本来我的事已办完了,打算回安南,但途中忽闻这一消息,才急忙赶来,正是想问个清楚。虽说归善和韶关相距不远,但’解剑园‘素来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如何能跟’南华帮‘起冲突?”
想来,他和’解剑园‘有些交情,此番前去一方面是问明情由,另一方面也是为’解剑园‘助拳。
韩若壁道:“原来如此。”
黄芩稍稍皱眉寻想了一阵,道:“以前,我听一个说书的说,’八大神剑‘之一的’千锋剑‘和一个叫作’解剑园‘的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就是这个’解剑园‘?”
“说书的嘴里跑马车,全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当不得真。”韩若壁笑一笑,道:“不过,你也知道’千锋剑‘?”
黄芩道:“江湖上谁人不知?”
原来,’千锋剑‘成名之早,江湖上怕已无人能出其右,堪称传奇。据传,十余年前,此人才十一岁时,就凭借剑法力挫当时的一位剑道名宿’青云剑‘石鲲,一战创出了’千锋剑‘的名头。虽说在当时,石鲲还算不得顶尖的用剑高手,但以十一岁的年纪能战胜这样的高手也足以令整个江湖为之侧目了。此后,不少初出江湖的少年都主动向’千锋剑‘挑战,以期战胜他名耀江湖,可大多数都在决斗中死在了那把三尺青锋下,他的名气也随之如日中天。但接下来,具体从何时起已没人记得清楚了,’千锋剑‘在与人决斗时,开始临阵脱逃,甚至不敢再接受别人的挑战。同他交过手的江湖人都说,他的剑术不仅没有精进,反而越来越退步了。于是,慢慢地,’千锋剑‘越来越少在江湖上出现,直到四、五年前彻底销声匿迹。
韩若壁唉叹一声,摇摇头道:“可惜,又是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
一个’又‘字,在黄芩听来颇有点儿嘲人自嘲的意味,因为韩若壁也曾用这句话来讥嘲他自己的读书天份,但是,这句话在卫经纶听来,却完全是对’千锋剑‘的讽刺。
不知为何,卫经纶面显不悦之色,冷冷地凝视着韩若壁,道:“看来,你一定不明白’解剑园‘这个名字的含义?”
韩若壁轻飘飘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照字面看,不就是解下利剑,回归田园吗。”
卫经纶道:“不错,既然是’解下利剑‘,可见是剑的主人主动放下的。”
韩若壁’噗嗤‘笑道:“卫掌柜,你不是想告诉我们,’千锋剑‘因为要主动放下,退隐江湖,才故意装出剑术退步,以那种方式草草收场的吧?”
卫经纶进前一步,微微涨红了脸道:“你又怎知不是?”
韩、黄二人俱感异样,交换了一下眼神。
韩若壁惊奇道:“难道’解剑园‘真和’千锋剑‘有关系?”
卫经纶神色一肃,道:“’解剑园‘,就是’千锋剑‘解剑归田之地。”
韩若壁展转生疑,道:“卫掌柜不是说笑吧。’解剑园‘的主人萧仁恕年过半百,从未在江湖走动过,怎可能是’千锋剑‘?”
确实,既然十余年前,’千锋剑‘才十一岁,那么十余年后的今天,也不过是同卫经纶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怎么也不该变成个老头儿。
卫经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阵,终于道:“你们知道’无刃剑‘吗?”
黄芩、韩若壁均摇头。
卫经纶又神秘兮兮道:“’无刃剑‘的威力未必在’八大神剑‘之下。”
“这么厉害?”韩若壁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
“为什么一定是江湖上?”卫经纶慢慢地叹了一口气,道:“’无刃剑‘是萧大伯给自己的剑起的名字。”
“萧大伯……你说的是’解剑园‘的主人萧仁恕?”韩若壁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卫经纶道:“正是。萧大伯浸淫剑道数十年,’无刃剑‘上的神威,可说不输给江湖上任何剑术名家。”
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显然,他和’解剑园‘萧家的关系不一般。
韩若壁轻笑道:“是吗?真若如此,我也是练剑的,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剑?”
卫经纶抿了抿双唇,道:“但你们听说过’千锋剑‘。”
韩若壁道:“那当然,’千锋剑‘怎么也是’八大神剑‘之一,虽然之后隐没了,但已是声名远播,自然听说过。”
卫经纶笑得很奇怪,有点儿故作深沉的样子,道:“’千锋剑‘姓萧。”
黄、韩二人齐声讶异道:“姓萧?”
卫经纶轻轻一笑,道:“索性告诉你们吧,’千锋剑‘的剑法传自’无刃剑‘。’千锋剑‘就是’无刃剑‘的独子。”
指了指自己,他又道:“也是我卫经纶最好的朋友——萧兰轩。”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面上也流露出隐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冲韩若壁挤了挤眼睛,黄芩道:“原来’千锋剑‘真是’解剑园‘的人。看来说书的嘴里也有不跑马车的时候。”
韩若壁假装没看见,只暗自嘀咕道:“萧兰轩……’千锋剑‘……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卫经纶的双眼更亮了,道:“他这人,别的不好说,好喝酒是真的。只要找到他,就一定有好酒喝。”
兀自想了一会儿,韩若壁问道:“’千锋剑‘这个名号是谁帮他取的?”
卫经纶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自己。”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老子的剑叫’无刃剑‘,儿子偏取名号’千锋剑‘,以’千锋‘对’无刃‘,有点儿意思。”
似是想起了萧兰轩,卫经纶笑得很温柔,道:“不错,萧兰轩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韩若壁有些遗憾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他,喝一喝他的好酒了,兴许也能和他交个朋友。”
“原来你也好酒?”感觉正中下怀,卫经纶忙道:“这有何难,二位随我去一趟’解剑园‘不就成了。”
能杀掉’黄膘紫骝‘之人定然武艺非凡,眼下又恰逢’解剑园‘用人之际,只要把这二人领了去,八成就能说服他们施以援手,因此卫经纶自是巴不得。
看透了他的心思,韩若壁眼波微转,开门见山道:“卫贤弟是想让我们替’解剑园‘助拳吧。”
不待卫经纶答话,黄芩已道:“’解剑园‘和’南华帮‘没什么不同,这件事,孰是孰非只有双方心里明了,我们外人不便插手。”
在他看来,这次将要到来的火并只是两个势力间的角逐,本就没什么正义、邪恶之分,即便有,双方势均力敌,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鹿死谁手,就该各凭本事说话。
卫经纶听言嗔怒道:“没什么不同?!一个是正经庄园,在归善从不惹事生非,以至于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一个是黑道帮派,在韶关处心积虑地吞并了其他帮派不说,还想染指别的地方,怎会没什么不同?!”
瞧了眼黄芩,似是怪他把话说死了,韩若壁又转向卫经纶道:“来的路上,我们遇到几个去给’南华帮‘助拳的。”
卫经纶皱眉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韩若壁道:“’女金刚‘连春花、’赛关公‘谈立威、’轰天铁拐‘常胜、’拼命头陀‘刁顺,还有什么’降魔太岁‘金四郎和’立地龟‘归齐山。”
卫经纶’嗯‘了声,道:“多谢,我去’解剑园‘后,会将韩兄所言转告萧大伯,也好叫他们做些防范。”
韩若壁脑中又有了主意,大模大样道:“其实,谁都知道,’南华帮‘不过一个黑道帮派,恶迹斑斑,从来不做好事,和’解剑园‘岂可相提并论?这次的火并必然是’南华帮‘的阴谋,只瞧被他们引去助拳之人便知一二,去的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牛鬼蛇神。凡是白道正义人士,谁肯为了点儿银子替黑道帮派助拳?”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黄芩忍不住连着瞥了他好几眼,心道: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人家’南华帮‘是黑道帮派,你那’北斗会‘就不是了?
深为赞同韩若壁的话,卫经纶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韩若壁又言之凿凿道:“方才,我的朋友那般说,不过是因为我们有急事需待去办,没时间帮衬’解剑园‘,才信口说来的。不过,如果我们的事情解决后,’解剑园‘还需要帮手,定然不遗余力。”
“好!今日能遇见韩兄,当浮一大白!只可惜此地无酒,他日,定备上好酒,恭候二位的到来。”卫经纶道:“似韩兄这般嫉恶如仇、急公好义之士,当真有大侠风范。”
韩若壁得意地一挑眉毛,道:“卫贤弟又何尝不是?”
卫经纶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黄芩只冷眼旁观,不做任何表态。
卫经纶心情大好,转而主动向黄芩示好道:“黄兄,如果你们要办之事就在归善,或许’解剑园‘能够帮得上不小的忙呢。”
的确,以’解剑园‘在归善的势力,跺一跺,地皮也要抖三抖,还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帮不了的忙。
黄芩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非得去处理一下不可。”
稍后,三人各自上马,卫经纶又微笑邀请道:“既然二位也是往归善去的,不如与我同路吧,待过了’解剑园‘设置的关卡再分道扬镳,有我领着,也可省却不少麻烦。”
韩若壁笑道:“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黄、韩二人和卫经纶,以及那八骑一起往归善去了。
烈日如焦,热风如烧。
一行人进入归善没多久,就瞧见远处横贯路面竖了一排木栅栏,前面还顶着不少鹿角、蒺藜,把整条道路都给截断了。栅栏后守着一排约十来名威武强壮的汉子,个个眼似厉电寒星,手提钢刀长矛。令人感觉诧异的是,领头之人却是个两手空空,身着灰衫,脚穿布鞋的和善中年男子。其实,他的鬓角已显出丝丝白发,看上去似乎要比中年更老一些。
当黄芩、韩若壁以及卫经纶等人到了跟前,拉缰止马时,领头之人正指挥着那些汉子把栅栏移开一个豁口,让几个路过的百姓进去。
卫经纶翻身下马,急忙上前打招呼道:“萧二伯!”
原来,此人正是’解剑园‘主人萧仁恕的胞弟萧怀物。
见到卫经纶,萧怀物迎上前道:“经纶,你也来了?”
卫经纶匆匆施了一礼,道:“听说’解剑园‘出了大事,我便带了人赶来,希望能助兰轩兄一臂之力。”
萧怀物握住他的手,感激道:“兰轩真是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卫经纶一指身后的黄、韩二人道:“这二位就是传闻中杀死冷血杀手’黄膘紫骝‘的英雄好汉。”
韩若壁下马上前,拱了拱手。
黄芩也牵马过去,冲萧怀物点了点头。
萧怀物道:“能得二位英雄相助,’解剑园‘感激不尽。”
卫经纶抢着道:“他们还有私事要办,等办完了才能到庄园帮忙。”
萧怀物露出宽厚的笑容,道:“不妨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黄、韩二人各自报上姓名,萧怀物虽从未听说过二人,仍是说了一大堆滚瓜烂熟的久仰赞赏之语。而后,他自走开,忙着指挥那些汉子移开路障,让卫经纶及黄、韩等人过去。
就在栅栏后的汉子们搬开栅栏,准备让他们过去时,马踏焦土,人披尘烟,又是三人三骑飞奔到了跟前。
尘烟落定,黄、韩二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三匹马,一白二黑,马上之人正是早先在汀州府照过面的那三个高手。因为暴风雨的关系,这三人也曾在’乱云不过山‘歇过一夜。
原来,他们也是往归善来的。
黄、韩二人瞧看那三人时,那三人同样在瞧看他们,显是也认出来了。
当六道目光落在黄芩、韩若壁手里牵着的黄膘马和紫骝马上时,三人同时身躯一震。白马上的一名留了小胡子的中年汉子踩蹬落马,几步迈到黄、韩二人面前,仿佛不相信道:“竟是你们杀了’黄膘紫骝‘?”
他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点儿沙哑。
韩若壁抚了抚额头,故作姿态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
上下打量了黄、韩二人几眼,小胡子轻叹一声,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当日,我居然没瞧出你们的武功如此了得。”
韩若壁吸一吸鼻子,假装傲气十足道:“武功又不是衣服,如何能瞧得出来?我倒觉得’黄膘紫骝‘没什么了不得的,不值一提。”
小胡子是老江湖,见韩若壁一副瞧不起敌手的样子,就觉得他和黄芩象只是刚出道的两个雏儿,不过尔尔了。
这时际,另两匹马上的人也甩蹬下马走了过来,却不是走向黄、韩这边,而是往萧怀物那边走去。
思考片刻,小胡子狐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你们是如何杀得’黄膘紫骝‘的?”
韩若壁做了个手起掌落的动作,大大咧咧道:“不就一剑一个吗,不然还能怎样?”
说得好像人是他杀的一样。
黄芩一撇嘴,心道:说得轻松,杀’黄膘紫骝‘时,你倒是别躲在一边贪凉快,也出份气力再来吹呀。
韩若壁的话更让小胡子生出了另外一种想法:看样子,倒像是’黄膘紫骝‘马失前蹄,跌沟里摔伤了,让这两个小子捡了便宜,抽冷子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