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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中——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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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了,鲜兆林便发出一连串尖锐、嚣长的笑声。

唐仨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顷刻间,这座空寂的宅院里只剩下二人的笑声在诡异地、不停地回荡。

他二人笑得畅快,当然想不到离宅院不远的松林边缘,使用谛听符的韩若壁已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约摸盏茶的功夫后,渺渺天幕、茫茫树影下,一条人影正提纵起轻功,小心翼翼地、远远地跟在长耳唐仨身后。

这条人影就是韩若壁。

韩若壁的身边没有黄芩。

原来,方才,他施展‘谛听符’,和黄芩一道伏地听音,成功地偷听到了宅院内鲜兆林和方志皋的谈话内容,并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人。考虑到黄芩不通道术,如果韩若壁离开去跟踪方志皋,黄芩就没法子施展‘谛听符’继续偷听屋子里的动静了,于是二人决定由黄芩负责前去跟踪先行离去的方志皋,韩若壁留下,继续盯住宅院内的鲜兆林和另外一人。当韩若壁听闻鲜兆林吩咐‘长耳’唐仨马上动身去‘聚点’找他们口中的钟二统领时,不免动了私心,果断决定舍下鲜兆林,跟踪长耳唐仨,找到‘三杀’的据点,以方便‘北斗会’日后的行动。

按说,虽然韩大当家并非专门从事盯梢、跟踪活计的斥候,但是以他高深的修为,超凡的轻功、身法,跟踪个把个江湖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今天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长耳’唐仨却出乎意料地把他累得够呛。

韩若壁没有想到,这个‘长耳’唐仨虽然名气不大,但一身轻功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而且,此人行事极为狡诈,在前面每奔行一段后,就会回头四下张望,以防止有人跟踪。如果,瞧见后面无甚异样,他又会猝然发力向前疾奔,看样子好似要一口气狂奔出老远的架势,可没跑出多远,就猛地再次回头查看。

唐仨知道,似此种忽快忽慢,跑跑停停,随时回头观察的跑法,虽说在一定程度上会减慢自身的速度,但却令跟踪之人十分尴尬。因为,如果跟踪之人贴得太近,难免会被他发现;而如果远远地吊着他,在他发力疾奔之时,又很可能一个不小心被他甩掉。

饶是韩若壁的轻功身法已臻化境,跟踪起这么个滑如泥鳅般的家伙来,还是不免出现了好几次差点儿被他察觉的情况,由此,韩若壁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提起百分百的重视。纵使和一流好手对阵,怕也没有他今日追踪这般谨慎了。

不过,韩若壁已然得知这伙人就是‘三杀’成员,而且同‘南华帮’还有勾结,于是本来一头雾水的事情目下渐渐明朗了起来,这一点令得他的心情格外愉悦,是以追踪的辛苦也就暂时忽略不计了。

一路跟出了‘丹霞山’,韩若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只要上了大道,长耳唐仨就是轻功再好,也很难把他甩脱了。毕竟,在大道上,他可以放心地、远远地吊着对方,不用再担心目标会在某次转弯抹角之间就失去踪迹。

又跟出去几里路,韩若壁远远望见唐仨的身影就要离开通往韶州城的大道,转到边上某条似乎通向某个村落的小道上去了。

这一点并没有出乎韩若壁的预料。

因为,此刻,黑天摸地的,城门早就关了,出入极为不便,并非进城的时候。

在道上混的汉子们都知道,但凡需要昼伏夜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江湖朋友,就算在城里选好了落脚点,也要在城外另辟一处聚点。这处聚点可能是某座不起眼的庄院、农宅,也可能是荒山上的一片洼地,一个山洞。如此,城里的风声紧了,还有可能躲到城外,不单行事方便,更有利于在最后关头远走高飞。至于城里的据点,当然是以备城外不太平时用的。比如,江湖上硬碰硬的黑吃黑,或者厉害的黑道敌手跑来寻仇等。这类情况下,就可以从城外躲进城里了,同时,还方便利用城里公人的力量作为一定的庇护。毕竟,愿意和公人起正面冲突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因而,只要躲进城,至少能减少一多半江湖上的麻烦事。

这时候,长耳唐仨已把轻功施展到了极限,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

想摆脱盯梢之人,冲刺是非常好的一种手段。

唐仨为人素来谨慎,虽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迹象,但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还是习惯性地加快了步伐,用来引出或摆脱虽然瞧不见,但仍可能存在的‘尾巴’。

瞬时间,就见一片熠熠星光下,唐仨的身形几乎要消失了,只剩下极淡的一条宛如青烟般的影子——那速度快得让人乍舌。

韩若壁的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一望而知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了,但同时也明白,目的地暂时还瞧不见,可能要再有一二个拐弯,或三、四个岔路才能瞧见。

这时刻,如果不跟紧,就难免被目标甩掉,但如果跟得太紧太急,又极易被目标发现。

韩若壁不慌不乱,只将盖世绝学——‘蹈空虚步’毫无保留地、尽情施展了开来,一边利用小路边上枝繁叶茂的树木隐藏身形,一边如同鬼魅似的紧紧吊在唐仨身后。

果然,又过了三个岔路口,长耳唐仨的身形‘唰’的一下消失了,而一座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月的大宅院进入到了韩若壁的视线中。

韩若壁心下了然,暗自喜道: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因为没法知道里面藏匿了多少高手,韩若壁不敢造次,只远远地绕着那座大宅观察了一阵子,又记下了周边的地形方位。待把一切都查看妥当后,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南华帮’这几年在韶州风生水起,声势大振,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财源滚滚,好事连连。这不,身为副帮主的马国梁也发达了,不但在城里购入了多处产业,还在城外靠着威逼利诱、强买强卖,置办下了大片良田庄院。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可马国梁还没有睡下,而是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一张紫檀木摇椅上,瞪大了眼睛,一面无精打采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摇椅,一面盯着天上的星星。

这几日,他没有住在城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城外的这座庄院里。

此刻,他的心也和摇椅一样,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说起来,每当临近重大事件前,他总喜欢不受干扰的一个人呆着。很多精灵古怪的主意、办法,都是这种时候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的。

这一点在‘南华帮’尽人皆知,已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不过,这会儿,马国梁脑子里想的可不是‘南华帮’即将同‘解剑园’开战的事。虽然,明日面见郑坤时,他会说这件事令他想了一宿都没合眼。

他想的什么,从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在将近半个时辰前,方志皋从‘丹霞山’赶来向他复命,因为时候太晚,城门已闭,方志皋骑着马的目标又太大,很不方便,所以被他留下,安排在偏厢暂住一晚。

当然,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一来,他马国梁至今仍是光棍一条,无家无口,偌大的宅子里除了几个负责打扫洗涮,烧火做饭的仆丁,再没什么其他人了,空余的房间有的是。二来,方志皋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大战临近之际到他家里,听他的吩咐,同他商讨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本就毫不稀奇,帮内不会有人因此产生任何不利于他的想法。

摇椅很舒服,马国梁躺在上面感觉很惬意。

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玉做成的狮子。

这只白玉狮子的雕工极为精致,手感温润滑腻,让人忍不住想不停地抚摸它。

在轻轻地、不断地抚摸中,马国梁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那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

指尖在那样雪白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滑过时,是怎样的一种愉悦和悸动呀!

想到这里,马国梁的喉头动了动,嘴里感觉有点儿渴。

他摇了摇头,努力想把这种带着几分罪恶感的愉悦和悸动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是,这种努力显然是徒劳的。

那副雪白的肌肤,火热的胴体,已深深地印刻进了他脑子的最深处,再也没法子抹去了。

说到底,他是忘不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马国梁身为‘南华帮’的副帮主,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何至于这般念念不忘?

的确,他一向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因为那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容易获得了。

至少,在见到‘那个女人’以前,马国梁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唉,如果从没见过她,该多好啊。’马国梁禁不住想,‘那么,眼前的这些麻烦事也就全部消失了。’

不过,这就好像白纸染上了墨汁,再也回不到一尘不染一样,马国梁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也就再也回不到当初没见过时了。

如果帮内的兄弟得知马国梁的烦恼,一定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轻松地说一句:“这有什么难的,你可是咱们‘南华帮’的副帮主,瞧上谁家的姑娘了?弄来身边就是。”

听上去,这件事似乎一点儿也不困难。

但是,那个女人,偏偏是马国梁不能碰的。

因为,那个女人不是‘谁家的姑娘’,而是‘南华帮’帮主郑坤的夫人。

那一夜,也许马国梁是真的喝醉了,又也许他只是借酒装疯。

关于这一点,就连马国梁自己,直到现在也还不能确定。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

他碰了郑坤的女人!

那件事之后,马国梁就再也没见过郑夫人。而且,连续好几个月,他都一直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的,连觉也睡不安稳。

他害怕。

他害怕郑坤。

整个‘南华帮’,没有人不害怕郑坤。

或者更准确地说,整个‘南华帮’,没有人不害怕郑坤的刀。

据说,郑坤的刀很快,也很凉,如果划破你的咽喉,你都不会觉得痛。

又据说,郑坤的刀能让血喷射而出,一直喷到房顶那么高。

每当想到这些,马国梁的喉咙总有一种凉凉的,还有点儿漏风的感觉,同时,全身的血液也都仿佛涌向那里,哽住了。

郑坤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马国梁一如既往的信任,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马国梁都以为是郑夫人顾及颜面,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如此看来,岂非应该没事了?

可是,马国梁又不能这么以为。

心底里,他坚信,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好像坐在了火山口上,明知火山迟早要爆发,却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

但是,有一点,他明明白白地知道,那就是‘一旦爆发,自己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不想粉身碎骨,更不要万劫不复。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虽然已经得到了‘三杀’信守承诺,依约办事的保证,马国梁仍觉忐忑难安。他让‘三杀’在韶州落脚,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的。要知道,‘三杀’那伙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一举动无疑于引狼入室。

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想要先发制人,绝非如口头上说的那般简单。

马国梁心知,除去郑坤的武功强他十倍不说,‘南华帮’的那些老老少少大多数很信服郑坤。虽说如果没有他马国梁,‘南华帮’绝对不可能像今天这般有声有色,而且他也培植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属下,但在‘南华帮’里,马国梁的分量显然还不够重。

远没有郑坤那么重。

此番,马国梁挖空心思,精心策划,挑动了‘解剑园’与‘南华帮’之争,就是想在这样一场看似势均力敌,又合情合理的火并中,结果掉郑坤的性命。从而可以把郑坤的命算在强大的‘解剑园’头上。如此一来,即不会引人起疑,又可借着报仇之机,在吞并‘解剑园’的同时,想法子上位,当上‘南华帮’的帮主。毕竟,如果帮主郑坤在火并中丧生,这种危难时刻,‘南华帮’是需要一个极具能力的人来指挥的。而他,作为副帮主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郑坤的武功,他太了解了,堪称高手,至少是他望尘莫及的,因是之故,想要干干净净地在火并中做掉郑坤,又不露出马脚,他很需要‘三杀’组织里高水准的杀手。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向‘三杀’提供隐匿之所,并为‘三杀’的各项行动大开方便之门。而作为交换,‘三杀’要派人潜伏进‘解剑园’,并在火并时,出奇不意地杀死郑坤。由于是在众人面前下的手,‘南华帮’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对他起疑,只会对‘解剑园’恨之入骨。到那时,他马国梁再带领‘南华帮’灭了‘解剑园’,为郑帮主报仇雪恨,从而一举登上‘南华帮’帮主之位,说不定还能进一步染指郑夫人……

想着想着,马国梁不免有些想入非非了,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得意的微笑。

旋即,他又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小鸡没孵出来前,还是别算能卖出多少钱的好——这个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

实际上,他还有许多棘手的问题没能解决,所以,现在还远不到乐呵的时候。

转瞬间,他想到了‘小天师’赵元节。

有了赵元节相助,也许只需一战,就可吞掉‘解剑园’,如此无疑省去了他不少麻烦事。

本来,在马国梁最初的计划里,至少要火并两次。第一次火并时,郑坤必须死在‘解剑园’的手上。事后‘南华帮’必然全力复仇,到时如果‘解剑园’的实力太强,他再借助‘三杀’的力量吞掉‘解剑园’。而如果在一次火并中,不但郑坤死了,而且又吞掉了‘解剑园’,就太顺心了。毕竟,‘三杀’可不是好说话的,每求他们办一次事,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马国梁想,如果事情的进展真像预想得这般顺利的话,事后一定要尽快着手让‘三杀’的人离开韶州,就算为此多付出一些代价也无妨。吞并掉‘解剑园’带来的潜在利益,足以使‘南华帮’在两三年内不用为银子发愁。何况,到那时,他已是‘南华帮’的帮主,暗中付出一些代价打发掉‘三杀’还是较为容易的。

把脑中的计划又反反复复地盘算了好几遍,深觉再无半点错漏了,马国梁才心满意足地摩挲着那只玉狮子,渐渐地感到了一丝困意。

大战在即,睡不着觉的人显然不止马国梁一个。

‘南华帮’的帮主郑坤也同样睡不着觉。

此时的郑坤躺在那张铺着水牛皮席,无比舒适、凉爽的大床上,身边还睡着一位软玉温香的美人儿。

尽管如此,郑坤仍是一点儿也睡不着。

睡不着,是因为担心。

毕竟,和‘解剑园’这样的一方豪霸冲突,即使对‘南华帮’而言,也是风险极大的事,倘若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把这些年积攒下的家业全都给赔了进去。

是以,郑坤没法子不担心。

郑坤睡不着,郑夫人也就睡不着了。

拖着惺忪的双眼,郑夫人悠悠坐起身,咕哝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按说我是不该插嘴的。不过,要我说,你也太过信任那个马国梁了。我倒觉得他狼子野心,不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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