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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下——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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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紫台站起身,顺应地点头不止,唯唯诺诺的几乎插不上话。

江彬接着又道:“所以,费尽心机得来的东西自当好好享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话锋一转,他又道:“只是,凡事不要太过,别把一世的快活在一时全用尽了就可以了。当然,话说回来,那些无法预料的麻烦,不管多少,咱们都来者不惧,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你放心,别人攥了咱们的错漏,咱们自然也有别人的把柄,大家伙儿谁的屁股底下都干净不了,到最后也不过是针尖对麦芒,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怎么样。真要斗起来,最多弄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

江紫台道:“义父说得极是,这件事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江彬的面上挤出一个古怪的笑意,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现下,我既已从你那儿知道了这个麻烦,就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把它剔除掉。不管怎么说,知道的麻烦,总比不知道的麻烦要容易剔除多了。”

感觉实在摸不透江彬的心思,江紫台也不知道自己这趟辛苦赶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顿了顿,江彬又道:“依着当今圣上的脾性,若非我犯了谋逆之罪,一切都好说。而我,对吾皇一片忠诚,绝无二心,这一点,圣上再清楚不过,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拿眼光在江紫台身上巡了一圈,他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你啊,就是太容易着慌了。心慌则乱,似你这般一路千里迢迢、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肯定瞒不过别人的耳目,反倒不好。记着,以后遇事无论大小,首先要沉得住气,否则敌人还没怎样,你自己就先乱了阵脚,岂不是笑话?”

这番话说来,虽然语气平和,却听得江紫台的两颊火辣辣的发烧。这时候,他什么话也接不上了,只剩下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江彬哈哈大笑起来,道:“当然,你说的事也不可不防。想当年,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刘瑾也一定想不到最终会被扣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处死吧。有道是,’世上无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嘿!我是不会给别人降服我的机会的!”

话到最后,他眼中似有寒光一闪即没。

刚刚还一直低着头的江紫台正巧偷眼想窥看江彬的脸色,眼光一瞟间,把江彬那一闪而逝的眼神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觉得心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眼神,如豺狼似毒蛇,凶厉极了。

这样的眼神,江紫台不但并非第一次瞧见,而且很熟悉。

他知道,每当他的义父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转眼间,江彬的目光恢复成了平素的模样。稍后,他慢条斯理地替江紫台倒上了一杯茶,关怀备至地送到了他的手中,口中道:“这一去一来的,你不但辛苦了,而且带回来一条相当有趣的消息。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这一趟的情况具体如何?”

江紫台这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把同冯承钦南下的事全都给忘置脑后了。他连忙打起精神,把平江沈家、宋素卿以及’五龙船‘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道了一遍。因为这笔买卖已经算是谈成了,所以他说道的时候,时常会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听着江紫台的汇报,江彬的双目越来越神采飞扬。

显然,在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江彬也大感兴奋起来,但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打断江紫台的话头。

听江紫台说完之后,江彬故意皱眉沉思了片刻,才道:“这桩生意看起来的确利益巨大,你觉得可行吗?如果我们这么做,会有哪些风险?”

知道义父是在考量自己,江紫台谨慎地思前想后了好一阵,道:“应该可行。至于风险,在孩儿看来,至少目前好像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

江彬的脸色一沉,道:“没有风险的迹象?天下间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江紫台怔了怔,道:“孩儿愿听义父教诲。”

江彬道:“要知道,如果有一件事,你觉得没有风险,却明显有着极大的回报,那么你就绝对不要去做,因为要么那是别人在耍你,要么就是你对这件事还不够了解!去做一件不够了解的事,那是白手起家闯事业时才干的,富贵险中求嘛。但是,在你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的时候,就一定要分分清楚哪些事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是不能做的。”冷笑了一声,他又道:“就像倒卖军器给瓦剌人这件事,钱宁也一定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才会参与其中的,可实际上又如何?”

江紫台紧皱起眉头,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这笔买卖虽然违背了海禁之令,可海禁之令毕竟比不上倒卖军器之类的事那么敏感,所以感觉不该有什么大麻烦才是。”

江彬的眼色冷了下来,道:“这件事,其他的都好办,只有一点,宋素卿也好,’五龙船‘也罢,包括他们身后的倭人、红毛子,这些人,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群海盗,没有一个善茬儿。”

江紫台道:“的确如此。不过,只要有钱赚,他们还是很好对付的。”

江彬道:“钱方面不出事,不代表别的方面不出事。我担心,他们之间一旦起了什么纠纷,就会引发刀兵之祸,如果仅仅是私斗火并,杀伤一些人,也就罢了,可万一他们凶性大发,或者酒后闹事,做出像掳掠女子、杀伤平民这等容易激起匪患民变的祸事,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他说完,江紫台额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惶恐道:“孩儿……孩儿思虑不周,没料到这一层。”

伸手摁了摁额角,江彬道:“广东按察使汪鋐是我们的人,此人骁勇善战,有他在那里坐镇,谅红毛子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但是,倭人这边,唉……我缺少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啊。如果倭人这边出了什么乱子,将会很难处理。”

江紫台犹豫道:“那,照义父的意思,我们到底该不该掺合进这桩买卖里呢?”

撇了一下嘴,江彬阴笑了两声,道:“不忙,先合作几次瞧瞧看吧,如果确实如姓宋的所说,有那么大的利益,我想,我应该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到浙江、福建那里去坐镇才好。”

说到此处,江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可恨兵部尚书王琼,这个老贼整日里于我作对,此前,我数次想安排一些得力的将领到各地军中任职,都被他一一否决了。哼,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拔去他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第四十九回:北归高邮怎知危机四伏,饭馆听书怒闻贼道弄鬼

江紫台道:“义父忠勇盖世、谋略超人,敢同义父作对之人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转而,他又扯过话头道:“接下来,义父打算怎么处置假黄芩一事?”

看来,他对这件事较为关心。

江彬微微一笑,语义不详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即可,只要我一句话,这种小事哪还用得着我去处置?”

紧接着,他又挥了挥衣袖,连着’啧啧‘了几声,道:“只是,未免有些可惜。”

江紫台点头,口是心非道:“他的能耐的确不小,不能为义父所用确是可惜了。”

江彬的眼光一转,面上飘过一片暧昧之色,道:“若非突然间冒出这件事,我真是打算好好地’用‘一’用‘他的。”

感觉江彬说’用‘这个字时的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江紫台微愣了一下,接茬道:“莫非义父原本已计划重用此人?”

江彬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对于不想听的话,江彬的这种无视已经是最善意的了。

江紫台当即不敢再问了。

此时,江彬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书房,那里有一个只有他才能打开的橱柜,真、假黄芩的两张指模印就存放在这个橱柜的某层暗格抽屉里。同时,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黄芩的那张无论何时都俊朗、坚定、冰冷的脸。

那张脸,在阅人无数的江彬看来并不见得有多出众,但就是能令他念念不忘。此前,每当他把相中的猎物带进’观鱼阁‘内的卧房里肆意玩乐,却仍觉无法尽兴时,脑子里就会出现’黄芩‘的那张脸。随之,江彬的心里立时如同长了毛一般奇痒难耐,这种难耐的感觉又会驱使他把绑在木驴上、被喂了春药的猎物假想成’黄芩‘。这是可以将他的档下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的最有效的方法了。心底里,他是多么希望看到’黄捕头‘的那张冰凉的脸和骑在木驴上的猎物一样哭得挂满泪水,同时却又笑得疯颠狂浪啊。

一时间,江彬突然感觉到一阵懊恼。

他懊恼的并非是不能再利用那个冒牌的高邮捕快替自己办事,而是突然觉得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想在那张脸上看到的一切了。他本想逼假冒的黄芩乖乖就范,跪在他面前向他讨饶,任他肆意枉为,直至被他亲手摧毁。可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手,江彬深知,只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抢在别人之前,主动把刺杀皇上的杀手——’黄芩‘抛出去,才能令自己在这件事上无懈可击,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们在得知此事后,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却没借口向他伸爪子。但是,如果他这么做了,先前抓在手里的、’黄芩‘的把柄就再没有任何价值了。另外,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一旦把’黄芩‘抛出去,’黄芩‘就等于是个死人了,而他也再不可能等到那个他想了很久的机会了。

是为了私下里挥之不去的龌蹉欲望冒一点儿风险,暂时将此事先压着,待得偿所愿后再把’黄芩‘抛出去?毕竟眼下远没到弃卒保帅的地步,除了江紫台和宋素卿,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还是保险起见,尽快把那个烫手的山芋扔到烤炉里?

对于江彬而言,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他虽然常有为了欲望为非作歹的时候,但到了利害相关的重要关头,从来不会用下半身思考,更不会被欲望冲昏头脑,因为,他的欲望不是掌控者,他才是掌控者。何况,到这刻,对于能否凭借手上的把柄逼’黄芩‘就范一事,江彬已变得极其没有把握了,毕竟,这个’黄芩‘和原先估计的又有所不同了,不仅冒用了捕快的身份,甚至曾经只身进宫行刺过皇上,危险等级大副度攀升,虽说这样一来,对江彬的吸引力反而更大,但想按原计划达到目的的可能性也骤然降低了许多。

念达此处,江彬左颊上的肌肉颤了颤,带动那块瘤疤也抖动了一下,道:“如有可能,我要亲自审一审他。刑部那里,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江紫台道:“意图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理应交由大理寺审理,刑部是负责审理普通案件和审批地方送审案件的,恐怕插不上手吧。”

江彬道:“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是没有三司会审的可能。”

江紫台摇头道:“’爆裂青钱‘只是个江湖客,而且案子又是多年前压下的,案情也没什么复杂、曲折的,应该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以我看,不太可能让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会审。”偷空瞄了眼江彬的脸色,他又道:“其实,哪用得着审,直接判死罪就成了。还好他是个孤儿,没有亲属,否则,哼哼,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江彬忽然手摸着疤瘤,呵呵呵地笑出声来,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开心的事才笑的。其实不然,有时,他的脑子里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时,也会这样笑。

笑罢,江彬猛地迈前一步,逼近江紫台,以饱含压力的目光盯着他,道:“如有必要,我会向皇上请命,要求主审此案。不过,我瞧你的意思,似乎是认为我不该亲自审问那个’爆裂青钱‘?”

江紫台被他瞧得右腿一软,退后了半步,低下头,没敢答话。

江彬见状,抬手轻拍了几下他的肩,道:“自家人在自家,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正好义父也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尽管说来。”

江紫台小声道:“其实,孩儿是觉得根本没必要活捉此贼,就地正法也无不可。”

江彬脑中微微一转,道:“怎么我瞧你似乎一副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的样子,他可是对你做过什么?”

江紫台忙摆手道:“那倒没有。只是活捉本就比正法难得多,而’爆裂青钱‘又是江湖上暗器排名第一的高手,我怕活捉不成,反倒枉送许多公人的性命。”

江彬面露不悦之色,完全不在乎地一挥手,道:“凡事各伺其职,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更何况对付这样的高手,行事之前定是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的,必须打他个出其不意才可能得手。真要是面对面的,我看活的、死的都很难得手。想当年全天下戒备最为严森的皇宫,他都能进去可出来,仅凭几十个公人如何奈何得了他?”

江紫台不服气道:“朝廷养了一大票高手,难不成连一个刺客都杀不了、抓不住?义父也太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士气了吧。”

见他少有的顶嘴,江彬倒是一点儿也不气,循循善诱道:“这不是逞能的事,天下的公人人多势众,若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任何一个匪徒可以对付得了的。但反过来说,想要在偌大的天下抓一个亡命客则无疑于大海捞针,又岂是容易办到的?对方只要得到风声,大可隐姓埋命躲进深山,又或者改名换姓,混迹人堆,他今天叫黄芩,明天可以叫李芩,王芩,事实上,我们连他真正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江紫台听得有理,忙道:“这倒也是。”微一迟疑,他又道:“不过,恕孩儿陡胆说一句,孩儿总觉得义父对待这个’爆裂青钱‘未免有些……”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江彬不动声色,道:“有些什么?”

江紫台思索了一下,道:“有些与众不同。”

江彬笑道:“对待与众不同的角色,自然要用与众不同的方法。”

瞬间,他诡异一笑,口中道:“因为我还想用他一用。”

江紫台愕然,仿佛又从江彬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藏得极深的欲望的含意,暗里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却分毫不露道:“义父的意思是想留下他的性命?”

转眼,他紧张道:“不可啊,那无疑于放虎归山!”

江彬搓着手哈哈笑道:“谁说要留他性命了?”

江紫台迷惑道:“义父不是想活捉他,还要用他吗?”

眼中露出慑人的凶光,江彬道:“活捉他是为了审他,并非要留他性命,等审完了是砍头,还是寸磔、腰斩,随大家的喜好便罢。”

江紫台壮起胆,鼓起劲,迈前半步,问道:“要孩儿说,’爆裂青钱‘刺杀圣上一事既有人证,又有记录,孩儿不懂还有什么好审的?”

江彬轻轻指点了一下江紫台的脑袋,以极其瞧不上的口气道:“你是被门卡了脑壳,还是被糊涂油蒙了心,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江紫台尴尬地垂下头。

踱回位子上坐下,江彬慢慢悠悠地替自己满上一杯香茶,嘬起嘴吹了吹,道:“算了,想不明白没关系,审了就知道了。兴许一个不小心,审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加上这案子有些年头了,难免要挖挖朝中某些人的根底,保不准牵上了这个,再连上了那个,若是七牵八连的揪出几个招权纳贿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就得三司会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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