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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下——by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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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壁又是一声长叹,道:“我怎敢拿这种事诓骗于你,不怕吃你一尺吗?”’嘿‘了声,他接着道:“而且,这个消息并非’北斗会‘探查出的,是王守仁王大人紧急派人传递给’北斗会‘的,说是为我们送他弗朗机炮的图纸,还我们一个人情。刚才,我去联络点联络,联络点的兄弟大呼走运,说正急着联络我呢,因为我之前关照过他们,一旦有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不管重要不重要,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而这一次,他们无疑得到了一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消息。对了,据说,把你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利用你办案,老是想和你拉近呼的恶贼江彬。不是我多疑,思前想后,总觉得在放鸡岛上遇见的那个宋素卿瞧你的眼神极不对劲,不知你当年的事被揭出来和他有无干系。”

黄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显然,他已经相信韩若壁的话了。

韩若壁道:“这种时候,你若是再回高邮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大丈夫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现在,你还可以走,要是迟了,走也走不了了。”

黄芩显得有点儿游移不定,道:“走?往哪儿走?”

“跟我走!”韩若壁坚定道。

黄芩勉强笑了笑,道:“你的那条路,我不走。”

韩若壁解释道:“不是要你加入’北斗会‘,也不要你参与’北斗会‘的任何事务,只是要你跟着我,等风头过去,你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到时,我绝不拦你。”

黄芩道:“你的弟兄们会怎么想?”

韩若壁摇头道:“比起他们,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黄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道:“其实,我早知会有做不成捕快的一天,所以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到来时的感觉,希望这样可以使自己做好准备。只可惜,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才知道那些准备竟然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韩若壁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跟我走就是,别想太多。”

黄芩低下头,道:“好吧,容我考虑一夜。”

韩若壁叮嘱道:“就一夜,不可再耽误了。”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合眼,各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这日,天气不错,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邓大庆在阳光下巡着街。琵琶街的不少街坊、小贩见到邓捕头来了,都主动向他打招呼、赔笑脸。邓大庆则一边心不在焉地还以礼数,一边暗自嘀咕着最近发生的怪事。

其实,高邮州最近一直很太平,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总捕头黄芩不在,邓大庆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当然,又也许是因为,最近,京里的刑部跑来了一大票人,神神秘秘的。这些人和知州徐大人密谈了一阵后,就在州里住下了。邓大庆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来做什么,但仅凭他当了这么多年捕快的经验,拿鼻子嗅一嗅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自打这票人来了以后,知州大人的脸就挂得老长,再没见露出过一个笑模样。

巡到一家店铺门前时,突然从店里窜出一个人来,把一边走神一边巡视的邓大庆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以前他们常去的那个小酒馆的周老板。

邓大庆立刻’呸‘了声,恼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上回我赊你的酒钱,这个月的月俸一到就还你,急个什么劲?”

周老板是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他一脸歉然,又有点鬼鬼祟祟地赔笑道:“邓爷这是什么话,您要喝酒只管来赊,我只怕邓爷你不来呢。”

听了这话,邓大庆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一声,抬脚就打算继续往前巡视,不想,周老板却一探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邓大庆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小心地左右瞅了瞅,周老板凑上前,小声道:“邓爷,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来来来,里面请,我给您说个事儿。”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瞧他的神色必定有事,邓大庆满腹狐疑地跟着他来到了酒馆里间。

看看左右无人,周老板关上了里间的门,又请邓大庆坐下。

邓大庆催问道:“我还要巡街呢,有什么事,你快说。”

周老板游移不定地小声道:“昨个儿晚上,黄总捕头好像来我这里了。”

邓大庆’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什么!”

周老板急忙拉住邓大庆,道:“哎呦,我的邓爷啊,您小声点儿呀。”

说完,他又打开里间的门往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惊动到外面喝酒的酒客才放下心来。

邓大庆急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老板道:“您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昨天夜里,有人闯进我家里来了。”

邓大庆’哦‘了一声,道:“是贼?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周老板连连摇头道:“没少东西,反到多了些东西。”

邓大庆惊讶道:“多了什么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周老板道:“银子。”

邓大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碎银。

周老板道:“都在这里了,不多不少,正好六两八钱。”

邓大庆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道:“这事好生奇怪,不知是何道理?”转念,他又道:“可就算有人闯进你家给你送钱,和总捕头又有什么相关?总捕头根本还没回来。”

周老板皱着眉毛,道:“后来,我横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可今天一早,我在柜台上算账,突然发现黄总捕头在我店里赊的酒钱,居然正好是六两八钱。我就突然想到,昨夜,会不会是黄总捕头偷偷跑来还我钱的?”

邓大庆不可置信道:“你开的什么玩笑!堂堂高邮总捕为什么要夜里跑到你店里偷偷还钱,还留下钱就走得人影子不见帽顶子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老板神神秘秘道:“这可不好说。邓爷,你不会不知道吧,最近州里可是来了好些生面孔,而且个个看起来都是孔武有力的练家子,我听说他们正到处找本地人打听黄捕头的信息呢。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邓大庆愁苦道:“我也正为这事犯嘀咕呢,知州大人那里也不清不楚的,不知是唱得哪一出呀。”

周老板道:“谁知道啊,这些事情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敢问,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事。”

邓大庆点头,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周老板又道:“我总觉得,黄捕头这次外出办事的时间也太长了,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估计,他自己也发现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回来。”脑中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他急急道:“你说,黄总捕头夜里偷跑来把赊我的账还清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打算回高邮来了?”

邓大庆急忙连啐几口,道:“呸呸呸,别胡说八道的,好的不灵坏的灵!黄捕头可是我们高邮州的福星,能惹什么不好的事?退一步说,他真要出了事,我们州府衙门所有的公人都会去给他求情的。”

周老板道:“我也不想黄捕头出事。真要是出事,不消说,咱们高邮州的父老乡亲也都愿意给黄捕头求情去。只是,自从那群凶神恶煞的生面孔来了之后,街坊邻居哪一个心里不犯嘀咕?个个都觉得心惊肉跳得很,就是不知会出什么事啊。”

邓大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犯嘀咕就犯嘀咕,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有疑神疑鬼的功夫,还是先问一问你家里的那几个小捣蛋鬼吧。说不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从你的柜台里偷偷抓了一把银子去买糖吃,夜里又把剩下的六两八钱还回来了。”

周老板搔了搔头,道:“那几个捣蛋鬼?不至于吧?要是他们干的,我非揍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邓大庆不再多言,转头一面咕咕囔囔,一面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周老板的酒馆。

其实,这一刻,他的心里比周老板还要疑神疑鬼。

正好六两八钱银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如果是小孩子偷钱买糖,也不至于一下子拿那么多银子呀。

难道,真的是黄捕头暗里回来过了?

邓大庆不敢再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早上已经巡视得差不多了,便掉头往衙门里去。

才进衙门,邓大庆就瞧见戴能等几个捕快在神色惊恐地谈论着什么。

见邓大庆进来,戴能马上迎上,急急道:“邓大庆,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

邓大庆心里一惊,暗道:难道真是黄捕头出了什么事?嘴上,他道:“什么大事?”

戴能道:“宁王反了!”

邓大庆懵了一会儿,道:“什么?”

戴能道:“南昌的宁王,造反啦!他的十万大军正沿江而下,奔着南京来呐!”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捕快巡街回来了,戴能忙不迭地把这个消息在众人间扩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高邮州的衙门立时鼓噪起来。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率领包括蓄养旗下的响马、强盗共六万大军掠九江、破南康,出江西,攻打安庆,声势浩大,直迫南京。巡抚南赣的右佥都御史王守仁得知此讯,料其巢穴空虚,于是会同吉安知府伍文定等集结兵力直捣南昌。宁王这边,一方面久攻安庆不下,另一方面又听闻南昌已被王守仁攻下,便急忙领兵反身去救南昌,在黄家渡同王守仁大军遭遇。这一仗,宁王军队一溃千里,朱宸濠最终被王守仁所俘。这时,距离他起兵造反才不过一月有余。在江彬的告发下,钱宁等京官因受宁王逆案所牵连一一伏法。江彬因此提督东厂兼锦衣卫,权势越发大涨。正德十六年,武宗卒于豹房。武宗一死,江彬便没了靠山。太后张氏及内阁首辅杨廷和抓住机会,利用颁布遗诏一事进行了一系列矫弊反正的动作。太后降旨逮捕江彬。那时,京城里已谣言四起,说尾大不掉的江彬要伺机谋反了。随后,江彬出逃,在北安门被擒下狱,同年六月初八,及其四子皆斩首弃市。

尾声: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又是一年春来到。

漫山遍野的迎春花中,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牵着马的人。

前面的人只管低头走路,后面的人却一边走,一边仰头四望花海,口中吟哦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好花啊好花。”

定睛细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斗会‘的大当家韩若壁。

前面那人听他念叨得热闹,也抬起头,回过身去看他。

泻落而下的阳光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

瞧面貌,那人就是黄芩了。

黄芩笑道:“再好的花,走了一路也该看够了吧。”

韩若壁道:“怎么会?好花不常开,没等你看够,它就要谢了,所以能多看的时候,一定要多看。”

眼看着不远处的花海尽头就是另一条道路了,黄芩道:“你还要送多远?”

韩若壁停下脚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为你做了一件事。”

黄芩道:“什么事?”

韩若壁一挥手,道:“缉捕’爆裂青钱‘的海捕公文已经撤消了。”

黄芩讶道:“真的假的,你还有这能耐?”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就算这事是真的,也与你这个盗匪头子不相干。”

韩若壁得意洋洋地笑道:“若非我和王守仁做了桩交易,他怎会答应在这件事上帮忙出力?”

黄芩追问道:“他帮的忙?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怎的我不知道?”

韩若壁狡猾笑道:“这可不怪我,你不是不愿意接触’北斗会‘的事务吗?”

黄芩咧了咧嘴,道:“既然要说,就痛快点儿。”

“莫急,待我细细说来。”韩若壁笑道:“那是宁王的叛乱刚被平定时。那时候,武宗不顾王守仁和多位朝臣的谏阻,并无视王守仁提出的将逆藩就地正法的建议,执意继续南巡,说是要亲自受俘。”

黄芩冷笑一声,道:“战都打完了,宁王也被抓了,他还折腾个屁啊。”

韩若壁道:“可不是吗,其实他哪里是为了受俘,不过是为着南朝金粉,借机游幸,随便过一把将军瘾罢了。还有太监张忠,安边伯许泰也借机率京军跑去了江西城里,鱼肉百姓、祸害良女。王守仁驻防江西,情急之下,只得下令将所有妇女暂且转移至乡郊,以免生事。虽然,表明上他对张忠和许泰诸多包容,好吃好喝的予以款待,但心里烦得不行。一烦武宗不肯回朝,二烦这些穷凶极恶的爪牙也四处兴风作浪。可怜他手握重兵,却只能眼睁睁瞧着,拿那个任性皇帝和一帮子走狗没法子。”

’嘿嘿‘一笑,韩若壁继续道:“他没有法子,我却有法子。”

黄芩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韩若壁道:“其实,只要武宗摆驾回朝,那些个张忠啊,许泰啊什么的就都得回去了。”

黄芩道:“这算是个什么法子,难道你能让皇上听你的?他是皇上,他不想回去,有谁能让他回去?”

韩若壁奸笑几声道:“你说,皇上最怕什么?”

黄芩想不出,道:“什么?”

韩若壁笑道:“皇上最怕当不了皇上。”

紧接着,他又道:“死人是当不了皇上的。只要让他明白,呆在外面不但并非如他所想的一般逍遥自在,而且还可能有性命威胁,他就会乖乖地回去皇城了。”

黄芩一怔,道:“莫非你派人去刺杀皇上了?”

韩若壁连着摇了好几下头,又装佯吐了吐舌头,道:“我又不是你,那么明目张胆的谋逆之罪,我可承担不起。”

黄芩道:“那你怎么做的?”

韩若壁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听说,清江浦的积水池是个观鱼、捉鱼的好地方。”

黄芩好奇道:“那不是武宗坠水险些被淹死的地方吗?”

韩若壁呵呵笑着:“是吗?”

黄芩脑筋一转,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你在那里做了手脚?”

韩若壁一扬眉毛,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黄芩白他一眼,道:“瞧你那样儿,黏上胡子,粘好尾巴,就可以扮白了尾巴尖子的狐狸了。”

韩若壁哈哈笑道:“我扮狐狸,你扮什么?看羊的狗?”

黄芩撇了撇嘴。

韩若壁道:“我投桃,王大人自然要报李。这之后,我向王大人提出希望他想法子从中周旋,撤消你的海捕公文。不过,因为你的罪名是刺杀皇帝,撤消的难度太大,所以一直拖着没办成。这不,现在那个’皇帝‘变成了’先帝‘,这案子盯得就没那么紧了。王大人找了个机会,授意相关人等弄出一俱死刑犯的尸体来,装扮成你的模样,说’爆裂青钱‘已经受法伏诛,这案子算是结了,海捕公文也就撤销了。”

黄芩道:“其实,你也可以不告诉我海捕公文的事。”

“我可没指望靠海捕公文把你留在身边。”韩若壁笑道:“再说,虽然海捕公文已经撤消了,但你也不能回高邮做捕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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