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了？我叫你把刚才说的话大声说出来。”每个人生气的时候都有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尤其是一向温和的人，发起火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楚坤望了望放下筷子的楚一言，张开嘴巴，又把它闭上，憋红了脸，硬是一个字也不说：明明父亲已经警告过了，自己怎么还是那么鲁莽。
“你不说，那我说。”秦慕楚脸上异常平静，但眼里的怒火怎么都遮掩不住，“我妈妈，秦素芬，她爱慕楚一言，爱他爱到就算死也要和他发生关系，她生下了我，秦慕楚——秦素芬爱慕楚一言，作为他们并不光彩的关系的证据。我小的时候，她一天打好几份工，每天睡不到4个小时；到我高三的时候才把一房一厅40年楼龄的房贷还清；为了供我读大学她去了梁少宗那个人渣那里工作，然后她被奸杀了。我妈妈是有病，她熬到胃出血，甚至不告诉我她有白血病。如果这两种病会传染，我不得不称赞你真是个‘天才’。”
这些事，他都能查得到，看到资料是一回事，但现在亲口听说又是另一回事。楚一言静静地听着秦慕楚的话。
“另外，我从没想过要住在这里，也从没想过要拿取谁的一分一毫。是你口中的‘父亲’说我的身份被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他不准我离开，也不准我赚钱，他给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当楚家的二少爷。”
“闭嘴！你这个野种！不准这么说父亲！”伴随着这句话的，是秦慕楚从对面扔过来的筷子。楚坤从小受训，当然很容易避开秦慕楚的“袭击”。
“我留着你‘父亲’的血，我野，就等于他野，等于你也是野种。”秦慕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龙管家在一旁看得心惊：这比中午的时候还要嚣张跋涉，老爷竟然管都不管了？
“你敢说父亲的坏话？！”楚坤一下子气红了眼睛：他最崇拜父亲跟哥哥，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他们一点的不是！
“你能说我妈妈，为什么我就不能说你‘父亲’？还有，我说了你才问我敢不敢，你不觉得你当了十几年的人连说话的逻辑都不会。”龙管家几乎忍不住要拍手掌了：二少爷不愧是玩文字玩得出神入化的人！
“我曾经问过他会不会教儿子，”秦慕楚不理会楚坤，继续说，“他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不过你可以正视一下自己，看看你的言语和行为是否是会丢他的脸丢楚家的脸。”秦慕楚被楚坤弄得没心情吃饭，站起来招呼都不打就走上楼：他很忙，明天是学术论文修改的最后限期，前些日子因为妈妈的事耽搁下来，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等等，这附近没有网吧，他要怎么整理资料和修改？秦慕楚僵硬地停下身体，思索着要龙管家送自己到Z大附近的网吧。
“你给我站住！难道你现在又很有礼貌了？！”楚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问秦慕楚。
秦慕楚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坤：
“我有没有礼貌不关你的事，我只知道妈妈教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龙管家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拳头：虽然他已经听过这句话，但二少爷之前说得每一句话都直剖小少爷的心，比他刚才看的小说的语言还犀利，他决定了，他一定要成为二少爷的粉丝！
“够了，都坐下来吃饭。”楚一言开口说话，即便是再不愿意，楚坤也坐了下来，只是视线却始终不肯放过秦慕楚。
“我要赶论文，明天要发表，”怕楚一言不信，以为是推脱的词，又加了一句，“资料很多，很急。”
“吃晚饭再做也不急。”秦慕楚皱眉：楚一言总是这样，决定了的事怎么也不肯更改。
“要不我在车上吃？”秦慕楚做了个折中。
“车上？你要去哪里？”
“Z大附近的网吧。”像是楚家这样在荒郊野岭的别墅，别说公交车了，连自行车都没有，他要出去，只能依靠楚一言答应让人送他出去：不然他才不会跟他说废话浪费时间。
“过来吃饭，等你吃完饭了，你就会有电脑写论文了。”秦慕楚怔了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难道楚一言让人立刻买一台新电脑给他？他可不相信楚家的人会借电脑给他，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我——”还没等秦慕楚说完，楚一言就打断他的话：
“慕楚，我不仅仅是楚坤的父亲，还是你的父亲；作为一个父亲，我认为要在一定范围内满足儿子的要求。”
他在反驳他刚才说的话！他就知道楚一言并不是任由别人在他面前撒野，他在等，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厚积薄发地“回赠”对方，无论是中午时候的事，还是刚才的事，都清晰地透露着这个信息。
秦慕楚无奈地坐回餐桌，闷闷地吃着有些失温的晚餐。
章零七
一如楚一言所说的那样，秦慕楚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就看到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摆在桌子上。
“真腐败。”本来秦慕楚打算凑够住宿费就存钱买电脑的，毕竟他如果想要提前毕业就要修够各科的学分，首先各科的考试和论文就是个问题；其次，他要是继续写文，经常去网吧录入也不是个办法。可是，楚一言却把他的计划提前实现了，令他有种太容易得到的感觉，这样很不好，仿佛是自己无论如何想要拼命努力得到的东西，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施舍给他了；他唾弃自己这么容易就妥协。
秦慕楚从环保袋里拿出u盘，开始了论文的修改工作。
接近凌晨3点的时候，秦慕楚停下在键盘上活动的手，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他不明白，通宵这么痛苦的事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做，例如老师布置的作业，班上有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做，还有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事。
秦慕楚伸手揉了揉发胀发疼的额头：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他就不觉得困了，只是头疼，疼得集中不了精神，效率也慢了下来，依照这种进度，明天发表之前肯定赶不上。秦慕楚决定下楼去厨房找找有没有咖啡：现在虽然不困，但早上昏昏欲睡就糟糕了。
可是他一走下楼梯，就闻到了那种令他又熟悉又想回避的味道——血，伴随这越来越浓的味道的是愈靠愈近的脚步声。
什么人？他受伤了？难不成是来寻仇但是被楚家的保镖打伤？
秦慕楚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要避开，可是脚下却像是生根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终于，那个人走到了秦慕楚面前，一动不动地和秦慕楚僵持。
借着昏暗的灯光，秦慕楚只能看到来人脸上的轮廓，但是那已经足够了：一张和楚一言几分相似的脸却带着冷硬的感觉——出差回来的大哥。
男人也有些惊讶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点的出现的秦慕楚，但很快就收敛的情绪，说：
“我是你大哥，楚乾。”楚乾很肯定这就是秦慕楚，虽然没看过他的照片，但深夜能在楚家自由走动的，除了父亲，楚坤，龙管家，就只剩下新住进来没见过面的秦慕楚。
“这么晚还不睡？”这个时候秦慕楚没可能去上厕所——每个房间都有卫浴；可能是肚子饿了？但不管怎样，夜晚在楚家走动总归不好。
“赶论文，下来喝杯咖啡。”楚乾和善对他，那他也和善对楚乾。
“写完就快点睡吧。”楚乾朝秦慕楚点点头，朝秦慕楚的方面走去，不，应该是要上3楼。
回房间？秦慕楚让了让。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秦慕楚这才想起来：
“你受伤了，要紧不？”楚乾顿了顿，说：
“小伤。”秦慕楚见他不欲多说，就不问下去了。不过才走几步路，头顶就传来了楚干的声音：
“你住3楼？”
“啊？嗯，最外面的房间。”秦慕楚后知后觉地抬头回答。听到这个回答，楚干的眼神变了，让人摸不着他的情绪。
“父亲很重视你。”
什么意思？秦慕楚眼里疑问满满。
“我和楚坤都住在2楼，3楼是父亲的房间和书房。”说完，楚乾就不理会秦慕楚径自迈步离开。
原来……所以楚一言吩咐龙管家准备3楼的房间时才这么惊讶……楚一言为什么这么安排？楚乾又为什么对他说这些？
秦慕楚觉得原来就疼的头现在竟有种不可操控的蔓延趋势。
“关于中午的电话，是一家网络小说站的编辑打过来的，二少爷是作家，他准备出书，网站的总编打算让二少爷去签售；少爷出书的打算一公开，一个上午就有2万人的预定了；”龙管家看了看坐在书桌看文件的楚一言，见他没反对，心想：老爷果然很关心二少爷的事。然后又继续说，“下午帮二少爷收拾的时候，发现秦女士收藏了二少爷从开始到现在写的文章，不过因为二少爷怕秦女士寂寞，要我烧了。今天的事完成后，我去了网上收集二少爷的文章，还有几篇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找不到。二少爷写的小说非常引人入胜，情节扣人心弦，网上的读者很拥护二少爷，对二少爷的事也很关心，”龙管家动了动眉毛，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二少爷的笔名叫木初，木头的木，初次的初，现在是国内有名的XX文学网的签约作者。”
“嗯。”楚一言算是给了龙管家回应。不过跟随楚一言这么久，龙管家自然是知道自家主人现在的心情是挺好的，于是就鼓起勇气说：
“咳，那个，老爷，最近网上面有很多不法分……不法读者，还有些不良作家，看到别人的文红了，就恶意刷负分，或者写下让本文作者难堪的话语，我觉得二少爷涉世未深，很容易会受到影响而心情不好，作为一个优秀的管家，很有必要保护二少爷不受伤害。”楚一言不懂这些，就直接问：
“你想怎么做？”
“我明天……不，待会就去XX文学网注册用户，密切留意二少爷的一举一动。”是的，他要保证二少爷有一个良好的写作环境；哦，还有，最好混进读者群看看那些读者是怎么看二少爷和他的小说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听说小说的主人公在一定程度上和作者有相似的地方，发生的情节很有可能和现实有联系，主人公对待事件的态度就反应了作者的心理状况，他是为了了解二少爷的心理状况，让二少爷心理健康发展，绝对不是被二少爷写的小说吸引了，也绝对不是以私谋公在上班的时间公明正大地去看小说！当然！二少爷写的小说是最好的！
“嗯，就这样做吧。”楚一言话刚说完，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楚一言放下手中的文件，望着进来的楚乾。
“父亲。”楚乾朝楚一言微微点头。
“老爷，我刚才经过二少爷房门的时候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我过去看看。”大少爷回来了，这么晚还找老爷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他赶论文，下楼喝咖啡了。”难得冷谈的楚乾开口说话，楚一言和龙管家都颇为惊讶。
“那么，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先告退了。”龙管家鞠了个躬，离开了书房。
“见过他了？”楚一言示意楚乾坐下。
“是的。”楚乾和楚坤一样，非常崇拜楚一言，看楚一言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父亲，像是在膜拜一个神祗。
“楚坤对慕楚有敌意，你作为大哥好好劝解一下他。”秦慕楚能够主动告诉楚乾事情，看来关系比楚坤要好。另一方面，楚乾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就算心里有所不满，也不会随便表露。
“是。”楚乾倒是意外对突然冒出的弟弟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只要父亲好，楚家好，就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了。现在父亲接纳了秦慕楚作为楚家的一份子，他当然也要把秦慕楚护在羽翼下。
“父亲，欧家那边得到了一批军火，似乎是用计抢了王家的生意，王家人对这批原本属于他们的军火虎视眈眈。”楚家要不要做那个渔翁等着他们鹬蚌相争？
“知道王家什么时候行动吗？”楚一言本来是不想理会的，不过王家和梁家走得紧，又是梁少宗母亲的娘家。
“就在这两天，有人盯着。”
“嗯，”楚一言点头，又说，“去洗个澡，处理好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吧。”再次被提及伤口的事，楚乾就有些疑惑了：他明明已经简单处理过了，父亲能闻到血腥味是因为已经习惯了，那秦慕楚呢？鼻子灵？
“怎么？”
“他知道我受伤了。”他？楚一言想了想，知道楚乾是在说秦慕楚，才道：
“他母亲的尸体是他亲自发现的，或许太深刻了，敏感了点。”
“唔。”楚乾也不欲深究，朝秦慕楚点点头示意自己先离开了。
书房又剩下楚一言一个人。把剩下不多的文件处理好，锁上书房的时候，下意识朝秦慕楚房间的方向看去——灯还亮着。平时都是这么赶论文的吗？那对身体多不好。楚一言怔了怔，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在意秦慕楚了，于是摇摇头回房休息。
章零七
“叩叩”。早上7点，龙管家敲开秦慕楚的门。
“进来。”秦慕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二少爷，吃早餐了。”龙管家打开门，看见入眼的画面就忍不住皱眉：满桌子的书，堆放在手提电脑旁边的打印资料，咖啡，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的二少爷——他以为二少爷怎么也会小睡一会儿的，怎知道他竟然整晚都不睡，二少爷啊，您怎么敢狠下心折腾自己的身体啊。
秦慕楚看了看电脑的时钟：已经7点03分了，收拾好东西下去吃早餐大概是7点10分，预计吃早餐吃到30分，开车去Z大要45分钟，9开始发表，那他还有1个半小时，还差结束部分就完成了。秦慕楚脑里一边飞快地计算时间，一边把东西塞到环保袋里，啊，还有电脑。做完这些，秦慕楚才急冲冲地洗脸换衣服下楼吃早餐。
“抱歉。”秦慕楚为自己的迟到道歉，顺便把要带的东西放到隔壁的椅子上。
这是第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不过秦慕楚也没留意到这一点，一坐下就开始吃，同时脑里还在想着结尾。突然，秦慕楚想到什么，放下早餐，从环保袋里拿出笔记本记下来。
“慕楚，好好吃早餐。”楚一言看不过秦慕楚急匆匆又风卷残云的行为。
“嗯，知道。”口里这么答应着，秦慕楚还是低头写东西。楚乾则是事不关己地继续吃早餐，楚坤则是从看到秦慕楚的第一眼就黑下了脸，生着闷气吃东西。等秦慕楚停下手的时候，时间的指针已经到了7点25分。
还有5分钟。
秦慕楚吃早餐的速度……不，不是吃，是把食物塞进口里的速度已经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了。
“今天我送你去学校。”楚一言的发言成功让秦慕楚自己咽倒自己。秦慕楚的脸被憋了个大红，手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好让早餐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楚一言皱眉说道。龙管家立刻递上水杯，同时扫着秦慕楚的背脊好让他舒服点。
“咳咳……”秦慕楚好不容易才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捂着嘴咳嗽起来。这么一折腾，秦慕楚的倦容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