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姻缘线,也已经没有了啊!”楼逸风低声道。
沈予慕再看自己的手,突然发现原本系在手腕上的红线,的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你遇上我开始,”楼逸风唇角微勾了笑意,“就已经慢慢的淡了,然后不见。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给你系上,但是线的那一端,只能是我。”
沈予慕现在满脑子都是楼逸风说的故事里,那些错杂的人和事,还在消化不良中,猛的听到楼逸风的表白,便完全愣住了,脑中的那些事顿时突然混沌了起来,只剩下面前这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上,那抹清淡的笑意,却似暖了心一般。
“为什么是我?”沈予慕其实不明白,楼逸风过去的生命里,见过了无数的人,仙、神、人、魔、妖,好的坏的,美貌的丑陋的、乖巧的、温柔的、冷淡的,形形色色之后,为什么反而看到了一个他。
就算他是神机阁的阁主,也大多是左以思他们的功劳。他自小长着一张平凡的脸,扔进人群里便找不到。就算是现在一手神卦,也是与楼逸风一样,有着神秘出身的美人师父教的皮毛。自己嗜睡嗜玩,对比起那些传奇,显得平淡无奇,为什么……楼逸风偏就喜欢呢?
“不知道。或许,喜欢的就是你的简单和小聪明。”楼逸风轻笑着,“比起那些苦苦在人世行走的人,你洒脱得多,也活得快乐的多。我需要的,仅仅是在你身边能得到的宁静。”
他见证过太多人的恋情,君韶白和竹辉夜的、司徒烨与秋洛言的,甚至是雪山的主人与沈予慕的美人师父的……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困难,有的最终获得了幸福,有的至今还分隔两地,发誓永不相见。
那一日,他因为修行被打搅而重伤,从云端掉下来,被这小人捡回去之后,才慢慢的体会到什么是真实的快乐。甚至小小的欺负一下这个人,看着他呲牙咧嘴都能让觉得心情愉悦。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决定好好的宠着他,如果哪一日,幸运的两情相悦了,那么便握着他的手,做他喜欢的事情,陪着他闯祸胡闹,替他收拾残局。傍晚的时候,就背着偷懒的他慢慢的回家。守着他,伴着他,不去参与世间的是是非非,就不会有那些凡尘俗世挡在他们中间,也不用君韶白他们曾经承受的伤痛和分离。
他太想当然了,所以这一次沈予慕出了事,才发现只是陪着他还远远不够。他喜欢在人世间闹腾,自己需要给他的,还有一个强大的保护伞,能让他无所顾忌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会太久的,他抱着怀中正在纠结的人儿想,不用太久,他会给沈予慕一个不让他厌烦的强大保护伞。让所有伤害他的人,都远离他们的视线。
第五章:他是我的
晨光微曦,从窗外掠进了房间,带着些许朦胧的光,照亮了帷帐下的宽大床辅,轻纱掩盖下,隐隐可见床上相拥而眠的一双人儿。
瘦弱些的曲卷的身躯,被高大的男子侧抱在怀里,一个容颜绝色,一个恬静柔和。相互依偎在一起,便给人一种淡淡的幸福感,令人不忍打搅。
但这个不忍打搅显然不在推开了门,却猛然见到这样一幅场景的左以思。
他本来是想叫沈予慕去吃点东西的,却看到自家的阁主被一个男人这么抱在怀里,还一副恬静安然的表情,顿时面色铁青,好似捉奸在床一般。
他早就从东方青空和北凌垣的口中听说了,这位武林的神话,让几人幢憬了许多年的绝色男子,就是去年沈予慕违背了以往美色为先的惯例,死活抱进神机阁来给他当侍卫的面瘫男,沈七。他能容忍沈七在沈予慕身旁跟进跟出,并不代表能容忍得了魔教的教主将自家阁主抱在怀里,还是在没保护好,让他受伤之后才突然出现。
二话不说的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抱着一盆水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挑眉,手中的一盆水就住床上一倒——
臆想中的大叫声并没有响起,因为在那一霎那间,楼逸风已经将沈予慕用被子一裹,抱在怀里,瞬间从床的另一边闪了开来。早在左以思还未踏进房门的时候,楼逸风便醒了。只是因为靠在自己身上,昨夜辗转反侧到清晨才勉强睡过去的沈予慕正睡得沉,所以就陪着他假寐。
左以思原就是个冷静的人,所以楼逸风以为他要算账的话,也会等背着沈予慕的时候,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因为颠簌,沈予慕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但是因为睡眠不足,头疼得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见了正拿着空盆挑眉的左以思:“怎……么了?”
沈予慕无辜的眨了眨眼,望了望楼逸风,又看了看已经湿漉漉的床辅,疑惑地道:“咦?发大水了?”
左以思自然也知道自家阁主刚醒来的时候,有多么的没防备。还是咬牙切齿地道:“你没长脚吗?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抱着?”
沈予慕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咦?在呀!然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楼逸风站着抱在怀里,和左以思隔着床辅对峙。
于是迷糊的大脑开始清醒了过来,忙从楼逸风身上下来。
“还不过来!”左以思瞪着沈予慕道。
说这句话的如果是北凌垣的话,不过去,就会哭给你看,如果是东方青空的话,不过去,下一秒可能会放蛇咬你,换做是左以思的话,不过去,就意味着还没来得及说声上天啊,西方极乐世界就真的近了。
沈予慕不敢不从的要走过去,却被身后的人又一次搂进了怀里。楼逸风这次不再沉默,直视着左以思道:“他是我的人。”所以不要随便呼来喝去,特别是他正在我怀里的时候。
左以思的脸更黑了,沈予慕则恼羞成怒的送了楼逸风一肘子,却因为被搂得紧紧的展不开力。
“楼教主!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左以思正色道,“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神,还请您离开。”他昨日就下了令,庄中任何人见到了楼逸风,就关门放狗。谁想这人竟然躲开了层层护卫,轻易的进了沈予慕的房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神话毕竟不是随便说说的,没把握对上的人,左以思自然会斟酌一番。
楼逸风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他在哪,我在哪?”
那一抹笑,让天地都失了几分颜色。就算是先入为主,不待见他的左以思,此刻也因为这个笑容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虽然断袖在本朝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特别有当今圣上和国师做典范的时候,但是左以思清楚的知道自家阁主只是喜欢在口头上占便宜,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若不然,哪怕沈予慕只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愿,只怕早就有了榻上之人,自然轮不到楼逸风来掺和。
换言之……说不定真是被这副长相给迷倒的。沈予慕的颜控还是相当恶劣的。
“楼教主要加入神机阁的话,只怕有些困难呢。”左以思特意曲解了楼逸风的意思,当做他想加入神机阁,“特别是在楼教主的人在我家阁主的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疤之后。说到这个,神机阁虽然比不上魔教的大门大派,但是也容不得欺到我们头上来。楼教主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左以思追查之下,发现关押沈予慕的地方,那些守卫都是出自魔教。
这一说,也是为了体醒沈予慕一声。
“是我没保护他。”楼逸风把玩着沈予慕的发,说道,“自然会给予慕一个交代。”
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左以思虽然能言善辩,但是对上一个不爱说话的对手,就像一拳过去,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白费力气。
心情极不好的瞪向了一旁即将又睡过去的沈予慕“阁主!‘您’就没什么可以说的吗?”
突然被点了名的沈予慕看了看两人。
“那个……”沈予慕极其干脆的双眼一闭,靠在楼逸风身上,“你们继续,我还没睡醒,什么也没听见。”
这样的鸵鸟心态的躲避行为,让正躲在门边偷看的北凌垣和东方青空在心里暗暗的鄙视了一番。
楼逸风却知道靠在身上的人是真的困了,于是重新将沈予慕拦腰抱起,扫了一眼已经湿漉漉的床辅,绕了过去,走到左以思身旁:“还有空着的房间吗?”
左以思本来不想理会他,但是见沈予慕似乎确实很累的样子,也发觉自己怒上心头的那一盆水泼得确实鲁莽了点,于是抿着唇,说道:“出门左转第二间房。”
楼逸风点了点头,对左以思说了句:“我不会让他再受任何伤害的。”说着,边抱着人出了门,直接越过趴在门边的两个人,左转,带着人去补眠。
左以思依旧面色古怪。那个姓楼的对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又不是沈予慕的家长,还下保证书!就算是下了保证书,自己也绝对不能将那迷糊的家伙交到别人手里。
“哇!原来真的有人长得比画中还好看!上次见到楼逸风的时候,虽然也好看,但是绝不像今天这么人神共愤。”北凌垣惊叹着道,“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离不开目光,难怪从来爱美人的小慕子竟然心动了。”
东方青空挠门,挠得“咯吱咯吱”的响,显然十分不忿。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声响的人不由得身上发毛。
左以思冷眼扫过去,门边的两个人同时僵住了动作。
“东方青空!北凌垣!”左以思难得连名带姓的叫两个人。
“在!”北凌垣忙回道,绝对不给左以思迁怒的机会。东方青空则睁着一双眼,瞪着左以思看。
“东方,去找一堆毒蛇、毒蝎子,再把你的盅王带来。”左以思冷着脸吩咐道,小北,我要你的五毒散、分筋错骨散、三尸散,越毒越好。”
北凌垣听得背后直犯冷气,却坚决闭口不问怎么回事。
左以思说完话,便往外走。
跨过门槛的时候,东方青空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么多毒物,你要用来干什么?咬坏人吗?”
北凌垣想要拦着却已经晚了,左以思的冷漠全部剥离,猛的跳脚:“敢XX我神机阁的阁主!我丫的毒不死他!”一堆毒药下去,还管他神不神话,毒不死他,他就不叫左以思!
说完话,愤然离去。
北凌垣在心中默默同情即将来向大家长汇报工作的人,左以思就算毒不死楼逸风,荼毒其他无辜人士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东方青空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往旁边走。
“去哪?”北凌垣顺口问道。
东方青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去找毒蛇蝎子什么的啊!小左不是要吗?”说着,头也不回的也走了。
北凌垣慌忙跟上:“哎呦喂!你别真的去找来你那些‘好伙伴’啊!毒不死姓楼的,说不定还会让阁主倒霉的,小左是在说气话啊……”
为什么神机阁里养的尽是这么一群怪人啊呜……
第六章:当时惘然
沈予慕在养病,被扣留在阁里主持事务,无法来探望的小南、小右、云惜让阁里的属下给沈予慕送来了一大堆吃的玩的,小右甚至不知从哪儿牵来了一只牧羊犬。
左以思望着一堆有的没的,眉头跳了跳,大手一挥,全部撤走。就算沈子慕咬着盖在身上的被角,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也没用。谁不知道这家伙除了睡觉,第二大爱好就是吃。偏偏神机阁里的人都以宠溺阁主大人为己任,送来的全是辛辣的刺激性食物,该忌口的某人现在最好碰都不要碰。不过,那三人找来的东西,用来给他和东方、小北下酒倒是不错。
沈予慕见苦肉计无用,干脆往后一躺,倒在藤椅上装死。
转眼竟然又一个入秋了,阳光温得正好。倒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被子,活脱脱就一病人的沈予慕晒着太阳,等着楼逸风从外面给他偷渡好吃的来。
左以思不待见楼逸风,所以直接吩咐厨房送饭的时候只送沈予慕的那一份,预备让楼逸风自生自灭或是自觉离开。
但是这点小麻烦怎么会被楼逸风放在眼里呢,加上楼逸风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所以除了每天固定陪着沈予慕吃饭休息,其他时间都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看在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些清淡不腻的点心的份上,沈予慕并不想问太多。
左以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予慕自然知道,左以思不是真的讨厌楼逸风的。沈予慕会那么清楚的知道楼逸风的那些神话史,极大的原因便是左以思一直觉得只有那样一个在危难中敢于出现,又能随时淡泊名利的退出江湖的人,才能真正被称为英雄。现在之所以对楼逸风没有好脸色,完全只是出于对沈予慕的关心而已。毕竟,护短是神机阁的通病。自己家人的安危,自然要比对偶像的崇拜重要得多。
左以思坐在沈予慕旁边的椅子上,握着笔迅速的批阅了一堆文件,好一会儿,得了空闲似的侧头,对沈予慕开口问道:“小慕!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楼逸风……”
沈予慕睁开了眼,看向左以思,勾着唇轻笑了一下:“嗯!以后要叫阁主夫人了!”
眼神澄澈,带着几分戏倪的意思,左以思却知道,这人其实是认真了的。沈子慕的认真总是带着几分执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不管是对的错的,都会坚持到底。
“长大了!”左以思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随即淡笑的神色又冷了一下,“就算喜欢男的,也不要是楼逸风!不用说他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了,光是他保护不了你这一点……”
“以思!”沈予慕抗议道,“我也是男的!为什么一定要有人保护?”
左以思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你那三脚猫功夫,随便遇上个二流高手,连给人家瘙痒都够不着。”
沈予慕气闷着道:“我又不是只靠拳脚功夫……”
“你的小聪明显然还不够你逃跑用的。”左以思哼了一声。
心知左以思又要在他这次的事故上做功夫了,切,和老妈子似的。沈予慕这么想着,可惜敢想不敢说,连忙转移话题:“以思!我让你查的事情呢?”
左以思翻了翻手中的文件,食指与中指捻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来,扫了一眼,说道:“‘鬼影,竹辉夜不属于偃月楼,这一点我们都清楚的。不过,在你被偃月楼主萧子升接走之后,萧子升便秘密的找到了‘鬼影”委托他杀了当年的魔教教主。魔教当年便与竹辉夜起了冲突,不过,我们从当年魔教教主的近侍,逃跑的看护口中得知,杀当年魔教教主的人,并不是‘鬼影’。‘鬼影’显然是被嫁祸了。”
以楼逸风不喜欢参与凡尘俗世的性子,当年的事情,也只知道一个大概。但是这个大概,就足够颠覆沈予慕脑中大部分的认知。他活了二十多年,一手建立的神机阁,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手刃仇人。但是,如果这个仇人是当今那两位呢?如果真正的幕后黑手……早已经死了呢?那么他十多年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思虑让总是嗜睡的沈予慕,这几日来时不时的失眠,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亲人早已记不清楚的笑颜,和大火中挣扎的表情。他从小就算不得一个忠君爱国的人,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同意让整个沈家陪葬。是不是父亲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除了他和母亲,谁也不知道?包招他那温婉可人的姐姐?
不,不对!她是死在萧子升剑下的。沈予慕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百花开,红灯盏,喜气洋洋,沈府里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了笑意,沈予慕也被接了回来。母亲告诉沈予慕,他的姐姐今天要出嫁了。出嫁,新娘子却没坐上大红花轿,婚礼也是在自家的府里举办的。沈子慕记不得新郎的脸了,只记得姐姐一身红衣,比平日里更加妍丽动人。之后的画面,就好像梦境一般,当年的还是青年的萧子升一袭白衣素缟,眉眼间全是悲愤之色,体着长剑便走了礼堂。沈予慕只记得姐姐掀开了盖头,和萧子升吵了一架。萧子升怒极之下,不顾旁人的阻拦,拨了长剑,就向着新郎刺去。姐姐却挡在了新郎的面前,而后满屋的喜色里又添了一大片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