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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棋逢对手 上——by殷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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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暮当晚睡得极为踏实,在梦里,似乎朦朦胧胧间扭脸,看到顾禺身边陪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美丽女人,两人冲他笑得柔和。前边是两个小孩子嬉闹的身影,他身边似乎也有一个人,对了,顾禺还牵着一条狗……

那个画面,非常温暖,两家人慢慢沿着石板路散步,顾禺的脸上还是痞痞的笑意。

殷朝暮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或许这一次不只是为了当初与顾疏的争斗,更为了那些他爱的、结局惨淡的人。

一宿安眠,朦胧中被陆维的手机铃吵醒,刚坐起身,就看到陆维抓着手机往外走,还“嘭”地一声带上门。

陆维很反常,通常情况下绝不会这样粗手粗脚,尤其殷朝暮还半梦半醒。这样大的声响,只能说明一件事——陆维的心很乱。

其实昨天他就感到不对劲,陆维对他第一天去孙金如家学习的事不闻不问,甚至差点忘记转告顾禺的电话……而当陆维挂了手机再次走进宿舍,殷朝暮才肯定确实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情。

陆维的眼明显发肿,下眼皮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昨晚定是辗转难眠。殷朝暮同他相处这许多天,最清楚不过能让陆维操心至此的,就只有王冬晨。果然,陆维看了他良久,烦躁地换好衣服,有些迟疑地问:“殷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那小子?他家里人来了。”

第二十六章:小露一手(二)

两人到了王冬晨宿舍,没进门儿,就听到里面声音不大对劲,因为门板的隔音效果带着一点闷。听了一会儿,两人都反应过来是女人压抑的抽泣,不时间杂了男人疲惫无力的叹息。

殷朝暮与陆维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脸上的尴尬,这样的情景,却不是他们来之前预料到的。做人朋友的,哪个不是需要在朋友软弱时候伸一把手去?但当软弱的不是朋友,而换成朋友的父母,这手就伸的不是时候了。王冬晨再如何把陆维当朋友,想必也不愿将自己羞愧之处暴露在他眼下。正如你有一对儿相貌不那么端方、工作不那么体面的家长,只怕也不会乐意经常带兄弟们回家看自己窘境。

牵扯不到虚荣不虚荣的问题,仅仅是人的本性而已。

陆维和殷朝暮都是风度绝佳的人,自然知道来的不是时候。当然若仅只陆维一个,也还罢了,殷朝暮对王冬晨的父母来说,完全就是个生人,何况他贵气外显、态度高傲,就算怀着的一腔好心好意,此时进去也要起了反效果。

给了个闻讯的眼神,殷朝暮看到陆维眼里一瞬间剧烈的情绪波动,然后仿佛垂暮老人一般有些无力的比了个离开的手势,跟着他的脚步向楼下走去。

这一路,陆维走得很沉默,两个人站在楼道外面,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照陆维的意思,是在外面站一会儿,等屋里几人收拾好心情,再进去。他脸上乱糟糟,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早不复初见时京都公子哥儿的阳光,王冬晨这件事,陆维往复折腾不少,精神也萎靡了许多。他站了一会儿,竟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一吸一吐,整张脸便隐在袅娜的烟雾后面。

殷朝暮了然,说到底这件事陆维还是向着王冬晨,虽不好明说自己不是,却也没心情再打理自己——这样烦闷,只能是事态发展不容乐观,陆维心里的天平才会再次倒向旧友。

风声似乎大了些,九月的天,竟已渗出一丝丝凉气。

陆维一根烟吸了没多久,就低头掐灭了在地上踩着玩儿,殷朝暮懒洋洋倚在楼梯口,面无表情。迎面走来一个拎了大包小包的女人,塑料袋彼此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得两人都抬头看去。那女人年纪不大,穿着却成熟,肤色比较黑实,行动间也极为干练,相较于校园象牙塔中的梦幻少女,一身成熟气息昭示了她的社会经历。

殷朝暮注意到这女人身上衣服洋气,却都是些花哨不重质量的货色,一看就是劣等品以次充好。她上衣下裙有八成新,可见主人出门前悉心收拾过。再瞧瞧那张和王冬晨三成相似的脸,不禁皱了眉——

“……只要、只要别把我送进监狱,我姐还没毕业,只要不进去,什么罚我都认,我都能认……”

王冬晨曾亮着小老虎眼给他们炫耀过,自己姐姐在休息日出去做家教,已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他由此知道,王冬晨有个比他大一点点的姐姐非常疼他,他还知道王冬晨全身上下没什么名牌儿,只有一件儿羽绒服,是他姐姐攒钱给买下来的,珍惜得很。

这女人两手袋子里都是些便宜的小吃,还一袋子生活用品,年轻柔和的眉宇间掩不去淡淡忧色。陆维脚下一顿,赶紧迎上去喊了声“姐姐好”,将几个塑料袋抢到手上。

“小维啊?来看晨晨的吧,走,一起上去。”

王姐见是陆维,脸上总算多了些喜色,一拍陆维的肩,招呼人往上走,看到殷朝暮杵在楼道口,神色间有些惊疑,“这是……”

不怪王姐有此一问,实在是殷朝暮周身气质和王冬晨他们差距太大,一副高贵自持、居高临下的态度,又缺少顾疏那种伪装的亲和,很容易让别人产生距离感。陆维赶忙解释。

“姐,这是殷朝暮,我舍友,也是冬晨的好朋友,哥们儿。我俩听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

“哦,殷朝暮啊,既然是晨晨的朋友,一起上来吧。”

陆维使个眼色,殷朝暮点头跟上。王姐对他显然不如对陆维热情,完全可以理解。“殷朝暮”三个字一说出来,王家人就知道他是事主,说难听点,导致王冬晨辍学甚至有牢狱之灾的,也有他一份儿。虽然这件事王家人怪不到他身上,但要说好言相对,也不大可能,只好不尴不尬冷冷淡淡地客套两句。

王冬晨姐姐一直没回过头来,到了宿舍门口,还勉强笑笑,给了两人一人一颗红苹果,让他二人先等等,自己去洗手间一趟。殷朝暮手中握着苹果,心里头有些难过,王冬晨姐姐会给他苹果,让他稍稍讶异了一下。这个女人虽然情感上不待见他,却很理智、很坚强。

少顷,王姐回来了,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头发丝服帖柔顺,刚从外面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也被水汽洗去,整个人精神许多。殷朝暮怀疑她可能偷偷哭了一会儿,可细瞧他眼眶,却没有红。

“姐,你把头发盘起来了?挺好看的。”陆维清楚王冬晨姐姐的意思,是想给弟弟一个正面的形象,而不是像父母那样崩溃。这种时候,多一个人理智,就能让王冬晨少一分惶恐与内疚。在这方面他与王冬晨姐姐是同样心思。

“是吗,谢谢你小维,咱们进去吧。”

陆维深吸一口气,正待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缓慢疲惫的声音。

“晨晨,咱家从你小时候,就没亏过你什么。家里钱不多,也第一个想着让你吃好穿好。你姐出去给人家小孩儿补课,多大的人了,几岁的毛孩子都能随便对她呼来喝去,为的什么你想过没有?不就为给你多赚点儿零花钱吗!你说父母一辈子图什么,我跟你妈也不求你给我俩养老,只图我儿有知识有手艺,饿不死,就行了。”

接着是王冬晨又急又气的呼喝,“爸!您这么说干嘛,我多大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

陆维搁在门板上的手再敲不下去。王冬晨姐姐听到自己老父掏心窝子一番话,也仿佛愣住,竟不阻止。

殷朝暮只好尴尬地听下去。

“你这孩子,现在顶你老爹的嘴,往后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和你妈费那么大力送你进大学、学知识,那是因为我俩受过没知识的苦!知道这里面的难熬。你说退了 学也有路子,是,这话没错,上大学确实不是唯一的出路,可其他路有多难、有多苦你根本想不到!知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供你和你姐上大学?还不是因 为爹妈苦过了,不想让我的儿子闺女再受这份罪啊。大学里多逍遥,毕了业再找份工作,不求工资高的,只要我儿舒舒服服的,就成。孩子,听爹的没错,现在情况 不大好,但你不能自己也有了退学的念头,这件事,如果你自己也不争取的话,是没有人替你说话的。”

然后就是长长的叹息声,王冬晨的父亲虽然学历不高,但混在社会的人,终究比小一辈儿多几分经验。学校里的事情确实如此,自己不争取的话,没有人会看顾着你。但王父见识虽然到了,却对如何使力、从哪方面使都无能为力,一声长叹中处处隐着无可奈何。

“爸……”

王冬晨早早就有了悔悟,此刻也不敢多废话,他父亲尚且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孩子,平时皮了点儿,真遇到大事儿,还是慌了神。

“晨晨,没事儿,来喝口水,有父母在呢。爹妈不会让你去社会上受苦,实在不行,妈还年轻,养我儿子去技校学门儿手艺活儿。不怕啊,妈不舍得让我晨晨委屈,有妈在呢。”

“你还惯着他,他都惹下多大的祸了,你还惯他!慈母败儿……唉……”

屋子里声音渐消,陆、殷、王三人听得各自黯然。陆维是想起王冬晨父母都束手无策,前途更加曲折不明;而殷朝暮听了这一出父严母慈、拳拳爱子的情深意重,心头翻涌起自己算不上和睦的家庭关系,也是一番感慨。

三人中陆维不算外人,殷朝暮又是事主,王冬晨姐姐初时多少也怀着让殷朝暮听听,缓和两家关系的意思,此时见王母嗓音不稳,隐含啜泣,便轻咳一声,推门进去。

“爸、妈。晨晨,小维和你同学来找你。”

王母一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笑着招呼两人,“小维来了啊!快坐快坐,这是……”

“殷朝暮,伯父伯母好。”

“诶,好,好。小伙子长得精神,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来,阿姨自己打了一双手套,京都天冷,听说你是南方人,别给冻着。”说完从床上的黑包里翻出一双蓝灰两色相间的毛线手套,塞到殷朝暮手中。

王冬晨涨红一张脸,羞愤地拉着长音儿,“妈,你这是干嘛啊……”

“你闭嘴,来,殷朝暮是吧,名儿也好,一听就是父母都有文化的。阿姨给你,你就拿着,外面儿卖的那些机器织的,样儿花哨,可不保暖!咱们自己织的啊,花样儿丑些,厚实!小维也有,你这双是黑绿的,戴戴看合适么。”

殷朝暮本不想收下,他知道这是王冬晨父母出面赔礼来了,但看陆维也有一双,就有些不好拒绝。王父瞧出他的犹豫,将手中的烟朝地面一点,赞同地扫了王母一眼,“试试、试试。”

老父出面显然让王二愣老实不少,只臊得不停用脚磨蹭地面,嘴里小小声嘟囔着,“人家殷少根本看不上眼好不好……”

蓝灰相间的手套,针脚密实,握在手里还有新毛线扎手心的感觉,厚厚两双,与市面儿上卖的果然不同。殷朝暮仔细套到手上,新线还有带硬挺的毛刺儿,殷朝暮修长的手放进去稍显大了些,这双手套还有着很多明显的不完美。

王母的脸上一点点腾起无措,“这,这孩子真瘦,手也瘦……脱下来阿姨回去拆了重打一双吧。”

王冬晨的不自在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双眼里噙满了埋怨,“妈你这织的什么啊,就说人家不会要!不让你往出拿你偏拿,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手套,人都戴露指的那种!你们根本不懂。”

“你这孩子,还嫌弃自己妈啊?”王母也有些窘迫,掩饰地大声数落起儿子来,“你懂什么,这才保暖呢,露指的还能戴么……” 说着就来褪他手上的一对儿手套。

殷朝暮将手往后收了收,摆摆头,发丝随着晃动,“不用,这双就挺好。”想了想,又认真补上一句,“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工织手套,很漂亮。谢谢阿姨。”

他倒没说谎,岛上四季如春,即便是手套也都是些装饰性质的,这样粗糙而厚实的毛线套,还真没有人给他织过。

“晨晨,姐给你买了新的牙缸牙刷,还有毛巾,给你挂起来了啊。”

“知道了姐,你怎么也来了啊,不给人家补课了?”

“请假了,姐来看看你不行啊,刚拿到奖学金,有8000多块呢,一会儿咱们出去吃顿儿好的,看你这瘦的。”

王冬晨见了姐姐,立马两眼亮闪闪的,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忸忸怩怩地低着头儿说话,他姐姐性格爽朗大方,心中又疼极了弟弟,两句话的功夫小老虎儿就跟着 她屁股后面儿跑了。陆维与见他们一家四口难得聚一次,便主动开口带着殷朝暮离开。走前王姐还把两人叫到一边儿,一人给塞了一包小熊猫,吓得陆维一个劲儿往 外推。

王姐推着推着推烦了,眼一瞪,提了嗓子道,“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这个是心意,给你就接着!不是谢你,是让你以后也多帮着点儿晨晨,你要不收,姐还怎么麻烦你!嗯?”

陆维这才讪讪收下。轮到殷朝暮,王姐与他不熟,不好强求,想了想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红的,硬塞在他口袋里。

“小殷,先别忙推辞,这是你该得的。本来事情就是晨晨拖累了你,这钱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补上医药费。他小孩儿不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却不能含混过去,该多少就多少,闯了祸,就得赔!这是死道理。”

“那好,我就收下,王姐你赶紧进去,陆维和东晨是兄弟,我也拿他不当外人,你们放心好了。”

王冬晨姐姐这才踏实,带上门儿进去了。

陆维掏出小熊猫往嘴里塞了一根儿,“扑哧”一声打上火儿,眼神儿有点儿空。

“殷少,你说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儿,非要害他一家子都难受呢?”

殷朝暮摇摇头,他也说不出什么来。王冬晨在这件事上是有错,却也不至于为此赔上一生的前途。

这个代价太重了。

“你说,那些杀人犯还晃来晃去数票子呢,怎么王姐这么辛苦、父母又这么好,他却要被关进局子里去了呢?这算忒么什么道理!”

确实不是道理,但民不言政,陆维太放纵自己了。殷朝暮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别说混话,谁说王冬晨会被关进去了?自己不痛快也决不可胡言乱语,知不知道轻重?!”

凉风一吹,陆维打个哆嗦,眼神清明了许多。掐掉烟,苦笑了一声,“那小子……我跟他是高中同学,知道他外面儿皮实,其实孝顺得很……”

“不关孝顺不孝顺的事,错了就是错了,不能用任何借口与此相抵,”殷朝暮前世坎坷,心中早已坚如磐石,此刻淡淡开口,竟是不带一分迟疑,“这世上有种说 法,直到接受惩罚前一秒,你都不知道自己犯的是怎样致命的错误,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王冬晨有今天,也是他自己当初忘形之举,怨不得人。”

陆维一手狠狠抹了把脸,像是要洗掉什么缠人的烦恼,惨淡着笑,“我知道,是他咎由自取,可要我这么看着兄弟被罚出局……殷少,一世人两兄弟,是哥们儿不?”

“嗯?”

“那就陪兄弟喝一杯去,敢不敢?”

殷朝暮叹气,这件事里他不欠王冬晨,却到底亏欠了陆维。

“走吧,西门外面,先爱先醉?”

“嗯,走,今天我请你。”

殷朝暮被他搂着脖子,眯了眯眼,有人请喝酒,他当然不惧。虽说自从上次酒精中毒昏迷躺了12个小时,阿禺就勒令他不准在往死里喝,但如今是另一个朋友相请,却由不得他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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