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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棋逢对手 上——by殷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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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广播飞机将要起飞,之前殷朝暮就是在等顾禺,现在这家伙既然表现得战意昂扬,他也就没什么担心的。站起身来跟殷婆拥了一下,看见顾禺也张着臂膀,便凑上去抱了他一抱。“阿禺,既然你如此有信心的话……”抬头,对方的脸上有着难以察觉的紧张,殷朝暮粲然一笑,“那我,拭目以待。”

第五章:此生初识(一)

将近三小时的飞机,出了机场后,微凉的气温提醒着殷朝暮此时已身在都城。上一世十八岁至二十七岁整整九年时间,都是他一人在这个城市闯荡,当年初到时意气风发、满腔豪情混杂着离开时的黯然自伤、辛酸苦辣,此时重新踏上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一时间感慨丛生,说不出是喜是悲。

这个城市,有他最初的梦想,也有他最难以忘怀的刻骨耻辱。正是在这座城市,殷朝暮第一次尝到从高坐云端跌入凡尘的狼狈。

“Taxi!麻烦您带我去C大。”戴好帽子墨镜,殷朝暮拎着行李排队上了候在机场出租车,是时港岛刚回归不久,内陆发展相对薄弱,还不能与港岛纸醉金迷相提并论。好在殷朝暮并非初次涉足,心中除去怪异的熟悉感,并没有什么不适。他穿着时尚、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高贵,绝非常人所能及一二。遮住大半张脸的蓝黑墨镜仅露了个尖尖的白皙下巴,发丝柔软,唇角噙着一丝放松的笑意,让整张小脸看起来亲切又可人。司机师傅见他谈吐不凡却毫无世家子的傲慢,心下有意亲近,再加上京都人热情好客、衷于攀谈,没几分钟便开始向殷朝暮介绍起来。

“小伙子,C大的新生啊?”

“嗯,我是特长生啦,报的影院的音乐系。”殷朝暮腼腆笑笑。C大是京都有数的传媒类综合学府,无论外地还是京都本地报考都有很高门槛。当然由于港岛回归不久,国家政策鼓励学术交流,殷朝暮这类港岛世家公子报考还是很掺水分的,基本就是拿了简历走个过场。他自幼有专门的老师教习普通话,此时说来反倒比一般京都人还要标准,那师傅听着也没多做疑问。

司机脾气好,听他这般说法随口打趣了两句。“哈哈,C大哪个不是特长生?虽说C大招牌专业是表演与美术,音乐系也不错。嘿,小伙子有前途,搞不好过些年就是个天王巨星。”

殷朝暮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天王巨星要这么好当,他当年也不至于闹了个灰头土脸,四处碰壁碰得满脸是血了。死过一次的人心是豁达些,胆子却也相对变小不少,这辈子他的心没有上一世那么大,只求将之前自己所有的不甘与耻辱统统在顾疏身上讨回来,就安安分分回港岛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女孩儿过一辈子。

顾疏,是他来内陆的唯一目的。

“到了,八十七块五。看到没,前面那堆黑压压的人估计都是来报到的新生,你跟着走就行。诶?怎么你家长都不来送送的,要不我给你拎进去得了?”这司机心肠好,看殷朝暮细胳膊细腿儿,又一路相谈甚欢,就想着帮他一把。

“谢谢,我一个人可以的。”婉拒了这位热心大叔的好意,殷朝暮拎着自己拉杆箱,将单肩包又往上提了提,打开车门,迈入这个“阔别多年”的学校。那一刹,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如果几天前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说是不该不听母亲安排、不该高看了自己不知轻重贸贸然跑到大陆、不该在十八岁时因为一幅画惹到不该惹的人。画像什么的,又掉不了肉,早知那人这么小心眼儿记仇,他爱怎么画就让他画。

如果三年前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回答,当初就不该争口气,非要跟着进什么娱乐圈儿学人家当歌手,当歌手就当歌手,万万不该,看见那小子成了演员就意气用事非要比个高下,以己之短去碰彼之长。论演戏,世上哪个影帝演得过那人?

如果八年前有人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用最温和的笑抬着尖尖小下巴翻个白眼。后悔?本少爷还从没试过这两个字……

而如今,当殷朝暮重新踏进C大的校门才发现,原来掩埋在内心深处,他最后悔最想要从新来过的那一段经历……正是在C大校园里仅有四年的光阴。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样巨大的声响,让他忍不住怀疑过往的行人都能听得到。指尖缓缓覆上心口儿,如果记得不错,在这个地方,就是那里排队登记的桌子边,十八岁的殷朝暮,第一次见到顾疏。

“同学?同学你是C大新生吧?”殷朝暮回头,是学校做迎新工作的志愿学生。这些学生都是大二学生会派出来的志愿者,想来是见殷朝暮一个人呆站门口,误把他当做紧张得不知所措了。

抬手摘下脸上墨镜,殷朝暮意识到自己挡路的事实,歉然一笑:“抱歉,我是影院音乐系的,应该到哪里去呢?”

那人脸上飞快地划过一道不自然地红晕,撇过眼僵硬地说:“啊,音乐系啊,好专业。嗯,额,音乐系,你去左边第一个路口过去就是,看到了么,蓝色横幅那个台子就是你们系的。咳。”

“好的,谢谢。”殷朝暮虽然有些诧异这人没主动提出带他过去,不过看学长那副慌张样,估计还有其他工作,也就没多说。他不是真正十八岁,找到熟悉的感觉后很快就心安下来,因为上一世走过一遍程序,这一次他资料备得非常全,只有一颗心仍是“砰砰砰”乱跳,而且越跳越剧烈。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虽然印象深刻却也记不清细节,尽管忘了到底是哪一刻遇见,但他可以肯定,就是这一天……就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

工作的学生业务纯熟,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轮到他。拉低了帽子,递上录取通知书与档案袋,接待他的是个娃娃脸男生,非常开朗的样子,典型的阳光大男孩儿。

“殷朝暮……音乐系是吧,喏,这是你的饭卡、水卡、出入证,再交两百块替你充饭卡和水卡。还有把户口复印件给我,交两张照片给你办学生证。”

殷朝暮掏钱,殷夫人气他一个人私做决定,却也体谅他初次离家,钱币早早便替他换好,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好了,拿好你的钥匙,宿舍在学四楼3317,沿着路到宿舍区再问问就能找到。”

“嗯,谢谢。”

娃娃脸听到他声音温润清朗,诧异下抬头瞄了两眼,登时露出个怪异的笑容去拍隔壁男生肩膀,“诶,你瞧咱们音乐系今年竟时来运转,招到个帅哥,嘿嘿,我瞧着就是他们美院吹到天上的顾疏,也没比这小子强到哪里去嘛。”

他旁边那男生闹中取静,一边手下不停盖章,一边抽空觑殷朝暮一眼,“啧”了一声遗憾道:“嗯……还可以,不过离顾疏还是差了点儿。”

娃娃脸猛推一把搭档,怒斥道:“你小子怎么尽长他人威风啊,还是不是音乐系的了。你个死叛徒!”

那人摇摇头,一副内行人架势,“你是没亲眼见过那姓顾的,倒不是我给他说好话。光论脸是差不多,但顾疏……嗯,怎么说呢,对了,就是气质,这小子总感觉差了点儿什么。哎呀,你别不服,听美院的说顾疏今天来,咱这里正对着大门儿,一会儿接人的回来就能看见啦。”

娃娃脸表示很不屑:“切,接什么啊,都大二了又不是新生,还专门有人接,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迷路不成……”

但他这话终究没能说完。不止他俩,很多排队的学生突然间交谈声猛地降了下来,就像是有人将不知名的音量调节钮调低了一样,很突兀地,周围声音就压了下来。

后面传来脚步声与学生的谈笑。

各种声音,有大有小,有粗有细。

娃娃脸的背一下子绷得很直很直。殷朝暮发觉他脸色有异,不由转头向后看去——

五六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悠悠然地从正门一路沿着青石板小道走过来。C大百年名校,历史沉积,道边一排梧桐树也是枝繁叶茂,苍绿色投下来,无端给校内添了几许阴凉。日光透过盘虬枝叶洒下来,光影斑驳,衬得最后面那人就似闲庭信步,一样是风尘仆仆行李重重,殷朝暮却再移不开目光。

浓发如墨,神情淡然。即使周围数人如众星拱卫,也挡不住那一身清冷地仿佛不在此间的漠然气息。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他目光淡淡扫过来,疏懒一暼又淡淡移开去,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他眼中。殷朝暮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确定能有这样天地无边、却唯他一人独立其间的气质,一定是顾疏,也只能是顾疏。

只有顾疏。干干净净就像一幅静静流淌的水墨画。殷朝暮两世为人,除了他母亲殷夫人,随意姿势便像上等画师精心雕琢的,只有顾疏。

他忽然觉得心跳平稳了下来。没见到时无限紧张,真正见到了,却又觉得安心。原来是这个感觉,一直留在心底里、刻在脑里,被忽略的,争胜之心。

那一群人很快就在路口处拐了,身影消失不见。娃娃脸此时面色很不好,其他音乐系的也同样沉浸在一种混合了心服口服与挫败的奇异感觉中回不过劲儿,一时间没人有心情多废话。殷朝暮也拎了箱子走去自己宿舍楼。只是他心底却渐渐升腾起一股兴奋——

虽然自重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还有跟顾疏对上的一天,但知道归知道,真正见到那人疏朗眉眼、清淡气质,才终于松了口气。

为终于等到对手而松气。如果这辈子真的与顾疏错身而过,他或许会后悔会迷茫,因为上辈子太多的伤痛与失败都是这人给的,如果没有顾疏,他满腔的斗志要找谁去发泄?他死前就憋着的一口气,如今终于找到了正主。

原来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切都从遇见顾疏时重新开始。上辈子太混沌,因为一点不知所以的小事就看不顺眼的对立,因为赌一口气而彼此争斗的对立,因为不喜欢对方就毫不犹豫淋漓尽致展现出厌恶的对立,虽然幼稚又无谓,却是单纯的只有胜负、没有回港后那些阴暗手段的对立。

原来这就他最后悔的事情——没有在最初明明白白告诉顾疏:我并不讨厌你,仅仅只是想要,赢过你。

这世上他第一个入眼的对手。即便是上一世,最初的最初,十八岁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眼高手低骄傲无比大少爷的殷朝暮,也是同样想法。

第六章:此生初识(二)

殷朝暮占了港澳台同胞的身份优势,在C大六人一间的宿舍短缺情况下,仍过关斩将,分到了两人一间独立卫浴带一个小阳台的“头等房”。学四楼住的都是他们影院人,三层四层专为港澳同胞、归国华侨以及留学生准备,配置堪称全C大最高端最优渥。当年年轻的殷朝暮第一次入住时,自然瞧不上眼,嘴上不说,但眼底都是淡淡的不屑。而如今别说这样还称得上标准间的规模,就是再差的条件,殷朝暮最后走投无路的几年也尝过,并没有太挑剔。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得也开点儿。只是有一件事还真是棘手,那就是怎么向顾疏顾小人表达良性竞争的要求——

不错,就是良性竞争。他心理阴影太重,要是再跟顾疏结怨,那人使出不死不休的手段来,他一样要玩完!但干看着害死自己性命的凶手在眼前晃,他不把仇报回来,也是不可能。

殷朝暮想要的,是那种刨去一切外界压力的公平的比斗,要做到这一点,往往都是关系不远不近的君子之交。他总不能直接奔上去地痞流氓一样拍着人肩头儿说:喂,小子,上一世我被你坑死了,这一世兄弟大度,没有让你个杀人犯赔命的意思,就是憋了口气不吐不快,想找回场子。怎么样,比一场呗?

不说顾疏怎么反应,这种类似于顾禺调戏美女的行径,他就干不来。顾疏不愧是私生子,顾家血统本就优良,要不连顾禺那败家子儿正经起来也一副人模狗样呢,何况顾疏他老妈做人小三的,全靠一张脸活,这杀人犯生来就脸蛋儿骗死人。偏那家伙心机深沉,明明狼子野心,面上还一副要搭不理爱死不活的豁达样儿,可上辈子斗了一世,殷朝暮最明白顾“豁达”内里可一点儿不豁达。

不仅不豁达,疑心病还重得很。他要这么开门见山操着手把话一搁,那行了,顾“豁达”被害妄想症不犯了才怪。殷朝暮有些犯愁,怎么和一个单亲家庭出身、聪明的得吓人、心冷得吓人的孩子建立良性竞争的关系?

难道还要先装作朋友打入敌军内部吗?他一想这念头就犯堵。

明明给他把刀子,他也是能犹豫三秒果断插进顾疏胸口的。

收拾好床铺,殷朝暮坐在床上环顾四周,他的舍友现在还没到,估计今天是来不了。于是自己拿了饭卡套上件外套就出了宿舍,这时候将近饭点儿,而且他心潮起伏,总想着在校园里故地重游一番。

学四楼再往过,就是美术楼。美术楼不同于普通教学楼,因为涉及到采光,掌权的又都是些搞艺术的先进分子,听说美院院长豁出去一锤定音,敕巨资大手笔打造了这么一座纯玻璃外观的不规则建筑。此时盛夏刚过,他们美术楼楼层越高就越晒,再拿空调一吹,冷热交替难受得很;反之底层则清幽阴凉,一层更是只有办公室与大画师的专有画室。在他们美院,有能力的学生都能得到一间自己的画室,而顾疏当年凭借入学考试时的画作甫进美院,即拥有一层一间采光良好的宽大画室,可见其于绘画一道,天赋之高。

当年还是缺乏历练的大少爷的殷朝暮,就是在这条路上,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自己的画像。

顾疏素来小心谨慎,美术楼也一向挂了厚重窗帘以确保作品不会外传,那一天只怕顾疏心神有些不属,可谓千年难得一遇,竟偏偏叫殷朝暮撞上了。撞上不说,还偏生他刚刚对顾疏的某些做法极为不满,当下气火上涌几步进去把画册取了出来。他就想着姓顾的明明和他不对付,偷偷摸摸画他肖像定然也是居心叵测。总之当年在殷大公子眼里,顾疏那小人任何举动都是两面三刀、不怀好意,如今这般隐秘行事,多半也是要背地里搞阴谋。

初出家门的殷公子在殷夫人眼皮底下窝囊了十八年、也憋屈了十八年,这一放出笼子,正好把他满腔的纸上谈兵拿出来练练。他也不想想,真要搞什么阴谋,能被他这绣花枕头大草包发现……现在回头瞧瞧,当然对顾疏的看法仍然保持五十年不动摇,他的错误在于证据在手,揭发的方式有些激进了。

也是他年轻气盛目下无尘,竟挑了个最激烈的法子打击报复。

顾疏那时就是中午去食堂吃点饭,门也仅仅随手带上,若非两人都有些失常,事情也不会那么快就僵化。殷朝暮至今都记得,自己冲进食堂当着所有师生面儿、大声斥责顾疏私下画他画像时,那个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上透出的死寂,也忘不了当他把画册撕毁时,顾疏看他的眼神。

真是的,现在一想根本就是个大悲剧,他之后也曾后悔得要死要活,就为了一幅画这么幼稚的事情,竟然招惹上那么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上辈子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一幅画引发的血案啊……

不过顾小人水平也没高到哪里去。其实殷朝暮总觉得不可思议,他与姓顾的立场不同,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胸襟气度还蛮不错。刚进娱乐圈儿时被前辈百般为难也没怎样,后来大红大紫还扶持了那位前辈一把,一时传为美谈。怎么就到了他这里,一件芝麻大小的屁事也记仇记这么久,最后非把他逼死才痛快。

或许是当时顾疏还不够成熟,也或许就是他倒霉……

美术楼同记忆里一模一样,纯玻璃架构,开阔的视线内凌乱地放着些画架、画板、铅笔、画册等杂物,清风将一缕发丝吹在殷朝暮脸颊上,有些软有些痒,这个角度这间画室,殷朝暮记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与那一日重合起来,不同的是,此时这间干净透亮的画室里,一定还没有那本印着无数自己身影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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