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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棋逢对手 中+番外篇——by殷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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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心迹终明(四)

一天还算轻松愉悦的气氛最终以殷朝暮头也不回地落跑为结局,顾疏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伸手拉住他。至于那人是站在暮色中发呆还是怎样,殷朝暮根本没勇气回头看。

只是一味加快脚步……

回到学校,陆维还戴着眼镜纠结选曲的问题,殷朝暮自己也是一团乱,根本没心情讨论,浑浑噩噩地早早歇下。或许因为一天奔波劳顿,竟比往常还要提早入睡,只是睡得并不踏实罢了。

这个梦境时间跨度很大,纵横了十来年。梦里他功成名就,一切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所有爱他的人都生活得很幸福。阿禺娶了一个温婉善良的妻子,生了一个小胖子,还养了一条狗;殷夫人沈倦没有早逝,而是和颜悦色对他露出赞赏的目光;甚至连印象都模糊了的女友也活了下来,并且嫁给了一个真心疼她的人……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感觉自己漏了一个人,一个默默在旁边看了他十年的、他却连脸的记不起来的人。

是谁呢?

可惜这个梦殷朝暮一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朦朦胧胧觉得梦到最后,他很急切地在找什么人,但一直没有找到。

“殷少,早。你好像脸色不大好,这几天怎么了?太累了吧。”陆维尽心尽责地帮他拿了牛奶,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温度。

“糟糕啊,好像有点儿烧,等我给你量下,别让嗓子坏了。”

“好。”殷朝暮早上一起来,昨晚被人为抛到脑后的烦恼如影随形贴上来。顾疏难得流露出明显感情的那一句话威力太大,被某个透明人录音一样,脑子一清醒,就追了过来,在他耳边一遍遍回放。

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不会让你讨厌,也不会让你烦。

闭了闭眼,顺从地让陆维给他量了体温,眼底有小小的慌乱。为什么顾疏的性格变了这么多?他不是应该从来都对他不假颜色、从来都对他无话可说吗?

“啊……不大妙,哥,你貌似还真有一点点烧。乖乖躺下,我去校医院给你开点儿药。”

“别,还是我自己去开吧,要病人亲自到的。”

陆维当然死活不让,最后两人纠纠缠缠,弄了个同去同归的决定,殷朝暮很无奈。不过比起顾疏那种完全不管别人心情、全部自说自话自己下定论的强势,他更喜欢陆维这样的朋友。

怎么又想起那位了……

殷朝暮收回心思,就听到陆维停下脚步,颇诧异地看着正前方说:“太巧了吧,每次都碰到……”

美术楼外面,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上演,殷朝暮心情很不好,也不由赞同:真的很巧,每次都碰到。

顾疏低着头,用手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画纸,身前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唠叨的张老师,但他周身气息却大变。相较于上回窥见的冷漠甚至烦闷,这一次顾疏给人感觉就是很温和、很坚定。

“你决定了?就这幅?不换了?”

一连三个问句甩过来,顾疏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依旧以缓慢的节拍抚着自己的作品。

“不换。”

殷朝暮再度无语……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这家伙依旧是那副倔得要死、骄傲的要死,根本不把别人的话当话的死性子……不随和的小人……

“这孩子,老师跟你说的话你想过没有,真不换了?”

“不。”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张老师一张老脸都麻木了,对顾疏的不听规劝,显得十分无奈。

“那好吧,反正是你自己参加比赛,既然你都想清楚不换了,我也没什么说的。有消息会通知你,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吧。”

“好。”

然后顾疏慢慢把画递到张老师手里,转身走进美术楼。被折磨得不行的张老师拿着画看了看,面无表情往这边走来。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殷朝暮因为昨天受的刺激,脑子整个没转过筋来,思维越来越偏离正常方向,不知怎么就升起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想法。

前世那间画室……

那一本画册……

那上面的人……

咚咚的心跳声大得怪异,殷朝暮甚至怀疑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一晃而过的念头。虽然隐约知道这么做或许会捅破某些不应该触碰的东西,继而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可他完全冷静不下来。第十三道门的诱惑,就在于推开门那一刻的情难自已。

完全无法抗拒,殷朝暮在陆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步走上去,慌慌张张与张老师相错而过,手肘被狠狠撞击。

“诶——”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你还好吧?

大概刚刚被顾疏堵得胸闷,张老师脾气有点爆:“走路看着点儿,现在学生怎么都这么莽莽撞撞的。”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帮你捡吧,”这位老师负责这一次美院参赛事宜,手中抱了一大堆报名作品,被殷朝暮一撞,最上面几张散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其中几张,“真的抱歉,我急着赶去校医院,没注意路,撞到您了。”

听他一说,张老师也不好再发火儿,简单吩咐道:“小心点,都是参赛作品,给我看看有没有损角。”说完接过殷朝暮递过来的一张作品,打开看了看,还算满意。“都是学生辛苦画的,弄坏了赔都没法赔。还好没什么损失,把那几张也给我。”

“是,幸好没事。”殷朝暮有样学样展开几张画,草草扫了两眼,“这几幅我看过了,没问题……”

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画一点点舒展开,画上还铺着一层透明的纸。殷朝暮大家子弟,知道有些油画在气温低时卷起来会导致裂痕,但现在气候并不寒冷,这样用心做防护,看得出画师对作品的爱护与珍惜。

浅淡调子,画面很干净,统共只有一个半侧着头回眸微笑的少年。顾疏的油画大多是写实派,这一幅却有点不尽真实,因为明显的美化让少年看起来就像隔着一层雾。虽然流于虚幻,他却不得不承认,单看这张画,真的很美好。美好得令人眼前就浮现出少年愉悦的笑意,一幅几可让人沉迷的作品。

却让殷朝暮脑子都懵了。一缕缕如纤细发丝般在胸膛蔓延的惊震让他全身都如浸入冰水中寒冷,入秋却还没散掉的炎热空气,忽然间被隔绝,拿画的手一寸寸苍白。

“真像,嗯,还差一点儿,表情有些假……难怪觉得你眼熟。”检视了所有画卷的美院老师凑过来撇了一眼,语气难掩惊讶。几百张参赛作品,他只匆匆扫过一眼顾疏交上来的画,殷朝暮又一直低着头捡画卷,现在看到自然惊讶。

真的很像,除了没有画中人一看就很白痴很幸福也很假的笑容,也没有画面上温顺柔软的气质外,这幅作品里的少年跟他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曾见过类似的画,而且还很多,但那都是些线条凌乱的素描草稿,远比不得这幅精致雕琢并上了色彩的成品带给他的冲击大。尤其上辈子那些画,也没有这幅背景里梦幻得冒泡泡的奇怪氛围。

顾疏竟也会画浪漫到恶俗的作品,难怪他老师和韩之安都要生气。

“……我又不是外行儿,你也别把我当瞎子,那张画笔力太明显了,三岁娃娃都看得出你有多喜欢画中人……”

殷朝暮终于明白过来,韩之安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来竟是真的,竟是半点都没有夸张。

“这么外露的情绪,还想瞒过谁去?”

还能瞒过谁去。

他恍恍惚惚觉得不真实,有隐隐约约不意外。这一段日子以来顾疏各种暧昧的表示,他不是没有感觉,尤其昨天顾疏表现得极其明显,可他却下意识避开了问题。多活那么三十年,不能说有什么长足长进,起码还分得清男孩儿短暂的动心与成熟男人真挚的感情。即便那位表现得非常执着,他仍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警惕,因为顾疏的举动,就像是初次恋爱急切而狂热的初哥儿。一两个月内非你不可、没你不行,但时间流驶,那份感情就会像夏夜里的烟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直看的很清楚,唯一错估的,是顾疏的倔强超出了他的预料。

默默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和顾疏扯上这种说不清的关系,将手中画原样卷好,顶着老师怪异的目光没话解释。敢把这种作品拿去参赛,还真像顾疏会做的事——不管结局如何,先拖着所有人和他一起往退无可退的绝路上走到黑,非常疯狂。这样不管不顾的赌徒脾气,他上一世最忍受不了。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只有苦笑。

张老师沉吟一会儿,懒得管这些年轻人的事,直接抱着画绕过他走掉。殷朝暮微微欠身,抬起头,错开的视线深处,顾疏站在美术楼特立独行的有机玻璃台阶上,定定看着他。

当年大手笔打造的美术楼,在一片灰暗色系危楼中,瑰丽得刺眼。半透明的台阶,以及楼前七零八落种植的花木,都让殷朝暮蓦然哽住。顾疏通常站姿再标准,也会给人以慵懒的错觉,但这一回,殷朝暮远远看着他,就感受得到那具身架下暗暗加重的力道。

很坚定,很骄傲。却也孤注一掷。

两人都没说话。殷朝暮方才满腔的认定与潜藏的不屑一顾突然无法出口,他可以用长者和过来人的眼光,抱着错愕玩味的态度在心中点评顾疏这份荒诞情感,却无法面对这人郑重的样子。就像一个成年人会觉得小孩子问的问题幼稚,却往往拒绝不了那份认真。

即便他接受不了。

陆维看那位老师走掉,才奔过来,一眼看到两人摆出的阵势,犹豫地开口:“殷少,我先给你去开药啊,你跟副会慢慢聊啊。”殷朝暮想拉住他,却伸不出手。陆维一走,气氛更趋向于一个诡谲的方向,他犹豫好久,终于定下心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顾疏,原来你喜欢我。这是昨天你要说的话吗?”

顾疏呆了一下,随即眼珠中闪过明亮自信,笃定地说:“是。你看到了,我……”

“麻烦等一下,好像你弄错了一件事。”殷朝暮移开目光,那种目光他近来时常感觉到,这一次却尤为明确,理直气壮正大光明。“我们都是男人,而且……”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顾疏含笑轻松地说。

“而且我不喜欢你。”

顾疏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如何反驳,殷朝暮再度出声遏制了他的话。

“顾师兄,我叫你一声师兄,是希望不要闹到最后连师兄弟都没得做。”

顾疏倒很耐心,往前走了两步,轻轻说:“暮生,可能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迟钝一些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先别急着排斥我,好吗?”

他声音出奇地温柔,就像在孙金如家里讲到自己擅长的东西一样,带着异样炽烈的光彩,殷朝暮差一点就动摇了。可惜,只是差一点。

“别叫我暮生。不要这样叫。”

“好,我不叫。我知道你或许看到些什么将来会发生的事,也或许我有些作为让你不放心。为什么不能尝试一次呢?给我一次机会,这些天我不会打扰你,可以慢慢考虑。”

其实根本不用考虑,我真心不喜欢你,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尝试的。殷朝暮默默念着,说出口的话却变成:“让我想一想。”说完他就一嘴巴苦涩,怎么会控制不住……

他转身,快速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顾疏还站在那没动。殷朝暮脑子一晃,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优雅缓慢的步调,颇有些狼狈地跑开。直到他连背影都消失,顾疏才慢慢走回画室,韩之安正在那里抱着一摞画无聊地翻看。

“心上人走了?”

顾疏没理他,韩之安毫不气馁,继续调笑。

“被拒绝了?”

“嗯。”对于殷朝暮的逃避和软处理,他之前有预料到,因此并不觉打击,虽然失望确实有一点。

“我看你悬,那位脑子钝的还执拗得很,要兄弟搭把手不?免费贡献资源与经验,怎样,要不要?”

“不。”顾疏淡淡瞟了他一眼,拿起铅笔开始刷刷刷打稿儿,随口说:“我想到主意了,决赛不唱那首歌。跟你打个赌吧,”他抬起头看看韩之安明显质疑的表情,嘴角一勾,自信非常。

“信不信,他不会拒绝我第二次。”

“哦?”韩之安仔细观察着顾疏表情,末了泄气地说,“虽然猜不出你要干什么,但我有预感,你这次会载个大跟头,输了没准儿把头也磕破,这样也赌?”

“赌。”顾疏笑得神采飞扬,“为什么不赌?赢了,他就是我的。”

第三十九章:退无可退(一)

接下来在医务室开药期间殷朝暮脑子都乱了,应付完医生开了一盒退烧药就跟着陆维回了宿舍。陆维惦记着决赛的事情,几次犹豫着开口询问他与顾疏之间的事,都被殷朝暮一脸平静给震回去了。

其实他也想找个人谈谈,可惜陆维并不是一个方便听这件事的人。

殷朝暮思绪兜兜转转,胸臆翻搅难平,实在需要找人倾吐。顾疏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生这种事,他必定得意洋洋一番,再重重回绝顾疏,顺便放两句狠话讽刺一下。短短一个月的相处,虽然现在他还是放不下仇怨,顾疏这个小伙子在印象中,却已经跟从前那个凉薄阴狠的人形象大不相同。尤其在他面前,除去军训那些天,剩下时日里简直称得上是温柔耐心的好青年。尤其人家还明确点出,那是未来的作为。现在的顾疏,只有十九岁,他的喜怒哀乐还很明显。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每次看到顾疏强自镇定的样子,他潜意识就会将这个人同之后那个纵横商界的顾疏区分开。孙金如家书房里,那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神气少年;先爱先醉酒吧里,看着自己会露出微笑的少年;几次相处中,总是在自己面前控制不住情绪的少年……渐渐他脑子里这两个形象的顾疏都开始混了,一会儿是前世那人居高临下冷笑的样子,一会儿又是这几日里那个带些自信带些妥协着说“不要急着排斥我”的少年样子。

只是曾经的教训太深刻,他没有任何把握现在的顾疏不会变。他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自己这样决断并没有错,来告诉他并没有辜负一个少年真挚纯粹的热情。

手机被贴到耳边,有一个人说过,无论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倾诉。

“喂?阿禺吗?”

“嗯……嗯?暮暮?难得难得,你竟然想得起给哥打电话!我差点就挂了。”

殷朝暮低低地苦笑一声,“怎么,你要陪别人?那我不打扰了。”

“不不不,什么人比的上你重要,陪兄弟才是第一要务。说吧,有什么心事,我洗耳恭听。”

“算不上心事……”殷朝暮迟疑了下,还是把顾疏名字隐了。按道理他应该明确告诉顾禺这件事,因为顾疏不止是一个向他表明爱慕之心的路人,更是深深威胁着顾禺地位的顾氏私生子。只是他想了想,却下意识没有再提这个人。

“阿禺,我问你,有人向你表白,并且态度很坚决,你怎么说。”

那边顾禺都笑喷了,“殷少,你这是怎么了?去了趟大陆连气度都缩了这么多,又不是没被告白过,你也至于!要我来,直接无视掉。”

关键从前告白的都是女人,而这一个虽是男人,却不是那些女人任何一个比得上的。那位认真的样子让他觉得如果根本不去考虑这件事,就是不尊重。他性格中的妥协与良好的修养被顾疏摸透,牢牢把住脉门,扣死了他不会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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