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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且歌上——by维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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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在想什么啊?”浅且乐有些不满他说了这么多话,四哥却兀自出神想自己的事情,而且四哥怎么会对七弟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他可是很喜欢那个漂亮的七弟的,虽然他不太喜欢理自己。

“嗯?没想什么。倒是六弟你的《礼记》抄得如何?”浅且言又挂上沉稳不变的笑容,只是说话的内容让浅且乐心情不爽起来。浅且乐趴桌子上哀怨地念叨着:“四哥你别说了,我手都快抄断了,父皇的惩罚太可怕了……”总是神气昂昂的六殿下显然对“礼记”二字心有余悸。这下浅且言眼底都染上笑意了,很没有同情心地道:“那我们六殿下的书法是不是进步很大?”浅且乐闻言,又哀叹一声,趴桌子上不想动弹了。

“他来了,我们的七弟。”一直看着二人的五皇子浅且西终于开口,语气中不免带着些许与强者较量的期待,他是认为浅且歌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定是缘于他的才能出众。

而听到浅且西的话的几人都抬头看向太学院门口,包括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几位哥哥讲话的八殿下浅且语。

远远地,他们并不能清晰地看清浅且歌的面容,因为他身边还围着两个比他高出许多的近侍,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而两人中间的小人儿只是微微地点头,又点头。

“主子,皇后娘娘说,如果主子感到不适应,就直接回月华殿。”

点头。

“主子,午膳在这里用好么?月华殿离太学院有些距离,青云怕主子要在大太阳下来回走,身体不适。”

又点头。

“主子,其实您不必来也可以的……”

还是点点头。

“主子……”

“回去。”小人儿终于不耐地出声,声音清透而空灵,如空谷回音。

青风青云看着他们的主子跨过太学院高高的门槛不回头的往里走,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心,他们真是不希望主子一个人呆在陌生的环境中,知道主子的强大是一回事,担心他怜惜他又是完全不冲突的另外一回事了。可是主子的主意哪里是肯轻易更改的,像皇后娘娘说的,他们只要站在主子的身后看着就好,主子需要他们时,就会不推辞地倚在他们身上了,就像那场生日宴上一样……

浅且歌走入授课的室内时,四皇子等着都是无声地看着他,各自端着各自的表情,心思各异。黑发黑眸,面容精致,五官都是小小的,这种淡漠而瘦小的人,竟可唤来凤凰……

浅且歌知道有人在看着他,盯着他,可是他并不想加以理会,自己挑了个靠窗的角落放下书袋,坐下了,眼睛望着窗外,满视野的绿色显然让他很喜欢。

这时一直在兄弟面前极为低调,存在感极弱的浅且语开口了:“七哥,且语可以拿一下书袋吗?”

浅且歌疑惑地抬眼,看见一双大眼睛眨巴着望着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容。浅且歌盯着浅且语很久,也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或者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像是在研究着什么。许久了,低头看看自己位置上已摆放了两本书,桌子边侧挂着一个书袋,想了想才明白这是别人的座位。浅且歌倒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没有道歉,虽然喜欢窗外的景色,但也没有抢占别人座位的心思,便又拿了自己的书袋站起来。刚转身走了两步,浅且语拉住了,浅且语与且歌同一年出生,却长得比且歌壮实些,也几近高了且歌一个头,抓着且歌的细胳膊的时候,不免有些皱眉。浅且语见七哥又定定地看着他,似乎等着他的下文,才小小声地开口道:“七哥,你坐这里,我去那边。”浅且语指指几步以外的空位。

这时浅且言几人也走过来,不同的声同时喊“七弟”,却带着同样隐约的兴奋。

浅且歌看着站在跟前,都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几人,又是看了许久,才道:“浅且歌,我的名字。”

四皇子首先反应过来,轻淡而沉稳地笑着,说道:“七弟,我是你四哥,浅且言。”

“浅且西。”

“唉呀,七弟,还记得我不,是小乐啊小乐!”浅且乐很是兴奋。

“七哥,我是且语。七哥你坐这个位置好么?”八皇子浅且语的母妃只是一个江湖艺伎,而浅且语,只是露水姻缘的一个意外。他虽然不像浅且绿出身冷宫,却也因母妃身份卑微,在这偌大的宫中,向来是低着头走路。浅且语自小便有些自闭,喜欢画画,两岁才开始学说话,不擅言词,也无意与其他皇子争些什么,更何况是如天人般的七哥,他只有渴慕亲近的心情……

浅且歌手里还拿着书袋,看看浅且语略显稚气的小脸,又看看窗外随着微风摇头晃脑的柳枝,最后视线又定在浅且语的脸上。浅且歌冲几个人点点头,而后在位置上坐下了。

浅且语松了口气,仰起头来看他的四哥,眼中盛满欣喜。而浅且言,揉揉且语的脑袋,轻轻地笑,只是此时的笑染在眼底眉间,分外的清晰,早已没有了往时礼貌的疏离。浅且西竟也撤下了狐狸般让人心生寒气的笑,倒去学着六弟咧开嘴角傻笑了。而且乐,早已仰面贴在桌上,又去看七弟的眼睛了——他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么纯净的黑色的眼眸,那样的黑色居然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沉郁,反正给人以高贵不可及的的感觉……

以后,这样的遥不可及的人,是与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吧……

第19章

在太学院看到坐在位置上望着窗外发呆的浅且歌的时候,大皇子惊讶得说话都结巴。

相较之下,二皇子倒显得平静得多,眼里闪过无法道明的情绪,便拉着大皇子往浅且歌的方向走去。

浅且言见状,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便也已迈步到且歌跟前:“大哥,二哥,这是七弟,他自今日起与我们一同学习。”

见且歌仍是置身事外地望着窗外,似乎完全听不到身边的声音,浅且言轻唤:“且歌?”

浅且歌转过头来,精致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浅且言也揣度不到他的心思,便对且歌道:“且歌,这是大哥,二哥。”

浅且歌似乎早已忘记了前几日的事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回头去看窗外风景。

大皇子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七弟,那样漂亮的孩子他从心底是喜欢的,可是前几日……因而站在浅且歌跟前,他的情绪极为矛盾,见到且歌也不太想理他,倒松了口气,也转身回自己座位了。二皇子目光一直放在且歌身上,眸光深沉,见到大哥转身走了,他也自觉没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浅且歌历经许多世,相伴的也只有怀伤一人,哪曾这般与许多人坐在一起学习?所以当他看到许太傅教着皇子们一遍遍念课本时,觉得很新奇。不过很快便皱眉头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书都能看得懂了,还要一直重复地去念去背?

授课的许太傅已近耄耋之年,浅影帝初登皇位时,便是他在君侧尽心教导辅佐,本已辞官归乡,最后还是被皇帝一道圣旨请了回来,到太学院教导皇子读书。许太傅是个老学究,对学问有自己异常执着的坚持,多年隆受帝恩,加上早已融入骨血的文人清高,他即使在皇子面前也从来不留情面,要求极为严格。就比如背书,错漏一字都要从头来过。就连平日在宫中趾高气扬的大皇子浅且越,在这位老太傅跟前,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许太傅后头撑着个严厉冷酷的父皇,他怎么能不怕?

浅且歌并不跟着太傅念书,专心致盯着摆在桌面上的书本,《礼记》,并不是他平时喜欢看的书。

今日太傅在讲礼运篇。开始一个时辰都是皇子们随着太傅念书,直到念得熟透了,太傅便划了些段落,皇子们开始背。背了一个时辰,太傅便开始抽查。四皇子浅且言是背得最好的,八皇子浅且语小小声地在背,也算流利,只是六皇子浅且乐,抓耳挠头,红着脸,最后一咬牙,把手心往太傅跟前一伸,太傅恨铁不成钢,狠狠打了几下。浅且乐手心都打红了,却自己呼了口气,抬起头来冲浅且歌的方向咧嘴傻乐。浅且歌看着他,无表情,无话语,无动作,只是看着他,神色淡淡的。可是六殿下自个儿傻乐了一会儿,看着浅且歌的恬淡模样,回过头正襟危坐,脸闹得透红。六殿下表情装得严肃,心里还在乐着——七弟可真是漂亮精致啊。而四皇子望着六弟那憨样,摇头好笑。八皇子是奇怪为何常常被罚的六哥此次脸竟羞红成这样,不过又侧过头去看七哥,七哥表情淡淡的,他周围的气场便也是让人觉得恬静安详,可看着看着,浅且语也觉得自己脸上烧了起来……七哥给人的感觉总是太矛盾,却又如此和谐……

浅且西将众位兄弟的神色尽收眼底,最后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他的七弟,即使什么也不做,什么表情也不显露,什么话语也不说,也能极大地影响到所有人啊……

太傅罚完浅且乐,倒也停止抽查了,只是又划了另一些段落,作为课下作业,明日抽查。

而后开始释文,太傅将今日教皇子们念熟的几个段落一一解释文义。儒家的礼学思想博大精深,这些又是浅且歌从未接触过的,他便听得极认真。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欲,七者弗学而能。

“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

“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

浅且歌从未听过此类观点,其中的道理与他的经历相悖极远。

前一世,从他手上沾了父皇的鲜血之后,就开始了充满杀戮的生活。先是抵抗前来刺杀他的人,那时杀了多少人他并不清楚,只是听说到他登位时,他的兄弟已无一人活着。那个皇位他并没有坐多久,便又开始长达七年的统一大陆的战争。战场上的血腥气总是浓重得让人作呕,战士流出的血能把土地都染红。他不是好战好杀戮的人,可是不可反驳,他手上已沾了许多人的鲜血。所谓“父慈子孝”,在父皇执意想要杀他而他眼都不眨地杀死父皇的时候,已然成为笑话;所谓“兄良弟弟”,大概也因为他的兄弟一个不留地死在他的剑下,而不再可以期待;所谓“长惠幼顺”,他实在是不太懂;而所谓“君仁臣忠”倒不知像他与怀伤,算不算呢?

七情他不懂,十义他竟一一违逆,果真是无“礼”之人么?

浅且歌面上仍是没有表情,微微低着头如常坐着,脑子钝钝地想着,素来敏感的人此时却不知道室中众人都已将目光移向他,无人不惊异于他此时散发出的躁怒自弃的气息……

室中静默一片,浅且言看着那样的且歌莫名心慌,忙跑到他跟前去,把且歌指节发白的拳手握在手里,不安地唤:“且歌?”却不是唤“七弟”了。

浅且言这样近距离,才看到且歌墨玉般的眼眸,如今染上血一般的腥红,向来冷静沉着的且言,望着那双瞳里的血红,失了主张。浅且歌望着蹲在他身边的且言,像是有些疑惑为何他会跑到他面前来。浅且言紧握了一下且歌的手,贴着他发汗的手心,便觉得有些心安了。

而且歌却在此时突兀地站起,腥红的双眸对上且言的眼睛,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摇头,低低念一句“不是……”下一刻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浅且言抬眼看向窗外,却只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越远越小,心里莫明失落……

浅且歌本想到御书房去寻父皇。他想见到父皇。

却在半道上看到了前呼后拥的父皇,便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旁的琴妃被吓得惊叫连连,浅影帝却是极快地收回防备,抱住冲过的小孩,被撞得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喝道:“浅且歌!”

小孩使劲把脑袋蹭到父皇的颈边,无论如何也不抬头。

浅影帝的声音立即软下来:“怎么?”

小孩还是不理他,呼吸倒是逐渐平缓下来。

琴妃受了惊,回过神来便想告状,没开口便听到皇上冷冷的声音:“琴妃,先下去吧。”

琴妃委屈,却只得告退。

“浅且歌,怎么回事?”浅影帝又问。

浅且歌抬头的时候,眼瞳已是一片沉静的金墨,蒙着淡淡的水气。

却仍然不回答父皇的问题,看一眼父皇,转身便走。

父皇实在受不了他的古里古怪,又将他拎起:“去哪儿?”

“冷园。”

浅影帝示意伯无等不必跟着,抱着且歌便往冷园的方向去。

“浅且歌,你在闹什么别扭?不是去太学院了么?”

“……”

“说话。”

“且歌心里不舒服,去找父皇,父皇不好好看奏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浅且歌瞪着父皇说道。

“……”父皇闻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且歌为何心里不舒服?”浅影帝问。

“……不想同你说。”浅且歌漂亮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瞪着父皇。

浅影帝皱眉:“闹什么别扭?”

且歌也皱眉:“且歌不闹别扭。”

这样的谈话哪能继续,浅影帝只好换话题:“且歌现下为何要去冷园?”

“看花。”且歌回答。

冷园僻静,周边围着一排老树,越过那排老树,进了冷园,入目便是一地姿态张扬的望日莲。

望日莲是生命力极强的一种植物,对生长环境的适应力也非常强,性喜温暖却也耐旱,种下不到两个月,已是花盘硕大,舌状花瓣重重叠叠着金黄的色泽,是一种极具生命力极其张扬的美丽。

老花匠不知由瓜架下钻出来,看到父子俩很乐呵地打招呼:“皇上,七殿下,你们来啦?”

浅影帝点头:“老影主。”

老花匠摇摇头:“哪儿来的老影主哇?”

浅影帝又点头。

此时且歌已独自钻入花地,每一朵直直站立的望日莲都比他高,他仰头去望,面容安静,姿态虔诚。

老花匠笑了笑:“这孩子又有不顺心的事了?”

浅影帝诧异地看着老花匠,听到他继续说:“这望日莲,是皇后娘娘之前闲时种下的,殿下极喜欢,平日里总细心照料着,每次眼睛变红时都要跑到花地里,独自呆上好几个时辰才出来……”

浅影帝看着他的小孩站在张扬的望日莲中央闭着眼睛仰着头的模样,静默了许久,才问:“且歌,经常如此么?”

“如今少些了。”

浅影帝仍是面无表情,谁也无法揣测他心底在想什么是如何的感受。

老花匠却笑着道:“这孩子,倒是真像一株望日莲……行之啊,你心里可有准备了?”

浅影帝点点头。

“好,好啊……我那师兄,当是放心了……”

浅影帝走入花田中去,在小孩跟前坐下,抱住小小的他,透过叶茎的间隙向上望去,天空是澄澈的蓝,阳光大把大把地倾泄而下,草绿色的宽叶这么背着阳光看着,显得有些透明,风也吹得很轻,旁边每一株挺直的望日莲都欢喜地摇头晃脑。而气息,扑入鼻间的气息是混乱的,泥土的气息,花开的气息,风带来的气息,甚至——阳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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