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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深潜 下——by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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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一支四人小型乐队正弹奏着德彪西的《棕发少女》。许言放尽可能地维持着脸上淡定从容的微笑,假装欣赏名曲,其实在他紧张而收缩起的腹部下面,同样紧张的肉块在烟灰色的西装裤里逐渐直立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许言放自嘲地暗想,难道是因为所有的事都进行的太过于顺利,令我开始自以为是了?

临海最近连续阴雨,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餐厅中安装的水晶大吊灯和绘有文艺复兴时期人物形象的珐琅质台灯却很好的弥补了阳光的缺憾。这让郝峻半个身体布满了柔和的光,呈现出梦幻般的暖金色,而另一半则处于淡淡的阴影中,五官和轮廓因此显得犹如大理石雕刻出来一般俊美。郝峻感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于是抬头,注视,歪一歪脑袋,几秒钟之后,一丝戏谑的笑意先是在眉梢处隐现,然后一连串顽皮的跳跃,直到挂向他微微上弯的嘴角。

郝峻的祖上曾娶过一位白俄少女,所以他有一点点俄罗斯血统,只是因为隔了好几代,单从外表上来看已很难分辨出当年那位贵族小姐的影子。幸好他还是从他的曾曾曾祖母那里继承了极为迷人的眼睛,尤其是在光影交错中,那眸色便会变得不可捉摸。当他情绪好的时候,似乎是令人愉悦的烟灰色,恼怒时虹膜会在一瞬间呈现出极深的靛青色。但这一切都有如追光一瞥的幻影,待你想细看,那乌黑的眸子中已充满了嘲弄的嬉笑。即便是像许言放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也常常因此而沉醉。

在下身不断加剧的涨痛及一种无可名状的躁动中,许言放想,德彪西也曾见过这般迷乱人心的艳色吧,他因此写下了多情又浪漫的《棕发少女》作为纪念,而我,则想要更多。

两人十分惬意的用完午餐后,郝峻并没有立刻抹嘴走人,而是拉着许言放天南地北的扯闲篇。他郝大少爷如今只是闲人一个,大白天在这里摸鱼也没什么,人家许言放还有一大堆重要的工作等着他亲自裁定。秘书莫暃围住餐厅转了好几圈,可愣是没敢打扰此刻兴致极佳的许总裁。最后还是郝峻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嘻嘻哈哈的离开。

莫暃催着许言放赶紧回办公室,因为李西蒙有重要的事情汇报。许言放遥望着郝峻的背影,没有理睬他。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后,他才慢慢脱下眼镜,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叫西蒙立刻派人仔细检查我的办公室,我担心就在我方才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有人潜入放了‘臭虫’。”

第五十七章:另有深意

为了能重回刑警队,向来不喜阿谀权贵的王老虎终于也向现实低头了。这一天,王海拎着常辉最爱的焖蹄和酱肘子去找老头求情。刚迈进去一只脚,人就被常辉轰了出来,蹄髈肘子倒是堂堂正正的进了厅长办公室,还是老头亲自抱进去的。

王海郁卒了,这年头人不如猪啊。要是换别人,王海铁定不放过他,可唯独不敢跟常辉犯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所以他只好在省厅里到处乱转,打发时间。一直等到午饭时分,估摸着常老头此刻正啃猪蹄心情好,王海再次溜进了厅长办公室。

人家官做得越大体型也越大,脑满肠肥的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可这常老头却是一年比一年干瘪,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真不晓得这些被他吃进肚子里的猪蹄肘子都跑哪儿去了。不过老头的精神头可好了,骂起人来三个钟头不带喝水上厕所的。

常辉吃得挺欢,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从猪身上挪开,抬头看了看站在他面前,正干着急的王海。说:“焖蹄不错,肘子没入味,下次注意啊!”

王海赶紧一脸谄笑地回答:“师父,今儿我去晚了,人家天福号的五香酱肘子卖完了,只好买了隔壁那家的,下次我一定天没亮就去排队。”

常辉肚子里一阵好笑。他这个小徒弟啊,没事的时候叫他常老头,急了就骂他臭老头,只有求他的时候才肯赏脸喊声“师父”。每回捅了大漏子,必定捧着焖蹄和酱肘子来讨饶。林泽以前就说过,“人家是负荆请罪,你王海是负猪请罪。你做错事不要紧,横竖有咱师父替你扛着,临海的肥猪可倒了大霉了,这些年因为你枉死多少头啊。”

“行了,你回去吧。”常辉抹抹嘴,赶王海走。

“您老让我回哪儿啊?”王海一听以为他的事有门,于是嬉皮笑脸地问。

“当然是扫黄组!”常辉冷笑道,“我那天在临海市局遇到了张萍水,他说他那里一直以来人手都不足,幸亏现在有你给他帮忙!”

敢情这猪蹄白吃了呀!王海很恼火,他可不想一辈子跟嫖客妓女变态流氓打交道,忍不住又开始暴走。他说:“臭老头,你要处分我卸我的职,我没意见,可凭什么让我去扫黄!”

“你不去谁去!就凭你王海玉树临风男女通杀的无敌魅力,就该派你一辈子常驻扫黄组。”老头这嘴也忒厉害了,一句话就把王老虎损成了王小猫。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刚才怒斥对方的气势全跑西伯利亚吹风去了。

王海搔搔脑袋,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我和郝峻的那点子破事连常老头都知道了?是因为平时不谨慎被人看出来的?有这么明显吗?为了求证一下,赶紧一挺胸膛,做大义凛然状。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您老可别听人家乱传些有的没有的。再说了,您老还不了解我吗?我好歹也是警界精英一名,私生活检点着呢。”

“行了!”常辉冷笑着回答,“你在我这儿磨叽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回刑警队吗?好!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回去后把扫黄组近五年来的所有案卷档案都给我整理一遍,还得分类建档。这事你要是能完成了,我就让你回去。”

王海听了这话,腿肚子立马发软,差点当场就给常辉磕头拜年。他最怕最烦的就是文书工作,扫黄组经年累月积下的案卷堆得小山一样,让他一个人整理,那得搞到猴年马月呀。常辉说完后大手一挥,让人把王老虎叉出了大门。

王海气得在厅长办公室门口跳脚大骂。最后把心一横,“臭老头,你不是想让老子知难而退吗,老子偏不让你如意。这就回临海干活,等老子整理好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不让老子回刑警队!”

王海这人一身的蛮劲,说干真就不顾长不顾短的干上了。此后他天天窝在积满灰尘的档案室里翻档案看卷宗。饿了,吃两口方便面,累了,就地打个地铺眯搭一会儿,三天都没挪过地方。他们师徒俩隔空耗上了没啥关系,人家郝少爷可不答应。整整三天孤寝冷被把郝峻那点假充门面的耐心和气都耗尽了,豪门公子的风度也不要了,半夜里撂胳膊掳袖子闯进档案室里找逃夜不归的媳妇。

这天王海实在是累趴了,正打盹呢,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有人把档案室的大门给踹飞了。就着逆光,郝峻黑面獠牙的站在门口对准他运气,那模样,好像恨不得把他给整个儿囫囵吞下。王海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怎么找来了。王海为了能专心整理档案,同时也因为郝峻反对他重回刑警队,他就跟张萍水合伙骗郝峻说自己出差了。

郝峻心里这个火大啊。三天没见,眼前这个人差点就认不出来了。两颊消瘦,满脸的胡子,眼圈黑得好像煤窑工,头发上沾满了灰尘,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郝峻气得恨不能给他一巴掌,把他扇到火焰山一了百了。还有啊,你好歹也是前刑警队大队长,就算要编个谎话骗人,拜托你动一动脑筋好不好。出差?哪有人一连出差几天却连条内裤都不带的!这混蛋欺人太甚,当我跟你一样笨啊!

王海肚子里一叠连一叠地叫苦。郝峻长得俊秀生嫩,其实性格很坏,睚眦必报。自己对他撒谎被揭穿,这小狼崽子非狠狠报复不可。他正想法子周旋呢,郝峻已经扑上来拳打脚踢,打算把人弄晕后扛回家。

王海一面抵御,一面讨饶,“别闹,别闹了,我忙正事呢。啊哟,我错了还不行嘛,我的小祖宗!”

郝峻尤不解恨,朝他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大骂:“混蛋,你就这么想回刑警队啊!”

“你还记得我们俩答应过人家米岚母亲什么事吗!”王海低着头,轻声回答了一句。

提到米岚,郝峻瞬间就没声了。王海见他杵在那儿好半天不动,用肘子捅捅他,示意他坐下说话。郝峻把堆积如山的卷宗拨开点,挨着王海坐好,还是没吱声。王海人向后靠去,依靠在墙角上,然后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又徐徐吐出。尼古丁似乎能有效驱散疲劳,他揉了两下自己那十分僵硬的脖子,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郝峻,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这人脑子清醒的很,知道轻重,所以我不问,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常老头故意整我呢。他说把档案规整好就让我回刑警队。我必须得回去,你要帮我。”

王海这人一根筋,遇事往往不愿费神细想,郝峻却不认为常辉要王海整理扫黄组历年来的卷宗仅仅是为了耍弄这个昔日的小徒弟。以他对常辉为人的了解,常厅长此举必有深意。郝峻点点头,说:“靠你一个人这样弄,弄到明年都理不出头绪来,交给我。”

王海正巴不得有人接手这堆啰嗦零碎,生怕对方反悔,赶紧抱住郝少爷,吧唧一下亲在他脸颊上,亲得郝峻心头直冒火苗子。郝峻斜着眼睛看看王海,心里盘算,“三天没见着人,又难得他自动,这档案室的地板也不算太硬,要不……”这么一想,郝峻顿时就来了兴致,两只眼珠子水汪汪的,笑得真叫风骚。

郝少爷为人处事百无禁忌,王海自问比不了他的超厚脸皮,被他的媚眼吓得都结巴了,“这里可是我们工作的单位!你要是敢乱来,我我我我我……”

郝峻循循善诱地劝说:“王海,经常换换环境才能保持美可拉夫的质量,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王海大骇,“你你你你别乱来……我说真的……你……咱还是回……家……回家吧……”

“回家?好,好,我们回家!”郝峻摇摇尾巴,心里挺美。这是王海第一次对他说“回家”,这个“家”字,啧啧!妙!

这两人回家做成人运动略过不提,回头再说许言放。出乎许言放的意料,李西蒙对他的办公室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却没有发现一只“臭虫”——窃听器,也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接到报告后,站在郝氏大厦顶楼落地大玻璃窗前的许言放破天荒露出了一丝诧异表情,然后轻轻扯动嘴角,谜一般的微笑。

今天这雨从早上就开始断断续续的落下,到了傍晚时分忽然越下越大,雨幕几乎连成了一片,临海的街景因此变得渐渐迷离。许言放默默注视窗外,饶有兴致的观赏着雨滴沿玻璃壁不断往下滑落,直到混入脚下瑰丽闪烁的灯光中。处于他现在的位置,城市中恼人的嘈杂声便会奇迹般消失,只听见悦耳的雨声击打窗台。这就是高度的优势,所以富人们都喜欢住在高处。

“沙沙”,身后传来极轻微的两下声响。许言放知道李西蒙和莫暃正在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在此之前,他们俩决不敢擅自离开。也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两人中更年轻一些的莫暃忍不住偷偷挪动了一下两脚,他那双意大利鳄鱼皮男鞋摩擦地面,以至于发出了打扰总裁阁下的轻响。

许言放扭头向两人望去。他果然没有估计错误,莫暃的表情很尴尬很紧张,李西蒙则一脸坦然。许言放仅用眼角余光一扫,便确定那双给主人带来麻烦的鞋子相当时尚,可对莫暃来说却有点紧。“鞋子舒服合脚最重要。”

“是的,总裁!”莫暃赶紧赔笑。心里想着,回头就把这碍眼的鞋丢进垃圾箱,要是再让许总看见,非赶我走人不可。

“通知下去,照计划进行。”许言放说完后,终于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而他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桌上摊着一份计划书,关于私有化郝氏旗下已在香港上市的子公司“阳光通讯”的企划案。“阳光通讯”最近三年一直巨额亏损,眼下已到了必须有所作为的时候,不然就算是郝氏这样的金元巨兽也会被这个恶疮而拖垮。摆在许言放面前有两种选择。第一,召开股东大会表决;第二,向其他持有股份的大股东邀约,以高出市场价30%以上的价格收购他们所持有的股份。

许言放深知第一种方案获得通过的可能性极低,第二种则属于曲线救国,成功的把握比较大,不过却需要天量资金支持。擅于资本运作的他当然不会被这样的难题所困住。许言放计划在三到四个月内将“阳光通讯”中盈利状况极佳的几块海外手机通讯业务高价出让给他曾经的竞争对手,所得利润用于股息红利分配。作为“阳光通讯”的最大股东,郝氏从中将获得大量资金。等优质资产都剥离干净后,“阳光通讯”的股价毫无疑问会大幅降低,到了那时他再向其他持股股东提出溢价收购,相信不会有人反对。

许言放在计划书上加上了批示和要求修改的意见,然后叫来投资顾问李西蒙和法律顾问崔永石,吩咐他们照他的意思去推进。交代完重点后,许言放站起来,走到沙发前活动一下手脚。他想,一旦私有化获得成功,就把“阳光通讯”剩余的业务盘活,而先前出售“阳光通讯”资产所筹集到的四十多亿美金,借助私有化郝氏可以独吞,进而填补这三年来的亏损,以及满足其他方面的资金需求。

这是极其漂亮的一仗。郝氏和他本人都将是此次私有化的受益者,可“阳光通讯”中至少一半以上的员工会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而众多小股东则无力对抗加诸于他们的命运。强者恒强,金融市场的必然规律而已。不过,郝耀明很有可能不会喜欢他处理“阳光通讯”所用的手段。许言放再次望向窗外,心中默想,但事实会证明我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老爷子以往的一些所谓仁义责任之类的做法已经过时了。

许言放并不很在意郝耀明的想法,倒是郝峻,他会怎样看待?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许言放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然后走回办公桌,拨通了林泽的电话。

“喂。”林泽的声音十分沉稳,很符合他眼下的身份,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做作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言放在心底里赞许了对方一下,然后用愉悦的语气邀请对方,“林局长,打扰了。我是许言放。郝氏将在近日举办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不知道林局长能否赏脸出席。”

“许先生真是仁公善长,我会准时到的。”林泽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用“仁公善长”来形容才三十多岁的许言放实在是过于溢美,其中的含意是戏谑还是阿谀,除了林泽本人,恐怕没有人能从他的言语态度中猜测出答案。

多么有趣的对话,这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具有挑战性。许言放微笑着挂断了电话。而电话那头的林泽却手持话筒,一直保持着通话的姿势若有所思。

第五十八章:高手设局

郝峻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他先是高价委托一家海外资讯企业在四天里开发出一款适用于临海市局的档案管理软件,然后召集全局同事,以自掏腰包为大家办年度旅游为代价,发动所有人抽空帮忙把卷宗资料分门别类的输入电脑系统。一周后,堆积如山的旧档案全部整理归档完成。

王海乐得连嘴都合不拢,手捧着刚打印出来的档案目录册,屁颠屁颠的去省厅找常辉说理。郝峻趁着这会儿办公室里人少清静,独自坐到电脑前,开始仔细查阅这些貌似无关痛痒的旧案资料。所谓扫黄组,管的不过就是些涉及治安问题。每年两次例行的娱乐行业大检查,规模小一点的突击检查则随机进行,另有配合严打什么的检查行动若干。五年来,扫黄组经办的全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最大的一个也只是破获盗版光碟地下加工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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