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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深潜 下——by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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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飞面朝下,在地上趴着,呜呜咽咽的不断挣扎。朱必胜心中烦躁,又有些怪他不知好歹,就恶狠狠地把烟灰弹向他裸露在外的脖子。陈浩飞被烫得极痛,又无法喊叫,眼睛都红了,只是因为不肯在朱必胜面前服输才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滑出眼眶。

朱必胜等一支烟抽得干干净净了,才再次开口说话:“你要是答应我不喊叫,我就把毛巾给你拿了。咱们俩好好说话,行,你点个头。”

陈浩飞犹豫了一下。他很清楚朱必胜的为人,表面上看起来挺随和,其实心肠极硬。常年搞刑侦的人因为经常面对生死无常,看尸体看习惯了,所以比一般人要狠。但他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能说服朱必胜,令他悬崖勒马,所以勉勉强强表示同意。朱必胜抠出了毛巾,又拿点了温水给他润润嗓子。他说:“你看我这家,什么都没有,连暖瓶都是从局会议室里拿了旧的回来凑合着使。我记得有一回妞妞从学校里哭着回家,说教师节大家都抢着给老师送东西,只有她拿着自己画的卡片当礼物,结果那狗日的班主任当着我孩子的面就给撕了。孩子哭着问我这是为什么,老师为什么讨厌她,是不是她学习成绩还不够好?看着孩子委屈成这样了,你说我这当爹的心里能好受吗?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自己以前那半辈子算是白活,这个社会,他妈的没钱不行!”

“我穷怕了,穷疯了!”朱必胜一面冷笑一面又说,“我要钱,要很多钱!有了钱,妞妞的病就有救,有了钱,我才能在人前挺直腰板,活得像个人。再说了,局里那些人有哪个比我干净了,还不是一样收黑钱。田祺的事是我对不住他,可他现在不是已经全好了。米岚这人坏就坏在特别的固执,我求他放我一马,他死活不答应,最后我不得不这么做。小陈,你是聪明人,我的事既然已经被你瞧出来了,结局是好是歹如今可全看你了。”

“你要钱也就算了,可你不该对米岚下手,他和你我一样,是个警察。朱必胜,你还是个人嘛!”陈浩飞虽然明知自己眼下的处境极其危险,一个弄不好就成了米岚第二,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骂朱必胜。谁是局里的内鬼都可以,唯独你朱必胜不行,因为你是我一直爱戴敬仰的朱副队长。可这最后一句话他压在了心底,只用异常明亮的眼睛死盯住对方看。你明不明白?到底明不明白!

朱必胜知道这小子天性善良单纯,只要别人对他有一点半点的恩惠,他就会像傻子一样恨不得把浑身的血肉都回报了恩公。如今俩人闹到这般地步,原也没抱多大希望能说服了他。所以听到陈浩飞一口回绝也不生气,只是一味冷笑,“你可想好了,真不肯帮我?”

这一句话才十个字,潜台词却是丰富的。如果你不同流,我便要杀人灭口,这是你逼的,等到了阎王殿可别怨我。朱必胜说完一边等待陈浩飞的最后答复,一边想待会下手后该怎么处理尸体。还没等陈浩飞开口,朱必胜家的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把陈浩飞的嘴又给堵上,还特意在毛巾外贴了封箱带,让他没办法吐出来。这才关严实房门后蹑足走到院门处,透过猫眼只见游波一个人抽着烟,靠在褪色的木头门上,眼神里平时的憨厚和马虎劲一点没有了,只剩下深不可测的阴恨毒辣。

“别看了,知道你在家,开门吧。”游波开口时声音暗哑,带出可怕的压抑与不安。临海市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些天他承受的压力并不比朱必胜少。

“你找我有事?”门打开了,不过朱必胜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请客人入内的意思,只是冷冷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下属。

游波没回答,挤进来后先背过身去关院门。朱必胜立即拨了枪顶住他的后脑勺。他和游波虽然都是被同一个幕后老板所收买,但平时为了不引起警察系统中其他同事的怀疑,“先知”从不许他们私下接触,只有当任务必须两人配合完成时才会让他们联手出动。眼下他正麻烦缠身,心狠手辣的游波忽然到访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你这是干嘛?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先让我进去,要是叫别人看见麻烦就大了。”游波转过身,脸上一副怪异的笑容。他的身材不高,肌肉结实有力,只是他骨节比较大,磷峋突出着,所以看上去不觉得他壮,给人一种瘦小的假象。朱必胜却很清楚此人相当之危险,他的搏击术或许不及王海林泽,却并不比自己差。所以手稳稳握住枪,一点不敢放松警惕。

“‘先知’派你来我这里?想干什么?”朱必胜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后辈。他是因为生活所迫,想给重病的女儿筹钱救命才百般无奈的出卖了自己。而游波仅仅是因为想更快更容易的出人头地就投靠了恶势力,连象征性的犹豫挣扎都没有过。朱必胜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好人不会对共处多年的同事朋友下黑手,可游波这样的行为连个人都算不上。

游波笑了笑,朝院门外胬胬嘴说:“别紧张,‘先知’派来的人就在对面的巷子里,他们怕被人看见,所以让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今晚有活儿要做!”

朱必胜半信半疑,就在他探头朝猫眼张望的当口,游波身子一侧,抡拳往朱必胜脖子打过去。朱必胜脖子剧痛,忙闪避外加起脚一踹,正踢中游波的胸口。可这家伙的反应也不慢,居然用手硬接住了朱必胜来势汹汹的飞踹,使劲一掰就把人摔到了青石板上。没等朱必胜举枪对准他,游波已经趁势扑上,膝盖死死顶住朱必胜的胸膛,两只手压了他拿枪的手,朝地上猛砸了几下。被震得手臂酸麻的朱必胜不得已手指一松,枪立即脱手飞出去二米多远。

“妈的!”朱必胜脸涨得通红,虽然处于劣势,可当年刚出道当警察时的那股子倔劲又重新回来了,腾出另一只手抓住游波脚踝,往后用力一掀。游波因为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朱必胜飞快地站起来,想去捡枪,却发现生死关头的游波居然只是笑笑,并没有和他抢夺的意思,不知道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朱副,看来你不服老不行啊,我你都不能一举拿下了,想当年连王海都怵你三分。”游波用脚尖把枪踢给他,自己笑着坐到院子中的花坛沿上,揉着刚才打斗时伤到的脚踝。

朱必胜收回枪,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了,不过至少明白他今天来不是为了杀自己。游波瞄了眼朱必胜,很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老朱,‘先知’没有杀你的打算,至少目前还没有。你别自己吓唬自己玩,咱们还不到那满盘皆输自相残杀的地步。今晚这事要是办成了,‘先知’说了,所有人都能功成身退。我这些年存了些钱,足够去国外逍遥一辈子的,您老想必也捞了不少吧!”

“我孩子还在医院等着做手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朱必胜皱着眉头回答。

“切!”游波低声咒骂了一句,“国外的医疗条件不比国内强啊,你把女儿带出去就是了。实在不成了,干脆找个洋妞再生个大胖儿子。”

朱必胜听说得冷酷,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他问:“他要我们做什么?”

“红人会馆被那伙北海人炸了后,‘先知’很生气。他查到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五个人,住在城乡结合部的一栋出租屋里,他打算今晚全歼他们。我们俩的任务就是在战斗结束前赶到那里,等他们完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总之只要确保这伙人一个活口也不能落在警方手里就算大功告成。”游波一脸残忍表情,却故意把事情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他们在讨论的只是去哪里喝酒吃饭或是选择一条领带这样的小事,而不是几名同类的生死问题。

朱必胜其实早已厌倦了这些血腥恶行,不过这一趟的活他必须要干。“先知”雇佣那些北海来的职业杀手暗杀王海,事情没成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了“鬼”。这“鬼”居心险恶的把凶枪送到王海手中,摆明了是想一口吞下他们。

“先知”不甘心受制于人,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把人证物证都消灭了。这“鬼”发现他们不肯就范,也不知怎么就弄到了他们下手杀人的确凿证据,然后交给了北海人的领头大哥。这批北海人彼此都是喝过血酒的异姓弟兄,相当齐心,立誓要血债血偿。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再想息事宁人绝无可能。为了保住自己,这些人一定得死。于是点点头,说:“你等我五分钟,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第五十三章:死亡行动

朱必胜所说的那一件事情其实就是指被他困在屋里的陈浩飞。他让游波先走,自己一个人慢慢踱回去。躺在地上的陈浩飞听到那扇老旧房门嘎吱嘎吱的开了,然后今天最后一缕阳光趁机从外照进来,在朱必胜的后背镀上一圈橘子色的光。脸由于背光的原因看不太清,所以整个人就像是个灰暗色的剪影。他心中一悸,知道朱必胜动了杀机,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没觉得怕,只是冰凉冰凉的,像被人用冰锥子扎了一下。

朱必胜先是朝绑得像粽子一样的陈浩飞笑笑,笑容怪温柔和气的。他说:“点头还是摇头,我再等你一分钟,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陈浩飞真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人居然还能笑出来。自己对于他到底算个啥?就是养只狗吧,喂久了也会有点感情,何况一个大活人朝夕相处了许多年。这么一想顿时心痛如绞,忽然连最可怕的死亡都不再畏惧了,反倒希望用死亡的方式极早解脱,但求别再看到他用这副表情朝自己笑。朱必胜见陈浩飞脸上现出绝望痛楚的神情,其实心里也有点不好受,只是因为早已习惯于收敛情绪,这才一点没外露。

枪现成就有,还带着消音器,这是“先知”给他的,事后只要擦掉指纹再往隐密处一扔就算完。朱必胜一颗一颗地压紧子弹,先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举起,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对准了陈浩飞的脑袋。他想,自己当年若不是为他挡了那颗子弹,两人后来便不会有这些纠葛。这个故事由一颗子弹开始,最后用一颗子弹完结。命运真像一张无法挣脱的网,谁也无法逃开最终的宿命。

陈浩飞的眼泪开始哗啦哗啦往下落。他是怕死,可更怕露出冷酷无情真面目的朱必胜,于是狠心把眼一闭,不过眼泪却没有因此而止住,很快就在他胸口上泛滥出一片水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咔哒”,这是朱必胜拉开枪栓的声音。屋子里很安静,旧旧的石英钟所发出的轻微滴答声此刻就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一、二、三、四……陈浩飞等了有足足三分钟却没听到意料中的枪响,忍不住再次睁眼,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屋中。朱必胜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朱必胜出门后拐了个弯,来到一个小巷子口,那里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朱必胜在发动引擎前,忍不住先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那条曾经受过重创的腿。当年若不是“先知”花了一大笔钱从英国请来骨科专家替他治病,只怕这一辈子都得当个瘸子。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对方的恩惠,代价只是从轻处理一个斗殴伤人的小马仔而已。我又没拿黑钱,不算犯法吧。朱必胜记得自己曾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事后画蛇添足地去市立医院再拍片检查伤腿这件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米岚就是因为这个才认定他一直在诈伤。有了第一次用权力换取利益后,第二次去求对方给女儿支付医疗费时就容易多了,再后来,事情便渐渐不受他的意志所控制,终至泥足深陷。

朱必胜用鹰隼一般的利眼盯住窗外向后飞驰而过的街景,心中默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收黑钱透露情报勉强还能说是为了女儿的无奈之举,对田祺米岚下手却已是无可辩驳的为虎作伥。他暗自叹了口气,把思绪重新回到陈浩飞的身上。小陈为人文弱,感情用事,对自己有好感,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认为用软化加威胁的手段一定能说服对方跟着他走。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陈浩飞断然拒绝。于是他就想还是把他处理掉一了百了的好,可陈浩飞当着他的面哭了,一如当年在医院得知他腿伤严重时哭得那样伤心无助。虽然时隔多年,被陈浩飞热泪湿润的感觉却仿佛还在。其实也不是一时心软,就是忽然想起这小子多年来一直当牛做马般的替自己照顾女儿,每月领到工资,自己个儿只留四百元生活费,余下都交给了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别说是同事了,就算是夫妻也未必能持之以恒。

方才他的手握枪握得死紧,就差没把手心抠住血来了,最后还是放弃了。朱必胜自欺欺人地想,我何必急着灭口,这小子性子面,绑他一夜,让他受点罪也许就服软了。实在不行的话,明天再处置他也成。

想着想着,两个小时的路程转眼就过,目的地已近。朱必胜跳下车,一言不发地在昏暗夜色中前行。他依照游波先前告诉他的行动计划,沿着一条河道走了几步,然后再穿过农田,来到一栋灰白色的两层建筑物前,这是当地的一个乡村派出所。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段,集中着全村仅有的几家商铺。商铺后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一排村里自筹资金建起的砖瓦房,一半仓库,一半是住宅,用来出租赚钱。因为此处偏僻,人烟稀少,所以绝大部分都空置着。北海来的那些职业杀手就隐藏在其中一栋房屋里。

当地的派出所很小,只有警员两名而已,一个回家了,另一个毛头小警察负责值班。朱必胜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后,对方立刻肃然起敬。朱必胜问他:“市局最近在查一个犯罪团体,你们片儿最近有什么可疑人物出入吗?”

“可疑人物?前天有人来我们这里收土特产,样子挺凶恶,老在咱们村子后面的土包包上转悠,村民们怀疑他是个盗斗的。还有几个带南方口音的人说是来考察建厂,都穿得很体面,但不大爱搭理人,也有点可疑。”小警察回答说。

朱必胜当然知道这几个所谓来商务考察的其实就是目标人物,不过现在还不能揭破他们的身份,于是递了支烟给对方,拉着他坐下说:“同志,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再说说,说具体点。”

那人在朱必胜有意识的引导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当地的情况,却不知道朱必胜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俩人谈了大约十几分钟后,一声枪声传来,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声音有点闷,所以听起来不像打枪,倒更像是汽车爆胎。朱必胜趁那个小警察惊愕回头察看之际,偷瞄了一下手表,时针正指向七点半,然后一阵鞭炮似的枪声密集响起。

朱必胜曾在军队服役三年,后来又当了警察,所以对枪械再熟悉不过了。光凭这传来的枪声,他已经知道“先知”的计划成功了。因为那些北海人手里只有手枪,而“先知”这次为求一举全歼对方,不知从那里弄来了几把火力强大的微冲。一开始还能听见几声手枪回击的声响,不过数秒之后就只剩下微冲那连续不断的“突突”声。显然,在敌人突如其来的强大火力下,这些北海的退伍老兵并没能支撑太久。

计划的开局相当顺利,接着便是朱必胜登场。他站起来,边往外跑,边朝那个小警察喊:“出事了,你赶紧给市局刑警队打电话,要快!”

今天在市局里值班的是王海,不过他的动作再迅速也得两个小时后才能赶到现场,而在此之前,他早已和游波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朱必胜不紧不慢地往自己的老吉普走去。当他驱车来到出租屋前时,小路尽头,游波的黑色老爷车也准时出现了。当然这也是计划中安排好的。朱必胜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理由是,线人举报有一批可疑人物租住在这里,他来找当地派出所了解情况,正巧赶上枪战。游波的借口则是因为有东北老乡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经商,他下班后访友。王海接到派出所报案后必然会立刻通知所有刑警队成员赶往案发地,他离那里才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所有与朱必胜只差了前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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