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然无话可说，他不是迟钝的人，然而林子哲的感情他却从来不知道，那人藏得太好，隐的太深。
周围没有一人出声，或是不敢，或是不想，又或是还未从震惊中醒来，那二十年前的旧事被如此揭露出来，几乎所有经历过那场屠杀的人一时间都不能接受。
是的，林子哲杀了四个人，而他们杀了几百人。
能比么？不能比。能还么？不能还。
底下开始渐渐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半晌，苍山老人道：“你走吧。”
林子哲笑道：“这是我给你们的机会，我不还手，今日不杀，日后你们可是没有机会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能够杀了这些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林子哲的武功远比他表现出力的要强很多。
蒋若清道：“私仇便私了。”
言外之意便是报仇一事如今已经不再追求，而林子哲杀了的人，将来若是有人报仇，那边是他自己的私事了。
原本以为是讨伐青玄门的大会忽然变成了窝里斗，许多人兴趣缺缺，大约是要散了，林子哲却忽然道：“既然我现在还是盟主，那容我多说两句，大约青玄门很快便会派人来了。”
殷小惠怒道：“林子哲，你这又是为何，难道要这里所有人都要同你一起共赴黄泉么。”
林子哲大笑道：“那未尝不是一件美事。”他环视了华玉阁的众多女弟子一眼，道，“如此多的美人陪着我一起去地下，可不会太寂寞。”
蒋若清拉了就要发怒的殷小惠，对林子哲道：“林盟主可否明示。”
林子哲道：“你们以为青玄门中没有人知道我们这次的讨伐大会么？”他说完以为深长的看了站在殷小惠左边的张茹一眼，道，“这位姑娘，怕是早已经将此事上报给……”
他转头看唐青然，“她是谁的人？”
唐青然实际上同所有人一样惊讶，他说：“我不曾听段叔说过。”
这时候就听隐匿在人群中的段天誉道：“青然，她是杨叶的人，竟然藏在这里许久我们都未曾发现。”
原来，自唐青然等人进门之后就一直暗自观察人群中是否有青玄门的人混进来，然而，却一直不曾发现，却不想，这人不是现在潜伏进来的，而是许久前就在了。
张茹笑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识得青玄门内部标示，你们来头也不简单。”
她边说边腾空跃起，飞上房顶，笑道：“各位所谓‘正道’的英雄好汉真是让我开了眼界，那手段可比青玄门狠多了。”
段天誉笑道：“姑娘此言差异，青玄门可不要你这种败类，你还是赶紧回家种地去吧。”
张茹闻言愠怒，手指一挥，一道细细的丝线便如同利剑一般直刺段天誉，段天誉冷笑，飞上房顶，长剑在手，道：“我便替门主清理一次门派。”
殷小惠看着张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呐呐道：“小茹。”
却听韩歧的声音淡淡道：“那已经不再是小茹了。”
他回忆起那时候在江淮家中那个腼腆温柔的女子，轻叹。
目光和唐青然交接，他传音道：“青然，燕凌是你爹爹的人。”
第五十七章：乱战
唐青然一怔，复又微微一笑，已经明白了韩歧的意思，虽然说白骞自己告诉韩歧他们两人是以蜀山剑侠派的名头来的，但是实际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落剑山庄在警备方面其实做的很好，请柬的树木，字迹，纸张，在进门的时候都一一检查过的，那么十有八九白骞是以六扇门的名义来的，而且还是秘密来的，而燕凌就说不准了。他与白骞同进同出，若是他身份被识破，但六扇门便惹上了大是非。
而韩歧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唐青然帮他保住这个秘密而已，大约此事就连白骞自己也不知道。
方才韩歧在烟雾之中看到的那抹黑色便是燕凌，他追上阁楼发现燕凌根本不是为云石而来，那块一点都不出奇的石头就摆放在阁楼左边的书架上，而他根本即使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站在阁楼当中，往下眺望，落剑山庄的阁楼算的上是山庄中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不受那烟雾的遮掩。
燕凌面色严肃，同那时候在大厅里头见的判若两人，韩歧直觉不对，还未等他开口，就听燕凌问道：“韩大人，唐公子欺骗了你，你会如何？”
韩歧此刻虽然关心楼下情势，但却觉得燕凌大有问题，略一沉吟，说道：“若他的欺骗与我没有任何利害关系，那我为何要去埋怨他？况且，我若是真的生气了，那便和他痛痛快乐快的打上一架岂不是更好？”
燕凌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个韩大人，都说你是冷面神捕，却不想其实你也是性情中人，爽快洒脱的很。”
韩歧冷声道：“燕凌，我以为你同白骞的关系非同寻常示意才对你不加提防，却不想你竟别有居心，他不是我，你切莫以我为准则揣测他的心思。”
燕凌叹气道：“我知道，韩大人，我几乎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看着他渐渐的成长，我比你更了解他，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害怕他不会原谅我。”
韩歧皱眉，他倒是从未听说过燕凌同白骞很早之前就认识这回事，只是问道：“你所说的欺瞒，就是今日的目的么？”
燕凌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韩大人，你此番前来并不是受六扇门指使，你便管不了那么多吧。”
韩歧道：“的确，只是事关人命，我便不能不管，若是这次掀起什么大的祸端，那朝廷也不能不管，毕竟天下苍生都有活着的权力不是么。”
燕凌道：“那我先替这天下的苍生谢谢韩大人的悲天悯怀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歧，就见对方轻皱眉头，似乎对自己说的话大为不满。
燕凌道：“实际上我此番有两个目的。”他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褐色的小药丸，说道，“韩大人，与其关心天下苍生的生死，不如先想想身边人如何？”
果然，就见韩歧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燕凌笑道：“这是他爹爹闭关炼制的药物。”说着一挥手将药丸朝着韩歧扔来。韩歧伸手接过，还未等他询问什么，就听燕凌轻声道，“咦？这么快被发现了？”
旋即一声长啸自燕凌口中发出，韩歧顾不上那么多，飞身跃下阁楼，来到唐青然身边，只图个心中安稳。
他刚站在殷小惠身边，就见段天誉已经同张茹在房顶之上动手，他心中暗暗觉得不对，那一声长啸许多人都是听见的，为何半点动静都没有他刚将燕凌的身份告知唐青然，就听见由远而近传来嘈杂之声，林子哲叫道：“糟糕，赶紧躲避。”
原来竟是漫天的箭矢。
苏红娟大叫道：“天誉，赶紧下来！”
段天誉回头一眼，哪里还顾得上张茹，赶紧用剑当掉飞射过来的箭矢，跳下房顶，一把搂住苏红娟放眼一看，飞快的往院中假山处跑去。
唐青然也是在人群慌乱的那一瞬间移到了韩歧身边，两人一边挥挡长箭，一边往后退去，只是此刻个群四处乱窜，就连站稳身子都是困难，韩歧道：“若不是你那师兄，这里倒是不会有这么多人，你说到底是不是他出的馊主意？”
唐青然一把拉住韩歧，也不管有没有撞到人，横冲直撞的进了屋，屋中门板窗户上已经到处都是铁箭烂洞，情况的确不堪入目，院中尸体几乎成堆，许多人痛心疾首，不断喝骂青玄门。
唐青然道：“我看太有可能，师兄大约是太不甘心，定要这些人死个干净。”
韩歧环顾房中之人，果然未见林子哲身影，而张茹也不知所踪。
他委实不明白林子哲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外面才慢慢安静了下来，唐青然咋舌道：“这么多的箭矢，这杨叶真是下了血本了。”
当然，这话他只能悄悄的说，他方才维护林子哲的那模样已经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况且林子哲问过他张茹的身份，段天誉更是公然扬言要清理门派，等屋中这些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
韩歧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杨叶做的”
唐青然道：“难道还有其他可能？我爹？”
韩歧道：“我方才就说了燕凌是你爹爹的人，那一声长啸是他发出的，那自然是他招来的人，不是你爹爹指示的么？”
唐青然想了片刻，想不明白，放弃了。
这时候方一梵和方祺两人凑到了他们跟前，段天誉和苏红娟也自屋外进来，院中还活着的人渐渐的聚集到了大厅之中，果然不见林子哲和张茹两人。
韩歧心道糟糕，果然就听蒋若清怒道：“韩大人，我一直敬佩你的为人，这才同大家商量这次武林大会定要将你请来，却不想你竟然早就同青玄门有所勾结。”
他看着唐青然和段天誉两人，继续道：“莫不是你们在江家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谋。一步一步将我们引入陷阱？”
白骞站在蒋若清那一边，虽然着急韩歧处境，但却也无可奈何，实际上就连他也不清楚唐青然几人的真实身份，而如今知道他是六扇门派来的杨百河已经死了，他也只好默不作声，免得让大家以为六扇门与青玄门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歧道：“蒋兄多虑了，六扇门作为朝廷部门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况且青玄门内部之事你既然不知道为何要妄下结论？”
苍山老人道：“那么按照韩大人的意思，青玄门内部出了问题才会有此大祸”
这时候段天誉抱拳道：“在下青玄门飞云堂堂主段天誉，关于我门中之事小可定会一一道来，给唐公子和韩大人一个公道。”
他是执意要将唐青然的身份撇干净了，韩歧知道，毕竟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数谁都不知道。
段天誉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不过也仅仅限于他遭到伏击，以及青玄门掌门人青玄已经下落不明之事。
苍山老人说道：“那段堂主的意思便是青玄门主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而所有一切均是那杨长老策划出来的？”
段天誉道：“我并不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杀了容浅和徐佳怡的孟宇是杨叶的人。”
大厅里头一片沉默，殷小惠道：“那么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难道要灭了整个武林？”
这时候南山派代掌门孙演忽然大声道：“你们难道就凭这个人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
殷小惠道：“我自然不是傻子，我只是想知道无论是真是假，那些人也应该有个目的才对。”
这下就连韩歧也沉默了，目的，这一切都是什么目的？杨叶无疑是想得到青玄门，而这个可怜的人却不知道就连唐铭远也不过是个朝廷的傀儡而已，那么唐铭远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侧脸看去，唐青然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额头也是布满汗珠，他紧握手中的药丸，心中忐忑不安起来，这药丸是真是假，燕凌到底是不是唐铭远的人，而唐铭远……到底有何目的？林子哲又去了哪里。
……
一切都是未知。
第五十八章：尾声（一）
还未等唐青然‘辩解’什么，就见数人手持武器攻了过来，既有了出头鸟，其余人便放大了胆子，一哄而上，似是要将今日胸中的怒气尽数发泄出来。
唐青然冷笑一声，袖中滑出一柄折扇，刷的展开，根根铁骨冒出，铁骨之上泛着阴绿，片刻之间已经划伤两人，那人胸口一道血痕留下，顷刻间血色竟然变成了墨黑，众人哗然。蒋若清心道这人武器都这般让人心里发渗，想必之前一直都是自己看错了眼。
唐青然哈哈一笑，对韩歧道：“阿岐，既然这些人冤枉你同青玄门勾结，那便将勾结的名声坐实了如何？”
他长臂一伸，将韩歧搂在怀中，在他乌发上轻轻落下一吻，最对人道：“阿岐是我的人，自要同我在一起。”
苍松老人道：“有辱武林，实在是有辱武林。”
韩歧抬眼看向唐青然，在他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咬牙切齿，道：“那依娘子之见，我们要如何是好？”
唐青然嬉皮笑脸道：“打不过就跑嘛。”
说完扔出一个炮仗，蓦地在大厅中炸开，仿若方才一样，白色的烟雾很快弥漫了整个大厅。炮仗落地的瞬间，他同韩歧两人挡开身边拥堵上来的恶人，飞速朝着山庄外面奔去，段天誉挽着苏红娟，身形似飘，方祺和方一梵脚步丝毫不落下，段天誉一边逃命一边骂骂咧咧，方祺神色沮丧，方一梵面色冰冷，只恨不得狠狠朝着唐青然的面门送他一拳才解恨。
几人出的了山庄，沿路解决了不少山庄驻守，门外的马车是坐不的了，唐青然吹了一声口哨，小黑和洛雪从树林中跑出，他喝让段天誉和苏红娟先走，段天誉没有丝毫犹豫，抱着苏红娟飞坐在小黑背上，毕竟苏红娟不懂武功，留下来只有麻烦而已。
韩歧对方祺道：“静之，你们先走。”
方祺立刻道：“我们去哪里等你们？”
唐青然道：“跟着段天誉，去接天涯。”
洛雪带着两人追逐小黑而去，唐青然看着本将出来的人群，对韩歧道：“我们走！”
话音未落，几道箭矢破空而来，韩歧回首一看，竟是张翰。
张翰大声道：“韩大人，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是个好人，却不想你与邪门歪道勾结不说，竟还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唐青然登时拉下脸来，心道他自己都舍不得对阿岐说句重话，这人竟说的如此难听，他冷声道，“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说罢，瞬间欺身而上，就连韩歧都未曾看清楚他的动作，张翰只觉得周身气温骤降，浑身都似乎被冻住了，他低头一看，一双手穿胸而过，猩红的血迹顺着唐青然的双手滑落，他说，“好走不送。”
唐青忽然抽出了手，微微一笑，脸上溅上了几滴血水，衬的那容颜越发的妖艳起来，韩歧只觉得不对，唐青然并不是嗜杀之人，怎么因为张翰的两句话就就变得如此凶残？
殷小惠往后退了一步，蒋若清握住她的手道：“好像不太对劲。”
殷小惠点点头，她从不觉得韩歧和唐青然在一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倒觉得这世间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同韩大人站在一起，她胆战心惊的看着唐青然嘴角奇异的笑容，招招手让华玉阁的女子往后退去。
这时候忽然听唐青然道：“还有谁要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你们既然觉得我等是青玄门的恶徒，那我便将这个名分坐实了，让这个什么狗屁正道分崩离析岂不快哉。”
他说完仰天大笑了两声，忽然嘴边溢出些许血痕来，就连眼睛都变得通红起来，殷小惠大叫道：“韩大人，韩大人！！”
韩歧早在殷小惠开口之时已经来到了唐青然跟前，他握住唐青然的手道：“青然，我们走！”
唐青然却似乎根本听不见似地，这时候忽听庭院中有人喊道，“糟了，怕是要走火入魔！”
众人然出一条道路来，正是白骞同燕凌。
这时候一直藏匿在人群中的温浅浅忽然说道：“我听亡夫说过，你也是六扇门派来的。”
白骞微微一笑，却不答话，苍松老人声音微微颤抖，对韩歧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韩歧却并不搭理，只对燕凌道：“为何会走火入魔，这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