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一定觉得我……
加上他之前就有我很随便的印象……
说到这儿，我也觉得我确实很随便。
“然后呢？”
我看着他：“没有然后了。”
“肯定有。如果只是‘那样也不错’，你有什么可怕的。”
他说着，没有笑，严肃又平静，“还是有更让你难过的事吧。”
“说。”他低声地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我想知道你更多。”他说。
过了段时间，班里有人传开了闲话，说我跟老师有一腿。
他们添油加醋地说我怎么怎么勾引他，说我纠缠老师非要让他跟我做爱不可。
说肯定是我给老师下了药，不然……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这种人……
语文老师那么帅，就算是gay也会找更好的人吧。
……反正……我就是又淫荡又坏呗。
我笑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了。
明明说的是我自己，我却好像很理解那些人的话。
“为什么说不可能有人喜欢你？”
我那时候又矮又胖，一直到高一，身高都只有一米四多一点儿，坐第一排，我样子很呆，鼻子上都是雀斑，脸色灰白，黑眼圈还特别重，每天死气沉沉，像电影里的被泡烂了的浮尸，对于同学来说，我就像瘟疫一样。
如果他们在聊天，当我走近时他们就不再说话赶紧跑开。
我本来就已经这么不讨人喜欢了。
还净闹出那些恶心的事，跟班里最有人缘的同学表白，又耐不住寂寞去勾引大家都喜欢的老师。
……这种人，任谁都会更觉得讨厌吧。
初三那年元旦联欢会，班里玩游戏，规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对方回答“不要脸”，谁先笑谁就输了。
我对我喜欢的那个男生说“我爱你”，在他说“不要脸”之后，我……哭到鼻涕都流到手上了……就站在教室中央。
我又笑了。
那样子真是很蠢。
光伸手摸摸我的耳朵和脸。
从那时起，我就完了。
那个男生，觉得被我喜欢是件无比恶心的事，带头欺负我。
……被自己喜欢的人用层出不穷的花招折腾……
他会让人按住我，用油性马克笔在我脸上和校服上乱写乱画
——“I AM GAY”、“就喜欢小鸡鸡”什么的；
会突然在楼道里把我扑倒，拽掉我的裤子
——我曾经拽着校服上衣，光着下半身穿过整个操场走回宿舍，好多次；
有一次，他把我叫到学校后面的花园，对我说，之前对你太不好了，咱们以后还是好同学。
他伸出手来，我去握他的手，他抓住我的手，把一个绳套套在我手腕上。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们用园丁的三轮电动车拖了很远。
我胳膊脱臼去了医院……脸也弄伤了一大片。
班主任觉得他们只是开了过分的玩笑，是我自己不小心外加小心眼。
“我爱你。”我对那个男生说，即使这是个游戏，我也使劲鼓足了勇气才能说出口。
他们让我上，是因为我很少笑。
我仰望着他，等着他回答。明知道他一定会说那么狠的话。
“你真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他轻蔑地看着我，就像知道我那么说是在表白……
我望着他，呆呆地。
我们组的人在后面催我，再说啊，再说我爱你。
我没有笑，这个游戏还可能赢。
他没等我说话，冷冷地俯视着我：“看见你这张脸就烦，太恶心了，让人想吐。”
所有人都在笑。
他像是为了加强那种可笑的效果，对着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个死玻璃。”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你也不用……
真蠢真蠢真蠢……
我全身发抖，赶紧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之间流出来。
我提到爱，就会得到这种下场……
比肢体的折磨更让我承受不起……
我听见他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说：这不就是个游戏吗？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读这所学校是因为可以一直住校，寒暑假都有老师管。
我爸找了很多关系才让我入学。
我不想在这儿接着念高中，很多人都会直升，他们还是一样讨厌我。
中考明明差了几分，我爸却宁可花钱让我一定要继续上那个学校的高中。
我求他，可是没用。
我的名字是后加到名单上的，在班里最后一个，同学都知道我是走后门上的，鄙视我。
欺负我的人在开学第一天就对我说：“又见面了，我还真怕这三年无聊呢。”
没多久，我就被关在器材室里，遇到了那个老师。
光不作声地听着。
我跟我爸说，我想转学。
我爸觉得我是厌学，他来学校，找班主任谈了谈，老师说我不爱参加集体活动，学习也没上进心，跟同学关系又不好，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受欺负。
我爸当着班主任的面训了我一顿，说人笨就应该更努力，不能总想着逃避。
好想死啊，那天……
我去过学校的楼顶，站到防护栏的外面，看着下面，腿直打颤。
其实并不高，才五楼而已。
把我从护栏外拖进去扔在地上的人是语文老师。
他跟我说：“你别无选择，只能忍。”
“笨蛋。”光这么说着，又紧紧搂着我。
自以为已经适应了跟语文老师的关系，我还觉得过得比初三那年纯受欺负的时候好过些。
对于他要我做的事，也已经得心应手了。
有天，我在他办公室里，为他口交。
另外一个老师突然推开了门，站在门口跟他说话，我就在他办公桌下面，一直做完。
他惊讶地看着我，又命令我都吃下去，我也照做了。
只一心想着，忍三年就过去了。
暑假，我姐姐让我去哈尔滨玩，她在那里读大学，我住在她同学的宿舍里。
她问我是不是在学校里过得不好。
我说，没有，挺好的。
她却像看出来似的，跟我说：“忘掉那些事吧。好好过个夏天。
这儿的人以前都不认识你，你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多笑，让人觉得你随和。
把自己当成可爱的人，别人也会觉得你可爱。“
我按她说的做了。
“原来被人正常地对待是这样的。”我每天都会有这种感觉。
我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光没笑。
装可爱可能不会真的变可爱。
我装得活泼开心，好像就真的开心起来。
我姐的同学每天带我打篮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在一个多月里长高了十几厘米。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我窝在上铺哭得稀里哗啦。
想到只能重新回到学校，就觉得太痛苦了。
这大概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长得太快太突然，我变得很瘦长。
可能是我不再符合老师的喜好，他也不教我们年级了。
在学校里擦肩而过，他没跟我说话。
开学没多久，他就去别的学校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当时，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竟然在整整一年里，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会听我说话的人。
第11章
“后来呢？”
我姐姐写信鼓励我多交朋友，跟同学处得好一点儿，就像在哈尔滨的时候一样。
可能是我长高了，样子好看了一些，让人觉得顺眼了吧。
我大着胆子跟他们说话，他们会有反应，有时候，我还能说句逗趣的话。
我也尽量参与班里的活动什么的，事情慢慢好转了。
有个女孩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交往，为了证明他们之前对我的看法是错的，我也同意了。
我以为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之前带头欺负我的同学却忽然说，很想语文老师吧？现在没人跟你亲热觉得很寂寞吧？
即使别人不再提了，可他还是会恶狠狠地叫我“变态”。
……“我不想说了”……很晚了，我累极了。
光靠近我，我把他推开。
说了这些事，让我看不起自己，心情变得很糟。
他又使劲抱着我，用胳膊腿把我别住。
“他对你干了什么？”
我拼命反抗，实际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能什么也不再说。
他又把手伸到我两腿之间，立刻我的呼吸心跳又变快了。
“别……”
“又要咬我吗？”
我看着他，想让自己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可是，没有自信，就免不了带着疑惑和恳求。
“说出来会好过些。”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
住手……
“住手……”我那时就是那么对他说的。
那个我曾经喜欢的人把我堵在档案室里。
我们去打扫那个房间。
我打了桶水回来，别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我跟他。
他绕到我身后，把门锁上了，把我推到铁皮柜上。
我明明已经受了那么多欺负，可我还是不敢面对他，不是因为我怕他，而是……我一直觉得，他那样对我，是因为我给他带来了困扰。
但是，接下来，他用力把我的双手举高，用一只手臂压住，把另一只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你说我爱你的时候，是想跟我做这种事吧？”
他问我，“就像老师对你做的那种事吧？”
“你在说什么……”我挣扎，却被他掐住。
“何必装呢？你喜欢这样。你给他口交，真下贱。精液好吃吗？”
他冷笑着，“你根本就是个变态！真恶心！呸。”往我脸上吐口水。
我贴着铁皮柜向下滑，他干脆把我推到地上。
他拉下我的裤子，我踢他，他把我的头撞向柜子和地面，跨坐在我腿上，抓住我的……
我使劲闭着眼，不愿意看见他。
一点儿也不想记下那种情景。
我哀求他，求他住手，但他没有停下来。
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只是喜欢你……
这些话反反复复出现，我没法说出来。
……心里像被绞住一样……
比起之前那些欺负，这一次……
实在太过分了……
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生的那种人之后，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次会跟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在一起，被温柔地对待……
可我跟老师有了那种关系，第一次就被他骂着下贱蠢货笨蛋和其他脏话……
时间要能倒退就好了，就算后头那些都一样，也想让自己先和喜欢的人做那些事。
会是什么感觉？大概不会那么疼，也不会哭得很伤心了吧。
我没有想到过别人，唯一喜欢过的人也只有他了，虽然他欺负我，我还是觉得错在我，在众目睽睽下崩溃，太丢他的脸了。
我也为想到的是他而感到对不起他。
成为我的性幻想对象，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已经都这样了……
可是，那些设想，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实现。
他说，他在器材室窗外都看见了，看到我有多下贱。
“你得感谢我”，是他去跟那个老师说有人被关在器材室了。
听到那句话，我竟然在他手里射出了。
他把擦过手的纸扔在我脸上，一边骂我脏、恶心，一边把我打的那桶水浇在我身上。
他做完这些之后就走了。
我在地上躺到自己不再流眼泪为止，起来穿好衣服，浑身水滴滴答答，可还把地拖干净了才走。
之后，我再也没跟他对视过，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太懦弱，就算恨，也恨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过去这么久，想起那天的事我还是满眼都是泪，我尽量控制着不让它们流出来，对着光露出苦笑。
“好了，现在讲完了。你满意了吧。”
光没有说话。
之前跟老师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结果只是为这件事……
我就……
完全说不出话了。我使劲呼吸，让自己能够控制住。
可还是一捂脸，眼泪就立刻流满了手心。
光把我抱紧，完完全全地把我裹住，用他的身体。
在最亲密的时候，我却在他怀里哭。
睡着之后做了噩梦，我以为会是关于老师或者那个男生的，却都不是。
放学回家，听到屋里有奇怪的声音，我推开半掩着的卧室门，看见我妈躺在床上，一位叔叔正骑坐在她身上，他们上半身都穿着衣服，妈妈的裙子被撩起来，她看着我，却没出声。
叔叔发出一种怪声，可能跟他脱了裤子有关。
我看着他的背，他忽然停下，回头望着我。
他没有脸。
应该是眉眼鼻子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我常做这个梦，已经不会从梦里惊醒了。
我关上门，去我跟姐姐的房间做作业。
周星驰的电影里也有无脸人，每次看到都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会强迫自己看下去。
只是后面就再也没法笑出来了。
一直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我真的看见了什么。
我睁开眼，天还是黑的。
因为哭过，眼皮沉沉的。
光还搂着我，我却从那个梦联想到他跟小凯做爱的样子。
他之前说过，他让小凯坐在他身上，他如何抓着他的腿，怎么抚摸他，怎么获得最大的快感……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噩梦醒来之后本来就憋闷得不行。
我轻轻拿开光的手臂，从他怀里钻出来，套上T恤和裤子，去客厅从我包里拿了烟，到厨房的阳台去抽。
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光，可实际上整件事都很狗血可笑。
现实里怎么会有这种事。
跳脱出来看，我真是奇怪的精神病，心甘情愿跟人发生关系，还自以为是地当成心理障碍。
还有其他那些，我真是活该。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求助……
我之前看学校bbs上有人谈论女学生被强奸后自杀的话题，很多人都在问这些。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想死，可也回答不出“为什么不”。
有一部分想死，是因为不断用同样的问题逼问自己吧。
有选项，可没有做选择，也还是自己的错。
小凯是那种真正特别开朗的人，而我平时笑眯眯只是竭尽全力装出来的。
高下立判。
还是应该跟心里很清白的人相处，那样才会快乐。
我是光的话，一定会选小凯。
我苦笑着，抽起第二根烟来。
大概抽了一多半，才注意到光站在阳台门边上。
我看着他，冲他尴尬地笑，赶紧把烟扇散，又看看手里的剩下的香烟。
小凯就没有那些恶习……我还真是爱比……
“回屋吧。”他说着，转身要走。
我把烟掐了，手指被轻轻地烫着，反复捏弄着烟头：
“那个……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