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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年华——by江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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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当年他说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南皓随意找些话题陪他聊天,反正今天他是不会去参加什么婚礼的。当然也不能让小江去,虽然是男人不会在那儿做出失礼的事,但血肉之躯面对这种无形的伤也是会痛的。去了只是徒惹伤痛。江顾抱着熊,记忆瞬间将他拉回到那个黑暗的楼梯。曲遥峰说它有一个幸福的名字。“小江?”南皓注意到江顾的异样。

有什么东西裂了,他掩好的伤全化成泪水流了出来。他将脸埋在软绒绒的熊里。“小江?”南皓担忧急唤。

“他说它叫李唯一。”

“小江?”江顾的声音还是很稳,但南皓却听出了哽咽。

“他说,这是个很幸福的名字。”江顾赶紧擦去腮边的泪水。

“小江?”江顾一手摇着表示自己没事,一手却捂住嘴。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只好低着头。可地上的水珠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唯一了。”江顾用手轻轻捶打着心脏处。他哭得很厉害,却没有声音。“人通常在拥有时没办法体会失去时的感受。现在,这里空得慌。”南皓抱住江顾,他从未见他哭过,心里难受得像在沸水里翻滚。江顾挣扎着呜咽两声后拼死抓住南皓的肩,手指像是嵌进肉里。南皓吃痛却忍着不出声。“别说了。”他抹着江顾脸上汹涌而落的泪,心一扯一扯地疼。

“他结婚了。南皓,他结婚了。”江顾哭着摇头,一遍遍告诉他。他压抑着喉咙里的哭声,纤细的脖颈边却突起一根根青筋。“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幸福,可你让我怎么有勇气去说。”曲遥峰的幸福里没有他的位置。江顾情绪激烈终于放开声音,哭得令人心颤。

他低吟颤痛抖着嗓子继续说:“南皓,我想他,我想他。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江顾抱他很紧,拼尽全力,仿似也拼着性命。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这么大。或许不想让他看见他的狼狈,江顾只是抱住他痛彻心扉地低吼着一遍一遍地哭,却没让他看见他哭泣的脸。想起江顾与曲遥峰相濡以沫的这么些年,他也不禁伤从心起红了眼眶。

第40章

2009年8月26日,星期三。江顾特意在这天赶到了青城山。这次他买了全票,一个人沿着四年前曾跟那人一起走过的路往山顶去。明明没有欢声笑语,却依稀还听见那人的声音,明明没有身影,记忆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曾经站过的地方,说过的话。江顾的脑里只住了这么一个人,但是很吵很吵,全是那个人的声音,他的背影。一次次闪现,一次次消失,疯狂得犹如乱码。

在路上人们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他什么都没带,只是脸色苍白地不停往山上赶。身子直挺,步子却凌乱不稳。快要接近上清宫时,江顾寻了一个至高点。他站在高处俯视山下,巍巍峨峨的群山,人们犹如蝼蚁般大小。

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看着,仿佛灵魂抽离。他失却焦距只是在透过镜子看另外的世界,是一种完全的陌生和麻木。“嘿,小伙子。”一位大叔从后面拉住江顾,看他惨白如浆的脸还以为是有恐高症什么的被吓住了。赶紧多叮嘱一句:“这地儿高哦,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命就这样交代了哦。你可得多注意点儿嘞。”江顾木然着脸看着面前这个陌生人。那位大叔被看得尴尬,但一瞧他这样儿,心里咯噔一愣。

看这眼神,就像木偶,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挺渗人的。话也不再多说,赶紧走人。四年前,来青城山的江顾是活的,爬山累得他气晕。四年后,来青城山的江顾是死的,一口气爬到山顶却没任何知觉。夜晚,单人间里。电视打开着,单调的电视频道,里面不时传出主持人相互调侃的笑声,一会儿后又传出某某歌星的歌。洁白的床上,一个人蜷缩着像小狗一样浅浅地睡着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电视还播放着,可床上却不再安静。不时传出人受到惊吓时的尖利叫声和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时候的哭喊声。在这凌晨两三点钟听来格外让人恐怖。江顾抓紧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惊慌地四下看,像是在寻找又像是在确定。

他抖着嘴唇顾不得满脸的汗水和泪水,用力扯住被子的一角堵住嘴。咬紧床单,因为太过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牙齿相错的声音。

死了,死了。他梦见那个人死了。梦里无法喘息的痛一直绞着他脆弱的神经,终于他的四肢控制不住地抖起来。他浑浑噩噩地摸索着爬到床边去够椅子边上的包,哆嗦着手费力地摸出包里的药。打开瓶盖,倒出药来,因为抖得太过厉害,药片连带瓶子都落到了地上,人也摔到了地上。力气在一瞬间流逝,江顾没有再去捡那些落下的药。他只是匍匐在床脚,一动也不动。电视里正在播放某人给自己的爱人点的歌。

只有在夜深,你和我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

把温柔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依偎你心门。

我祈求星辰,月儿来作证,用尽一生也愿意去等。

总会有一天,把心愿完成。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只有在夜深,你和我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

把温柔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依偎你心门。

我祈求星辰,月儿来作证,用尽一生也愿意去等。

总会有一天,把心愿完成。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

江顾终于有了动静,他缓慢吃力地撑起身子爬起来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大屏幕。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从脸庞一路湿到脖子里。曲终人散的不舍和寂寞,只有伤心的人才有,才懂。思念,如剜肉剔骨。那个人,曲,遥,峰啊。第二日,江顾一大早就去了车站。在低温的气候中静候着开往都江堰的车。

第41章

南皓握着拳头猛捶着门,门内毫无反应。他继续拍打,大吼:“曲遥峰,你给我开门!曲遥峰!”“曲遥峰,你他妈的畜生!给我开门!”

“王八蛋!曲遥峰!曲遥峰!开门!给我开门!

过大的喊叫声惊醒了相邻的人,有人打开门开始抱怨,有人咒骂。

“曲遥峰,快开门!”将四周的警告叫骂置于脑后,南皓不顾形象地捶着那道铁门。他的手已经红肿起来,他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也没任何感觉。如果门再不打开,他准备用脚踹,今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曲遥峰。可怜那铁门竟似要被人捶烂般“哐哐”直响。“曲遥峰!”

“南皓?”门终于打开,康景澜穿着睡袍站在门口。南皓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康景澜直往屋里闯。康景澜震惊于南皓的无礼,赶紧跟进屋就看见南皓急冲上二楼扯着刚下楼梯的曲遥峰就是一记铁拳,毫不留情。曲遥峰被打个措手不及踉跄一步滚下楼梯。

康景澜一面惊呼一面扑向曲遥峰赶紧扶他站起。南皓冲到曲遥峰面前正准备又给他一拳时,康景澜突然闪身夹在两人中间。“南皓,你和遥峰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粗?”以前所见的南皓可都是文质彬彬的,为何今日却像疯了一般闯入她家殴打遥峰。康景澜暗自思量着。南皓本不是爱和女人计较的人,虽然他不喜欢康景澜却也从未厉色对过她。

今日因受刺激过度只将江顾的苦和痛一起迁怒到这个女人身上。语气不免刻薄:“康景澜,趁我现在还有理智,不打女人。你最好给我滚一边去!”南皓面色阴沉铁青,双目暗红。他陌生粗暴的样子吓住了康景澜,她只得呆呆地被他一个猛推退开。曲遥峰一早起来被南皓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拳,刚才暗压的怒气被他这一推给全面地挑起来。他揪住南皓衣领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南皓不予理会趁机又给了他一拳。曲遥峰被打得怒火中烧,但向来冷静的他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伸出手表示暂停:“南皓,有什么事你先说。”南皓毫不领情,愤恨地咬牙切齿:“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他妈就是欠揍!”曲遥峰拿着热脸去贴了南皓的冷屁股,心情极端恶劣,说的话也格外不留情:“南皓,你他妈发疯到别处去,别来我家!”“发疯?”南皓怒极反笑,他也不做解释只管开打。两个人不管不顾地在客厅里殴斗了起来。

他们都用尽了全力去攻击对方,绝不留情。南皓是心里痛极,次次出击带着搏命的狠劲。曲遥峰本不是温顺之人,暴戾因子一旦被激发也是不顾后果的。康景澜家的客厅就像海啸劫后的废墟。电视、茶几无一处完整。两个男人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困兽,破坏、毁灭似乎原就是他们的原始本能。曲遥峰一脚踢向南皓胸口,他按住胸口阵阵的痛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曲遥峰站在他对面狼似地警戒着他,好像他若再进攻便随时会将他撕碎。男人是一种力量过剩的动物,当多余的力量被消耗殆尽,身体疲软后,脑子才会异常清醒。“南皓,你到底什么意思?”无缘无故被揍,还毁坏了他的家。至少他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南皓吐出嘴里的血,笑:“我说了,你,欠揍!”

“你!”曲遥峰抡拳冲向他,南皓也做好再战的准备,康景澜赶紧抱住他腰拖住。南皓看着他们夫妻,讥诮的笑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冷漠和不屑。南皓翘起肿高的嘴角,恶毒地诅咒:“曲遥峰,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今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下半辈子,你就永远活在地狱中吧。”南皓捡起打架中被扯掉的外套,作势要走。“把话说清楚!”曲遥峰拦住南皓的去路。

今天的南皓刻薄恶毒,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而他的怒无疑是冲着自己而来。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常?或者是……什么人?“是不是……”他与南皓唯一的结症便是江顾,南皓对江顾的好众人有目共睹。如果不是江顾出了事,南皓不会这样。“是不是江顾出了事?”果然,南皓一听他提江顾,眼中半偃的怒火又燃烧起来,甚至化为惊恨。“你他妈不配提他的名字!”

南皓嘶声大吼:“曲遥峰,你不会再见到江顾这个人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什么意思?你他妈什么意思?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两人不觉间又纠缠在一起,他抓着南皓的肩膀反复地问,曲遥峰的神情甚至比南皓更激动。

第42章

南皓轻言细语地说:“意思就是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无论是爱他还是见他。”“他去哪里了?”曲遥峰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不敢再问也不想再问。可嘴却不受控制地蠕动:“你说,他去哪里了?他到底去哪里了?”南皓一指一指地掰开曲遥峰抓着他的手无比残忍道:“他死了。从此以后你只能去地狱找他了。”曲遥峰怒目圆睁,面容扭曲,一下子无力地瘫跪在地上。南皓蹲下与他平视,轻问:“曲遥峰,去地狱的路你认得吗?”“不……不会的。”

看他那失魂落魄,绝望无助的样子,南皓恶心地扯起他为他描述他最后见到江顾的样子:“那天我见到他安静地躺在棺木里,乖巧温顺的样子。他生前为感情折磨患上躁动抑郁症清瘦不已。曾经圆润的脸颊已经向里凹了下去,精神也很差,就像一个只会呼吸的木偶,手瘦得跟鸡爪一样。

但那天人却看起来胖了不少,他们说他跳江。尸体在江中漂了三天后才被人发现的。他父母昨天已将他带回了重庆。对了,昨天你在干什么?前天、大前天你都在干什么?”南皓越说越激动,双眼赤红,神情骇人:“曲遥峰,你他妈不是人!”曲遥峰被南皓一拳打得后退,他却不再还手。人还没站稳又被南皓揪住:“分手也就罢了,即使作为普通朋友你也不该那么对他!更何况那个人曾经躺在你身边整整四年!分开后这三年来对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你真狠得下心!”南皓的声音又悲伤地低了下去:“知不知道?在他发病最痛苦的时候,抱着他生日你送的那只熊哭着一遍遍低低切切地呼喊着你的名字。

他那时那个样子……他那个样子……”南皓说着泪如雨下,几度哽咽。他推揉着曲遥峰,而曲遥峰像是断线的木偶般任他摆布,最终南皓的手无力垂下。曲遥峰血管里的血突突直跳,像是要爆裂开。他咬紧牙齿,下巴僵硬,全身痉挛颤抖不停,眼前阵阵发黑。在康景澜担忧的惊叫声中一头栽倒了地上。“遥峰,遥峰,你醒醒,别吓我啊。遥峰。”康景澜哭着拍着曲遥峰又紫又白的脸。南皓无动于衷地开门离去。

第43章

曲遥峰醒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任凭康景澜在外如何叫喊却不吱声。他打开皮夹抽出妻女的照片,在夹层底部还藏着另一个人的照片,一段隐蔽的情事和哀戚的回忆。那是一个男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正靠着床在睡觉,衣服敞开大半。

那是赵闵曾偷拍的江顾的照片,后来被他从赵闵手机里调出洗印出来后一直藏在钱夹里。他故意删掉赵闵手机里的照片,为此还被他讹过一顿大餐。抚着照片上的男孩的脸,曲遥峰极致的痛,极致的悔。想起离开他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他的影子无时无刻不跟随在侧。泡咖啡时不会加奶精和糖,因为他说会破坏咖啡原有的醇厚的口感。

枕边随时会放上几本书,因为他说这是好习惯。喝了酒一定要漱口,否则他便不能吻他。不能将袜子塞在鞋子里,否则会滋生细菌……他和康景澜在一起生活的三年,他竭力藏好这一切,不去探听也不去回想。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像时钟的钟摆一样固定且枯燥。

自从分开后,两人从未真正地打扰过彼此的生活。平行的他们仿若从未交集,除了偶尔康景澜会若有他意地问起以前的事情让他些许走神外。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他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习惯,就想习惯没有那个人在身边一样。他抛下江顾走回了所谓的正途,有了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还拥有一个看似完美美好的家庭。

只是在午夜梦回时他会自问躺在身边的人是谁?原先那个想要与之走到白发苍苍的男人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般清醒地认识到:江顾,他死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个人了。他穷尽一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曾经深深爱过他也被他爱着的人,死了。死了,死了。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可能,想着再也回不去的昨天,曲遥峰难受地蜷缩起身。以为这样就可以缩小痛苦,拉被子严严实实地罩住自己。宽大的床上,正中间小小地隆起一团,可怜地颤抖不停。

间或会听见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哀恸呻吟和裂肺悲鸣。和康景澜的离婚比预料中更为简单顺利。他们友好协议离了婚,康景澜只要了女儿的监护权。走时康景澜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是否曾爱过她。他答,不曾,从来。康景澜利落地甩了他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然后用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他。她说,曲遥峰,我可怜你。失去挚爱,从此往后你将用后半生的所有感情为江顾陪葬。离异后不久双方父母便齐聚他家纷纷责问他抛妻弃女的原因。

他缄默不语,两边家长在互相指责争吵后不欢而散。离异后不久,康景澜便带着女儿去了新西兰,而他准备卖掉现在的房子回去曾和江顾一起生活过的那间小屋。可惜他回到那儿时房东说那儿已被纳入城市规划,再过不久就要被拆了。房东已经不认得他了,说是江顾的朋友后找来钥匙替他开了门。遗憾地摇头说:“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孩子。”曲遥峰心下恻然。

看这不大的屋,跟他走时一般模样。东西都还摆在他熟悉的地方。进到江顾的屋,抚摸着桌边的水杯,想象着他喝水的光景,抵挡不住心里汹涌泛滥开的刺痛。看着床头坐着的李唯一,过去的一切像倒带的电影。没有任何人阻拦,没有任何东西遮拦,一幕幕都看得清清楚楚。江顾的幸福,江顾的执着,江顾的痛苦,可他在幸福的那条路上把他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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