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进来就抱歉地说:“差点儿夏阳也要跟来。折腾了半天。”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点点坐在我腿上,夏桐看着,非常小声地说:“她要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她喜欢你。”我说。
她露出“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笑:“别看她不说话,在家老跟我发火。脾气可大呢。”
点点小心地看看夏桐又看看我,猛摇头,但她也笑了。
“带她去了几个学校,没什么结果。想三月份上学,大概是不行了。”
她一惊,说:“差点儿忘了重要的事。”从包里掏出一封信给我,“我打听了一下,估计是夏阳跟那边打了招呼,不让你们联系。
他恐怕是打着我爸的旗号,别人就有点儿……
你以后信封上写我家的地址、我的名字。可能会有人检查,但不至于看得特别仔细。”
“谢谢你。”我想我该说更多来表示心里的感激,却拙嘴笨舌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男朋友,就是你看见的那个,一年多了,跟点点处得也还好吧。”
她轻轻地挑开点点嘴角的头发,“点点很聪明,什么都懂,她觉得好的人,就是不错。
像我这种没主意的,都靠跟她商量呢。”
夏桐脸有点儿红,“我是想说,想到我跟小齐以前的事,觉得真是年轻的时候不懂爱情。
因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总以为他不可能喜欢别人,其实他已经变了,也有可能他从来就……”
话头断掉的时候,夏桐站起来说,你们单独待会儿吧,过一个小时我再到这儿找你们。
我带着点点去了旁边的玩具店,她反复看的东西,我要买给她,她又阻止我。
“我有钱。”我说。她用力摇头,把我拽走。
有时,我也看入迷了,恍了神,以为光在身边,跟他说话。
没人接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一刻,像从梦里惊醒,突然难过。
第145章
在回家的车上,我把信封小心地撕开。
信很短,没有我的名字,直接流水账似的讲他每天都干什么,早饭后,去车间干活,自由活动,吃的“又”是面条;
“我在图书室里写这封信,这里书不多,但还不错。”
就像这样,任何一句不太好的说明后面都加上“还好”、“还不错”,最后,光在信里问:“你过得怎么样?我很担心。
他们都说你挺好,可我一追问,又说没见你的面。
工作忙吗?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这后面,他写了个“我”字,又划掉了。
我整晚都在写回信,怎么也写不好,该说什么呢?
揉烂了好多纸,只写了“我很好,你别为我担心。”
真是贫乏极了,我以为有好多话要跟他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前给光写过两次信,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有空荡荡的几行,明信片都填不满。
写不出来,反复看他的信,几乎能把每句话都背出来了。
天亮之后,勉强写了跟点点见面以及留在北京工作的事,既然不能见面,让他多知道些好消息吧。
可写到结尾,我犹豫了,“我想你”?这他知道……
“我等你”?似乎又没什么意义。
最后写了这句——“你好好的”。
我重新看着被他划掉的“我”字……划痕太密了……
第二天,到了工地,我直奔总负责人的办公室,敲门,听声,进去,一屋子人,我立刻又退出来。
正要下楼,总负责出来叫我:“什么事?”
“我想找您……要一个韩总的联系方式。”
“干什么?”
“我有点儿事找他。”
他忽然诡异地笑了。
我能看出他想到了什么,但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了。
下班的时候,韩宇峰的车停在门口,我走过去,他打开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找我?”他笑着。
“我想求你帮个忙……”
“别跟我说是你想见沈齐。”
我看着他。
“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你。”
我想了想,说,“那我没事了。”
“嘿,你找我就不能说点儿别的么?”
我苦笑着看他。
“算了吧。”韩宇峰把头歪向一边,说,“我这个旁观的就劝你这句。
跟这儿折腾不如找个别人,他出来,你还想跟他,那就再、续、前、缘。”
见我没回答,他又无奈地继续说:“夏阳要是横了心弄你,你根本不是他对手。”
“我知道。”
“那你还……”他“嘁”了一声,“这也就是才几个月,等过两年你就不定怎么着了呢。”
“停车吧。”
“想走就走啊。你以为你是谁?”他火了,“空着手来,说求我,我就该帮你?
我欠你的啊?”
我望着他:“我本来是想……如果你……我就……
别让他知道就行……”
“你……”
“你上次帮过我,我已经欠了你。我实在……也只能求你。”
韩宇峰哼了一声:“前面那句什么意思?如果我怎么你就怎么啊?说全了我听听。”
我皱了下眉,看不出他什么意思,大概只是想羞辱我取乐。
“如果你想跟我上床,我就……我知道,不能白让你帮我,但我只有我自己。
你不嫌弃的话……”我本来准备了很多台词,还想过,要更有策略,更主动一点儿,这时候想到光的脸就说不出来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韩宇峰突然伸手过来,放在我膝盖上,我看着他,他笑着说:“你倒是拿出点儿诚意来啊。”
第146章
我向后缩:“总要等你帮我办成吧。”
他冷笑着,并没把手收走,而是慢慢往上摸,我寒毛倒竖,赶紧按住。
“你不知道有预付款这回事么?没点儿定金怎么行?上回欠我的呢。”他说。
光要是知道我干这种事,出来了也不会要我了吧。
想到也许能见到光,我又觉得是值得的,“总不能就在车里吧。”
要在相爱、彼此想念、都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多地见面。
韩宇峰收回了手,冲我叫着:“见他有这么重要吗?”
“……我心里只有这一件事。”
“想跟他说什么啊?”他又缓下来。
“不知道……”
“怕自己等不下去?怕忘了他?”
“不是……”我摇摇头,“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会忘……”
我看光的信,他虽然没说想我,但我觉得……他就是很想我。
那些划痕,不是为了划掉“我”字,而是为了挡住一滴眼泪晕开的痕迹。
说“我想你”没用,他也决定不说了。
别的问题,光在里面都有办法解决,见面这事,只能我想办法了。
尤其是听了夏桐的话,回想沈放说“再等等”的语气,他一定都知道,也无能为力。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是吧?”他放开手。
我疑惑地看着他。
“再说你也忒没心没肺了,刚说完要跟我上床就说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成心恶心我?”
我只能目不转睛看着韩宇峰,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是说笑还是真的生气了。
他提起一口气,我想他是要继续骂我,没想到他叹了口气:
“每次你都这样,搞得我……烦不烦啊?”
“我是真的只能求你帮忙……”
“只能、只能……”他瞪圆了眼,“不用跟我这儿强调你有别的出路就绝对不会来找我。”
“我……”
“得得得,甭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我给你想办法,有信儿了我找你。”
他不看我,俯身向前,对司机说,“前头地铁站把他放下。”
“谢谢你。”我说。
“事儿还没办成了,不用念我好。”
我笑了,他还瞪着我,我赶紧收了笑,他却又坏坏地笑了。
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又伸手抓我的大腿内侧,我一回头,他装样子瞪眼,但又迅速放了手。
大概一周之后,韩宇峰的车又停在门口,我赶紧跑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找你啊。我就不能干点儿正事么?”他说。
我想,这就是没办成的意思吧?最后的办法只能去求夏启隆了……
我离开车门。韩宇峰又打开:“你去哪儿啊?”
“既然你有正事,我就不……”
“进来。”
他扔给我一张工作证,里面写着“北京监狱管理局” ,名字不是我,却贴着我的照片。
“做得好真……”
“就是真的。”
“啊?”
“这名字、单位、钢印,都是真的。”他有点儿得意地说,“你明天就去吧,10点到,挺远的,我找个车去你家接你。
那边已经说好了,”他掏出一张纸条指给我看,“你去了找这人,底下是他手机。
没意外的话,他应该就在进门的接待室等你。”
“谢谢。”我直直地盯着他。
他瞟了我一眼,忽然嬉皮笑脸地靠近我,说:“好长时间没跟人做爱了吧?”
我往后退,本来以为不会发生这种事,甚至为上次那么揣测他而感到不好意思,结果之前做的心理准备现在一点儿都没有,他更靠近、把手放在我腿上的时候,我打了他脸。
他一边揉脸一边看着我:“操,你丫真下狠手啊。还给我,甭去了。”
他另外一只手拽我手里拿的工作证。
“别……别……我……”我低下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但你得答应我,永远不能对他说,别让他知道……”
“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啊。他的人我敢碰么,我还要命么。
也就逗逗你,看你跟委屈小寡妇似的,有意思。”
“什么寡妇!”我说。
“又凶,又凶。”他笑起来,拽了拽衬衫领子,“我这人,很少后悔,但想想过去,我是有点儿后悔,后悔对你那样……也后悔那天没多干几次。”
“你……”
“齐哥走之前警告我来着,说既然你在我的工地上,就让我少骚扰你,还得照顾你。”
韩宇峰看了我一眼,说,“我也跟他保证过了,不会再碰你了。虽然有时候……”
他又揪揪领子,“齐哥吧,他一认真,还是有点儿吓人。”
我笑了:“他是好人。”
“你可不知道,他把那老师……”韩宇峰闭了嘴。
“什么?”
他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找了我哥帮他找你以前的老师,我哥找人给他查了。没过两天那人半死不活地去自首说他十几年里猥亵了很多小孩儿。”
“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有几年了。我遇见你之前吧。还是我哥刚弄明白齐哥为什么离婚的时候跟我说的。”
韩宇峰想了想说,“你当时正跟冯以骏在一起呢?”
“我……”那时我以为光不要我了。
“你个大傻逼,跟定了齐哥不就得了,还老到处乱跑。”
他又叹气,“一说起来,调戏你的兴致都没了。”
第147章
晚上洗了澡,但早上醒得太早了,又洗了一遍。
出门之前穿了昨天买的新鞋,原来一直穿的运动鞋在工地上弄得灰突突的。
韩宇峰派来的车静静地开过来,他没在里面,我长舒了一口气。
后座上放着一套警察的深色制服,司机说,韩总让你路上把衣服换上,这样方便些。
制服很合身,下车之后,司机帮我看了两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走在去接待室的路上,还是出了一手汗。
门口站了几个警察在抽烟,我只能放缓了步子,昨天韩宇峰详细地教了我不少注意事项,可他没见过接我的人,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其中一个中年狱警,冲着我走过来,毫不犹豫地说:“来得还挺准时啊,路上顺利么?”
“顺利。”我恭敬地笑。
他走到窗口,从里面的人手里接过了接待记录本,让我填,我小心地写上工作证上的名字和单位,又要装出常填这类东西的熟练,在只剩下“事由”一项的时候,他说,可以了,把本子拿过去,撕下半张记录条给我。
我跟着他走,从窗口能看到有家属往一个房间里走。
“你不是去那儿。”他说着。
走了很远,进入了一条很长的走廊,一侧是间距很近的一排门,我怀疑这跟牢房的尺度是一样的。
狱警让我等等,自己转身走进旁边一个办公室,跟里面的人大声说了些什么,拿了钥匙出来,打开一扇门,站在一边说:“进去等。”
他指指离门近的椅子,又瞄了眼斜上方,那里有摄像机,我坐在椅子上,他关上门,走了。
我装腔作势地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实际上心乱如麻,但又怕背影都会显出急躁。
韩宇峰昨天嘱咐我,一定要冷静,暴露了就没有下次了,帮我的人也会跟着倒霉。
门开了,我忍不住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告诫自己注意表情不要太奇怪。
光看见我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绷紧了脸,快走了两步靠近我,又慢慢地从我面前走过,坐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狱警关上门,没有坐在我旁边,而是把椅子拉到门边坐下,他低声说:“可以说话,不能乱动。”
但接下去,我和光只是默默地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这种状态,维持了好久,直到他微微笑:“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合适的。”
我也笑了,没头没脑地接着说:“你瘦了。”
“没有吧。”他摸摸剃得短短的头发,“头发短了而已。你才是真瘦了。”
“我只是又长个儿了。两厘米。”我向下看着他的手,“手指怎么了?”贴着创口贴。
“机器弄的,没事。手太笨。”光说,“你的信上午刚收到。还想怎么夏桐要给我写信。”
我在信封下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和地址。“能收到就好。以后每周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