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着这些七零八落的话。
“怎么来的？”
“韩宇峰帮的忙。”
光突然有点儿严肃：“他没欺负你吧。”
我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
“不是指那个，他喜欢说那种不三不四逗贫的话，你容易当真，我怕你伤心。”
“他跟我说了你去找我中学老师的事。”我低下头，又望着光，“你都不告诉我。”
“那件事……”光摸着脑袋，歪着头，“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个凶恶可怕的人。
可是，想到他对你做的事，我就……不能忍，”他的下巴微微地颤抖着，像还在生气，我伸出手，身后的狱警咳了一声，我又赶紧收回来。
“我当时想，就算以后跟你没什么了，这个仇我也得报。”
昨天，听韩宇峰说了之后，我先是心里热乎乎的，然后就很心酸……
“早点儿知道就好了。”我深深吸气，不想好不容易见面了还在他面前掉泪，“你为我做的太多了。”
他说：“是欠你的太多了。现在也是，弄得你也像在坐牢一样。”
“别这么说……”
我昨晚一直都在想见面的情景，此时此刻更甜蜜也更难过。
最后，我还是不争气地流了眼泪，他紧咬着牙，眼圈也红了。
下一次见面，可能是两个月或者三个月以后了。
但能见面总是好的。
见到光，心里那种空落落的对未来充满不确定的感觉就渐渐消失了，变得温暖踏实，虽然也有相应的沉重。
越来越确定，没有什么能与他相比。
最后，狱警站起来，说：差不多了。
光不情愿地站起来，我也站起来，他从我身边走过，我们轻轻地碰了手指，他小声说：“你也好好的啊。”
“嗯。”我点着头。
第148章
从监狱出来，跟狱警道别时，我塞了两包烟给他。这是韩宇峰嘱咐的。
狱警推辞了两下，又无奈地笑着塞进兜里。
一整天，我都迷迷糊糊的，反复仔细想我和光在那一个多小时里说的每个字，好像都没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在里面了，想笑又很想哭，没再去干活，回了家，抱着小猫坐在窗前的地上，看着对面的房间。
夜里做了个好梦，光非常温柔地和我亲热，感觉特别真实，和想着他自慰完全不同。
他把我搂在怀里，用牙齿慢慢叼我的皮肤，再吻我，舌尖慢慢地绕着舔我，很色，他在逗弄我的身体，可我又能感到他很珍惜我，他希望我也开心，我快活他才高兴。
他温暖的手一再抚摸，嘴里轻声说着爱我，一点儿都不像梦，以致我脑子里来不及分辨这是不是梦，来不及产生任何难过的想法，只在认真地跟他做爱，身体碰撞交叠，我搂紧他，在梦里达到高潮的时候，还能感到光的身体轻微的颤抖。
醒来时，小猫卧在我身边，抬头看着我，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害羞极了，却还在回想，也不知道光会不会做同样的梦，希望他能梦到我，这样就能多见几次。
见过面，我像被光照过的植物，有了些挺拔的力量。
生活步入了某种轨道，除了上班去工地或者办公室的装修现场，我每周能见点点一次，她还是不说话，不过我们之间似乎本来也不用多说。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走逛逛，心里觉得很安稳。
我也带她去划船，夏桐在岸上拍了我和点点坐在船上的照片，洗出来，带去给了光。
夏桐把她男友也拉进了这种秘密行动里，这样在外面待一整天也没问题。
周末，我让他们直接来家里，四个人一起包饺子。
夏桐和点点在客厅里看电视，我要把准备好的馅和面拿出去，她男友跟着我进了厨房。
“那个……”他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虽然见过几次了，但我跟他没说过几句话。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嗯？”我不知道他指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跟夏桐求婚了。”
“恭喜。”
“可惜，她没答应。我跟她说了，希望她带点点跟我去美国。她有顾虑。”
他皱了下眉，“虽然我现在可以在中国工作，但本来应该……
其实，之前她带点点去美国看病的康复中心，也是我找的。
当初计划是把孩子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
“孩子的问题……解决了……”我低声重复着他的话。
他慌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应该说我很喜欢点点，……如果有个孩子从来不跟我说话，也不搭理我，好像很难判断她喜欢不喜欢我。
我以前以为她对谁都那样，但是，很明显……能看出她很喜欢你。
Anyway，”他摸了摸鼻子，“据我的观察，夏桐不放心她弟弟，她爸爸年纪大了，不太善于跟小孩子交流，我觉得你倒是……
如果点点跟着你，说不定很快就能开口说话了。”
他观察着我的反应，“小桐说了一些你和沈齐的事，我其实不是很理解同性恋。”
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微眯了下眼，皱了眉，“她说你一定会等沈齐出来，可我呢……坦率地讲，很难等她七年，甚至我觉得三年都不可能。”
他希望我劝夏桐把点点留给我跟他走，但我没接他的话茬，伸手去拿盘子。
他轻轻地冷笑说：“也是，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每个礼拜这么待几个小时还可以。真养个孩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又这么年轻。”
“在说什么？”夏桐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赶紧从我手里拿过盘子：“没什么，来，包饺子。”
吃完饭，点点困了，看着电视歪在沙发上，我把她抱进她的房间，放到床上。
她揪着我，我给她念了个长点儿的童话故事，念完了，我问她：“如果跟我一起生活，你愿意么？”
她迷迷糊糊地笑着，点点头。
我也笑了。
她拽着我的胳膊，睡了一会儿，直到夏桐进来说：“小猫，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第149章
本来夏桐告诉我点点去学校了，我还挺为她高兴的。
可是，没过几天，晚上8点多，我看过办公室的装修回来，到小区门口，保安把我叫住，带我进了传达室，点点正坐在里面，她看见我，立刻笑着从椅子上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妈妈呢？”她笑着。
“她知道你来么？”她点点头，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饿了？”她摇摇头。
“那先吃饭去吧。”我给她穿上大衣，拎起她的书包，表面脏了，里面哗啦啦响。
临走的时候，保安不好意思地把我拽到一边，说：“孩子打车来的，她没钱，是我付的。”
我赶紧把钱给他。
“你怎么打车来的？”我问点点。
她笑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纸条，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小区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看来，夏桐肯定不知道点点跑来找我了，我掏出手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和点点手拉手走到比萨饼店，点了她想吃的，我又拿起书包，她立刻紧张地看着我，按住。“让我看看什么东西在响。”
她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但我还是打开了，塑料铅笔盒碎了，里面的东西全掉出来，两支很漂亮的自动铅笔也折了。
“同学欺负你了？”
她没有任何回应，把头转向一边。
我把课本放在一边，将书包底部的碎铅和塑料渣滓清理干净，从我包里掏出笔袋，把看起来完好的笔放进去，再把笔袋、课本重新收进去，书包表面的污迹我擦了擦，还是能看得出来。
“什么人干的？”我说，“明天我跟你去学校，你指给我看，我去教训他们。”
点点摇头。
吃得很仓促，我看得出她在磨蹭，结了账就拉着她走到街上去打车，点点紧张地揪着我，使足了力气把我拽向回家的方向。
我对她说：“得回到妈妈身边，她肯定很着急。”她像拨楞鼓一样摇着头。
“一定要回去。不然她会难过。”
车来了，点点还是不肯走，我只好把她抱住，捂着头顶放进车里。
她在车后座一边哭一边打我，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说话。
夏桐果然惊慌得要命，警卫打了电话之后，她穿着拖鞋披了大衣就跑下来，蹲在点点面前，抓着孩子的手就哭了。点点默默地看着她，又抬头看看我。
“摸摸妈妈的手，当作道歉。”我对她说。
点点很迟疑，低头又仰头看我。
“不打招呼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惹人担心，这么做是错的。”
我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也感到了，撇了嘴，流着眼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夏桐的手背。
夏阳的车在我们旁边停下，他从车上窜下来，就向我冲过来，差点儿把我推倒：“你这混蛋！还有脸来！”幸好警卫在他打我之前挡在我们之间。
“夏阳！”夏桐发出刺耳的叫，“你干什么！”
夏阳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他把孩子拐走的！现在又来装好人了。
演什么戏啊！他要关心点点，早干吗来着？姐，你别被他骗了！”
夏桐站起来，说：“他是真的关心点点，点点也喜欢他。”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
“他们每周都见面。”她拉着点点的手，对我说，“去家里坐坐吧，喝杯茶。”
夏桐看也不看她弟弟，走在前面，又回头叫我：“小猫，来吧。屋里比较暖和。”
一瞬间，我觉得她是在招呼野猫，可她的声音又很温和。
第150章
夏启隆就站在他们家门口，看来点点没回家，让他也急得不行了。
他望着我：“她去找你了？”
“嗯，打车去的。写了个地址条。”
夏桐说：“难怪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都报警了。”
“我想告诉你们，但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她微笑着说，没事，回来就好。
保姆把点点带进去，点点回头看我，皱着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许诺，她失望地低下了头。
坐在客厅里，夏阳停了车进来，我先一五一十说了我见到点点之后的情况，包括她在学校里受了欺负，该跟学校老师说一下，她不说话，就得给她多点儿关注。
夏桐这才告诉我，她把点点送到聋哑学校了。
“那怎么行？”我差点儿忍不住站起来，“她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心理问题。”
夏阳在旁边发出不屑的声音：“你什么都懂啊你。”
“点点如果真的接受了自己可以不说话，就永远不会开口了。
我是不懂，但不该这样吧？”我望着他们，“在普通学校里，别人说话点点能听到；
去了聋哑学校，周围的孩子都用别的方式交流，她又不会……
那不是完全进入一个孤立的环境了么？”说完，我能感到心跳得很响，太急躁了，我这个无关的人，不该说这些，可手止不住在发抖。
如果光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夏阳突然站起来：“别跟这儿老三老四的，对别人家的事指手划脚，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并没示弱，也瞪着他。
夏桐和夏启隆都没说话，我想我说的那些，他们也考虑过，谁也不比谁傻，他们只是不像我对于“孤立”反应那么强烈。
“让她跟我一起生活吧。我会想办法让她上学。”
我看着夏桐，“但你别抛下她，你要常来看她，别让她觉得妈妈不要自己了。”
把孩子养大成人不容易，我这么说也太自以为是、太草率了。
所谓上学的办法，又是什么呢……
“你说得倒轻巧！”夏阳一个人在乱叫。
“闭嘴吧！少说两句！”夏启隆低沉地说，“还不是你这个蠢货把点点接丢了？
也就是今天没出什么事，有个万一……你是最没资格在这儿吼的。”
“爸……”
“点点上学的事……”夏启隆开了个头，看着夏桐。
“我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她脸上毫无血色，“也许不该送她去聋哑学校，从她重新说话的角度来说，这么做可能是不对。
可是她要是一辈子不开口，总要学习别的交流方式吧。
我知道你和小齐都不会同意……
点点变成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比谁都想挽回。可是我已经……”
她没有再说下去，像被抽断线的木偶，昏过去了，从沙发上跌到地上。
夏阳跑过去把她扶起来，保姆也跑过去帮忙，我走出客厅，看着过道的方向，果然点点从屋里出来，胆怯地望着我，缓缓走过来。
这时，保姆叨念着：“哎呀作孽啊作孽啊。”掐了人中，又找了两块糖塞到夏桐嘴里，她慢慢恢复了知觉，睁开眼。
“妈妈没事。”我说着，但点点的手在发抖，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这不怪你。”
夏桐向她伸出手，我轻轻推她。她走到妈妈身边，夏桐哭了，点点呆呆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夏桐的头发。
那天晚上，夏桐一直在四处找点点，身体、情绪早已濒临崩溃，我的话刺激了她。
保姆扶她回房间，一会儿又出来说她想找我谈谈。
我对夏桐说了对不起，她说：“不怪你。”
对我解释，去聋哑学校的事是跟点点商量过的，她答应了，也很乖。我没出声。
突然在沉默了一阵之后，她眼睛红着：“我是个笨蛋。没有比我再笨的妈妈了。”
我望着她，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怕自己再说什么像是在给她施加压力的话，也担心这是她推卸责任自我安慰的方式。
“别送她去聋哑学校，如果我是天生就听不到或者不能说话，知道身边有一个能说话却不说的人，会很烦躁。”我想了想，说，“有十几年我都觉得我父母很讨厌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误解了他们，但那种感觉很难受。点点很敏感，她很喜欢你，你不在的时候，她想你，总是说起你。她现在是怕你讨厌她。
你越感到棘手、没办法，她就越紧张越怕你讨厌她。”
“但是我……该怎么办？”她说，“我总在想，要是小齐在就好了。
我什么都没自己做过，总是别人安排好了，别人帮我，这件事我想做好，可我没办法……”
“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再找找学校。”
我说了大话，心里没抱任何希望。
第151章
那天晚上，我回到小区，看到了门口的警车，没在意，刚进去就被两个警察抓住。
他们出示了证件，立刻手脚麻利地把我押上车。
我才知道，夏阳报警时，说我是嫌疑人。
幸好到了派出所他们打了两个电话事情就解释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