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很自私地担心，看来他们三个要一起生活了……
但点点扬起脸看着我，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
我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怎么行。”我小声说着。小女孩却笑得无忧无虑。
我和点点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有妈妈的家总比没有好。
第二天，夏启隆让点点再次选择，她向夏桐的手里塞了张纸条，那张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爱妈妈。”
点点却对她外公指着我。
“你还是想跟小猫一起过？”夏桐问她。
她点点头。
夏启隆还没说话，夏阳就像疯狗一样对我狂吼，说点点这样一定是我教的。
前一天晚上，我跟点点说：“那个叔叔人还不错，你就跟妈妈和叔叔生活吧，会很幸福。”
虽然我心里舍不得，但事情总有它应该遵守的样子，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
离婚夫妻的孩子跟着丈夫的男朋友过日子，这怎么看都太奇怪了。
“我会去看你的，带你吃好吃的。”保持这个程度的接触，大概是比较合适的吧。
这时，点点挡在我和夏阳之间，伸开手想保护我，皱着眉头仰着脸瞪着他。
夏启隆最后说，先把这个学期念完再说。
夏桐继续和我们住了几天，最终有一天留在那个男人那里过夜了，周末，他们一起来，把点点带走去郊外玩了一天半。
我跟光说，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种安排对点点是不是最好的，“她选的，就是对她好。可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她在家帮我干好多活，收拾屋子、晾衣服、洗菜、洗碗，她什么都会干，搬着小木凳子可忙了。”我想到她的样子也笑了。
“要是我在就好了。”光出神地望着我，无意地说着这句话。
我强迫自己傻笑着。
他略微歪着头，专心地瞧着我，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他轻声说：“想摸摸你。”
“我……”也想。没说出口，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心跳，不想每次都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低下头看着别处调整了呼吸，抬起头的时候，微笑着另起了话题。
一个小时的时间太短了，中间却停了几次，有那么几分钟我们只是看着对方，有时我会觉得害羞，光就笑我，有时我会感到难过，光也露出忧郁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说。
第155章
工地的工作结束了，老板在北京的工作室也算初具规模，招了些人，从上海派了几个项目负责人，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项目都干，计件取酬。
每天一早，送点点去上学，然后去办公室干活，下班时间是六点，但我要接点点放学，总比别人早走，做饭、吃饭、给她念书、完成家庭作业，一转眼就九点多了，洗洗涮涮，等她睡觉之后我再在家里接着画图。
我想多做些，多挣些钱，自己生活要求不高，可看到适合点点的东西就都想给她买下来。
大概除了溺爱之外，还有点儿变态的强迫心理。
我是紧巴巴地过来的，更希望她什么都有。
点点常用担心、责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也知道是我任性，只好劝她：“都买了。挺好玩的。留下吧。”
交房租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房东才想起来，我只给了他三个月的钱。
他有点儿不高兴：“你行不行啊。”当时点点也在，我示意他别多说，他无可奈何地走了。
确实我是没什么钱了，每个月夏桐给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想着必要的时候再用到点点身上，也知道这可能是无用的固执。
我又考虑，如果学期结束点点不能在现在的学校念下去，他们一定会把她带走。
到时我该把夏桐的钱还给她，怎么也是我没照顾好才念不下去的。
那之后，我打算带着小猫去找个便宜的小房间住。
琢磨完这些事，我特别想念光，半夜爬起来给他写了不太长的信，写完了反复看，删掉那些可能会让他担心的话，直到觉得没问题了，重新抄一遍才寄出。
光的回信却追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赶紧又写说，没那回事，只是很想他。
没过两天，沈放和露姐到家里来，我以为他们来看点点，不巧点点跟她妈妈出去了，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过了几个小时，小猫在沙发的缝里一直扒拉，那里塞着一包钱。
我打电话给沈放，他不接，回给我的时候，他们人已经到乌鲁木齐了。
露姐在那边说：“一直也没去看你，对不起。
是沈放想着，万一你想开了，我们还找你，好像非逼你等小齐似的。
之前的事，别太怨我们，沈放是哥哥，就算他明白你们感情好，也不得不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想问题。
小齐说你不容易，让我们多想着你，我们也看得出来，你在点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别说什么把钱还给我们，用吧，钱是给你的。”
挂了电话，我反复想她说的话，大概他们是去看了光，光让他们这么做的。
只有他才会特意嘱咐他们强调让我用那些钱。
我想着埋怨他的话，抱着小猫坐在窗前看着以前的家，直到点点回来。
老板让北京分部参加一个重要的竞标，开会的时候，他也来了。
我坐在后面听方案组的人讲图，几个小时之后，我把记要点的本子放在椅子上，偷偷出去了。
办公室离学校不太远，本想快点儿，就打了车，没想到堵车很厉害，赶到学校，只剩下点点在等我。
校长看见我，一脸不满：“不用跟我对不起对不起的，向她道歉，弄得她那么担心你。”
我给点点买了冰激凌赔罪，路上买了现成的快餐，把她带回家看她吃完，又跑回办公室。
会早就开完了，只有老板和项目负责人两个人在会议室。
我被老板叫进去。他手里翻着我的本子，而我正大汗淋漓气都喘不匀。
“他们说你经常早退。”老板说。
在他身边坐着的项目负责人有几次临近下班时间找我，我已经走了。
他跟我说了两次，我也没改变，之后，他在别的同事面前指桑骂槐地说了我几次，说我这种学都没上完的，全靠跟领导的亲戚有关系，留在这儿跟吃闲饭没区别。
这时，他假装没事似的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嗯。”我擦着额头的汗。
“那侬还晓得回来呀？”老板横眉怒目，突然出现了上海语调。
“我是想……再回来听听……走得早，但我……没耽误画图……”
“侬以为工作只是画图啊？开会不是工作？”
“今天实在是对不起，我要接孩子，不能太晚。”
老板突然怔住了，项目负责人也抬起头看我：“你什么时候有的小孩？”
“别人的孩子，跟我一起过。”
老板从鼻子里发出了讽刺的感叹：“侬可真是了不起。老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把面前的纸巾盒推到我面前，我抽了好几张，擦脸。
老板让项目负责人先出去，在会议室里盘问了我半天。
我怕丢工作，说了能说的部分。
“这样啊。不早讲。”他不太生气了，倒是显得很沮丧，“我再想想吧。”
后来我才听同事说，老板那天提出想让我去方案组，不要光给他们画图，项目负责人说我不行，不说别的，单是时间上就不能满足没黑没白的工作模式，别人都在做设计，要商量的时候我却跑了，这怎么行。
是啊，这怎么行。
第156章
最终竞标的那天，项目负责人带着方案组的两个人去评标，下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一个视频文件没拷好，放不出来，让我送过去。
我拿着u盘去了，到了指定的会议室，里面黑黢黢的，坐满了人，另外一个公司的人正放着投影讲他们的方案。
我站在门口等到讲完灯亮，评委依次说着意见。
一个同事回头看到我，挥着手小声叫我：“乔小毛，乔小毛，在这边。”
我赶紧压低身子走过去，把u盘递给他。
突然听到一阵混乱，我抬头才看到我爸从评委席那边仓皇地扒开很多人向我这边走过来。
这种父子重逢的场面，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做贼心虚似的向会议室外面跑，跑到电梯口被保安抓住了，毫无目的地反抗，又踢又打，被两个人按到地下。
我听见我爸说：“放开他，他是我儿子。”
“不是……我不是……”那个瞬间，否认来的更快。
他又惊又气地瞪着我：“怎么不是！”过来扶我。
他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说过我是他的儿子，弄得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看都不敢看他。
有人走过来说：“老乔，评审会不能没你啊。”
他转身对我说：“你等着我。别跑。”他气喘吁吁，吓唬小孩儿一样，“再跑，我也把你逮住。”
我坐在后排听了一会儿，我爸时不时回头看看，确认我在不在。
但时间不早了，得去接点点，我趁他不注意还是走了。
去学校的路上，想到我爸刚才的样子，快三年没见面，他确实显得老了。
虽然没秃顶，可头发却比一般五十多岁的人白的更多。
和我姐通电话，她每次都会特意说些爸爸的情况，他前段时间做了一次胆结石手术，我姐去广州看过他，她也劝我跟他联系，我只是答应着却没行动，也担心，但又想他也不缺我照顾，搜索了一通“胆结石”，安抚自己说，不算大事，切掉就好了。
其实，我想去看，点点在身边我也走不开，之前，我只跟姐姐说，我和光和好了。
光进监狱的事，我没提，说了她一定担心，要是再知道就我一个人和光的孩子过日子，她肯定急得跑过来。
我先去菜市场买了菜，又往学校走，还是有点儿迟，门口已经没几个家长了，校长每次都在最后都出来看看，我怕她训我，赶紧进去接了点点。
刚一走出来，就看到我爸站在校门口，怒目圆睁地瞪着我，身后校长也正在大厅里，我躲也没处躲，只好拉着点点过去，给他们俩互相介绍。
“这是我爸爸。”“这是点点。”
点点扬起脸笑笑。
我爸也笑了，似乎等着点点说话，在他困惑之前，我说：“回去吧。”
带他进了家门，他东张西望地看看：“还不错嘛。”
点点从鞋柜里给他拿了一双拖鞋。“谢谢。”我爸笑着。点点当然又没说话，只是微笑。
他走到客厅里，看到墙上挂的我们三个的照片，皱了眉。
“这什么意思？”他问我。
我举起左手，指了指戒指，他低声吼道：“胡闹！”
想了想，我笑着问他：“乔院长，跟我们吃晚饭么？”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咬着牙，没出声，我看得到他太阳穴的青筋。
我做饭的时候，点点拉着我爸下棋。
看得出来，点点是在给我解围，而我爸拿小女孩没辙。
幸好回来路上买了条鱼，加上素菜和剩菜，勉强算三个菜，只是，饭只够两个人吃的，我又下了些之前包好冻起来的饺子。
摆在桌上，也有满满几盘子。
饭吃得很安静，我也不知道能跟我爸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小声问我，她怎么不说话。
点点听见了，望着我，我说，她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我爸又冒出一句：“那个人呢？”他朝照片歪了下头。
“他不在家。”
“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不用吧。”我说。
他又在生气，筷子悬着，肩膀一起一伏。我给他夹了一块鱼，指望这样能缓和下气氛。
“真的不回去把书念完？”他压着火。
“现在挺好。”我轻声说，怕他别在点点面前跟我吵架。
“我问了你的同事……他的口气……不太拿你当回事……”
“嗨，反正我……”我心里想的是自暴自弃的话，倒也不用说出来刺激他，“年纪还小嘛，时间长了才会被人当回事了。”
“也是。”我爸说着，点点学着我的样子往我爸碗里夹了一口菜。
他只好冲她笑了。
第157章
我爸要去赶晚上最后一班回广州的飞机，他让我跟他下楼，有话说。
走到院子里，他问我：“打算跟那个人和这孩子过一辈子？”
“嗯。”我的回答令他皱着眉把脸别开了。
“难怪我问你姐你的事，她也不说。”
我苦笑着：“所以，还是当没关系的好。”
“什么话！”他又瞪着我。
“我只能惹你生气。不可能让你满意了。”我说，“那个人挺好的，对我也好。你不用担心。”
“我除了想看看他是什么人，问他……跟你的事，主要想的是，好歹有个联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生了病，就算不用我帮忙，也好歹让我知道一下。
你有事都是先瞒着你姐，你姐再瞒着我。
我不想总是最后才知道。你是我儿子，这点儿知情权我总有吧！”他有点儿急躁，我没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爸爸是当得不怎么样，这么多年你一共就向我求助过两次，一次是上高中想退学，一次是去广州找我。结果我都让你失望了……”
“好了。”我说，“提那些干吗。”
他低声说：“你以后，不准说你不是我儿子。这种话，我听了很难受。”
十几天后，我爸又来北京了，他去我公司找我，让我九月份回学校念书，说已经打过招呼了，至少再念一年，拿到四年就分流的毕业证。
“我现在还是想工作。”
“钱的问题？我给你出。”
听了他的话，我笑起来，也说不清哪儿可笑。
“那人回来了么？”
“回来？”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以为上次是说光出差了。
“他去哪儿了？”我爸说，“要是他真跟你有感情，知道为你好，就该让你去完成学业。”
那天到最后我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能用我要去接点点搪塞，我爸固执地跟我回了家，他从包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条漂亮的裙子送给点点。
点点看了眼睛一亮，仰头望着我，我说：“收下吧。”
我爸看到点点就不会再高声大气地跟我说话，压着性子晓之以理地劝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该去把书念完，怎么也该有个毕业证。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以前在上海，我一个人躲在小屋里画图，完全不用在乎别人议论什么。
但现在的大办公室，免不了听到刺耳的话，我画的图比其他人多，可他们去计较收入就会把我挑出来，“凭什么他……”
工作中，对于收入最不平衡的无非是两种情况，为什么我工作时间长却比刚来的挣得少，只是因为对方学历高点儿；
为什么我学历高却比学历低的挣得少，难道只因为对方在公司时间长？
“他又没干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这句就是说我的。
财务问过老板要不要把我的收入算法改了，跟其他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