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毛一点儿也不好看,只是个长满雀斑的小白胖子,虽然脱掉完全不合身的校服看上去比赵竞新以为的瘦不少。
乔小毛的嘴没被堵上,可是没说话,也不叫,像个哑巴,要是没教过他,没点过他的名让他读书,赵竞新一定以为他是哑巴。
他向上看着赵竞新,眼神里有疑惑、恳求,让人动心的柔弱,这才让后者有了歪念头。
“我可没逼你。”赵竞新掏出性器蹭在乔小毛脸上的时候,他小声地说。
第5章:老乔
老乔听见自己手机响的时候,正在给乔港擦身,李丹红拿着走到窗边,接了,他问:什么人?
“打错了。”她回答。
老乔看见了是北京的号码,有点儿不放心。
一个小时之后,他打回去,响了很久,那边有人懒洋洋接起来,老乔问您那儿是什么单位?回答说是报亭的公用电话。
老乔多了个心眼,问,离学校近么?对方说,是啊,就在校门口一拐弯。
除了谭英死的那天,小猫从来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一定出了什么事。
耗到晚上10点多,他想着小猫该回宿舍了,打了宿舍的电话。
“我想转学。”
“不行。”老乔一听头就大了。
“求求你了。”对面的声音轻得听不清。
“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
“让我转学吧。”
“别任性。”
小猫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老乔仔细回想他的声音,觉得他似乎在哭。
回到病房,乔港看着他,眼泪汪汪地说:“爸爸,头疼……”
过了两天,老乔接到学校的电话,说乔小毛连续两晚夜不归宿。
老乔打电话给了家对门的老太太,老太太说,嗯,你儿子在家呢。
他给家里打了电话,打了十几次,没人接。
他只好再打给老太太,让她去把小猫拽过来,“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逃学了?”他劈头盖脸骂过去。
心里想着,我这边事儿还不够多么?你还给我添乱!!
小猫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老乔发火。
“你倒说句话啊!”
“让我转学吧。”
“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吗???”
“求求你。”又是声音小得听不见。
乔小毛听他妈骂他爸,从身体还好一直到躺在床上站不起来。
谭英跟他说,你不准求那个人,听见没有?你死也不能求他。
如果小猫不答应不点头就要挨巴掌,被说成没骨气,好像他做了什么。
他离开学校的时候,没想回家,学校最可怕,家第二可怕。
除了一点点钱之外,他什么也没拿。
想着那些离家出走的故事,却没有想去的地方。
小猫最后能决定的事,是去看看妈妈。
他坐了一趟公交车,一直坐到总站,在换车的地方,遇到了对门的奶奶。
他们一群人,正要坐同一趟车去爬香山。
打过招呼,那位奶奶本来在跟别人说笑,突然转头说:“你怎么不上学?”
她没去爬山,把他带回家,没再问原因,倒是乔小毛吃着煮饺子,说:“我不想回学校。”
“好,那就在家里住着吧。”
“谢谢。”
她看得出来,他快哭了。
老乔打过那个电话,就给自己在北京的朋友打电话,让他立刻去家里把乔小毛送回学校,“用什么办法都行!”
接着,又订了第二天一早飞北京的机票。
老乔下了飞机直奔学校,一路上都在想骂孩子的话,但看见乔小毛憔悴的脸,又动了恻隐之心。
就算再同情能怎么办?把他带回广州?李丹红不会同意。
谭英要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这是她当初逼他答应的几件事之一
——不能让他去广州给别人当继子。
“你不会对他好,那个女人更不会对他好。”她说。
老乔一再问他为什么想转学,他不肯说。
既不承认学习跟不上,也不承认受了欺负。
如果老乔有耐心看看他身上的伤疤就什么都知道了。
在走向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老乔几次停下来回头看,乔小毛跟着他,大概差三四米远,他想让他走近点,或者并排走。
但小猫不靠近。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父子关系了。
老乔抱着乔小毛去做过亲子鉴定,他不相信自己和谭英意乱情迷的一晚上就能造出个人来,当初怀乔英英多么费劲,下了多少工夫啊。
取化验单的时候,老乔希望这孩子不是自己的,这样能证明骂谭英的话不是无中生有。
竟然错了。他把脑袋贴近窗口:“还能再测一次么?”
亲生的儿子,他曾经盼了好几年,跟谭英,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样的家庭,多完美啊。
结果,像《远大前程》里的老妖婆训练个姑娘恨男人一样,老乔有时候觉得,乔小毛就被谭英训练得恨着自己。
就算不是恨,也是继承了谭英的怨念。这就是她的埋伏。
他越这么想,就越是对这个孩子从骨子里生出怕来。
第6章:光
光听着那个人说着小猫的事,感到浑身的血不断向上冲顶,像“沸腾的钢水”,愤怒一开始是针对对方的,不知不觉却转向了自己。
“你也跟他上过床吧?感觉怎么样?他很配合吧?”赵老师笑得很狰狞,脸上都是血。
光没说话。
想起约小猫出来吃饭那天,光见面之前还担心,话不投机该怎么收场,他只是想问小猫为什么给小鲤鱼寄钱。
之前问了abb和小凯,得到的那些回答,让他心凉。
小凯发给他自己跟小猫qq的截图。
“想找个啥样的啊?”
小猫说:“对我好点儿就行。”
“总要爱你吧?”
“无所谓。”
下面还有一句,“爱当然好,但我也没什么可爱”小凯没截,他截给光的下一句是小猫说,“得有个百万千万的吧。”
可实际上,这句之前,小凯对他说,自己虽然有了光,但还是想找个更有钱的。
这话是玩笑,但被这么一连接,就变得让人难受了。
倒不是说想找个有钱人有什么不行,而是跟光心目中那个字得写工工整整寄钱给小鲤鱼的人差得太远了。
小猫话很少,光也不太善于应对这种场面,他想不出有效的办法顺利地把话题拐过去,冷场了好几次,不说话,只是盯着小猫看。
小猫被看得很紧张,站起来给他倒酒,又怕他喝太多,给他倒茶。
之前在聚会的时候,光见过小猫一面,他和小凯还没开始,小猫正跟灰灰在一起,一直面带微笑,光想他们肯定很幸福,灰灰那天还为小猫挡了两杯酒。
光认为自己对小猫只是好奇,没什么邪念,看到他俩挺登对,又很憋闷。
老狗说要为小猫安排相亲,光问他,你觉得小猫人怎么样?
老狗含糊地说,小孩呗,能怎么样,贪懒馋滑,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他看光没接茬,就意味深长地笑,说,这么有兴趣,一起来看看,反正你那种远距离恋爱也没什么搞头。
光把小猫堵在卫生间里的时候,他潜意识觉得小猫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认人的本事不行,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又想,这次就算再错了,眼前这个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光以为小猫会叫,却只听见一些微弱的呼救,虽然手在推他,还挺使劲,但声音小得连光都听不清,“不要……别这样……救命……”
光中间停下了两次,看着小猫,握着小猫的腰,能感到他在发抖,像被吓住的小动物,皱着眉摇头。
光弄不懂了,如果不想,就该拒绝得更厉害些,如果是欲拒还迎,又显得过于害怕。
光抚摸他,想让他放松些,平静下来。
情急之下,他说了“我喜欢你”,小猫听了,望着他,露出完全不信的苦笑。
但是光再去摸他的脸,亲吻他,他没再推搡,只是站着。
“我跟他说,不会有人喜欢你,你爸妈都不要你,你喜欢的人那么讨厌你,你现在干过了这么脏的事,不会有人爱你了。
怎么跟人相爱,你敢告诉他这些事吗?”赵竞新叹了口气,他瞟着光,“我真的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说。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光没回答。
“他很喜欢你吧?那你们现在在一起吗?我还挺想知道他的事。”
他留意着光的表情,“不在一起了?为什么?
肯定是你辜负了他吧?他多容易死心塌地啊……
怎么对他……都可以……”
第7章:赵老师
“他不会喊,我怎么对他他都不出声。”赵竞新说,那种无赖的样子像乔小毛是活该,“他是最合适了。”
赵竞新了解自己的毛病……那种欲望,满足起来很麻烦,小孩儿很难搞,觉得奇怪、不舒服都要去跟父母说,他总找那些有愿望明显得不到满足的,给他们玩具、零食、游戏,让他们保密。
有天他翻报纸,看到有人猥亵男孩被抓,才知道只要男孩过了14岁,像他这样的行为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是……眼前那些学生大多太高、发育得太过分了,鼻子下面已经长出难看的绒毛,身上散发着汗臭,偶尔那些身材矮小的男孩,也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内分泌失调的阶段。
他对着乔小毛的裸体发呆,想的是
“……他是最合适的,明明过了14岁身体却还像个小孩儿又没人管。”赵竞新越说越快,“我以为他要向他爸告状,把他带到办公室威胁他,让他给我口交,他肯定也为你做过了吧?那感觉不错吧?
他小心翼翼,嘴唇比女人还粉嫩,多可爱。……”
赵竞新被彻底从椅子上掀翻到地上,他反而冷笑起来。
对于他来说,他从乔小毛身上得到了全部他想要的,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没有。
他还在琢磨,在什么情况下,乔小毛才会让别人知道他跟老师的丑事,无论是绝望了还是怀着什么希望,大概都是动了情。
赵竞新觉得乔小毛和那些眼睛滴流乱转对大人察言观色的孩子不同,孩子们做了点儿什么之后,总会有一个瞬间是停下来观察大人的反应,等着表扬或赞美,对家长对老师都是这样,可乔小毛只求不犯错,从来都没露出过那种期待的眼神。
班主任跟老乔谈过之后,向赵竞新抱怨: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把孩子往学校一甩就跟没事儿了似的。
还口口声声跟我说孩子不容易,让我多照顾他。学校是托儿所啊?”
她早知道钟克欺负乔小毛,开学没多久开班干部会就有正直的学生看不过眼,当着钟克的面说了。
班主任当时刚怀孕,身体很不舒服,不想管这事,如果不出意外,下学期这班主任就要换人了;
再者,这个学校校规很严格,打架双方都要受处分,学生的处分不单会影响一个班级的评分,还会影响班主任的评分和年终奖。
更别说,要是学校知道这个班有欺负人的事件会是什么结果。
她很生初中部老师的气,本该那时就解决的问题,一直影响到现在,但她也明白,初三老师,除了抓学习成绩之外,什么也不想管。
班主任为这事开过班会,不点名地批评了钟克,几个学生编了一个活报剧,意思是让大家看到欺负人的事件不要袖手旁观,要互相帮助,“团结进步”。
乔小毛坐在第一排,一直低着头。
会后,班主任跟他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习。
乔小毛点点头,“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竞新并不认为乔小毛可恨,反而觉得这种粗糙的方式并不能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事不关己地安慰说:“是啊。他这么做不说是白眼狼,至少也是没教养。”
正是那次班会,让钟克更恨乔小毛了,当天下午体育训练结束之后,他跟运动队的老师说他来负责锁门,老师把器材室的挂锁交给他,钟克只是挂着,没锁上,晚上,带人把乔小毛拖进去,扒光了他的衣服,扔在那儿,锁上了门。
你让我丢脸,我就让你丢人。
想象着第二天,别的学生们去搬体育用具都会看到他那鬼样子。
钟克不住校,在回家的路上却担心起来,无缘无故地觉得乔小毛有可能死在里面,他不想闹出人命,但恐怖的场面一再出现,他又骑回去,爬到器材室的高窗往里看,看见乔小毛一动不动地跌倒在垫子上,心里发毛,赶紧跑去找赵老师。
相比之下,老乔的做法才让赵竞新诧异,虽然那天早上之后,他有80%的信心认为乔小毛不会说,可也有20%的担心,因为老乔是个不定因素,倘若是自己的孩子上着上着学说想退学,他不可能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了事。
况且,他早上就看见乔小毛手腕的淤青。
第8章:老乔
老乔中午带小猫去吃饭,看见他手腕的伤了。
受他之托把小猫送回学校的朋友给他打了电话,说过程挺艰难的,小猫老是反抗想跑,他跟他老婆两个人逮猫一样四处抓他,他挺担心地对老乔说:“真出事了吧。哪儿有这么大孩子这么怕上学的?”
老乔想,大概是他们抓他的时候弄的吧。
他把手伸过去,想看看安慰两句,小猫把手缩进过长的校服袖子里。
老乔不太高兴,跟小猫说话也得不到任何回答,他以为是因为不让转学所以小猫闹脾气。
点了三笼包子两杯豆浆,小猫吃得很少,包子剩了一半,豆浆更是一口没喝。
老乔抱怨他浪费粮食,要了塑料袋,把包子装进去,塞给他,你拿回去吃吧。
又命令他把豆浆喝了,小猫握着塑料杯子,老乔不耐烦地催他,瞪着他喝完。
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老乔后悔自己没对孩子说几句安慰、鼓励的话。
想起谭英说:“跟你,好好坏坏,我觉得都是该得的。
只是不该把小猫生下来。生了他却没好好对待他。”
“说这些干什么。”
那是谭英最后一次跟老乔说话,她的呼吸系统已经不行了,一般的输氧维持不了她的生命,嘴唇和手指都是紫的。
医生要给她上呼吸机,她把老乔找来,做最后的交代。
老乔从病房出来,看见小猫贴墙蹲着,像个小乞丐。
他走过去,才发现小猫蜷着,把头靠在自己膝盖上,就那么睡着了……
如果想转学的是乔港,会怎么做?
老乔劝自己说,就算想让小猫转学,也没地方可去,现在这个时候,哪儿有时间给他找学校,还是这里好。
塑料袋装的包子,小猫扔掉了,嘴里甜豆浆的味道让他反胃,不是豆浆的问题,而是看到白色液体就想起老师说自己恶心。
他走到实验楼,午休还没结束,那边没什么人。
进了卫生间,找了一个隔间吐,他想把所有脏东西都吐出来,吐到最后,只剩下浅黄的胃液。
他冲干净,把不小心弄到地上的呕吐物也擦掉,一边擦一边哭。
并不是觉得委屈,而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到老师就害怕,想到钟克也害怕。
唯一能求的人,已经走了。
没有出路了。
“就知道哭。”“看你的样子就欠打。”
脑子里都是妈妈生气的声音。
“笨蛋。”“笨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