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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深潜 上——by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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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同志,他冲进我们店里一句话没说就抢了两大包饼干,还有,还有半箱新送到的面包!”一个店员大声回答。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其他物损吗?”

“没有了!”

“哎呀!”郝峻故作为难状,“案值太小不好处理啊!照规定最多也就是拘留几个小时,还要劳驾两位跟我们回局里录口供,手续麻烦着呢!要不这样吧,他拿的这些东西我替他赔钱,再教育一下,你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不好?”

俩超市店员早看出这人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正担心店长要她们承担被抢损失呢,有人肯出钱抗下反倒更合心意,自然毫无异议。王海一直任由郝峻出头,自己并不开腔,等店员走远了才说:“你这是包庇犯罪,懂不懂!”

“队长,你看!”郝峻轻声回答道,“他是饿坏了才会铤而走险的。要不超市里这么多货物,收银机里还有钱,他什么也不抢就抢几只面包?像这类因为极度饥饿而犯下的轻微罪行应该被宽恕,人民警察的终极目标是预防和杜绝犯罪,绝不是把监狱填满!”

“呦!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怜贫惜弱!”王海裂开嘴笑了。其实他方才一接触到那人就发现对方很虚弱,想必是已经饿了好些天,如果不是郝峻出面化解的话,他也会替那人给钱,犯不着为了几只面包就让这可怜的家伙在人生记录里留下污点。

郝峻得王海称赞理应高兴,却一反常态地露出微微失望的神情,沉默了几秒种后忽又释然一笑,弯下腰帮着那人把散落在地的食品收拾好,再交给他。那年轻男子虽然穷困潦倒,仔细看看其实长得并不算丑,尤其一双大眼睛亮亮的,跟郝峻十分相像。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又拙于言词,虽有心向王郝二人道谢,嘴巴张了几下却始终呐呐着无法出声。

郝峻朝他笑笑,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在背面写下几行字,递给那人说:“拿着这个去找地址上的负责人,他们会给你工作机会的,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

那人感激涕零,忽然跪下来“呯呯”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完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喊:“你的大恩大德,我陈孝一定报答。”

这突兀的架势倒把郝峻给吓了一跳,回头看看王海,俩人一起乐了。王海点了支烟,惬意的靠在车头上休息。郝峻明朗的笑容让他忽然想起那日在“红人会馆”前,绚烂夺目的霓虹灯光如同为郝峻插上双翼一般,那景象曾令他有片刻的眩晕,以为看见了天使在振翅飞翔。郝峻感到落在他背上的炽热目光,用极慢的速度转身对王海一笑,笑容清澈闪亮,渐渐与身后的夕阳融成了一片。

第十五章:真相何在

王海回到市局头一桩事情就是安排人手摸查罗兰德与简妮的社会关系,想找出这两人之间的某种联系。很快,一个熟悉的名字再次进入警方视线——谢子天。

简爱曾说过她妹妹生前拥有一部火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应该是那位神秘男友送出的礼物。郝峻在全市浩如烟海般的交通违章记录中苦苦追查,终于找到简妮缴纳违章罚款的几张单据,从而发现了她的车牌号码。令人意想不到的重大收获是在调查这辆保时捷跑车的所有者时,原始购买单据上登记的名字居然是谢子天。王海由此推断简妮那个所谓的神秘男友很有可能就是这位红人会馆的老板。

“给我二十四小时监视谢子天和红人会馆,”王海发号施令,“一分一秒都不准放松,一举一动全部必须记录在案,这次一定要楸出他的狐狸尾巴!”

“夜蝶”,一种已在全国泛滥成灾却从未在临海被发现过的新型中枢神经麻醉剂。罗兰德和简妮,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被害者,却在尸检中发现他们同样有吸食“夜蝶”的嗜好。谢子天,目前所知唯一一个与两名死者生前都有密切关系的嫌疑人,且他背景复杂,曾涉及黑恶势力犯罪。他会是毒贩的幕后主使——“先知”吗?王海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要紧的大事必须处理,就是法医物证室的遇袭事件。局里有内奸已经确认无疑,只是此君到底为何人却还尚未可知。据段大成的描述,歹徒为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擅长搏击。市局里身高超过一米八十的男性并不算太多。王海把他们列成了名单,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刘长庚、朱必胜、米岚、吕江、谭卫东、郝峻、治安大队的正副队长赵经纬、钱慧洋,另外交警和管户籍那里也有几位同事体型特征正好相符。

头一个被排除嫌疑的是郝峻。王大队长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冠冕堂皇,失踪的这批证物本就是郝峻凭着过人的观察力与细心才取得的,他绝不可能是那与罪犯同流合污的内奸。至于是不是因为个人好感造成他对郝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忽然变得十分信任且倚重了,这个嘛,估计王大队长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别人就更加不得而知喽。刘长庚太胖,体型不符,朱必胜腿有残疾,自然不可能是那个身手敏捷、翻墙入室的凶手。市公安局监视系统被人为破坏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那时名单上的这些人大都还聚在南园饭店里,除了他队里的米岚。

米岚那天是在九点零五分的时候和纪监室的同事陈沛一起离开了刘家寿宴。据他自己说,他接到一个很久没见面的老同学的电话,所以先走一步。纪监室的陈沛正好与他同路,因为想搭他的摩托车才一起走的。可当王海询问陈沛那晚情形时,陈沛虽然回答得一字不错,脸上表情却很古怪。王海心中起疑,于是便再三追问其中细节。陈沛支支吾吾,有好些地方竟然答不上来。

王海叹了口气,他并不愿意怀疑一位曾与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下属,可目前符合歹徒体型特征的其他同事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相形之下米岚的嫌疑最大。他正在苦恼,忽然有人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办公桌对面。这是一个挺英俊的男人,可惜眉间有着三道皱褶,形成了一个很深的川字,眼窝深陷,令他平添几分戾气。汪源曦,省公安厅内保处处长,常辉派来临海调查法医物证室被袭案件的特派组负责人,王海在警校里的死对头兼情敌。

汪源曦有一个当军区副司令的爸爸,故此向来以高干子弟自居。又因为自认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所以对在追求校花大战中输给王海耿耿于怀,此后一直喜欢处处给他使绊子,直到被王海用了个背摔当众丢进臭水沟里,这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巴结畏惧权贵。这一回王海因为法医物证室的事情丢了个大脸,他连忙自动请缨来到临海,就是想找机会报仇雪恨。

王海心里那个怨恨呐,“姓常的臭老头,你派谁不行,偏偏给老子派了怎么个鸟人!”

他不等对方开口就赶紧朝郝峻频使眼色。郝少爷多机灵的一个人,立刻领会上意,小跑着过来请示,“队长,您不是要去医院看田法医吗?咱们抓紧点行不行,不然一会儿就赶上高峰堵车了,我在停车场等着您啊!”

“对,对!”王海一个劲点头,“幸亏你提醒!那个,那个什么特派组汪……汪组长,您是打算谈工作吧,等我回来,我一会儿准回来!”他说完不等对方出言反对,转身就跑,逃跑的速度快赶上飞人博尔特了。

周围马上响起一片齐刷刷的窃笑声,汪源曦当场就涨红了脸。这个王海忒可恶,故意结巴,把他叫得好像一条小狗似的。他不甘心让王海逃脱,在后面拔腿就追。郝峻从后视镜中发现此人,不等上司吩咐就猛踩油门,悍马排气管中立刻喷出一股气体,眨眼间就消失在车流人海中,只把一心想要羞辱对方的汪源曦气得在公安局大门口跳脚。

法医物证室被袭事件让临海公安局人人脸上无光,这省厅派下来的特别小组说得好听是协助调查,其实摆明了就是来找自己人茬的,所以大家伙都挺不待见的这位汪源曦同志。随后,“汪汪组长”的名号很快就传遍了全局,连刘长庚见到汪源曦都憋着笑不敢张嘴,生怕一张嘴也忍不住要学人结巴。

医院重症监护室里,段大成正扒拉着昏迷不醒的田祺大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嗓音暗哑荒腔走板,眼泪乱飞鼻涕四溅,唱得但凡进过此地的医生护士都用双手掩紧自己的耳朵,跟躲避子弹似的逃跑。

王海最腻味这个,顿时勃然大怒,“实习的,你嚎丧啊!”

段大成抬起一张水肿面孔,呜咽着说:“刘主任说给师父唱唱歌读读报,他也许会早点醒过来。”

这一句话立时把王海说得鼻子泛酸,低头跑到走廊里吸烟去了。郝峻站得比较靠门口,恰好看见王海出门时偷偷抹去眼角一丝水迹。他走到病床前,只见田祺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了往日的犀利与愤世,就像一个熟睡的小孩子。郝峻心里挺难过,一只手按在段大成肩膀上问:“胖子,我问你,那天发生的事你还有遗漏的没有?再好好想一想!”

段大成停住了干嚎,一脸的鼻涕和眼泪,脏兮兮简直不成个样子。他揉揉太阳穴思考了约莫有十来分钟,忽然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那坏蛋被我师父咬伤!”

“什么?”王海听见两人对话,连忙探头进来询问。

“我晕过去前听见那人说‘死四眼,敢咬我!’,一定是师父咬伤了他。”段大成很肯定地回答。

王海摸摸下巴,心想这倒是条线索,田祺这厮天生的牙尖嘴利,被他咬一口肯定得留疤,等抓到嫌疑犯直接送过来对比齿痕就能定罪。段胖子说完又开始接着唱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唱得那个真叫凄惨!

王海心里满不是滋味,强撑了三秒钟,终于还是挡不住魔音入耳,捂住耳朵赶紧跑。边跑边说:“田祺,我一定找出凶手替你报仇,你给我撑着点,千万别死啦!”

郝峻也挺不自在的,连句“再见”都没敢说转身便去追王海。世事如此,人永远不知道哪次不经意说了声“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王海低头猛跑,差点脸对脸撞上刘桐。他赶紧用手一撑,不巧正按在刘主任挺拔帅气的鼻梁上,弄得人家刘大帅哥满脸鼻血。

刘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不肯吃一点亏,当即露出毒舌獠牙,要给这冒失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要说当医生的,尤其是当外科医生的人,看人的眼神和一般人是不大相同的。一般人看出去先是看见一个完整的人,再注意到对方的长相体型气质等等。可在外科医生眼里,先看见的是割裂开来的器官,然后才是整个人。

刘桐跟本没认出肇事者为谁,就一把拉住王海手臂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呐,平时又抽烟又喝酒饮食没规律还经常熬夜吧!性生活也不知道节制,瞧你浮肿的眼圈,那是肾亏,多半还有胃溃疡!住院,赶紧住院,耽误了你小命不保!”

王海上回被他整得差点要跳楼寻死,哪里还敢再自投罗网,转动眼珠子就想开溜。刘桐哪里肯答应,咬牙切齿地又劝,“医生这是为你好,知道不?赶紧办住院手续!”说到这里才发现对面这人有点眼熟,再仔细辨认,“咦!你……你不就是那个姓王的猪头小队长吗?”

王海心里说话,好你个刘桐,我跟你前世有仇啊我,你犯得着每次见面都要用刀把我剖成两半吗?他本来就因为田祺的事心情不好,对着这个自己一向痛恨的“毒手药王”自然更没个好脸色,用力一甩手大步下楼。住院?我宁可进太平间也不住你的院!

刘桐的体格在亚洲人种里不算弱小,但比起王老虎还是差得很远,被他摔得一踉跄,正好被从后面赶上来的郝峻接了个正。刘主任气得脸色发青,回头瞅了瞅,认出是郝峻立时又开怀大笑起来,“布鲁斯,我有几样好东西送给你,保证能把那头老虎变小猫!”

郝峻来到停车场时,王海已经在副驾驶座上坐好了。郝峻摸摸鼓鼓囊囊的口袋,有点期待地看着对方。王海哪里知道他在打什么念头,不耐烦地一个劲催促,“快点,咱们去找林泽,他还欠我一顿大闸蟹。”

换下制服的林泽一身清爽,浅蓝色的T恤加水磨牛仔裤,整齐倒向脑后的头发放下来,在脸旁耷拉着,居然还能嗅出点艺术家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当警察局长的倒像是个在校大学生。他看见王海带着郝峻一同来赴宴,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十分愉快,“赏脸,两位真是赏脸啊!”

正值初秋,菊未黄蟹未肥,可号称阳澄湖出产的大闸蟹依然贵得离谱,尤其在这种带星星的大酒店里,一只螃蟹的价格快赶上王海一星期伙食费了。糯米酿成的绍兴黄酒中加了几颗话梅,被盛在雕花的锡壶里端上桌,身价自然也暴涨了数倍。林泽先给每人要了一对螃蟹,又点了些时令河鲜凑数。

王海嫌这种甜甜的黄酒有些女人气,不肯用杯子,直接就着壶喝。林泽故作心疼,连连说:“兄弟你悠着点,这酒贼贵贼贵!”

王海不理他,一句话没有继续猛灌。林泽拿眼角瞟了瞟郝峻。郝峻冲他用口型不出声地说“刚去看过田祺”。林泽了然地微微点了下头,说:“海子,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常厅要我下周就去省里报到,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王海给了他一拳,骂道:“咱们俩什么交情,我难道还会跟你客气嘛,矫情!”

林泽知道他的脾气,笑了笑,不再劝慰,开始招呼他们吃螃蟹。刚蒸好的大闸蟹红彤彤金灿灿,个个足有四两半,看上去相当诱人。王海抓起一只最大的就往嘴里塞,也不嫌烫。

与王海牛嚼牡丹般的吃法不同,林泽像是对待情人一般对待被端上餐桌的螃蟹。他先是很温柔地把蟹腿一支支掰下来吃掉,然后再食蟹身。吃的时候不用牙齿咬,而是拿嘴唇一口一口地吮吸,这那里是进食,更像在求欢。原来吃蟹还能吃得这样浪漫这样性感。身为一只系出名门、血统优良的阳澄湖大闸蟹,能得林泽如此倾心相待,唇齿厮磨一番后再葬身于他的腹中,也算是死得其所、死有哀荣。

林泽吃相斯文,速度倒不比王海慢多少。郝峻则向侍应生要来黄铜打造的“蟹八件”,将一整只螃蟹细细拆零,连脚尖里的一幺幺蟹肉都不曾放过。拆好的蟹黄蟹肉被整整齐齐码在蟹斗里,红膏白肉煞是好看,谁要是一不留神没准还以为这是件艺术品。

王海三口两口糟蹋完自己盘子里的两只大闸蟹,又开始眼馋人家郝少爷细心打理出来的东西。他看着郝峻用小勺舀起一点米醋,均匀地撒在蟹肉上,再端起蟹斗准备往嘴巴里送的时候,王大队长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肚子里正哀叹呢,人家又放下了,又添上一点细姜末。王海瞧他折腾来折腾去,始终没下嘴,就一个没忍住把心里话照实说了,“这螃蟹你到底吃是不吃啊?”

郝峻诧异抬头,好像这才发现王海一直在旁边盯着他似的,陪着笑脸问一句,“队长,你已经吃完了?那我这份给你吧!”

“好,好!”王海向来喜爱螃蟹的鲜美,却最怕剥壳,有人服侍自然很开心。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副很享受的模样。郝峻一边欣赏他狼吞虎咽难看无比的吃相,一边继续拆蟹,那表情比王海还满足。林泽忍不住低头偷笑。他本来就在奇怪,郝峻至于化这么大的水磨工夫来整治一只螃蟹嘛,原来如此。

这时,王海裤兜里的手机骤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中音隐隐从电话中传出,“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能来陪陪我吗?在家等你。”王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放柔声音回答:“宝贝我马上到,十分钟,你等我十分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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