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早啊。”郑浩宇打起精神，走进事务所。
“呦，这不国宝么，昨儿上哪儿玩儿去啦？挺疯狂的啊你。”这是另一个来实习的学生，矮矮瘦瘦的，戴个眼镜，人不勤快，思想还龌龊。
最后这条是郑浩宇刚总结出来的。
“毛线啊！昨儿回家了，没睡好而已。”
不理会对方那副你少来了的表情，郑浩宇直接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没绷住劲儿椅子差点儿翻了。
郑浩宇赶紧抓住桌子的边缘，吓得他清醒了许多。
按说未毕业的实习生本来是没有自己专用的办公桌的，但是杨君谊看正好空出一个，就分给郑浩宇用了。
冲了一包速溶咖啡，郑浩宇终于来了精神，打开电脑，继续帮君怡姐写起诉状，另外还要起草几个合同，呃以前没写过这个，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到时候还是先问问君怡姐吧。
呦西！争取一上午搞定。
等杨君谊推开事务所干净的玻璃门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聚精会神对着电脑打字的郑浩宇。
她牵起嘴角，走过去把多买的早餐放到桌子上，并没有打扰他。
“咦？这是谁的早餐啊！”没过多一会儿，郑浩宇回过神儿，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两个7－11的包子还有一杯豆浆，“君怡姐？”
“哦，你不是说早上来不及买早餐么？我就帮你买了，我家楼下就有7－11，带过来很方便，你快吃吧。”杨君谊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心跳快得不像话，唉，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去关心这个比她小很多的男孩儿。
“啊，那谢谢了！”郑浩宇没客气，狼吞虎咽一阵儿，就继续工作了。
第二十六章：首次住院
郑浩宇在杨君谊的指导下，终于写好了那几份合同，拿起来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完美，屁颠屁颠跑过去放在李老头桌子上，还摆了摆角度。
“君怡姐，吃饭去吧。”郑浩宇看看表，再不下去，餐厅人就多了。
“好。”杨君谊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文件整理好，一股脑儿地都装在了包里，“咱得快点儿吃，下午两点开庭。”
其实每次开庭，郑浩宇都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杨君谊边儿上安静的坐着，认真地听双方律师针锋相对。
别看杨君谊平常挺容易感情用事，但是到了法庭上，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儿就出来了，思维敏捷，嘴皮子也利索。
有时候在法院碰上杨君谊的熟人，她还会很认真地把郑浩宇介绍给对方。
这就像是在帮郑浩宇铺路，更坚定了他要成为未来律师界一匹黑马的信念。
一个半小时的开庭审判，因为对方的代理律师证据不足手续不齐而提前结束，改日再审。
法官和书记员走出去后，杨君谊一把拽住慢条斯理儿收拾文件的郑浩宇，“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郑浩宇笑着撇她一眼。
“想到怎么打那起离婚案子了！”
这案子的被告，也就是那暴发户，有他固定的律师团，“环球”是北京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之一，那里好几位精英都一直为那男人工作，杨君谊担心拼不过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发愁。
刚才的事儿启发到她，庭审的程序非常严格，稍有差错都能让整个过程无效或可撤销，可是有的漏洞非常细小，经常会被律师和法官们忽略，杨君谊就是要利用这一点。
“这次不跟他们硬碰硬，我要做的就是拖时间！”杨君谊激动地拉住郑浩宇一路往电梯走，语速很快压低声音在他耳旁噼里啪啦地说，“把这案子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拖个两三年，那男的最后一不耐烦，肯定就会庭外和解了。”
“可是……”郑浩宇想了想，“不是有6个月的审结期限么？就算延长，最多也只能延长9个月啊。”
这是常识，杨君谊不可能不知道，她不会是面对这种没素质没良心的男人已经气疯了吧，郑浩宇腹诽。
“公告和鉴定期间可不算。”杨君谊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但语速还是很快，两人走进电梯，郑浩宇按下1楼的按钮，杨君谊继续说，“我就从程序上入手，法院送达的文书、对方的证据，鸡蛋里挑骨头，如果找出问题，重新审核就几乎又要一个月，啧，到时候拖得被告不耐烦，没准儿就直接给钱了，哼。”
我靠，果然，想成为好律师光熟悉法律是没用的，脑子还得会拐弯儿。
郑浩宇有点儿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了……
“君怡姐，你真聪明。”郑浩宇真诚的夸奖道。
杨君谊却不自然地红了脸，无所谓地挥挥手，“嗨，哪儿啊，都跟师父学的，就是你们的李教授。”
“……”李老头果然是块儿老姜。
两人边讨论案情边走出朝阳区法院，就在杨君谊说到要不要故意在起诉书和答辩状上犯点儿错误的时候，一辆很普通的金杯从主路斜着就朝他们俩冲了过来。
郑浩宇以为要出车祸，赶紧扶住杨君谊的胳膊，想把她往人行道上拽，可谁知那车一打轮儿，开进自行车道就停在他们俩跟前儿。
车门打开，走出三个男人，五大三粗面露凶相，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郑浩宇戒备地挡在杨君谊身前，在她耳边低声说，“报警。”
最后，从车上慢慢悠悠地走下另一个男人，跟前面三人不同，这人举止文雅风度翩翩面相英俊，一身儿高档西装勾勒出他出众的身材，脸上的细框眼镜让他斯文的气质更加突出。
“你们是谁？”郑浩宇沉声问道，其实心里紧张地要命。
那斯文的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欠欠身，说话的语气也平和得很，根本不像来找碴儿的，“何先生想跟杨律师谈谈，请上车吧。”
何先生就是这起离婚案的被告，那位贵妇的丈夫，全名叫何庆宝，郑浩宇倒是觉得这俗气的名字跟他的品位挺搭配的。
“我是原告律师，跟被告没的谈！”杨君谊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她轻轻捏着郑浩宇的衣角，就像是这样做能传来力量，让她感到安全。
“杨律师，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赶紧上车。”那男人脸上的温和表情没有变，无懈可击，郑浩宇却觉得阴阳怪气儿。
“哼，我劝你还是赶紧滚。”最看不得这欺负弱女子的行径，郑浩宇跟对方叫板起来。
男人盯着郑浩宇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随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信号都没有，就在郑浩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一直站在斯文男人后边，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拎着棒球棍就走到了眼前。
郑浩宇把身后的杨君谊往人行道上一推，吼了声别过来，就赤手空拳地跟他们打了起来。
我操，一个离婚案子而已，又他妈不是会判死刑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郑浩宇从小到大没正经打过架，但是没打过不代表不敢打。
对方三人比郑浩宇这小身板儿可壮多了，而且明显受过专业训练，出招稳准狠，调理清晰分工明确。
可是郑浩宇怕杨君谊出事儿，拼了命地挡着不让他们过去，一女孩儿，这要被他们带走了，妈的一切皆有可能啊！
当杨君谊尖叫着威胁他们已经报了警的时候，郑浩宇浑身上下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棍了，胸口疼得他视线模糊，却还是强撑着。
这朝阳区法院门口的马路，车来车往的，但是附近没有居民区，路边儿行人不多。
这会儿，看着几个像是黑社会的人围殴一个年轻人，好几辆车都远远地放慢了速度，透过车窗能看到车主边朝这边张望边拿着手机拨号。
郑浩宇真心祈祷他们是在报警，好人一生平安啊。
他现在浑身都疼得就像从高空坠落一样，意识都有点儿模糊，刚才有个人直接一棍往他头上打来，多亏郑浩宇躲得快啊，要不今儿非交待在这儿不可。
“住手。”那个从始至终都不动声色的斯文男人微微扬起下巴，温和的表情终于有那么一瞬间的崩溃，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又恢复了他那副面具一样的脸，“别不知好歹。”
说完就带着他的打手钻回车里，扬长而去。
“郑浩宇！郑浩宇！”杨君谊扑过来，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刚才的镇定消失殆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警察很快就来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
不想让杨君谊这么着急，郑浩宇牵起嘴角本来打算安慰她一下，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痛快的腿一软，晕了过去。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让刚刚醒来的郑浩宇瞬间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睁开眼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千万别让父母知道。
病床上方悬挂着两大瓶叫不出名字的透明药水，通过输液管缓缓流进郑浩宇的身体。
郑浩宇这二十年来没住过院没输过液没开过刀，小时候有一次得了痢疾，发热腹痛，进了厕所就出不来，医生说得住院，郑浩宇的妈妈知道他怕打针，死活不让住，逼着医生开了一堆药就回家了。
郑浩宇抬起右手，仔细观察药水流进血管的奇妙景象，啧啧称奇。
“看够了么你。”
本来以为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人的病房中突然有人说话，郑浩宇跟见鬼了似的猛地坐起身，眼前短暂地一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郑浩宇用力眨眨眼，往窗边看去，待看清是何人他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台词儿好，最后硬挤出几声干笑，“怎么是你啊？”
陆佳伟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走到病床边，“还不是聂雨辰非要来。”
“什么！”拜托，你这话信息量略大了，别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么？
你们俩是在一起了还是在一起了啊……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那女的电话都打到聂雨辰那儿了，他能不来么？”陆佳伟看看时间，皱起眉，“你知道他有多忙吗？你说你这时候住什么院啊！”
“等等，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聂雨辰来了，却是你在这儿冲我阴阳怪气儿。”
陆佳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缓缓说道，“他去给你买吃的了。”
哼，郑浩宇啊郑浩宇，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情敌看。
“你们俩……”郑浩宇浑身酸痛，尤其是肋骨那里，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他只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陆佳伟。
“没有什么我们俩，只有我和他。”陆佳伟沉重地叹口气。
聂雨辰半年的培训早已结束，期间陆佳伟想尽各种办法联系他，可美人还是那个美人，对他的态度一点儿都没变。
没辙啊，谁叫他陆佳伟喜欢人家呢，只好耍无赖了，怎么赶都赶不走，电话短信邮件连环攻击，更甚的是，他还去应聘了艺人助理。
面试很成功，可最后关头被陆佳伟的家人知道了，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做这种工作，陆佳伟的父母都是体面的人，当然不允许自家儿子干这么不体面的活儿。
陆佳伟不想找麻烦，喜欢上聂雨辰让他心虚，现在退一步，是为了以后的海阔天空。
啧，忍辱负重啊……
郑浩宇看出陆佳伟脸上的失落，僵硬地拍拍他胳膊，“呃，那什么，聂雨辰他不讨厌你，我能看出来。”
还没等陆佳伟说话，一个郑浩宇很久没听到的熟悉而动听的声音就已响起，“谁说老子不讨厌他了。”
不理会聂雨辰的傲娇，郑浩宇朝他伸出一只手，“快过来，美人儿，让大爷看看你变水灵儿了么。”
“滚蛋。”嘴里骂着，聂雨辰还是走过去，先把手里的外卖放到病床边，再一把将陆佳伟从椅子上拽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在那儿，对着郑浩宇一挑眉，“成啊你，能耐了，还他妈会英雄救美了。”
“您谬赞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个好公民的责任。”面对聂雨辰，郑浩宇才算是真正开心起来，前一阵儿的不痛快，只有在哥们儿面前才能忘掉。
“郑浩宇！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小身板儿，拔个屁刀啊，现在老实了吧，你丫肋骨都他妈断了。你那女同事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诈骗集团呢，后来到了医院一看，我操……”聂雨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郑浩宇是伤患，打不得碰不得的，气得聂雨辰直想掀桌。
“是是是，小的下次不敢了。”
“我说你脑袋被门夹了吧。打不过就跑啊！你们背后就是法院，他们敢在人民法院里闹事儿么？”聂雨辰还没消气儿，继续数落郑浩宇。
“当时没多想，脑海中就只有一句动漫里听到过的台词儿，‘躲不开，就迎上去’。”郑浩宇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次也算是学以致用了吧。
聂雨辰就知道郑浩宇平常看的那些都是邪物，现在好了吧，直接教会他打架了。
恶狠狠地盯着郑浩宇，聂雨辰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绝伦。
去他妈的狗屁动漫。
在你出事儿的时候，能有个人毫不留情地指出你有多傻逼，这也是让人高兴的事儿。
反正郑浩宇现在就是乐得冒泡，很久没见的朋友突然出现在面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院住得值。
“对了，那我父母……”才想起这茬儿，郑浩宇有些紧张，要是被他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等你醒了再通知叔叔阿姨。”聂雨辰打开外卖盒子，递给郑浩宇，“先吃饭，嘉禾一品买的粥，还热着呢。”
“还是美人儿体贴。”郑浩宇大笑几声，瞥了陆佳伟一眼，又问，“君怡姐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聂雨辰摇摇头，“不知道，哎对了，你手机在我这儿呢，给。”
郑浩宇接过，这才想起来，以前那手机被自己摔了，后来换了一个就只存了几个人的号码，而聂雨辰的，设置了快速拨号，直接按2就能打过去。
“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给你的号码设置了快捷键。”
“啊？”聂雨辰皱起美丽的眉毛，扬起消瘦的下巴，“那乔木呢？”
郑浩宇早就料到他得问这个，低下头喝了口粥，无力地说，他走了。
这事儿聂雨辰不知道，陆佳伟却知道。
乔木刚到香港的时候，还不忙，跟旅游似的天天到处玩儿，两人在网上经常聊天。
从郑浩宇对苏子轩的猜忌，到乔木对感情的疲惫，陆佳伟全知道。
只不过那会儿陆佳伟的心思都在聂雨辰身上，自顾不暇。
陆佳伟本来在一边儿站着，听到这里下意识地一抬头，立马就对上了聂雨辰凌厉的眼神。
“你也知道这事儿？”聂雨辰严厉的质问，陆佳伟自然全盘托出。
病房中的气氛有些沉重，沉默了很久，还是聂雨辰最先开口，却没再提乔木，“郑浩宇，你好好养伤，这伤筋动骨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有空就来看你，我不来，也让陆佳伟来，什么都甭担心，住院费都交了，你那个君怡姐说事务所能报销。”
不管发生什么，即使是发现了乔木跟苏子轩在一块儿，然后乔木不理他，再然后乔董又是对他一通羞辱后，郑浩宇都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每个安静的夜晚，郑浩宇都会有一种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的感觉。
现在，看着眼前的聂雨辰，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着关心人的话，郑浩宇不知怎么了，特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嗯。”郑浩宇低头，企图隐藏他发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