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王子天空般的湛蓝眼睛，在科林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秒。随性辨认一下，很快又转开了话题，「说起床伴，听说最近尼克勾引到了一个不错的良家妇女？」
「苍狼星总督的女儿吗？传闻中美貌比得上赛琳娜，但是到十八岁为止连手都不肯让男人摸一下的怪女孩？」
「先声明，我可没有主动出击，自动送上门的食物，我只是品尝一下而已。」尼克耸肩，「她随同父亲登门拜访，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真的可以和赛琳娜媲美吗？」
「言过其实罢了。帝国最美的女人，始终还是王子殿下当前的情人啊。」
少将们的谈笑声，像刀子一样划在科林心上。
笔挺地站在一旁供贵族子弟们差遣，痛苦使眼眸的颜色近乎深绿，映照出来的，却仍然只有罗丹殿下一人的身影。
帝国继承人的心思，似乎不该花在记忆侍从官的名字上吧……
风度无懈可击的殿下，连摧毁一个人的身心时，也依然无上的优雅。
从得到殿下关注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有迟早会被厌倦的觉悟，但是再多的心理铺垫，也无法减轻一丝心里的痛楚。
痛到骨髓都麻痹的地步。
理所当然的，全帝国亿万人的身心都倾覆在同一个人身上，作为其中的一员，科林明白自己已经应该对上天的安排感激涕零。
可以进入王宫当王室侍从官，被分配到罗丹殿下身边，日夜亲密陪伴。
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是一天，也应该用一生的时间感激上苍。
贪得无厌的自己，凭什么得到王子永不改变的宠爱呢？
一边听着关于王子近一年来床伴的种种玩笑，伤心欲绝的同时，科林仍用冰冷而又热烈的目光凝视着王子的背影。
当谈笑告一段落时，对于密室感到厌倦的王子终于决定大发慈悲地去楼下的舞会露个脸。
「要喂狼群的话，我可不会独占这份光荣。」罗丹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几位密友，「卡尔，尼克，西蒙，你们谁也不许偷偷溜走。」
「天啊……」卡尔无聊地咕哝一声。
趁着大家站起来准备下去的时候，西蒙却踱到科林身边。
「王子不是这么无情的人。」西蒙醇厚的声音传达着抚慰，「他的心里一定还记得你。」
科林转头看了身边的少将一眼。
一年不见，西蒙变得更沉稳了。上次听过军报，似乎他又和联邦在边境打了一场大胜仗吧？
「谢谢您的安慰，长官。」平淡缓和的音调里，藏着隐约的感激。
西蒙认真地看着他，「科林，就算对王子而言，你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人。」
「有人要勾引我的侍从官吗？」卡尔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站在科林身后，优美的微笑着，「西蒙少将，这个人我还没有到手呢，您不觉得应该排一下队吗？」
听见他暗藏威胁的话，西蒙聪明地转头，打量四周。
尼克在对面不远的地方，像看守猎物的猛兽一样，懒洋洋扬唇的同时，又目光犀利地监视着这边的动静。
王子的露面引发宴会的高潮。
当罗丹带领着几位年轻英俊的少将出现在客厅，几乎不到一秒就被人潮所吞噬。
赞美和奉承流溢在这个被人们挤满的空间上方，各种昂贵的香水和香喷喷的食物气味混杂在这片乱纷纷之中。
侍从官们依照惯例一同参加晚会，也获得不少贵族小姐的青睐。
毕竟可以挤到王子和少将们身边的只有少数幸运儿，而从军校精挑细选出来，长相英俊、举止优雅、谈吐有趣的侍从官们，也是不错的交往对象。
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特权主义仍然盛行。
普通军官和得到王室子弟宠爱的侍从官之间，谁更有机会升为高级军官，这个大家都心里有数。
「真是热闹到不堪啊。」卡尔一边以各种从容的姿态向快晕倒的小姐们展示他高挑的身材和充满吸引力的少将军服，一边在科林耳边低声抱怨。
「您要提早离开吗，长官？」科林平板地发言：「殿下好像已经下达了必须参加到最后的命令。」
冷漠的眸子扫视着远方。
人潮最聚集的地方就在前方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里三重外三重，精心打扮过的贵族们把罗丹王子密密麻麻地包裹了起来。
科林连王子的背影都无法看见。
即使看见又怎样呢？
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后，王子压根就没有再给予他任何的关注。
哪怕一个眼神。
「我可不打算离开。」尼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殿下有命，当然要遵从。」西蒙也就在身边。
为了分散狼群的注意力，罗丹和三位最引人注目的少将分开了距离。客厅的前一半被王子的魅力完全俘虏，使王子和护卫王子的侍从官们失陷在人潮之中，而客厅的后一半，则被三位各有不同气质的少将驾轻就熟地控制着气氛。
精于应酬的侍从官们分散地站在少将们的周围，微笑着和宾客谈笑的同时，也暗中护卫着身分重要的少将。只有科林最例外，他被硬性命令待在卡尔和尼克的身边，甚至连西蒙也插上一脚，似乎都在轻松应酬客人的三位少将端着酒杯寸步不移，俨然形成一个默契的三角形，把穿着军服的侍从官困在中间，仿佛生怕有哪个不识趣的客人来和他攀谈似的。
喧闹的宴会厅中，因为这种令人狐疑的安排而出现一小块温度冰冷到极点的地盘。
科林手里甚至没有端着酒杯。
所有的侍从官中，他是唯一没有在微笑的，他也没有可以微笑的对象，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和少将们攀谈的机会而挤进这个防守严密的三角形里和他打招呼。
科林静静地站在盘旋着低气压的包围圈中，并不知道自己渐渐成为宴会中人们偷窥的焦点。
由于站的位置过于特殊，越来越多的年轻小姐把目光悄悄投在他身上。只要稍微细心地打量一下，不难发现这位军衔不高的侍从官的特殊之处。
他不微笑，没有摆出讨人喜欢或者漫不经心的姿态。靡乱的欢乐气息一旦靠近，立即就被他冰雪一样的气质给过滤了，因此，他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是完全澄净无瑕的。和其他侍从官相比，甚至和各个英俊的少将相比，他依然能够吸引视线。
「虽然宴会中穿着军装的帅气军官随处可见，但是最让人深深感觉到军人气质的，却是那一位呢。」
谈笑中的小姐们不经意地把涂抹着浓厚眼影的眼睛向科林那边一瞟，尼克呵呵地低笑起来，「我的这位侍从官很怕和女性接触。」
「真的吗？」
「那么威仪冷漠的人，居然有这种害羞的个性？」
「太可爱了……」
尼克轻轻笑着，转过头，没有笑意的眼睛在科林身上盯了一眼。
科林注视的方向依然没有改变，有时候他的固执真令人吃惊，既然罗丹似乎已经把他完全抛之脑后了，他在受伤的同时却仍紧紧用视线追随着王子。
真是个笨蛋……明明自尊心强到极点，却执拗地继续折磨自己。
「受不了了，宴会也应该有结束的时间吧？」卡尔礼貌地甩开了攀谈对象，转过身把注意力转到科林身上。
熟知他心意的侍从官们走上来，恰到好处地拦阻了还想继续纠缠他的小姐们的脚步。
「需要我去问一下宴会结束的时间吗？长官。」科林问。
「休想我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就在宴会中，卡尔大胆地把手占有性地覆在科林被皮带勒出完美弧线的腰上。
「注意您的举止，卡尔少将。」有人咳嗽一声。
「见鬼！西蒙。」卡尔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瞪着不速之客，「你就不能识趣一点吗？」
「对你调戏正直的军官视而不见？」西蒙平静的眸子里看起来有一丝霸气，「侍从官是帝国的精英，并不是可以随意侮辱的对象，少将。」
「刚好想问呢，西蒙。赛琳娜今天会抵达雅卓星吗？」尼克忽然插进来，扯着嘴角笑着问，气势一点也不弱于西蒙。
看来卡尔靠近科林后，剩下的两人也没有继续攀谈应酬的心思了。
现在的局势又产生了变化。少将们私人的侍从官们纷纷围拢过来，把他们的长官保护在中间，以免受到不愉快的骚扰，而科林少尉却被三位少将团团围住，被迫听他们的闲聊。
外围的地方，无数双渴望可以得到青睐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几个帝国中最受瞩目的帅哥。
「赛琳娜？我不清楚。」
「在帝都的时候，她可是每天都黏在殿下身边，简直就和一年前的……」
「卡尔，你真的很恶劣。」西蒙冷冷地说了一句，迅速瞥了正听着他们对话的科林一眼。
尼克说：「如果赛琳娜没有跟来的话，我们是否要为殿下空荡荡的大床考虑一下？」
淡绿色的眸子，骤然收缩了一下。
「什么时候帝国的少将成了拉皮条的了？」西蒙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问。
「关怀殿下晚上的需求也是尽忠的一种方式嘛。」
卡尔感觉不妙，「尼克，我可不觉得殿下需要我们为他操劳。目前担心的应该是殿下的床塞不下这么多饥渴的名门淑女吧？」
「殿下不会看得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尼克意有所指地笑着说：「假如是我们安排人选的话，殿下至少会给一点面子。」
西蒙转了话题，「人多的地方太气闷，这个总督府的空气洁净系统不怎么样。科林少尉，陪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是，长官。」
尼克一把抓住科林，灌注的力道让他的手腕一阵剧痛，「西蒙少将，你弄错了科林少尉的身分了吧？他目前可是归我和卡尔调遣的。」懒洋洋的声音里渗着一分森冷。
「对。」卡尔满含威胁的附和。
低气压进一步加重。
喧闹声却骤然变大，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撒娇声直接轰炸他们的耳朵。
「我亲爱的堂弟们，还有西蒙，在聊什么有趣的事，甚至把这些漂亮的小姐们都抛下了？」不知道为什么，王子殿下注意到他们小小的聚集，并且移动脚步向他们走来。
光芒的中心发生移动，人群忽然大量被带领着朝他们涌来，像一股洪水改变了方向。
两个焦点聚集在一起时，王子和少将们都陷入了空前的包围。
也许是连王子也感觉疲累了，王子的侍从官加入了原本的防护阵线，团团围住帝国的几位重要人物，不许其他人再进一步靠近。
对于与民众隔着几公尺的距离，被渴望的目光紧紧盯着打量并且低声热切讨论，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小圈子的交谈在众人目光下悠然自得地继续进行。
「我们刚刚正谈论您，殿下。」
「希望不是什么坏话。」
「不，我们在说您的床伴，殿下。要是赛琳娜没有跟来，我们可能要为您晚上的事担忧了。」
「赛琳娜确实没有跟来。那又怎样？」罗丹微笑着说。杯里的红酒已经喝了大半，他摇晃着酒杯，似乎打算找个地方把它给放下。
科林走前一步，恭敬地把酒杯接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殿下。」
电光石火间，两人的视线猛然一碰。
温暖的海洋从王子的眸中倾泄出来，把他彻底淹没。科林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你们打算为我做某些安排吗？」王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转过头看着他的两个堂弟。
「殿下，劳累了一天，我诚恳地建议您好好休息一个晚上。」西蒙说。
「温存才是最好的休息啊，西蒙。」尼克狡黠地笑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殿下，今晚可以让我们为您安排人选吗？」
「尼克，你的眼光，我向来都是信任的。」王子淡淡应允，优雅的目光梭巡着不远处情绪激动的人们，偶尔露出阳光般的微笑，引发一阵骚动。
湛蓝的眼角余光中，不引人注意地倒映着已经隶属于他两位堂弟的年轻侍从官。
笔挺修长的军服，不苟言笑的脸庞，偌大的帝国之中，没有人能比他更夺目冷傲。
冰刃一样的存在。
科林。
第五章
乏善可陈的宴会无法挽留被精致新奇的帝都盛宴惯坏了胃口的王室子弟。
礼貌性地逗留一阵后，王子和少将们最终提早离席，只留下了几个代表他们的英俊侍从官，以供饥渴的贵妇们继续调戏蹂躏。
科林被命令跟着他们一道回房。
「天还早，太阳才刚刚下山。」西蒙在走廊上踱着脚步说：「雅卓星的人造太阳被设定为和帝都太阳同一频率，这一点倒是不错。」
「要消遣的话，西蒙，不如自己找个对象回房间玩乐？」卡尔不耐烦地回头扫他一眼。
「我可不是王室娇惯出来的浪荡子弟，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玩乐。」
「尼克，这家伙在骂你。」
「是吗？」
侍从官们尽忠职守地分散在每一个关键通道口，转入走廊后，再也没有看见一个闲杂外人。
「科林，你的房间也在这一层吗？」西蒙坠后两步，和科林并肩前进。
几乎反射性地，走在前头的尼克和卡尔迅速转身，快步来到科林身边。
「侍从官，你的脚在发软吗？走得这么慢。」卡尔不满地训斥一句。
尼克伸出手，把科林往自己身边拉。
他的估计出现了一点失误，科林的灵活性比之当年无一丝逊色，从容地一闪，尼克的五指扑了个空。
「看来是你的手在发软，尼克。」西蒙冷眼看着他们之间的小冲突。
「到啦。」卡尔停下脚步。
他的房门就在眼前。
王子殿下不在，又没有外人，卡尔的目光也不必伪装得太客气了，「西蒙，我并不打算邀请你进我的房间。」
「我也没想过进去。」西蒙耸肩，「晚安，卡尔，晚安，尼克。科林少尉，既然你的两位直属长官打算休息，你现在应该有时间向我讲解一下雅卓星的一些情况了吧？王子殿下曾经特意嘱咐要我了解当地的情况。」
「科林没这么多时间。」卡尔扭动门把，转过头，充满魅力的眸子犀利地盯着西蒙，「他现在要伺候我们。」
「伺候？」
「侍从官、侍从官，不就是伺候和服从权贵的军官吗？」
西蒙把视线停在一言不发的科林身上，「作为军官，你有权利拒绝上级不涉及军事的非道德要求。科林，如果你现在提出投诉，我会以少将的身分立即受理。」
「不。」
「科林？」
「谢谢您，长官。」科林立正，极端正地敬礼，一脸漠然的正视西蒙，「我没什么需要投诉的，长官。」
卡尔露出胜利的嚣张笑容。
「西蒙，你的正义感留到将来再用吧。」
房门完全打开，卡尔率先走进去，尼克也跨了进去。
「科林？」西蒙忍不住唤了一声。
科林并非惊人的英俊，但从侧脸看去，冰冷的轮廓形成克制和坚毅的线条，却有着令人难以呼吸的魅力。
把这样的人诱骗进房，不管用什么手段，压倒，侵犯，然后征服……想象到热血贲张的画面，即使是西蒙也觉得无法压抑的心猿意马。
妄想着撕毁这样的澄净晶莹，从深处蓦然冒出的邪恶令西蒙对自己深觉羞耻。
听见西蒙的声音，科林在进入房间前停住了脚步。
「西蒙。」
「嗯？」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够重回帝都，再次成为王室侍从官吗？」
西蒙苦恼地皱眉，「恐怕不行……你的调任命令属于最高级别签发，即使少将级的军官也无法更改。除非王子本人下达命令。」
淡绿色的眸子掠过一丝黯然。
「不过雅卓星这边，我倒可以打个电话给驻地的司令官，要他们对你细加照顾。」像是为了补救什么，西蒙匆匆加了一句。
「不必了，长官。」科林轻轻地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谢谢。」
卡尔的嚷嚷从房里传出来，「科林，你还在磨蹭什么？」
「科林，你完全不必这样……」
没有把西蒙的话听完，科林挺着胸膛，笔直地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