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当看清楚王子所写的字后，翡翠眸子里闪过的，却是不敢信任的怀疑。
科林唇角逸出一丝苦涩。
殿下，我无法理解。
他把指尖按在接触箱上。
王子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指尖慢慢移动，仿佛那指尖也按在他的心脏上，有酥麻的电流窜过。
但是，当看清楚科林所写的字后，王子俊美的脸立即被失望完全掩埋了。
忠诚。
这是科林在接触箱上勾画的字。
「忠诚？」罗丹猛烈地摇头，「不！我要的不是忠诚！科林，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他飞快地在接触箱上再写了一次。
「爱，我爱你。你懂吗？科林，懂吗？我深深地爱着你。」
不管他写了多少次爱字，不管他受伤般的嘶吼了多少次，接触箱里的科林只是悲哀而心痛地看着他。
「不要离开我，科林。」
「不要用忠诚这个词来隔绝你和我，别这样对我。」
「我不要你的忠诚。」
「我要你对我说，你爱我。」
「告诉我，你爱我。」
王子无法自制，用指头在接触箱上写出来。
立即，科林的眸子因为某种情感冲击而变成碧潭般的深绿色，他复杂地凝视着王子。
这个，是命令吗？
真可悲。
即使胸膛充满按捺不住的澎湃爱意，但到最后，却必须在王子的命令下，才有表露的资格。
自己到底在奢求什么？
科林对自己的不可理喻和那些没完没了的伤心，感到深深的厌恶。
说到底，王子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而自己，必须放弃奢望，去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奉者，那才不会重蹈覆辙。
科林提醒这自己身为侍从官的职责，遵照王子的命令行事。
他举起手，在接触箱上写下。
我爱你，殿下
罗丹感到眼角一阵发热。
「我也爱你。」他喃喃地说，把额头抵在接触箱上。
他需要接触箱的冰冷，冷却过热的情绪。
滴滴的声音响起。
他不得不把自己从激烈的心情中硬生生抽离出来，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
「什么事？」
「哦，殿下，我打扰到您了吗？请原谅我。」赛琳娜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但是，我接到消息，说您愿意和我一起喝下午茶……」
「是的，赛琳娜，我求之不得。」罗丹匆匆瞥科林一眼，口不对心地说着温柔的话。
赛琳娜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欢乐。
「太好了。那么，我就在这里恭候您了。您很快就会过来吧？」
「放心，我不会让心爱的未婚妻久等的。」
挂断了通讯器，罗丹慢慢站起来。
「科林，我要暂时离开一下。」从半跪到站立的姿势，让他感到一丝失血后的虚弱，「我会尽快过来看你的。」
他用医疗布重新遮盖好接触箱。
狠着心肠丢下科林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罗丹乘坐专用电梯，独自回到航空舰的首层。
看见王子从打开的电梯门里出来，走廊上的工作人员和军人纷纷驻步敬礼，几名年轻俊秀的王室侍从官从走廊的另一头匆匆赶来。
「殿下。」
「通知侍从官小组，殿下已经回到舰首层了。」
侍从官们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王子，跟着王子略微急躁的步伐移动。
「下午茶的茶点已经准备好了，殿下。」
「遵照您离开前的指示，餐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了凯尔星蓝玫瑰。」
「财务大臣在三十七分钟前向本舰发来联系电波，他请求殿下在回到帝都后尽快召见他。」
侍从官们一边走着，一边向王子做出各方面事务的汇报，仪态如往常般从容大方。
但是，这些从上百万人中脱颖而出的精英，此刻，或许都有些不自在吧。
他们可是专为伺候帝国王子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乎时时刻刻都陪伴在王子殿下身边，从王子穿衣吃饭，到和女人们调情伺寝，他们无所不在，忠心耿耿。
可是今天，将近四个多小时，侍从官小组竟完全没有殿下的最新资料可更新。
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为了保密，不让王室侍从官参加，或者把整个侍从官小组排斥在外，原本也无可厚非，偏偏有人发现，问题是——当王子完全和侍从官小组分隔的这几个小时里，另外两个新来的侍从官也不见人影。
这意味着什么？
「王室委员会发来了回函，殿下打算过目吗？」
「喝完茶再说吧。赛琳娜在哪里？」
「赛琳娜小姐正在小茶室恭候殿下。」
到达小茶室，两边的侍从官为王子拉开那两扇镂刻着百合花的精致铜门。
赛琳娜玲珑诱人的背影跳入罗丹眼帘。
「殿下！」发现罗丹来了，赛琳娜放下手里的书，高兴地迎上来，「会议开完了吗？」
「是的。」
「真是漫长的会议啊，开了有好几个小时吧？」
「让你久等了。」王子在娇嫩的脸颊上小小地亲了一口，微笑着问：「可以开始喝下午茶了吗？我有点饿了。」
「您实在是太辛苦了。」赛琳娜赶紧体贴地把他拉到座位上，「看，厨师准备了香喷喷的酸奶薄肋片和穆特朗酒果。」
入座后，侍从官风度翩翩地为王子和未来王子妃的瓷杯里倒上暖暖的红茶。
王室未婚夫妻同享下午茶，谈笑着享用精美茶点的一幕，在任何人眼里，都显得非常惬意舒适。
「刚才在看什么书？」
「那个吗？」赛琳娜有些羞涩地回答：「是一本关于爱情的书，名字叫《压力星的奇遇》。」
「《压力星的奇遇》，我记得好像是战争小说，里面还有星球异类屠杀的内容，我们读的是同一本吗？」
赛琳娜惊喜地说：「殿下也看过这本书？是有写屠杀的事，可是，也有写爱情。女主角历尽艰险，最后终于嫁给了男主角，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这是书里最好看的地方。」
「呵，赛琳娜，只有你这种充满幻想的女孩子才会把一本战争小说看成爱情小说。」王子笑着说了一句，垂下迷人的蓝眸，缓缓啜着杯里的红茶。
不知道科林怎么样了。
希望接触箱禁闭疗法可以尽快生效，他讨厌科林赤身裸体地被关在里面，即使接触箱外面蒙了白布，但难保有一、两个不怕死的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看，而且，医生检查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吧。
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的目光落在科林完美的身体上，都会让罗丹难受。
他的心已经被嫉妒的毒蛇咬出无数血孔了。
可是，别说那些对科林虎视眈眈的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地想起那具关在透明的接触箱里的，柔韧优美的身体。
什么时候，才可以尽情地拥抱他、亲吻他，做爱做到两人都筋疲力尽，然后幸福地相拥入睡呢？
如果此刻，在面前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点心，以优美姿势往嘴边送的人是科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把他扑倒在这张昂贵的餐桌上。
「殿下？」
「嗯？」
「我一直在和您说话呢，可是您似乎走神了。是军事会议上的事还在烦扰您吗？」
「没什么，只是前线和联邦的战事出了些小麻烦，不过，我是不该在下午茶的时候去想这些事的。抱歉，亲爱的，」王子只好把视线转回到对面的未婚妻身上，带着一丝歉意，「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可以留在您的专用舰上吗？」赛琳娜充满期待地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丞相知道这件事吗？」
「和他通话一下就好了，父亲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不过，当然，首先要得到您的允许。我希望可以在抵达帝都前，一直陪在您的身边。您不喜欢我留下来陪伴您吗？」
「不，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子玩味地打量着对方。
他带着一点男性的邪魅，但却异常高贵的视线，让赛琳娜脸颊微红起来，小声问：「这么说，您是允许了。」
王子温柔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很希望你留下，可是很遗憾，我不能允许。」
赛琳娜一下子被失望覆盖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一抵达帝都，我就要告诉王室委员会，我打算娶你为王子妃了。」王子从容不迫地解释，「你也知道，王室委员会那群陈腐的老头子们思想古板又顽固。他们一直期待能有一位纯洁而矜持的王子妃。我想，如果我们这段旅程暂时分开，你以未出嫁的女儿的身分和纳德丞相待在一起，会让王室委员会对你更为满意。」
听见王子的话，赛琳娜仿佛受到最灿烂的太阳照耀，所有的失望统统消散了。
「一切听从您的旨意，殿下。」她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端起了杯子。
喝完下午茶，王子以一个最称职的未婚夫的体贴态度把赛琳娜送上了她来时乘坐的中途转载舰。看着转载舰平稳驶离主舱口，王子迫不及待地转身往走廊方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殿下，是要回寝室休息，还是到书房？」当值的侍从官一边问，一边准备用通讯器联系其他同僚做好迎接王子的准备。
「我要去隔离区，你们不必跟随。」
王子的吩咐让侍从官愣了一下。
殿下又要丢下整个侍从官小组，独自一人在硕大无朋的专用舰上乱跑吗？
隔离区的进入等级虽高，可按照惯例，王子的侍从官完全可以在这种地方自由进出，只要王子点头就行了。要知道，从一百年前王室侍从官制度建立的那一天起，侍从官就从没有出过一个泄密的叛徒。正因如此，当王子参与许多军务会议时，往往也是一边讨论帝国机密，一边让侍从官在一旁倒酒或静立在王子身后，随时听候王子的吩咐。
「殿下，请允许我们跟随……」
「没必要。」
被王子轻描淡写地拒绝，沮丧的侍从官们只能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表示欣然从命，然后恭敬地把王子送进电梯。
看着电梯门关上，几名当值的侍从官彼此看看，脸上都露出一丝苦笑。
要成为王族侍从官固然是第一道难关，但进入了王室侍从官小组后，想得到王子另眼相看，还要面对更激烈的竞争，想给王子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下，可以和王子近距离接触的当值时间，就弥足珍贵了。
「殿下正乘坐电梯，目的地，舰下层隔离区。」侍从官按照规定，把自己所知道的王子的行踪一丝不苟地输入通讯器，传递到侍从官小组的加密级专用消息栏上，在犹豫片刻后，不甘心地输入备注，「殿下禁止侍从官跟随。」
罗丹并没有去注意侍从官的小小沮丧，他全部的心思都搁在接触箱里那虚弱的宝贝身上。
到达皇家凝血复生室的那一层，他步出专用电梯，心急如焚地想去房里探望科林，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尼克。
「堂兄，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王子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刚从皇家凝血复生室过来？」淡淡的询问语气。
「是的。」尼克察觉到王子尖针一般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唇角勾起微笑地解释起来，「我知道，科林是您的侍从官，您已经向我们声明过了。况且，他还待在接触箱中，谁也碰不着。我到那里去，是请杜拉斯医生和我私下聊几句。关于科林中毒的事，似乎有一点进展。」
「有进展？」
王子露出认真的神色。
就算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隔离区，此事也不宜在走廊上讨论。
王子给尼克递个眼神，两人默默走进旁边一间空置的多功能室，王子在室内的控制板上用自己的指纹设定了最高保密级，避免被监听和监摄。
「好了，谈谈你的发现。」
「记得我们曾经做过科林的药物代谢检测，估算中毒时间是三天内。」
「我知道。」
「在这个基础上，利用舰上的设备，我提取了科林留在医疗室的血液样品，亲自做了更深入的毒物衰变检验。」
「得出结果了？」
「提取血样时，开普林斯在科林体内还未完全代谢，检验结果显示，可以推算出到现在为止，他接触这种毒药的时间为四十到四十八小时左右。要是我们身在帝都，有更好的设备进行检验，会得到更精确的中毒时间，可现在我们只能得到大概的估计。」
「四十到四十八小时。」王子扫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显示，脑子里闪电般地计算和回忆着。
那应该是他抵达雅卓星的第二天，大概是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
当时，科林已经被他重新任命为王室侍从官，作为一名王子的侍从官，科林不会和太多不相干的人接触。
「调查到他是怎么中毒的吗？」
「我已经发下命令，把雅卓总督府里的所有东西严格封存，等待我指派的调查员亲自调查，如果总督府里真的存在开普林斯的痕迹，他一定会找到的。不过，我对此很是怀疑。」
「没必要躲躲闪闪，这不是你的风格，尼克。」罗丹用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目光瞅着他。
尼克潇洒地耸了耸肩。
「想必您心里比我更清楚，我英明无比的堂兄，期望科林永远消失的人并不来自雅卓星。科林已经在雅卓被丢下了一年，而您是临时决定到这个偏僻的星球和科林重逢的，帝国范围内没什么飞舰可以和王子航空专用舰的速度相媲美。所以，我个人感觉，下毒者比堂兄您先到达，并且及时在总督府内布置好下了毒的器物，这个可能性不大。而且，那只幕后的黑手，是透过什么巧妙的方法，确定科林必然会接触到开普林斯呢？」
思索片刻后，王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身躯蓦然一震。
宝蓝色的眸子阴沉下来，可怕如即将展开一场灾难性暴风雨的海面。
「做得不错，尼克。」罗丹王子说：「我绝不会忘记你的忠诚。」
「永远对您忠诚，殿下。现在，我也许该去忙您吩咐的事了。」
「去吧。」
尼克优雅地欠了欠身，嘴角挂着谦恭的微笑离开。
第二十八章
王子仍在房间里独自逗留了十来分钟。
在尼克离开后，他把不为所动的平淡表情渐渐抹去，像缓缓摘掉自己戴习惯的面具一样。
最后，露出真实的，充满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脸。
俊美无瑕的脸庞，几乎扭曲了。
该死的……
罗丹在心里低声说着最恶毒的诅咒。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里面伴随着心脏被勒紧的剧痛，这痛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复，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
十分钟，他只能把自己释放十分钟，一旦他解除房中的最高保密级，跨出这扇房门，他必须恢复为往日那位风度翩翩，迷人高贵的王子殿下。
只有十分钟。
罗丹把脸庞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借此让自己冷静，缓缓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十分钟后，隔离区里这间多功能室的房门再度打开，王子从容不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去看望科林的，这时候却改变了主意，从通讯器发布命令，把杜拉斯医生召唤到最底层的医疗检验室。
正在皇家凝血复生室里监测科林身体状况的杜拉斯医生立即奉召，匆匆赶来。
「殿下。」
「他好一点了吗？」
「承您的恩泽，殿下，科林少尉情况稳定。」
王子点了点头。
医疗检验室内，出现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杜拉斯医生如芒针在背。
和拥有不可思议的巨大权力的帝国继承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相处，大部分人都会像他一样紧张，短暂的谈话结束后，却没有接到退下的命令，杜拉斯医生捏着一把汗考虑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告退。
他抬起眼，窥探王子的脸色。
高贵完美的脸庞冲淡平和，泰然自若而无可挑剔，看不出一丝端倪。
奇怪是对，面对如此温和迷人的罗丹殿下，却让医生打从心底感到敬畏而甚至常常屏住呼吸。
「医生，」终于，罗丹王子结束了沉默，「请你对我做一次开普林斯的检测。」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