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去吧。”北堂无殇坐在亭子里望着，略有不悦。
一惊，城碧忙收回了注视万学术的视线：“是。”
一朝从蛟龙跌回蛇妖，城碧并不怨恨，他的一切本就是主人赋予的，只是他一时糊涂忘记了主人可以给予他宠爱也可以随时收回去，可以给予他成为蛟龙的幸运，也能轻易捏断他的龙骨。
他只是有些怨恨这个突然跟着主人回来的男人的，明明主人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个样貌称不上俊美如斯的男人何德何能可与主人并肩呢？只是现在望着阳光下男人明媚开朗的笑容，城碧他突然又不怨恨了，莫名其妙的竟会有些担忧，是不是有一天，此时主人对于万学术的宠溺也会突然消失呢？
有一些事情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很多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事情万学术都看在眼里，北堂无殇不记得城琼和城碧他们了，自然也不记得曾经与他们的情谊，只是人失忆了连着情谊也会忘记吗？
万学术望着远去的城碧心里荡起一丝丝波纹，现在的他会不会也成为将来的城碧呢？看到北堂无殇有新欢了就怒不过出手，再被北堂无殇责罚，然后呢，他是否也能像城碧那样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的开。
“在想什么？”北堂无殇在旁出声，他不喜欢万学术望着远处露出迷茫的神色。
“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出空谷，到外面溜溜。”万学术回过头一笑，有谁能逃得开如北堂无殇这样的男人所给予的温柔与体贴，最近以来他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多，彼此交流，互通有无，每每多一分了解，就是多一步的沉溺。
他还能坚持多久才不会跌入北堂无殇所营造的温柔乡中？万学术想，若是一旦他爱上了北堂无殇，那么他绝对不可能像城碧那样可以轻松的离开，轻易的放下一切，自己果然还是个小心眼啊。
所以，不能爱上就对了。
“后天。”呷了口茶，北堂无殇沉吟道，“我无法与你同行，一路上风花雪月会作为侍女随行照顾你，城琼扮作你的书童。”
“城碧呢？”万学术望了过去，眼里一片狡黠，拿起茶喝了起来。
北堂无殇放下青瓷茶盅：“你的男宠。”
“噗——”刺激太大，万学术禁不住一口茶喷出来，北堂无殇绝对是故意在他喝茶的时候说出这种话。
北堂无殇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城碧嘴巴伶俐，可以帮帮你。”
第六十章
夏末秋初，凉风送爽。
一面面插在高高城墙上的西奴国旗迎风飞舞，西奴国国都云流城总共有四面城门，每日来往群众人数数以万千，只是今天想要从北门通过的人群都被拦在了外面，只见北门两侧均是排列整齐的军队，人人腰上佩刀或手中持枪，英姿飒爽，令人生畏。
北城门外有一间简陋的小茶舍，一些赶着进城的人见北门进不去便赶紧赶路往其他几道门去，稍微不怎么急或者懒散一些的就干脆在茶舍里坐了下来，望着匆匆赶到北门又离开的人群，一边喝着凉茶，聊的不亦乐乎。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没听说皇城里有哪个皇亲国戚还是将军什么的回来啊，怎么突然把北门给守起来了。”
“呵呵，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刚刚给守门的一位官大爷送了碗凉茶过去，听他们说呀，今天咱们的太子殿下有贵客远来，太子殿下特意亲自迎接，贵客从这北门过来，又有太子殿下在此，这门能让我们老百姓随便过去吗？”
“哟，什么贵客能让咱们的太子殿下亲自迎接啊！”
“能是什么贵客，肯定是咱们这些大老粗不知道的大贵客！”
扯来扯去，一群人越扯越离谱，到后来绕着绕着就又绕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
“过上几天咱们太子殿下就要亲自护送九天国的公主回去了，你说这九天国的公主也真是够有趣的，好好的九天国不待着偏偏跑来咱们西奴。”
“这说明咱们西奴虽然没九天国那么大，但肯定也是风景秀丽，民风淳朴，那公主才会跑来这边三年多，若不是这次九天国的皇帝下了命令，这公主估计都不想回去了。”
众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渐渐西沉，自打知道今天北门有贵客前来他们都打算好了要看到贵客长什么样子才回去，等回到各村各家了也有一番谈资可以炫耀，只是都快下午了怎么还不见贵客的影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门外徘徊的人群越来越少，几只飞鸟从空中飞掠过竟带出几分萧瑟的味道来。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车轮子碾压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站在城墙上远远望去依稀能从一片飞扬的夕阳尘土中看见一辆马车以及三个骑在马上的人，远远看过去和一般赶着进城的人没什么区别，几个坐在茶馆里的人甚至幸灾乐祸的想，这家人可要吃闭门羹了。
待车马走的近了，茶馆里坐着的行人看清了骑在马上的人纷纷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来，骑着一匹黑马走在最前面的青年一身红衣若火，过分漂亮的面容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下透着难以言喻的妖冶，整个人沉浸在橘红色的柔光下仿佛全身都燃烧起来一般，衣袂纷飞间宛如一朵盛世红莲。
再看跟在马车左右两旁的女子，面上虽然蒙着面纱，但看那婀娜身姿想必也是容貌不俗，能一路骑马而来，这两个女子只怕也不是普通的女子。
这外面的三人都如此俊俏了，真不知道马车中的主人该是如何的让人称奇，这么一想，不少人都反应过来，或许这一行人就是太子殿下亲自迎接的贵客了。
果不其然，车马行到北城门外时便停了下来，为首的妖魅少年冷着一张脸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来，不过一会儿，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便骑着马被簇拥着从城内出来，来人器宇轩昂不失儒雅之气，观那雍容气度正是西奴国太子西奴华凌。
“诸位一路上劳累了。”西奴华凌望向城琼背后的马车，城琼此人他上次前去空谷时曾经见过，面上虽然是一派自然，西奴华凌心里却暗暗好奇，不知道马车里的人又是谁，能请空谷出面已是不易，他难道还指望能是北堂无殇亲自前来？
一声轻笑打消了自己奇怪的念头，西奴华凌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来，那个人……只怕不可能吧，北堂无殇是巴不得将那人藏在空谷里又怎么会派出来呢。
思绪纷飞之余，马车的帘子便被人挑开了，赶马车的是个蒙面姑娘，先从马车里跳出来的也是个蒙面姑娘，看起来这几位姑娘应该都是马车中人的侍女了。
随后，一只修长皙白的手探了出来，青色衣摆飘然落地，从马车中出来的青年面容姣好，略带几分倨傲之色，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一般透着几分清圣味道。
西奴华凌亦从马上跳了下来，想必这位俊美的青衣男子就是空谷派出来的人了吧？只是当西奴华凌往前走了两步时突然看到那青衣男子又伸手去挑马车的帘子，一把折扇探了出来，青衣男子伸手扶住马车中的人，托着那人的手方便那人从马车内跳下来。
待那男人一落地，众人眼前不禁一亮。
比起红衣青年与青衣男子来，这最后从马车里出来的男人面貌上不如前两者那么惊艳，看起来已有成熟味道的男人一身白衣乌黑长发清隽俊朗，风尘仆仆间竟也好似一株清圣白莲般透着让人舒服的干净气息，眉心间一点朱砂红衬托下也多了几分清媚的风情。
手中折扇“哗的”一开，手持桃花扇的万学术朝着不远处的西奴太子翩然一笑，刹那间竟将四周之人都给衬得黯淡了去。
“我该称呼你为唐十二少还是太子殿下？”望着走近的西奴华凌，万学术笑着问道。
“若不介意，私下可唤我为华凌。”西奴华凌笑意盈满了眼底，心情甚是晴好。
此时已近傍晚，万学术等人还未用过晚饭，从空谷出来后就是一路上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经西奴华凌提议便决定步行进云流城，由太子殿下做东去一家云流城内有名的酒楼慰劳五脏六腑。
虽然天气不是很早了，但云流城城内依旧繁华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更有路边的几家店早早悬挂起了灯笼，想必云流城的夜晚也是景色不错。
万学术早就听闻西奴国国都内治安极好，西奴华凌堂堂一个太子身边竟然只带了一个女子，反倒是万学术这边，四个丫头在进城后就解下了用以遮盖沙尘的面巾，城碧和城琼不用说，站哪里都能自动发光，再加上北堂无殇那家伙舍得花钱，每个人的衣服饰品都极为光鲜，他们一党人往街上一站就像一群发光的灯泡，明目张胆的写着“我们老有钱了，快来抢啊”的标语。
城碧和城琼皆是面无表情的跟在万学术身后，两兄弟后面又跟了四个美貌的丫头，浩浩荡荡的阵势极大，再看看身为东道主的西奴华凌，万学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西奴华凌本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他早已经认为万学术与北堂无殇关系匪浅，北堂无殇派这么多人跟着万学术倒是合情合理，唯独万学术在那里兀自尴尬着。
不过一会儿，众人便在西奴华凌的带领下进了一家看起来古色古香的酒楼，虽然在万学术看来这里每一家酒楼都十分古色古香就是了。
店家一看万学术等人那华丽的阵势知道来人不俗便立刻迎了过去，酒楼的生意极为不错，较好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满了，好在西奴华凌早有准备提前订好了位子，花千羽上前与掌柜的说了什么，掌柜随即将众人领往酒楼三楼窗边的两桌。
风花雪月四个丫头单独一桌，城琼和城碧自然是跟着万学术的，花千羽又是跟着西奴华凌的，五个人坐一桌必然有两个人得挤一挤，城碧和城琼倒是极为有默契的两个人坐到了一块儿，反正都是两兄弟，万学术桃花扇一开，哗啦啦扇了起来。
“上次一别还未好好认识，花千羽，我的朋友，也是西奴有名的神医。”落座后，西奴华凌介绍起身边的女子，“其实上次在空海她也在，只是当时她穿了黑斗篷又易容。”
万学术指指隔壁桌自顾自聊的开心的四个丫头，笑着说：“风花雪月，我的贴身丫鬟。”
“那这二位？”花千羽好奇的看了看城碧和城琼，两人中随便一个都是极为难得的美男子，现在坐在了一块儿颇有一种让人身在梦中的错觉。
西奴华凌暧昧的看了眼万学术，万学术老脸微红，轻咳一声，艰难的吞吞吐吐说道：“男……额……”
“什么？”西奴华凌没听清。
“呵呵，太子殿下以为呢？”拿起酒杯斟满，城碧轻声一笑，将斟满酒的杯子轻轻推到了万学术面前。
西奴华凌微微一愣，而后有所悟的笑了一笑，万学术扇子挥的更用力了，心里暗暗嘀咕，北堂无殇真是狠，给他两个可看不可碰的“男宠”，狠狠的断绝了他的女人缘，虽然万学术也没在期待有桃花就是了。
第六十一章
秦书馆，这是万学术一行人在西奴国都下榻之地的名字，秦书馆藏身一处安静的巷子里，走出巷子便是一条清澈的河流，距离西奴皇宫也不远，走上两条街就能到。不管是哪个时代，越是城中心的房子房价越高，秦书馆所在的这一整条巷子中的房屋能买下来的大多都是有钱有势之人，故此地虽然临街，却极少有行人通过。
夜晚，清冷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将大地蒙上了一层银晕。
花和雪两个丫头用完饭早早的跑出去逛夜市了，说是采购一些过几天路上要用的物品，但看她们两个高兴的模样，明显是要出去溜达。
万学术趿拉着鞋子翘腿坐在院子里晒月亮，月姑娘在一旁点了油灯，灯火在风里一晃一晃的，万学术看了一会儿书眼睛都被晃得疼了。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进法门。”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城碧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中的明月。
“我没有办法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诱惑，”万学术把书放到了一边，闭上眼睛开始做眼保健操，“物竞天择，这是人的天性，也是万物的天性。”
“哼，你这是怀疑主人的实力。”城碧的嘴巴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坏了。
万学术撇撇嘴，他倒是没有怀疑北堂无殇的实力，可问题是你们主人现在又失忆力量又丢失的，北堂无殇失忆的事情只有城琼知道，可北堂无殇失忆又失力量的事情就只有万学术知道了。
“那你倒是说说，法门门主和你家主人哪个厉害点？”万学术试图套话。
“他们两个又没打过，我怎么知道。”轻哼一声，城碧明显是在回避这个问题，万学术听了心里暗暗一叹，不管北堂无殇和法门门主哪个更厉害一点，他都要进法门，法门有一个神秘的门主，也有一个包罗万象的书阁。
万学术无聊的睁开了眼睛，瞅了眼院子，抿嘴道：“花和雪怎么还不回来。”
“头一次出谷，难免高兴了些，估计会在外面多转转了。”一直闷头在暗器上淬毒的风吐出一句话。
风花雪月四个丫头，倒是个个人如其名，花的性子最为活泼，雪是个温柔的姑娘，风长得有些偏中性，倒也是个俊俏带英气的姑娘，月是四人中最为漂亮的一个。
万学术眨眨眼睛，他刚刚没听错吧：“你们该不会是头一次出谷吧？”
“空谷内，无主人许可不可踏出空谷一步。”月下的城琼一袭火红衣裳，美的过分了，万学术突然觉得城琼近来十分喜欢穿红衣。
“我和城琼可以随意出入，但是像风花雪月她们若不是此次有主人命令伺候你这大老爷，她们也无法出来。”城碧补充道。
万学术望向风和月，月托腮坐在小椅子上哼哼：“听说云流城内有一家的胭脂水粉格外好……”说完半句就停了，万学术要是听不出来月话里的意思就白混那么多年了。
“反正都来云流城了，咱们一起出去转转。”闲着也无聊，万学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折扇一挥好不潇洒。
自从北堂无殇给了他这把桃花扇后，万学术就爱上了这持扇风流偏偏公子的感觉。
第六十二章
“爷！你看这个好看吗？”月翩然一笑，本是清丽的容颜更是美的让人心晃了。
“好看，好看，买吧。”大晚上的摇着扇子，万学术大老爷似的坐在云流城一家看起来格外高档的胭脂水粉饰品店里，店小二特意给他搬了把太师椅出来，好茶奉上，笑脸相迎。
“爷……”难得的，向来性格爽快的风丫头也会露出几分娇羞的女儿家姿态来，手里一盒粉拿着是不想放下来了。
“那盒粉给爷包起来。”万大爷扇子一指，好不神奇。
店家点头哈腰的应着，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云流城里不缺有钱人，可是看看这位爷多牛啊，出个门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不够，那边还有两位美极了的公子，店家在心里头早已经认为万学术是坐拥两女妾，右抱两男宠的大爷了。
城碧对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些琳琅满目的发簪之类的玩意儿比较喜欢，左挑挑右捡捡的也拿了一堆。
“城琼，你也买一些啊。”
就只有城琼始终一脸淡漠的杵在原地，冰冷的气息足以让殷勤的店家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不用。”标准的城琼式回答，又短又干练。
万学术从太师椅上起身，踱步到了堆满首饰的地方看了几眼，对于玉石之类他不怎么会挑，眼睛瞥见了两串血琉璃，晶莹剔透，灯光下闪着醉人的血色光晕，万学术拿起来细细看了起来，血琉璃一头吊着白色的绸缎，拿在手中几分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