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臭老头每天就让他干好多的活，存心是要累死他，什么耕地浇水，什么给仙兽喂食洗澡，要是干活干的慢了，那个暴力大叔拳头就飞过来了，凶得要死。
“你说这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盘腿坐在树下的草地上，非离给趴在他面前的大白老虎顺毛，“凶巴巴的，小心眼，说他两句还会打人，哼，现在法力高了不起了，整天欺负人，还说我之所以长不高就是因为不干活，歪理！当初他还打不过我的……”
念着念着，非离抬眼朝不远处望了过去。
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一把竹编椅子上，一手拿着书细细品着，一手给趴在他腿上瞌睡的小老虎挠着肚子，另外一只小老虎则是倚靠在男人的脚边，嘴巴紧紧咬着万学术的衣角，似是睡着了。
阳光静静的打在一人两虎的身上，好似一幅画一般。
生活就这样，每天闲闲散散的养养仙兽，喂喂鱼，晒晒太阳，看看书，日子也就慢慢地过去了。
树丛里，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也在静静望着这闲适的一幕，每天看一看，就有无声无息的离开。
过了几天，从天宫来了一位驾鹤而来的仙使，说是天神前日刚刚从异界回到天宫，请煜阳神君一叙。
非离有时候不明白，既然北堂无殇也认错了，事情也过去了，彼此心里也都还是喜欢着的，为什么偏偏不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西奴华凌曾经做的那些事情？
非离有一次大着胆子问了，万学术给的答案是否定的，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该遗忘的也该遗忘了，记着自怨自艾也没什么用。
他看男人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跳脱不开的人，罢了，反正都是别人的感情事，他不懂，还是在现在继续养老虎喂鱼吧。
隔天万学术就随着仙使一同去了天宫，十年前万学术在天宫里住过一段时间，主要也就是养伤休息，这里的人都挺好，和和气气。
就跟凡间的皇宫一样，皇帝住的地方和太子住的地方并不在一处，仙使直接带着万学术到了天神所在的居所，和万学术想象的不大一样，没有什么富丽堂皇，也没有什么云雾缭绕，简简单单的一片林子，简简单单的竹屋，淡雅清然，超脱俗尘。
当看到天神的第一眼，万学术也就觉得这地方和天神的确很配，淡淡的感觉，又隐隐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随意坐吧。”天神十分随和，没什么礼节的拘束。
万学术望了望四周，他知道天神喜欢桃花，所以神界里也是四处桃花。
“桃源只在梦里来，花落春泥十里红。”天神悠悠吐出一句话，他的模样和北堂无殇有三分相似，但比起神之子来更为端正出尘，丰神俊朗，对着这样的男子也只有尊敬的情怀。
“这世上真有无忧的桃花源吗？”
“心若烦忧，天下之大也无桃源可避。”
就像拉家常一样，天神问了一些万学术在凡间的事情，又问了问在现在住的可还习惯，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西奴华凌，也没有提到北堂无殇。
天神的博学和谈吐让人觉得聊天原来是如此愉快的事情，往往从一些简单的语句里就能悟出一些道理来。
“在凡尘中你还有未了的心愿，说出来，从比闷在心里好。”末了，天神突然说了一句。
“不瞒天神，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还有家人，那时候离开的太突然，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还是想看一看他们，只是想看看他们过得还好不好，看看就好了……”
“我这里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过去之事，但也仅仅是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事情罢了。”天神随手一扬，空中浮现出一面铜镜稳稳落在了万学术手里，“你尘缘未了，因神之子的劫难而被迫回到这个世界，虽然可以送你回去，但你毕竟已是修行有成，再入轮回未免太过遗憾，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了却尘缘，再次为人，你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将被暂时封住，待你归土之后就能再回神界。”
“多谢天神。”
神界一天，凡尘一年。
世事变幻，沧海也成了桑田。
“人送走了？”魔主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嗯。”
“无殇就跟你一个性格，做事情有时候拖拖拉拉的没有个果断。”轻轻哼了一哼，面色苍白却透着冷魅的男人随意坐在了树下。
“呵呵。”颇有些无奈的一笑，天神回身走到了男人身旁，“孩子们的事情自有他们去解决，每个人亦有每个人的命运。”
“我烦透了你的这些大话。”手撑着脑袋，魔主转了话题，“西奴华凌那小子呢？”
“神识虽灭，但他给自己留了一抹残魂，已入轮回去了。”
魔主挑了挑眉：“怎么，他还舍不得死？”
“只是还愿罢了。”天神淡淡一笑。
四十一天后，万学术重新回到了神界。
于人间，早已经过了四十一年。
时间回溯到那年跳下悬崖的一刻，再次睁开眼睛不是在这个充满修行者与仙术的世界，而是药水味的二十一世纪医院。
说是登山不小心滑了下去，幸好没有什么大伤，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回家了，回去之后的万学术没有一点这个世界的记忆。
他在人间又活了四十一年，做了一辈子的婚礼策划师，给无数对新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但是到在睡梦中逝去的时候也没有结过一次婚，一生里有亲人陪伴，还有一只在大雨里捡来的流浪猫陪着他。
猫的寿命没有人那么长，每一次猫儿自然逝去了，他总会在下个月又捡到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万学术说他大概是和猫有缘，不然怎么每一次都会捡到一只脑袋上有月牙印子的小猫咪。
一直到他白发苍苍，一直到他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那轮回数次，额头上有着月牙的小猫也随之消失。
得偿所愿，也无遗憾。
第一百三十八章：那些人的结局
神界一个多月，于人间已经是一世轮回。
了却尘缘，无事可挂心头。
自从回到了神界仙洲，万学术还是和以往一样晒晒太阳，养养大猫，顺顺毛，看着几只虎崽子在面前滚来滚去的卖萌装可爱。
“喂，大叔，这个镜子你是哪儿弄来的，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要就丢了吧，占地方。”一天，非离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万学术放在床头的镜子，以为是男人不要了的，就把镜子丢了出来，人随即又转回屋子里继续和灰尘作斗争了。
“大白。”万学术手指头在稍大一点的老虎脑袋上点了点，名为大白的小老虎嗷嗷一声从男人的膝盖上跳下去，蹦蹦跳跳的跑到屋子外面叼起铜镜，撒腿又跑了回来，小尾巴摇来摇去，眼珠子水汪汪的等着被夸。
“乖。”伸手挠了挠大白的下巴，小老虎舒服的哼哼一下子又跳上了男人的膝盖。
万学术结果了大白嘴里的镜子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天神给他的铜镜，非离那个小笨蛋居然当垃圾丢了出来。
那次去了天宫，天神允了他的愿望他就突然失去了意识，随后就是回到凡间完成他未完成的人生旅途，死后回到了神界记忆才恢复过来，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这面铜镜。
“能够看到过去的镜子。”低声呢喃了两句，万学术手轻轻抚上了铜镜雾蒙蒙的镜面，镜面被碰触过的地方好似水面一样荡起丝丝水纹，男人微微一愣，手指用力往镜面里探了去，就这么突然一下子他整个人就被镜子吸了进去。
怎么回事？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漂浮在水里，四周的景物不断变换，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幕幕的飞快掠过，他伸手朝其中一幅画碰了去。
突然之间，四周的景物又再次变换。
万学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九天国的皇宫，前面走来数个面色森寒的侍卫，昂首挺胸佩刀在旁，正当他打算使用障眼法的时候，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侍卫一个个的都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从他身旁还有……身体里穿过去？
身体就像一个风筝似的飘来飘去，拴了线一样随着那几个侍卫不停往深宫的方向行去，最终来到的地方是万学术再熟悉不过的书房。
那时候他刚刚来到皇宫作为太子的侍读，就是在这间书房里度过了大半的时间。
侍卫们纷纷在门外停了下来，一些万学术从未见过的青年男女排成一排跪在门外低着头，一个个神情肃穆。
书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几声咳嗽，没有一个人敢吭气。
万学术越过众人朝书房走了过去，手触碰到紧闭的房门时人就穿门而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身在这个世界，却又不在这个世界，一切都不过是铜镜里映出的过往。
“李天民？”声调微扬，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倚靠在书桌旁的老人身上。
头发早已经花白，皱纹爬满了曾经年轻的脸庞，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李天民老年的时候。
在神界过了十年，凡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老年的九天国皇帝已是日薄西山，面上虽然透着红润，却更像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李天民静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桌上摆放了一张年代久远的书画，他的眼睛像是钉在了书画上，一动也不动，只有嘴角勾抹淡淡的笑意。
万学术走了过去，看到了书桌上的画卷。
那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书画了，他记不清那时候是基于什么缘由和李天民共同合作出这幅书画，宣纸上画着的不过是白云野鹤，远山绿水，年幼时的偶尔习作，称不上什么大家作品，配着旁边的一行诗，此时看过去倒也别有一番逍遥脱俗的味道。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画中虽有水却非海，画中虽有长空却无飞鸟，那和画作根本不搭的诗词此刻却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感叹，再美好的愿望也不过是一行字，仿佛早已经注定后来的错过与后悔。
几乎是同时的，老年的李天民和万学术念出了书画上的一行诗。
老人蓦地眼前一亮，面上露出喜色四处张望，只是他看到的依然不过是空荡荡的一片。
“幻觉吗？”有些失落的重新回到了座椅上，老人面上带着笑意轻轻一叹。
“幻觉……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眼帘垂下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煜阳站在他面前，静静的，老人似乎是睡着了。
一生的遗憾，一世的后悔，都随着寂灭而归于尘土。
……
……
尘归尘，土归土，谁人没有一个结局？
身边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下一刻已来到了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南方小镇，寒冷的雨滴穿过身体砸在地上碎成朵朵小花，这般料峭清寒的日子里本不该有太多人在街上，但今日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撑起的油纸伞下是一个个装了元宝蜡烛的小篮子。
这些人是要去祭拜谁？
我想随着人群走了去，最后来到了镇外的一处小孤坟，一个个人排着队的上香烧元宝，他越过众人走到了坟前，石碑上写了几个字：
“江楚河之墓”
短短的五个字，小小的一个孤坟，还有谁能想到此地埋葬着的是当年拥有天下财富的江庄主？
曾经极尽敛财的男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广散钱财，直至晚年。
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或许在最后，只想求得一个心安罢了。
随后，万学术又伴随着身旁景物的变换看了一个又一个故人的结局。
九天国南边的一个小城里住着两位乐善好施的大夫，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仍然形影不离，早上起来晒药，白天开门为百姓诊治病情，时而在月下手拉着手谈一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往事。
“子涵，今……今晚让我抱抱。”皮肤稍微黝黑一些的老人蓦地低声嘟囔了一句，眼巴巴的望着躺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娇小一些的男人。
“呸呸呸！你个老不休的，抱什么抱，对着我这张老脸老骨头的你……你还有那心思！臭黑奴！”
万学术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两个老人原来是黑奴和莫子涵啊，望着这两人你侬我侬，你恩我爱的模样，他一下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温馨幸福，又觉得有些好玩，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人的一生里真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能得一爱你的人，可享受到老，就已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曾经空谷的四个姑娘风花雪月都已经离开了山谷到了外面，各自有了好的归宿。
上天城里，从前总该处处针锋相对的武迎春和南广连云到最后成了一对欢喜冤家，那年万学术进入法门没过一年这两个人就好上了，当年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如今也只是妻子身边听话的好丈夫，一家人打打闹闹好不欢乐。
自万学术进入法门之后，法门连续二十年没有再招到一个人。
直到第二十一年，依然还是俊朗无双的赫连青竹修行归来，成为唯一一个进入法门，也就是神界的修行者。
这个万学术是知道的，后来赫连青竹还亲自拜访仙洲向他道谢，同时也为当年在法门学院里的无知感到羞愧抱歉，两人饮茶之后冰释前嫌，赫连青竹偶尔也会到仙洲来找他下两盘棋。
比之当年的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后来的赫连青竹已是脱离凡尘，心中一片坦荡，修行修行，修的不仅仅是身，更有一颗心。
陆萧萧成了九天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士。
李回贪图享乐，不知悔改，后因欺霸百姓被丢进了大牢里，从此再无仕途。
人都是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人生。
就如同莫子涵，当年若是依然不知悔改的执迷不悟下去，后来哪里会有相伴一生，疼他一辈子，不计较他过往的爱人呢？
铜镜里的事物渐渐隐去，不知何时万学术又回到了仙洲，他依然坐在竹藤椅子上悠悠晃荡着，远处传来非离断断续续的唠叨声，温柔的阳光洒满了全身，小老虎啃着他的手指打着呼噜，铜镜里映出的只有他自己。
“天神的心意，我明白了。”男人淡淡一笑。
约莫过了四五天，骑乘着仙鹤而来的仙使又来了，这一次除了带话以外还带来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白老虎，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
“天神说，报答不用，煜阳神君既然如此喜爱养老虎，不如就帮他暂时养一养这只没娘的小白老虎。”
仙使话一说完就把长得跟猫一样的小白老虎丢给了万学术，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转身就驾鹤而去。
万学术望着手里小的跟幼猫一样的老虎，白白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嗷呜——”湿润的黑溜溜的兽瞳望着男人，像是哀求男人的呵护。
“小家伙。”心头忽然一跳，万学术把小虎崽子抱进了怀里。
或许是小老虎的眼神太可怜，也可能是小小的太可爱，第一眼看了，就觉得顺眼的不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白白虎崽子（一）
万学术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猫阿狗啊的，一双双微微湿润的眼睛里透着直白的情感，生气就生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他实际上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只养过一次狗，是指听话又乖巧的金毛，日久总会生情，离别难免伤痛，自打金毛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养过动物，直到后来再回到现代他一次又一次的捡到流浪猫。
回到了神界以后他继续养着他的老虎，仙兽们都有一个好处，生命没有凡间的小动物那么短暂，这也好，避免了生离死别的苦楚。
而且这些禽鸟猛兽待长到了一定的年岁，修为有所成之后还可以变幻成人的模样，即使将来离开了现在府邸，也能偶尔回来看看他，叙叙旧，喝喝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