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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望山——by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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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大,可是死无对证,却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爹他是否来帮我们,使我们不必对付齐景与凌爽二人合力。他越来越无法否定这种可能。可是这件事终究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齐琅在齐景墓前磕了三个头。

李渐跟着他也磕了三个头。

齐琅笑说你磕个什么劲。

“谢他生了你给我。”李渐认真地说:

“谢他带来的一切痛苦让我更加珍惜。”

齐琅给了他一拳,“肉麻。”

并不是不急这一夜。正相反,两军相遇,靠的就是比快。兵贵神速。

八月十六上午陆琮的信鸽飞了过来,说衍州的先头部队已经出发,骑兵四弓兵六,不求胜,只求刺探虚实。

李渐打开了字条,错愕半晌,给齐琅拿了过去。齐琅仿佛早已知道一般略略看了一眼。

“昨夜你已部署了?”李渐问。

“在你来之前陆琮已经送信来请示,我这回大着胆子,赌那四万人是乌合之众。”齐琅在柜子里翻找,把自己的盔甲翻了出来,接下去是他的细剑长刀,叮了咣啷一手,“我这就出发。你不要离开泷州,给我守好了晏阳。”

李渐瞪大眼睛,“你明知他们有可能冲着你去……”

“……他们要是冲着我,就会也冲着你。我不是一个人,我要把凌静带上。”齐琅像是胸有成竹一样,“陆琮有别的任务,你便安心在晏阳呆着,如果凌翊或白惟偷袭,不要多虑,来一个杀一个就是。动脑子的事交给我吧。”

他推开草庐的门,凌静正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行了个礼。

“你眼睛好了?”李渐盯着他问。

“没有,是习惯了。”凌静微笑,“白天总归行走自如。”

李渐内心深处还有顾虑,凌静毕竟是凌家人,虽然与两个弟弟交情不深,但总归血管里流着的是同样的血。这回齐琅不带别人偏带凌静……

“李大人,允儿就先拜托你照顾了。”凌静倒是光明磊落。

这天天气晴朗,视野澄明。齐琅凌静二人一人一马,轻装赶路。路经樊居江时凌静忽而感叹,有这样一座天堑,晏阳何愁。

“不得不愁。”齐琅小心翼翼地找着那条过江的路,“彼时李渐他爹强渡此江后便拿下我叔祖父项上人头,而李渐当年引兵攻我时,渡江亦毫不费力。这条江仿佛姓李。”

“所以你要留他守晏阳?”

“对,晏阳也不可无主。从咸平到晏阳这条路,特别是大江樊居,他比我还熟悉些。哪能下手,哪能藏兵,都是他的地头。”

马蹄子上踩了满脚泥水,凌静跟在齐琅身后,绕着一小片湿地找着路。他们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凌静视物还有不便,齐琅变着声音给他的马下命令,一路上多有照拂。幸好阳光还好,一切顺利。终于上了大路,面前直通咸平,一路都平坦。二人便信马由缰,速度不减。

“齐大人,我是否可以多一句嘴……”

凌静看着模糊绿意从自己身体两侧飞驰后退,入秋了,夹杂点红,便在风声里犹豫着开口。

“何事?”齐琅偏过头去。

“大人竟不怕我是凌家奸细?”

齐琅就笑,“非要我说个理由,我只能说我信你。我也没法用道理说服自己,就是直觉。你我都是打过这么多年明仗暗仗的人,这点直觉总归还是要有的。”

凌静叹息,“那大人必然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齐琅点头,“李渐曾与凌绍交情不错,我尽我所能,留你弟弟们命在。”

两个人交换了这句话,然后继续奔驰,到了咸平时已经快要天黑,他们停下来吃了顿饭,顺便补充干粮。齐琅脱下盔甲瞅了瞅自己的伤口,血还流,虽然不如前一晚那么厉害,一时半会是长不好。凌静看见那箭伤触目惊心,也呆了半晌,“大人你这是……怎么弄的?”

“前些日子跟着陆琮去岚城,路上遭了暗箭。”齐琅不以为意地给自己重新上了药颤了绷带,“以前看书多少人死于暗箭之下,原该提防。”

“那怎么还不好好养着,反而长途劳顿?”

“你当我是什么人。”齐琅抿嘴,“打仗的谁身上没点伤,这个,都算小事。怪就怪昨天一时忘了,动了伤口。凌静,你也是安稳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当年也是血里土里滚的吧?”

“是忘了。”凌静叹,“大人这次叫我跟来,是有什么地方要用上我?”

“我要你的鬼策奇策,身为刺客,哪里有歪门邪道,都拿来给我用。”齐琅喝干了手上的茶,“夜里行马,你眼睛多有不便,可要歇一晚上?”

“不敢贻误战机。况且如此一说,我也不能放心大人一个人。”凌静沉吟,“只要路顺,叫马儿跟住了,我待在马上头就是。”

“如此甚好。”齐琅点头,“说实话,我是有些怕那个白惟。此人来历不明,当年渐儿进出凌阳宫背后都有他,总觉得心计深沉。你对他是否有了解?”

“只知道是翊儿儿时的朋友。”凌静想了想,“况且他在翊儿身边活跃时,我已被送到泷州来了。”

“说的也是。”

两人没敢多歇,吃过饭便跨上马,接近岚城时已一天一夜未能合眼。四周景色越见乏味,到最后便成了红的黄的绿的一片,也看不分明。齐琅犯着困,眯着眼看见前方好像有重影,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那影子又消失了。看着就觉得自己此行凶险,又腹诽最近怎么这样多愁善感。不放心凌静,回过头去,那人还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

“这么有精神。”齐琅赞叹。

“早已训练过了,遇到潜伏的时候三天不合眼的事也常有。”凌静轻轻松松,“假如这路再长点,齐大人换到我马上靠着我睡一觉也行。”他调笑。

“那就可怜这马了。自打井城换过,跑了也有三个时辰,这个速度,它得比我们更困。”齐琅拍拍马鬃。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终于到了孔滇的驻地,齐琅已经困得不行。先看了陆琮的消息,说昨夜夜袭凌绍军,兵营里方寸大乱,引了许多逃命的孬兵出来叫乱箭射死,不日便归。齐琅稍稍安心,往山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还有黑烟四溢,甚是肃杀。与孔滇要了顶帐子先去睡,凌静也睡在里头,两个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大人你确实真放心我。”凌静有些感动。

齐琅嗯了一声说别吵,坦率地翻了个身,只给凌静留了个后背。

三十九

生死由命。

李渐拿了把木剑放在凌允手里教他比比画画,胡瑶走过来,看他们闹得兴起,就只在一旁看着。李渐有些尴尬。

“你们两个是否不乐意他练武?”

胡瑶摇头:“既是乱世,也该学学自保。”

“可叹你若手无缚鸡之力,别人也未见得要置你于死地。倒是偏偏怕了这人有一技之长,教人四处利用。”李渐忽然说。

“何出此言?”胡瑶奇道。凌允更是听不大懂,只是睁着大眼睛瞅瞅他娘和干爹。

“就事论事。”李渐挠挠头,“最近总想起若是没这许多过节,做个普通百姓,和齐琅还有你们一家三口过平常日子也该不错。”

“世道不容人独善其身。”胡瑶说得平静,“若摊上个废物主子,晏阳被人巧取豪夺去,你们我们被战火波及,颠沛流离,我看你又不一定笑得出来。”

“瑶儿说得是。”李渐不好意思了,又转过头去给凌允演示一招一式。算算时辰,齐琅他们这回该是早已到达岚城了,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月望山周边警戒的人马增加了一倍,到目前为止还没见着异样。李渐看着凌允便想起那年这小东西出生之前,得知凌静与胡瑶关系的李渐他们简直是不敢相信,可从舒永回到晏阳时,胡瑶的小腹已见隆起。问了才知道,是凌静早已挂念胡瑶,虽然表面上还拿她当下属,虐她差使她,后来还强要了她,实际上凌静心中有她。胡瑶发现自己怀孕过后又悲又气,才伤了凌静的眼睛,等凌静废了,二人纷纷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有个好结局。终究是天意弄人。

李渐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这个故事他们偶尔在李渐面前提及,也轻描淡写或害羞,一带而过。李渐便也不问了。后来越看越觉得他们夫妻二人情深,膝下一子也闹得欢实,竟然有点羡慕。

“我和琅哥是不可能有孩子了……对天来说,为人究竟是为了延续生命吧。这可真是对不住老天。”想到这里,看着凌允,李渐蓦然感叹。

“你若纯是为了孩子。”胡瑶顿了半晌,“等我腹中老二生下来,你从他和允儿中间挑一个,过继给你们两个便是。你若是为了血脉,我可帮不上忙。”

李渐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你有孕了?”

“我也不信,就是他爹刚走,正巧我那天头晕,找大夫看过了。”胡瑶转过脸去,“是太巧了。怎么就差这么一会儿没来得及告诉他。”

“要不要我送个信给他?”李渐把着凌允的小手问。

“不用,叫他好好做事,别白白为我担心。”

“干爹,你和娘在说什么啊?”凌允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你娘有了你弟弟。”李渐蹭着他的小脸,“啊,也可能是个妹妹。”

“啊?在哪里诶?”凌允一副四处张望的样子。

“在你娘肚子里。”李渐微笑,拧起凌允的耳朵,揉了两下。

晏阳城里时光悠长。

相当于是隔了一夜没睡,齐琅再醒来时恰是清晨,他睡得有些头昏脑胀,眼睛睁不开。听见帐外有说话声,心里怨这些人吵得没法接着睡,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岚城,哪有悠闲睡觉的功夫,呼一下坐了起来。

“……齐大人肩上的伤绝不是什么普通箭,怕是还带着倒刺,是刺客特制的,你们能不能帮忙查查……”

这声音是凌静。

“……我一定去,凌大人可知道有什么药管用……”

陆琮。

“……一会等大人醒了我去给他换上,可我身上这药确实不够用几次的,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齐琅从被子里出来草草披了件衣服,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帐篷,看见陆琮和凌静两个人确实站在帐外。陆琮见他醒了,赶快走过来行礼,齐琅说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倒学会客气了,叫他快点起身。

“早该劝大人就在岚城养伤算了,何苦这样折腾来折腾去……”陆琮拧着眉毛。

“岚城不安全也是你说的。”齐琅一挑眉,动了动肩膀,确实疼得厉害,而且一路颠簸后又犯困不觉得,怎么这下睡够了反而更疼。凌静见他表情扭曲,扶了他在帐子里坐下,用自己的土方子敷上了,齐琅觉得好过了一点。

“这草镇痛,但上瘾,不能多用。”凌静低声说,“我们以前要是撑不住了用它。你这伤恐怕还得疼一阵,就先少用点,忍忍。”

齐琅点点头,“手别废了就行,其它还好。”

凌静眉头皱深了,“伤口深而奇怪,勾连血肉筋脉,不加注意,以后说不定真有影响。”

齐琅一凛,“不过是支箭而已,这么可怕?”

“凌家素来擅造机关暗器,出什么物事都不奇怪。”凌静的表情上蒙上阴云,“这一定是特殊的刺客身上才有的装备,如果真是翊儿或者绍儿的意思,……便也实在狠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齐琅只觉得疼痛舒缓了很多,不想担心这些事了,就拿了张地形图往桌子上一放,说咱来想想正事吧。

传了令,不一会陆琮和孔滇一起进了帐子。孔滇见到凌静,眼睛里还有点不信任。齐琅招呼他们两个坐了,上来第一句话就讲,在这的,都是自己人。

他把地图掉转了个,冲着孔滇和陆琮。

“说说吧,这几日以及接下来的情况。”

“岚城虎荡山里四万人被我们一招惹,这两天陆续开始出发向着舒永了,和大人您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只不过我们这次一捣乱,那些人阵型匆忙,看着就全是破绽。已经按您的意思派了人在路上伏击,估计双方交锋时间是,”孔滇在地图上一指,“五个时辰之后。大人您还能再睡至少两个时辰啊。”

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叫齐琅一看仿佛也觉得人数上的劣势完全不是事。齐琅叫他继续说。

孔滇捡了块石头摆在图上,“弓兵三千,目前的位置是在这里。舒永城南门还有骑兵一千,步兵两千。如果在路上我们没能拖住那四万人,则他们不眠不休到达舒永城的时候大概在明天午时。大人,是否要叫舒永城内所有兵力集合?这样我们大概还有一万人可用。”

齐琅盯着地图沉默了一会,“今夜寅时假如拦他不住再行集结。舒永城周边可有异样?”

他看向陆琮,陆琮摇头,“舒永周边皆是平原,没有可以藏兵之处。这两天也没有大批人马进出城等不妥。”

“那便好,依然预定寅时集结,叫舒永城守军轮换值班,务必睡足。无论前方战况如何,到了城门口,凌绍军体力必然已经强弩之末,我们人少,这个便宜必须占。至于这边,”齐琅拿起了那块石头,按到了一片林子的东北面,“你们看这样可好?”

剩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孔滇就差说大人您别打哑谜了,结果先看出端倪的是凌静。他转过头冲着齐琅,“可是要我去大路上做做文章?”

齐琅露出笑容,“我们想得差不多。最好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四脚朝天。”

那个笑容一副杀神的冷冽,已是许久未见,陆琮看着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琮,带着我们在岚城的这些人去井城,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务必隔断泷关与井城之间的路,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孔滇,和你的兵去支援凌静,如果一切顺利,正好与我合围,假如有万一,往林子里跑便是。凌静,我要十万人,万事拜托了。”

“十万?”凌静一奇,“十万可太多?绍儿怎见得那样傻?”

“没关系,我赌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齐琅轻松地说,“昨日夜袭该是跑了不少,现如今又倾巢而出,可见这四万人脑子确实不见得如何好使,说不定都不曾正经治过。容我说一句,凌绍是个实心眼的,假如那军中有白惟这么胆大的,我倒还忌惮一回。不过现在看来,白惟确实不在凌绍军里。我想过这四万人全是精兵,这两天不过在做戏的可能。可是虚虚实实,表演得太过又不实用,若那白惟真正有这等胆色和财力肯与我计较至此,我倒输了也服。”

孔滇点头,“极是,我也一直奇怪这五年流离在外的凌家从哪里有这么多钱粮养活一支军队。”

“不过是乌合之众,”齐琅站起身来,“这就是我的判断。”

他穿上盔甲,长刀在手,看上去精神焕发。“你那三千弓兵就借我一用了。”齐琅朗声一笑,掀开帐帘,跨上马时背影坚定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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