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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绛+番外篇——by尉迟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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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回来的情景想过许多次,有时是对着院中那方池塘,有时是闭上眼睛听窗外风声。翻来覆去想了数次,均是想自己还没走到时便能遇上冷玄,两人无话,自己再转身离开。

似是心中害怕重新踏入玄冥那扇门,踏入那个厅堂。可自己却是一路走到了那扇门前,什么人也没遇着。

看看天色也渐渐灰蒙,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远方飞回门前的一棵大树,隐去了其鲜艳的身子。

裴冷枢握住剑柄又松开,再握住。

剑柄上有些湿濡,是掌心不知何时沁出的汗水。可他身上,却始终觉得寒冷。

轻巧一个“鹞子翻身”,从一边的围墙上翻入其中。落地无声。

玄冥教中的格局裴冷枢再熟悉不过。此时正是众人用完晚膳各自回到房中的时刻。他避开了人多的几处,悄无声息地潜到自己曾经所住的屋子下。

若传言不假,冷玄现在应还住在隔壁的那屋中。

裴冷枢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许是因为思念一点熟悉的味道,又许是迫于寻找到某种答案,他轻轻推开窗。

如他所料,屋内空无一人。再看床上桌上的东西,似乎都没变过,甚至连自己离去时放于桌上的那封信也在原处躺着。

这屋,现下应是无人住的吧。他这么想着,却也注意到屋内并无积灰,也不知心中那顿时的一阵轻松是为何。

再小心地掩好窗,他背贴着墙根,迅速地移动到了边上那间屋子下。

屋内没有烛光,却有人的气息。裴冷枢凝息而听。

初时只闻一些“悉悉索索”的衣物之声,正纳闷,却突然一声女子的娇喘传出:“教主……”

“荆舒,叫我玄!”这声音,曾在脑中回响过无数次。最多的,是那声轻柔的“师兄”。

那女子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玄”,尾音变得模糊不清。随即又另一个单音传出,是一声“舒”。

裴冷枢的身形不由得颤了颤,没握剑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肉中。

忽然,那女子一声惊呼:“不!不要!”语气中听得确实痛苦至极。

裴冷枢一个激灵,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右手又紧了紧。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房门,随即一招“沧海无冥”向记忆中床的方向使出。

沧海无冥,“幽冥剑法”三十六式中的最后一式,也是变化最多的一式。无冥,既心中无所思无所想,剑势可随对方变化而变化,是反守为攻的极佳的一招。可此刻,裴冷枢确是心中无思无想,然以此招做攻击的第一招,却是极不明智之举。堪堪第一招就易落于下风。

然而,屋内的景况却与他所猜有所不同。那女子伏在床沿轻微地啜泣着,而冷玄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窗前桌边。而裴冷枢这一招,却恰恰是冲着他俩中间去的。

裴冷枢意识到不对,立刻伸出左掌轻拍床栏,身子便向右侧倾斜。右手再一个斜刺,一招“神笔破空”,认准了冷玄胸前膻中穴刺去。

冷玄却似刚认出眼前这突然闯入的人是谁,没来得及说什么,眼见剑锋已至,身子先于脑中反应向后退去。

然而他本就站在桌前,只退了两步便已无路可退。他迅速对上裴冷枢的双眼,轻易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苦涩,出声叫道:“师兄!”

裴冷枢身形一晃,剑尖停在冷玄胸口前半寸处。

冷玄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更低了些。他看到眼前的剑微微颤抖着,却是没再往前分毫。

一边那叫做荆舒的女子似是被眼前所见吓着了,脸上兀自挂着些泪水,却张大了眼睛嘴巴看着他们。

冷玄斜瞟她一眼:“荆舒,你下去。”又迅速转回对着裴冷枢。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裴冷枢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剑:“我竟还是下不去手。你若要我性命,便动手罢。”

冷玄往前走了几步。黑暗中裴冷枢还是看得出他摇头:“师兄,我怎么会要你性命呢……你终于回来了!”

“我已不是玄冥教人,何来‘回来’之说。”裴冷枢说道,声音却抑制不住有些颤抖。

“师兄你错了。被逐出玄冥教的是裴冷枢,跳崖而死的也是裴冷枢。你不是他。你只是我的师兄,我一个人的。”

裴冷枢才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许是带着笑的,可自己眼眶却有些湿润。

冷玄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就贴着他站在他身前。

“师兄,我说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不回答我?”冷玄轻轻地说着。

裴冷枢刚想开口,却突然胸前几个要穴一痛,人已不能动弹。

冷玄拿出火石。昏黄的光飘忽了一下,稳稳地亮起来。

裴冷枢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模样。很英俊,很潇洒,也很妖魅。

眼角的一点殷红,不因烛光的微弱而不再惹人注目。

冷玄将他移到床上,凑近了说:“师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委屈你一下。”说着竟是拿出麻绳将他手脚绑了个结实。

裴冷枢静静闭上眼,再睁开:“为什么?”

冷玄抬头,勾着眼角看向他:“师兄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这一切……”

冷玄嘴角也勾起:“以后你会知道的。”

裴冷枢不知道冷玄口中的“以后”究竟是何时。可当晚,他却被禁于此房中,也没再见到冷玄的影子。

胸前膻中穴被制,只觉气海空空,连缚在手腕处的绳子也挣不开。他尝试了几次发觉这身子绑得颇紧之后,也就没再费力挣扎。只是这样的姿势自然睡得不安稳。

眼皮乏得很,重重抬不起来,头也有些痛。可却始终清醒着。

他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经过,顿了一会儿又向来时的方向离去。他想睁开眼看看,却终于屈服于一路的长途跋涉和心弦紧绷。

待他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屋外人声络绎,却都像是他的住所不过是间荒废已久的屋子一般,莫说有人敲门或是询问些什么,就是连经过都有特意加快步伐的嫌疑。

再过了一盏茶功夫,晨起的人都已散去,应是各自练功去了。屋外这才稍安静了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出去冷玄不作他想。

冷玄走进两步,便反手将门重新掩上。

他踱步至床边,兀自寻了条边儿坐下:“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若是冷玄说这话时语气稍多些讽刺或是嘲弄,兴许裴冷枢心中还能舒坦些。可偏偏冷玄说得还像数年之前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师弟跑到大师兄身边,对着他的黑眼圈心疼关心的模样。

裴冷枢不经意皱了皱眉,稍稍把眼光撇到另一边,声音不轻不响地应了一声“嗯”。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冷玄。冷玄的各种举动都太难捉摸,他猜不透。只想着自己尽量回答得轻,听不见便算自己没说,听得见也就听见了作罢。

冷玄却是凝息而听,自然这样的声响不会被错过。他一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眼角勾起。

他一笑,眼下的那里殷红就分外明显。裴冷枢盯着看了许久:“你怎么没炼‘霜绛’?”

“师兄可是生我的气了?”冷玄却没急着回答他,而是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按在裴冷枢眉间,“莫生气呀!我这么绑着你,不也是没办法吗?否则你若还是念着那比生意,我不就危险了?”

裴冷枢心中大惊,身子一抖。可因为被绑得结实,没有那么明显。然而冷玄却没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

只听冷玄又叹了口气,悠悠道:“昨年我头一次炼成‘霜绛’,兴冲冲地拿去给师兄,师兄却不要。”说到此处,冷玄顿了顿,侧过头去看裴冷枢的反应。末了又一笑:“既然师兄不要,那我费那么多心思去炼不也无用。你说呢师兄?”

冷玄说这话的时候透出了浓浓的戏谑与狠毒。裴冷枢却察觉出,他的侧脸流露出了一丝阴霾,一丝落寞,一丝忧伤。他理解不了。

第四十五章:荆舒

冷玄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话:“稍迟点你勤劳的小徒弟会来服侍你,你安心躺着就好。”

裴冷枢离开之前收过一个徒弟方清榷,离开时交代他遇上什么事可以去断尘崖寻冯洌凭。现今竟已过去一年,也不知他当下如何。

果然没多久,方清榷就缓缓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他一见裴冷枢,眼眶就红了。

裴冷枢冲着他露出些笑意,心头担忧也卸下不少。

方清榷已不像初时那般瘦小,身子壮实了不少,个头也高了,只是怎么看还有些傻头傻脑的模样。他小心地掩好门走到床边跪下。头磕到一般时就已泪流满面。

“师父,您可回来了。”方清榷呜咽着说,声音却不大,似是拼命隐忍着。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哭啼啼的。”裴冷枢冷语道。

方清榷赶紧抹干了脸上泪水,跪着往前移了几步扒上床沿:“师父您怎么被教主这么绑着关着?他让我来服侍您,却不准我解开这绳子,还不让我告诉别人您在这儿的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却是想到适才师父教训自己的话,拼命眨巴了几下眼睛。

裴冷枢皱皱眉:“无妨。他不让你做的事你就别做,否则他怒火发到你身上,现在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方清榷低下了头,许久才道:“师父你莫担心我。我给你擦擦身子。”

裴冷枢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方清榷动作极快地端来热水,拧了块毛巾,走上前将裴冷枢衣物除去。

“这一年,教中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讲讲。”

方清榷手上动作顿了顿:“师父离开后我就去断尘崖找冯师公了。他就让我在他那儿住着,还帮我跟教主……嗯,那时冷师叔还没成教主……帮我跟教主说了。之后的事我也只知道师公仙逝,冯师公带我来拜祭过,其他的也都不清楚了。不过后来倒是有听说教主夫人她也死了……”

裴冷枢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时立刻皱紧了,见方清榷停了下来在瞧自己的脸色,舒了些眉道:“你继续说。”

“是。说事给教主用‘霜绛’毒死的。她死的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咒教主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超生一类,总之也是说得挺狠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再就是今日教主来叫我回来服侍您。冯师公也同意了,我才来的。”

裴冷枢从他言语中听出冯洌凭应是对他很上心,便又叮咛他道:“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定要去找你冯师公。”

“嗯,冯师公也这么跟我讲。这一年我住他那儿,他还教我功夫。他说他今生没收过徒弟,于是对我倾囊相授。他说我是块练武的料子。”方清榷说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那就好……”裴冷枢自言自语。说到底,自己的徒弟却要别人叫武功,实在说不过去。可现在他却是自己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能让弟子有所依靠,也算是能放下心了。

趁着方清榷出去的功夫,另一个想不到的人却出现了。

裴冷枢被绑着姿势尴尬,尽量没对上那人的眼,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教主的师兄裴冷枢裴大侠吧?”荆舒袅袅走近几步,求证道。

“大侠什么的不敢当。只是没想到我裴冷枢竟如此出名。”他这话说得调侃的味道颇足,只是不知是侃自己出名到一个妓、女也识得出自己,还是调侃这“裴大侠”如今只能任人摆布。

荆舒福了福身子:“我知道裴大侠或许看不起荆舒身份,但有些事却是一定要荆舒来讲的。”

裴冷枢听得她语气坚定,也缓和下了心情听她娓娓而谈。

“裴大侠可知荆舒是怎么认出你的?荆舒本出身烟柳之地,莫说裴大侠,就是连玄冥教也不曾听闻过。裴大侠,我是在来了这儿之后才知晓的。玄冥教中自从教主他即位,似乎大家都有十足默契,对你的名字绝口不提。然而我却常常从教主口中听到。那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的事。”

裴冷枢愣了愣,双目盯着床顶,却不知看着的是那椽梁木还是这方帐缦,抑或什么都不是。

荆舒的声音和轻柔,即使说的有些冗长,裴冷枢还是能听得下去,并且听得心中的苦涩蔓延到眼眶。

她说,她本名荆葵,在‘风月楼’中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姑娘。可那日教主失魂落魄地进了来,楼中的两个头牌迎上去,他却没搭理,径自走向了自己。

她当时心中只有激动。自己的容貌在楼中只能算中下,似乎是头一次有男子对自己如此在意。当然之后自己的希冀没有落空。教主随后同蒋妈妈进了一屋,说了好久的话,再出来时就上前二话不说地把自己带走了。那时的自己,还不知道他竟是玄冥教的教主。

随同教主回到了玄冥,被带着进了房间。自小风月场子见惯了,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却不害怕。可教主却只是搂住她不停吻她的眼角。左边吻了吻右边,右边吻了又吻回左边。别的地方却没碰。

正当她疑惑之时,一声轻柔的呼唤从教主口中吐露出。

当时的自己竟傻到以为教主是想给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当下跪在地上,说:“荆……荆舒谢教主赐名。”

教主一愣,放声大笑:“好,今后你就叫荆舒!”

后来,教主才告诉她,他有个师兄,姓裴名冷枢。她看到裴冷枢的眼睛时,就知道了那时教主会唤出那个字的原因。

她说,教主经常忘情地吻着自己的眼角,嘴里毫不厌倦地念着那个字,也会伸出手抚摸她的背。头一次他试图将手指伸进她后、庭时,她吓坏了,只知道用力将人往一边推。没想到身怀武功的教主竟被他推开了。他冷冷地站在一边,最后勾起眼角笑了笑,离开了。她忘不了那日见到的教主的笑,因为很妖魅,也很脆弱。

她说,自始至终教主都没想过要她的前面,数次手触到后面时她也都成功地推开了,包括裴冷枢闯入的那一晚。

她说,教主经常半夜从她身边起来一人去了边上的那间屋子,一呆就是到第二日清晨。却从没让自己去过,教中其他人更是不许靠近。

她说,教主夫人仅仅因为差点让她的眼睛受了伤,就被逼得服下了毒药。那药似是玄冥教的独门毒药,无药可解。那时的教主夫人还怀了教主的孩子。

她说,教主每日清晨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在案上铺一张宣纸,提笔作画。最初画一完成就被揉成一团丢开。到后来会留下来,第二日画了新的一张再把之前的丢掉。她好奇去看过那画,反反复复画的都是同一副,她看不太懂。可画的边上题了一首词。不长,她认得字,却也没能明白里头的意思。

裴冷枢恍惚听着,过了好久发现荆舒的声音早已停了许久之时,也才感觉到自己枕边的点点湿濡。

荆舒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叹的是什么。

这时方清榷端了饭菜进来,一看到荆舒立刻瞪起了眼:“你是什么人?我不会让你伤到师父的!”说着就端着托盘横在她和裴冷枢之间。

荆舒打量了他一番,后退两步:“荆舒不会伤害裴大侠的,小兄弟你大可放心。”

方清榷的浓眉都要竖起:“你说是这么说,谁有知道你会怎么做!这世上除了师父和冯师公我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雀儿,这位姑娘的确没有恶意,你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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