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褚博睿在芮秋的浴室洗了个澡围着浴巾出来，对着镜子剃须。他身边站着芮秋，对方正往手心擦面霜，然后拍抹在脸上，掌心和面颊拍打的声音很清脆。褚博睿对着镜子里的芮秋发笑，手中飞利浦电动剃须刀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芮秋好笑地回了他一眼，“笑什么呢？”
褚博睿擦了把下巴，故作叹息，“看你年轻啊，就跟二十多岁似的。”
芮秋无奈地笑看了他一眼，“还年轻呢，再过几年就四十了。”
“上次咱们在商场不是碰到保险公司的张总了么，你猜他后来问我什么，他问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子了，哎呀，把我给气的呀。”褚博睿呵呵笑着摇头。
“胡说八道。”芮秋哭笑不得。
褚博睿笑着，心里对自己和爱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芮秋显得年轻固然好，却也衬出自己的老态，褚博睿有时候看着芮秋依旧年轻活力的身体便会不由得叹息，自己要能再年轻几岁就好了。
芮秋大约也知道褚博睿在想什么，往手心抹了点保湿露揉开伸手擦在褚博睿的脸上，“别老想些有的没的，听到没？”
褚博睿觉得自己在芮秋细白的手下成了小孩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啊。”
两人收拾了一番，各自换了套衣服，褚博睿是宝蓝条纹衬衫西裤黑咖牛皮鞋，芮秋是紫色V领T恤米白长裤驼色皮鞋，一个深沉一个清淡，正是相得益彰。
芮秋临走给褚博睿擦了点男士香水，然后两人一起出门赴魏高的邀请。
魏高在锦绣宫设的酒席排场不算太大，只邀请了几个人，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锦绣宫大酒店恰如起名，富丽堂皇。地板采用大理石和玻璃拼接，墙壁是整片的彩色镂空金属错落拼接而成，在威尼斯水晶吊灯璀璨光芒的晕射下，闪动着炫银质感的光泽，一旁巨大的落地玻璃前，金线帘半撩，并排摆着几个金丝绒的皮质沙发，精致大气的茶几上放着花瓶和水晶烟灰缸。
芮秋和褚博睿并排从锦绣宫的旋转门进去，乘电梯上了五楼的魏高预订的包厢。
魏高早早已经到了，包厢里也到了几位客人，几个人正哈哈笑着谈话。
人到齐，魏高便招呼服务生上菜，菜上全之后，每人面前摆了一道佛跳墙，由古色厚壁的瓦罐盛着。整桌菜肴用料上至野生飞禽下至深水海鲜，几乎罗列了五湖四海的美味，魏高这次花费的心思可见一斑。
芮秋的座位依旧被安排在褚博睿的右手边，他和在座的其余人并不熟识，只见过其中的一两个人，于是整场宴席，他一直微笑着保持安静。褚博睿虽和旁人碰杯谈笑，却也未冷落他，时常把话题丢给魏高，自己低头给他夹菜或小声言语几句。
只是这场宴席本就是为他而设，褚博睿想图个清静都难，这边才应酬完那边已经举着酒杯凑上来了，褚博睿只得笑着一挡再挡。
好容易从满桌酒气中退出来，褚博睿松了松衬衣领子，吐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转头对芮秋苦笑：“真要命。”
芮秋擦了嘴角，把一杯清水端到他面前，“回去的时候我来开车。”
褚博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略往他这边凑了些，“你身上涂了什么？味道不错，勾魂摄魄。”褚博睿小声咬着他的耳朵。
芮秋笑了，“换了款男香而已，只擦了一点，味道很浓？”
褚博睿摇了摇头，笑言：“不是浓，是你能藏住香。”
两人私下刚说了两句，便有人把酒杯送到了芮秋面前，芮秋抬头，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褚博睿在入席之前曾把在场的人都简单介绍了一边，芮秋只记得对方的姓，笑了一下便起身端起酒杯，“顾老板。”
对方一双眼睛把芮秋上下打量了一遍，小眼睛敛聚了光芒，他自饭局开始就盯准了这个温雅漂亮的男人。顾伟刚臃肿的身躯绕过饭桌走到芮秋面前，油光满面地笑道：“早就听说老褚有位贤内助，如今一见，果真让人挪不开眼呐，哈哈哈。”
对方肥厚的手掌从芮秋的肩膀拍到腰，眯笑着的眼睛不着痕迹地从芮秋脸上滑到领口，又从领口滑到腰身，个中动的歪脑筋不言而喻。
座上其他几人隔岸观火，笑盈盈地等着看好戏。
“我倒没听过顾老板的大名，实在惭愧。”芮秋含笑说道，扭头看了褚博睿一眼，“刚才还想让博睿给介绍一番，顾老板就过来了。”
褚博睿拍拍他肩，芮秋坐了下去，换褚博睿站起身，“顾老板一向‘繁务’缠身，‘日夜操劳’，想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其余几人皆听出了褚博睿话中之意，纷纷笑开了。
顾伟刚是出了名的色中饿徒，人到中年依旧色心不改，如今顶着一具虚浮而肥胖身躯，其实早被美色掏空了身体。
“哪里哪里，褚老板才是贵人难请，连吃顿饭都带上芮先生，芮先生年纪轻轻，褚老板可得保住身体哟，哈哈哈……”
褚博睿呵呵一笑，“顾老板，这杯我待喝了。”
“哎，不行不行，这美酒啊，还是得和美人喝才有意思。”顾伟刚脸红脖子粗，他如今的身体不比往年，稍喝一点酒整张脸就水肿，如同在福尔马林中浸泡过似的，这副尊荣实在令人望而却步。
顾伟刚摇晃着步伐，端着沉重的身躯走过来，伸手就要摸芮秋的脸，“芮先生要是能陪顾某喝下这杯酒，顾某此刻死在芮先生身上都乐意，哈哈哈……”顾伟刚越说越不堪，嘴上讨便宜不说，眼下开始动手动脚。
芮秋避开他，站起身，他比顾伟刚高半个头，低头平静地看向他，“还请顾先生放尊重点，大家都在看着，顾先生还是注意一下形象为好。”
若旁人被如此驳了面子，定要收敛，偏这顾伟刚是美色当前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一号人物，他把粗大的鼻孔凑过去没命地嗅了两下，“芮先生可真香啊。”
眼神醉蒙蒙地开始涣散，脸面上猥琐下流的表情配上他那张脸，令在场的几位老板都看不下去了。
魏高脸上的笑早已挂不住了，他虽然知道这顾伟刚好女色，却没想到他会对芮秋动起心思。
情势发展至此，魏高忙起身笑着打圆场，半真半假地把顾伟刚按回了座位，顾伟刚还不肯，推来桑去闹得众人都跟着丢了脸面。顾伟刚似乎盯上了芮秋，频频无视褚博睿的脸色给芮秋敬酒，三番五次被拒之后，顾伟刚面上挂不住了，端了酒过来非要芮秋陪他喝一杯。
“顾老板。”褚博睿笑容满面，语气却不似面上那般轻松，一字一句在包厢里沉重地回响，“这种当众脱裤子的丑事，一次也就够了。”
魏高给旁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过来把顾伟刚架回座位。顾伟刚一张脸又红又涨，整个身躯跟一团烂肉一样堆在椅子上，气哼哼地闷着。
芮秋低声和魏高说了句什么，然后抱歉地对在座的几位点点头，拿起外套便出了包厢。
褚博睿没立即跟出去，只是端坐着一言不发，一双眼睛钉子般将顾伟刚钉在椅子上，偏脸上瞧不出一丝不悦的情绪。
恐怕也只有顾伟刚本人知道褚博睿那两道视线的滋味，如坐针毡。
魏高简直想找人把这顾伟刚狠揍一顿，他本是打算拉拢对方投资建厂房，哪里想到对方竟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好，戏还没开场就把主角给开罪了。魏高一边留意褚博睿的脸色，一边调节现场气氛，半开玩笑地把顾伟刚骂了一遍，便把话题硬生生地扯开了。
褚博睿到饭局结束也没说几句话，出了包厢和几人打了招呼便先走了。芮秋在楼下大厅等他，褚博睿走过去拉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出了锦绣宫。
褚博睿坐在车上，大开着车窗，点了根烟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芮秋握了他的手，拍了两下，“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去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芮秋刚发动了车子，魏高就过来了，说了一大通，让他们两人务必明天去他家里吃顿饭，给他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芮秋本不想去，无奈魏高一再坚持，他看了褚博睿一眼，“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魏高就把电话打来了，千提醒万提醒要他们一定去，说酒菜都准备好了。
魏高果然让他老婆做了一桌子菜，他自己也套了围裙里外忙活，鲜鱼活虾生鲜野禽在厨房煎炸爆炒大半天，表足了诚意。
然而他实在该在诸事之前查一下黄历。
芮秋和褚博睿这次能来显然也是给足了他面子，魏高觉得凭自己的口舌本事怎么也能让两人笑着回去。但是他万没想到一颗定时炸弹从天而降落到他家门前，那颗定时炸弹身上还绑着个小型炮。
几个人聊得正入气氛，门铃响了，魏高的老婆去开门，门开的那一瞬间，陈朗的大嗓门就嚷开了，“老大，去我们家吃饭啊。”
魏高一颗心沉甸甸的摇摇欲坠，这个陈朗，早不来晚不来。
第 35 章
魏高的老婆也是懂点眼色的，还没让陈朗进门就把人推了出去，“陈朗啊，嫂子有事跟你说，咱们外头说。”
“哎哟哎哟，不得了，拉稀了。”陈朗叫嚣着，捧着吭吭着要哭的儿子一阵风似的钻进屋，他抬头，乐呵着咧嘴，“哟，有客呢……”
陈朗剩下的话硬生生撞在牙壁上，撞得他嘴里一阵发麻，浑身动弹不得。
魏高老婆没拦住人，挨了丈夫一瞪，悻悻地擦手抱着陈朗的儿子换尿布去了。
陈朗伶伶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直直地钉在了芮秋身上，半张着的嘴动了几次都没找到语言，整个人跟出了魂似的。
魏高的汗都下来了，额头突突地疼，他放下筷子笑着对褚博睿模糊介绍了一句，“我一个合伙人。”
魏高说着就要把陈朗往外头带，“厂里那批货我正要找你，这样，咱们明天找个时间详谈。”
一旁一直没露声色的褚博睿却开了口，脸上带十足的笑意，却让人分不清真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留下一起吃个饭吧，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是吧小陈。”
褚博睿喧宾夺主，魏高绷着笑，“呵呵，原来两位认识，那……一起坐吧。”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静得诡异，魏高抬高筷子，眼角叠着笑纹，“呵呵，吃菜吃菜，来，尝尝这道野鸡肉。”
几人同时起筷，褚博睿和陈朗的筷子要巧不巧地停在同一块野鸡肉上，褚博睿笑着，大度地收了筷子改夹了一片水煮肉片放到芮秋碗里，“肉嫩。”
芮秋对他点了下头，眼皮自始至终静静地垂着，面上的表情清淡恬静。
陈朗简直要看出神了，夹着野鸡肉的筷子在半空停了又停，一时竟不知道往哪儿放。
魏高不动声色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低头嚼菜，他并不关心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只要褚博睿和陈朗的暗战别波及到他的生意就行。黄酒放在一边都没怎么动，魏高看这酒是没人喝了便收了下去，准备盛饭。
魏高的老婆已经把陈子安收拾干净了，抱着香香的婴儿出来，陈朗抬手接过来抱在怀里，脸上一阵阵发热，低着头没敢看芮秋。
芮秋进厨房帮忙端了饭出来，在每人面前摆了一碗。
陈朗觉得一只白净的手在眼前一晃，他只来得及捉到隐隐袭来的一缕淡幽幽的香气。
魏高见芮秋没吃几口，就问，“是不是饭煮硬了？”
“早饭吃得晚，现在没什么胃口。”
褚博睿接过芮秋的碗，拨了些饭到自己碗里，然后给他盛了些汤，“他平时饭量就不大，就是爱喝汤，闲着的时候总爱花几个小时煲汤，不是我说，每次从外头回家，再累，只要能喝上口他端过来的热汤，我浑身就舒坦了，呵呵。”
“褚老板好福气啊。”
褚博睿笑着摆摆手。
陈朗低头看着自家儿子，心里不是滋味。陈子安句号似的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一撇嘴蹬着腿哭起来，陈朗手忙脚乱地就哄，越哄越乱，陈子安的脸都憋青了。
“你这样不行，给我吧。”芮秋走过来俯身抱过孩子。
陈朗抬头，正瞧见芮秋白细的颈子，芮秋穿了件V领的T恤，一俯身便能露出两条纤长精致的锁骨，细腻的狼毫一笔勾勒的一般，俊瘦洒脱。
陈朗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他的牙印，芮秋还笑骂他是大狼狗，于是他越发胡闹，直把对方扑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芮秋自始至终没有看陈朗一眼，抱了孩子就走到了阳台外。陈朗隔着窗户看他，对方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低头正逗弄着陈子安，陈子安拨楞着小胳膊小腿，对着他咿咿呀呀，咯咯咯地笑。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清晰地勾勒着芮秋的腰线，清瘦潇洒，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陈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褚博睿夹着菜，抬头看他一眼。
陈朗回过神，低头拔了几口饭，闷声说：“带孩子。”
“哦？”褚博睿笑了两声，“说到这，我还没恭喜你呢，呵呵。”
陈朗低低地哼了一声，褚博睿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自己，笑笑也没介意，转头去看阳台上的芮秋，“芮秋喜欢小孩儿，不过我们都没打算领养。”
“怎么？”魏高问。
“他说他有小弈就够了，我是原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太闹，况且如果真领养了个孩子，他还哪有心思顾我？”
“呵呵，看来褚老板早就考虑好了。”
“有些事情还是得提早考虑，前段时间我给他们父子买了份保险，不说别的，多少是个保障。”
魏高点点头，“说的也是，呵呵，褚老板对小芮可用了不少心。”
褚博睿摆手笑笑，“他是个可人疼的，我不疼谁疼？”
陈朗一口饭堵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半天才咽下去，心里一根弦被触动了，缭缭绕绕地回荡着余音。
“嫂子？”芮秋抱着陈子安从阳台喊。
“哎，是不是又拉了？”魏高的老婆说着就要从陈朗随身带来的塑料袋里找尿片。
芮秋笑，“不是，好像是肚子饿了，一直嘬手指，嫂子把奶瓶和奶粉拿给我好么？”
芮秋有条不紊地泡了奶粉，试了试温度，洗了手，然后倒了些在自己小指尖，凑到陈子安面前，陈子安循着奶味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又舔又嘬。湿湿痒痒的感觉让芮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褚博睿出现在他身边，挨着他站着。
芮秋脸上还着笑容，侧头还没开口，褚博睿低头迅速在他嘴上啄了一口，芮秋脸一热，伸手把他推开，笑骂，“褚博睿。”
“呵呵，又没人看到。”褚博睿说，“来，让我抱抱。”
芮秋避开他，“你抱不好，都没抱过孩子的人，小心闪了。”
“我不是抱过你么？怎么抱不好，来来，让我抱一下。”
“这能一样么？”芮秋哭笑不得，“正在喂奶，你一边等等。”
褚博睿环着他的腰低头逗弄着小孩，芮秋扭头瞧见他的表情，扑哧笑了出来，“你干什么啊？”
“不是这样逗小孩的么？”
“哪有你这样的，龇牙咧嘴，别吓着他。”
“呵呵呵，我这辈子就没哄过孩子。”
“小弈说每个小孩子都是从外太空来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咿呀咿呀讲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褚博睿点了点头，挺认真地道：“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