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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民食餮——by某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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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凶列传之二

文案:

把他时刻带在身边是想当作储备用的粮食吗?

还是因为他太瘦了所以打算养肥一点再吃?

请不要再填鸭式地试图喂肥他了!!

当饕餮的“一口饭”可真不容易啊……

——南海七太子敖翦如斯想着。

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

他虽说是四凶之族,但也是守礼知规的!

再说了,饥不择食,也断然看不上这副小身板吧?

不过……滑溜溜的鳞身可真顺手……

——锁妖塔里的老妖怪抖了抖身上的长毛。

南海卷

往古时,有兽,能害人。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天下之人谓之四凶。

舜臣尧,宾于四门,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兽恶,乃令四裔穆,再无凶人。

传说饕餮性贪婪,非帝子孙,不拜炎黄,与蚩尤有往。

见乱于中原,为祸一时,人王舜遂合八元八恺之十六族,任大禹、皋陶、子契、后稷、伯夷、夔、龙、倕、伯益、彭祖、朱虎、熊罴共驱之,饕餮族大败,流放三危。

昆仑山锁妖塔,高九九之数,压万妖其中。

黑沉如铁塑的塔身之内,只有千年如一的黑暗,万年如一的死寂。

这里镇压了无数上古妖邪,就算在凡间肆虐一时的妖精,入了塔去,也可能只是上古大妖的一顿美餐。

如果非要算个先后之序,那么他算得上第一只被关进锁妖塔里的妖怪。因为他被送进来的时候,这个塔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并不像现在这般热闹。

当然也不是说现在的锁妖塔中就熙攘嘈杂,这里依然很安静,但是蛰伏在黑暗角落,试图把自己尽量掩藏静待猎物放松警惕的瞬间施以袭击的声息,传进他习惯了安静的耳朵,显得还是有些嘈杂。

这种奇形怪状的妖怪,诉说着世间在他看不到的时光中变迁。

他打了小盹。

然后被一些吵闹声弄醒了过来,觉着肚子有一点小饿。

虽然他已经是一只老妖怪了,吃不吃也都无所谓。事实上如果需要每日进食的话,塔里面的妖怪也只够他吃个一年半载而已。

声响似乎来自于九十九层之顶。

令凡间万妖恐惧的锁妖塔在他眼里几乎可以算是他的老宅了。

虽非华夏之民,但仍觉须得守礼,来了新的房客,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他觉得还是有必要上去打个招呼。

而这一次的会面难得地令他满意,对方并不像以前刚进来的妖怪那般目空一切横蛮无理,又或者在见到他之后直接吓得索索发抖。锁链横贯的塔室内,那位玄袍的男子却像身处御殿行宫般雍容自在,没有半点如阶下囚徒般的落魄。

在离开顶层塔室之后,他又遇到了一条有趣的小蛇。一条险些被山蜘蛛吃掉却不畏惧他的赤红色小蛇,只是这样爆烈的脾性,在锁妖塔如斯漫长无变之中,怕是会疯掉吧?

叹息世间万物变迁无定,只怕外面已是东海三见桑田。

他的刑期过于漫长,要想像以前那般在阳光下毫无顾忌地抖开身上的长毛,却不知还要等多久?

也罢,吃完这两只刚进来吵吵嚷嚷的犼兽,再回去打个盹吧!

第一章

《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然而便是南海龙族,却未曾有知道鲛人居处。

曾闻南海龙王偶得一鲛女,惊为天人,遂掳入龙宫为妃。

可惜鲛人之寿不过千年长,而龙族却有万寿,鲛妃虽蒙恩宠,却早辞世在前。

琉璃珊瑚丛,叠影红蓝乱。

北海寒冰,南海水暖,这瀚海南海终年无雪,鱼米丰饶,海中水族自更是繁盛。掩藏在游龙渊之底的水晶宫虽不比东海龙宫之巍峨,不如北海龙宫之冰晶玉琢,不及西海龙宫之异域风情,却是美轮美奂,一方瑰丽胜景。

蟠龙水晶柱威严矗立,但墙垣并不多,间隔之处大多间层层轻纱随水而动,或作帘,或作幔,或悬于窗,或悬于廊。

纱织看似是蝉翼之薄,轻如柳絮,水波而动,摇曳不定,却又并非完全遮挡纱后之景,却不知这动的是鱼,还是影。

这如幻如真之间,叫人仿佛堕入海中幻境。

一条的蓝色影子灵活地穿过廊道,无声无息就像一尾鱼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蚌女嬉笑的声音,蓝影敏捷地蹿入纱后的角落躲了起来,动作无比熟稔。

三两而过的美貌蚌女窃窃私语着龙宫里那几位英俊潇洒的龙太子,并猜测着在那病重的海龙王若然身故,哪一位太子将继承龙王之位。

待她们的脚步声远去,躲在角落处的蓝色并没有马上动弹。

水波荡开了一点纱幔,露出了后面的那张蓝色的脸庞,那是一个瘦弱的水族,介乎于少年与青年间成长的青涩,只是浑身有青蓝色的鳞片覆盖,双耳如鳍竖起,分明就是个连化作人形都做不到的水族。

琉璃的眼珠子里有一丝长期居于人下的卑微之色,但现在却被担忧所笼罩。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因为哥哥们对他极是不喜,可是……

看向寝宫方向的眼睛流露出坚定,只见窈窕鱼影敏捷地冲开薄纱,钻入密集的赤蕊珊瑚丛,这条小路他已经走过许多次的路径,尽管一开始像荆棘一般的赤蕊珊瑚把他的鳞片都割出细细密密的血口,但这么久了,也算是给他硬是磨出了一条隐秘的窄道。

从这里可以直接游到龙王的寝宫,他可以悄悄地从窗外隔着纱帘看到躺在龙床上的父亲,而且没有人会知道他来过。偶尔听父王斥责几位霸道的哥哥行止不端、欺压海族之举,会忍不住偷着乐一乐,不过这样的坏心眼若是被父王知道了定会责他不恭兄长,所以就算父王看不到,他也只是抿着嘴角无声的轻轻一笑。

父王的寝室透出浓郁的药气,果然像那些蚌女所说,父王重病了吗?

蓝色的小脸露出更担心的神色。

可是明明很担心,很希望能令父王快些好起来,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得可笑。南海龙宫可不乏灵丹妙药,就算没有,哥哥们也会急着到四方仙山求来,而他就连龙宫都出不去,更别说去给父王求取仙药。

他在窗台下蹲了很长一段时间,脚有些发麻了,终于等到伺候的蚌女用厚绒盖住了夜明珠,令寝宫暗了下去,他才慢慢地转身游走。

蓝色的身影有些无精打采地游出了金碧辉煌的殿宇,几乎是越游越是偏僻,这里的珊瑚丛更密集,因为缺乏打理混而叠重,到了末处便仅能容得一人通行的阔度,但是这里的水流却出乎意料的更清澈明亮,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两排像篱笆一样被细心安置的珊瑚丛后,有一座朴素的小木屋,这样简陋的木屋子在海边是随处可见,然而却显然与华美的南海龙宫极不相称。

当他推开了木门,里面的摆设也依然简单,屋子正中没有待客的桌椅,只有一架连着千丝万缕的织机,与这些过于朴素的东西相比,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一副副被挂起来的完整纱织。

这些纱织,竟是这南海龙宫中所挂之窗幔庭帐是一般无异。

南海有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价百余金,入水不濡。

这鲛绡纱,让这南海龙宫如堕梦幻之魅的织物,正是出于这屋子的主人之手!

而这蓝色年轻水族,竟就是南海龙王与鲛妃之子——七太子敖翦。

鲛妃虽蒙恩宠,却不知是思乡愁绪,还是不服水土,在龙王身边不过两百年便离世。唯留下一子敖翦,可惜这位龙子不但不能如龙般吞云吐雾、行云布雨,便连寻常得化形都做不到,只懂鲛人织造龙绡的手艺,实在上不得场面,故此长年豢养宫中,不见外人。

南海龙王膝下有七位龙太子,十三位龙公主。龙王一直不曾立储。古有承袭,立嫡立长,但龙族中却亦有立子以贤或是立储以爱的做法,因此大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不一定能成为下任龙王,更何况六位龙子自然是各有神通,望得到龙王欢心,成为储君。

试问谁个不想登上这龙王宝座,成为这浩瀚南海的主宰?而最没有希望继承王位的,自然就是这位连母亲都没有的七太子。

水族喜欢变化人形,这跟红顶白之事有时也与凡人无异。吩咐他做纱织的蚌女颐指气使的态度,或者兄长对他弃如敝履的眼神,他也早就麻木了。

他懂得知足,这里少不了他一口饭吃,有衣有物,有屋有食,而且还有父王。

还记得小时候在母亲身边的父王从不会用鄙夷的眼神去看他一身异于龙族的蓝鳞,还会在他蹒跚游动时不小心撞到柱子时用慈祥的目光鼓励他继续努力。

可自从母亲过世,许是太过伤心,父王便没有再来看过他。

此刻敖翦虽挂心父王病重,可又苦不得法,手下的功夫不免有些迟滞,本来明天就要送去给瑶姬的窗纱到天亮还未能完工,过来取纱的蚌女对于他的怠工极是不悦,可面前的青年虽说瘦弱但毕竟也是龙子,也不敢打骂,只得在嘴里碎碎念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浪费米粮……”

出去时更是“不小心”地碰掉了其他宫人送过来随手放置在门边的餐鼎,里面的鱼鳔跌了一地,沾了不少泥腥。

敖翦等她走了之后捡起了脏污的鱼鳔,这几日一心赶制窗纱,不曾进食,腹中已是饥饿,三口两口便吃了下去,只是鱼鳔分量极少,哪里得饱,便又转了去屋后扯了些海草吃了勉强果腹。

鲛人所食之物见异于海族,乃以鳔为食,他的母亲在龙宫每日的食物便一直都是赤点过鱼鱼鳔,所以龙宫的人也都以为他也是一般,只食鱼鳔,他自己开始也是这般以为,不过在搬到这间小屋居住之后,送来的餐食就从每天两回,到一回,甚至有的时候还可能因为宫人找不到适合的过鱼鱼鳔而隔了三四天。饿得发慌的他只好试着扯些海草吃,发现虽然味道不好,但还是能吃下去。

所以虽然长得干干巴巴,但还不至于饿昏。

手头的活计得赶紧了,他有些惋惜地看向寝宫的方向,今晚恐怕又不能偷偷地探望父王了。

第二天晌午,正在织机上忙碌的敖翦忽然听到敲门声。

是来催促的蚌女吗?

“敖翦!开门!”

外面的声音对于他的迟疑显得极是不耐,敖翦听出是他其中一个哥哥的声音,匆忙开门,果然是五哥敖绪。

等他看清楚之后,却发现外面还站了两名陌生男子,一者玄袍,一者苍衣,而一向高高在上的五哥对他们的态度显得非常恭敬。

待敖绪道明因由,这两位客人为了寻找一颗海中宝珠而欲借鲛人族之助力,没有人知道鲛人一族巢居何处,唯有他一个,曾在小的时候跟随母亲回去过一次。

他心中顿即惶然。

鲛人离世而居,便因其族生有人形相貌,且极美,泣泪成珠,如此异物自更是受人觊觎,母亲曾牵着他手与他说过,便是她故去之后,也不能将她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以免为族人引来祸端。

如今竟然要他引海族大军前往?!

不由得轻轻捏紧了拳头,他是不愿的,但却没有办法拒绝。

“明日引路,给我穿整齐些,不要失礼人前!”

敖绪的话他几乎听不进去了,只能浑浑噩噩地点头,仍自想着法子如何应对,可惜他一向居于宫内,哪里又懂那些虚以为蛇、敷衍逢迎的歪歪肚肠,此刻愁煞了心思,回到房中,愣愣地看着尚未织完的绡纱,边是织着边是想法子。

可惜苦不得法,乃至深夜才迷迷糊糊地趴在织机上睡去。

待被远远传来出发的螺角之声惊醒,方才知道已误了时辰。匆忙间他也都顾不上拿些什么,只得飞快地游出了宫来。远远便见到盔明甲亮的海族大军,深居宫中的他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更让他心中心慌难安。

方落地,几位随行的龙太子恶狠狠的眼神叫他吓得连退两步,心神不宁之间被安排了坐在车上负责引路,然而此刻已无心去欣赏华贵的海龙马车。

外面呼喝着起行,虾兵蟹将破开水路,一路起行好不威风。

马车走得稳如平地,敖翦却一直窝缩在角落的位置,他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可是……可是如果他也想不起路呢?

反正他那个时候还小,记不得路也不奇怪吧?

敖翦高兴了。

对,就这么办吧,就算回去之后哥哥们要怎么处罚他,也总比伤害母亲的族人更好一些。

打定主意的敖翦于是再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当乖顺而且态度极其认真地指路,大队人马一直在海底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鲛人族之所在。

哥哥们的脸色越来越坏了,如果不是碍着客人的面上,恐怕就要拉他出去揍一顿。本来就已经窝锁在车中不动的敖翦,现在简直连从车窗边冒个头都不敢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指着绕道,但大军还是始终往南前行。

鲛人在南海之南,那是海族共知之事,这番搜寻鲛人族的大军人数众多,敖翦担心这般搜寻下去,就算找不到鲛人族所在,也很有可能会碰上出来觅食的鲛人,必须告之他们小心戒备才行!

这日又是一无所获,队伍在海渊之边停留歇息,随行的兵将都知道七太子除了指路之外并无他用,也没有去搭理讨好的意思,华贵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角落,这正遂了敖翦的意。

趁着夜色遮掩,他悄悄地溜下马车,一翻身飞快地向海角方向游去。

敏捷的蓝色鱼影在礁石间穿梭自如,尽管此处礁石纵横而出,海水回旋奔涌,但他却像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海上重雾缭绕,但见他所去之处,雾色之上一巨物腾空而擎,如柱承天!

往古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原来这鲛人所居之处,竟然在南极鳌足之下。

但见这鳌足之下,海水回旋不去,比起外面漩涡之乱反而是静止不动,无风无浪,南海日烈,故终年为浓雾所围,若不是知晓来路,当是极难发现。

这柱脚下有方圆数十里的珊瑚石岛,嶙峋依傍,石头上挖出了一个个的洞穴,正是鲛人居住之所。

却见敖翦游至岸边一跃出水,轻车熟路地往最靠近海的洞穴奔去,他记得他的外祖父便住在这里:“外祖父!”

洞穴里镶嵌了颜色柔和美丽的夜明珠,有几名聚集在这里的鲛人闻声均是吃惊,纷纷转头看他,岛上的鲛人均是体态修美,上肢与体侧之间连了半透明的皮翼,身上裹着轻柔的鲛绡纱。其中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鲛人抬头见了他顿是喜上眉梢:“阿翦,你怎么来了?”

敖翦顾不上多叙旧情:“外祖父,你快些带族人走远些,龙太子们要来了!”

“什么?!”那老迈的鲛人神色一凛,“我们鲛人族与龙族素无往来,他们突然前来,是为何因?”

敖翦说:“他们想借鲛人之力,打捞珠崖的火精宝珠。”

“若是前来求助,又何必惧怕他们?”

“龙族最喜珍宝,为了讨好父王,哥哥他们一定会把鲛人掳去进献,逼迫鲛人泣泪成珠,以供赏玩!”

谁知老鲛人却是摇头:“不行,若我们都走了,等他们一来,定会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到时候……”

他心里焦急,虽也深在宫中,却也见惯了兄长霸道行止,如今他回来示警,自然是不想看到母亲的族人为兄长所害。当下顾不得许多,拉住外祖父:“外祖父!我不要紧!阿翦总算是父王的儿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快些带族人远走他地,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此时洞外一阵急风吹入,沙石半浮半滚地被吹进洞来,老鲛人浑身一震,目光越过敖翦头顶,看向洞外,叹息道:“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章

敖翦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早已落在那两位尊贵的客人眼中,他居然就这么把他们给带到了鲛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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