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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民食餮——by某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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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士不必担心。”老仙人抱着拐杖,笑看着身边的壮汉,“是福是祸,全看那娃娃造化。像我们这般的老人家,也只能是在后面结结实实地推他一把。”

第二十五章:灵泉脉,水宫潜龙口衔烛

这头来说入了暗河水脉的敖翦。

潜藏于山体之下的水道无比狭窄,几乎只能容孩童的身形通过,若非有变化大小之能,只怕这一关就已经过不了了。

所幸敖翦身材瘦削,兼之浑身是滑溜溜的鱼鳞,能容他勉强挤过去。

他扶住嶙峋的石壁,一点一点地往前钻,湍急的水流就像一桶桶的水迎面向他泼过来,撞得他头昏眼花,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防护,但鲛人滑溜的鳞片却给了他最好的保护,猛烈的水速如果是凡人的皮肤此时已被磨破,可就算不会破皮,那被水流冲撞还是浑身发疼。

暗脉的灵水得天地灵气滋养,能育活死人的养神芝,每一颗水珠在击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水滴中灵气也在强行的冲压下挤入他的脉络中。若换了得道之人,未免被激流所伤,定会施展僻水之法,再是不济,也会祭起仙气护身。敖翦却是一点法术都不会,任其冲打,无异于浃骨洽髓,恰似往水里丢瓶子,瓶口密闭封存好的瓶子反而无法得到仙水,空瓶子却能咕噜咕噜装了个满。

他在暗河里游了约一个时辰,不断地抵受水流的冲击,只觉得浑身疲累不堪,手酸脚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稍微一停顿,就会累到再也不想动。

黑暗中忽然有条鞭子一样的长物抽打在他脸上。

敖翦吓了一跳,伸手一摸,原不过是根水草,水中有水草那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他越往前游,水草就越见茂密,几乎都到了把通道完全塞死的地步。

就像一条条蛇把敖翦的手脚缠住,阻止他继续前进,敖翦一开始还能挣扎开脱,可后来那根植在岩表的水草又多又密集,许是因为吸收了灵珠之气而见有灵敏,居然把他的手给缠了个结实。

敖翦挣扎无果,竟被困在水草丛中,心中不由着慌,连利爪都没有的他难道也要这般被困在这里?!

他忽然想起了橘红色的大妖怪,那头似乎无论是妖怪还是神仙都奈何不了他的大妖怪。丹饕之所以强大,因为他能够站在顶端,所以无惧,甚至把一切活物视作可食。

这些不过是水草而已!

正好,他还饿了!

一直备受欺负的敖翦就像被踩到了尾巴般突然发狠,张开嘴巴一口咬上缠住自己手腕的水草,一边咬断一边鼓起腮帮使劲嚼嚼嚼,水草有些老了嚼起来还有渣,不过敖翦可不管这些,能吞的都给吞进肚子里去。

水脉中的水草长年于灵水中生长,可比只以根饮灵水的养神芝更具神效。

不过敖翦却只是觉得……

味道不怎么样嘛!

凡人所说之近朱者赤,可是非常有道理的!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水草亦有灵性,居然还真像给敖翦咬怕了,不像之前那样像蛇一样抽打敖翦,变得柔软且无害。敖翦轻易就松开了两手,弯身扯掉把他脚缠住的水草,一旦得到自由,他糅身一弹便往前蹿去。

没想到水草丛后面竟是豁然开朗!

敖翦钻了出去,发觉自己出来的地方是个洞壁上的洞口。

四下张望,所见让他当下目瞪口呆。

一根根蟠龙柱自洞顶倒立延伸,撑住了洞底处的华丽雕梁,在这山腹中一切好像倒转了过来,冗长的阶梯从洞顶仿佛通天而上,事实却又是通往地深之处,一尊尊石雕神像单膝跪在阶梯两旁,足定于顶,头下脚上。

敖翦翻了个身,在水中倒立着游动并不难,他惊叹地打量眼前所见,游过盘龙柱旁,古朴雕文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也不知是哪位上古神人有如此神能,竟在昆仑山中铸就这样一座天为地、地为天的宏伟殿堂。

一根根仿佛顶天立地的蟠龙柱后,宽阔的空间唯一的亮光,极深之下的一个光点,在这个天地倒逆的殿堂内如同望月冉冉,光圈轻轻化开,幽蓝而荡漾。

借着光源,但见一尾巨龙石雕伏身与殿堂之顶,龙身之硕,殿堂虽广居然也容它不下,可说是蔚为壮观。尽管是具石雕,雕工却栩栩如生,龙鳞以赤琉璃为基,片片有纹,龙身孔武有力,仿佛此刻不过蛰伏沉睡,一旦醒来便要一飞冲天。

就算是海中龙太子,敖翦没见过这么巨大的龙,可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并不惧怕这条巨龙,心里好像知道这尾石雕所描绘的巨龙宏大而温和,包容万物,不会害人。

当下定了定心神,游近去,见到那龙雕双目紧闭,并不开目,却龙口大张,舌上居然奇妙地置放了一点明烛。

烛火在水中并不熄灭,颜色更非如凡火般赤红,淡淡浅蓝的光芒摇曳不定。

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没有一点特别的某一天,谁人随手地点燃了烛火,匆忙离开忘记了熄灭。烛火燃烧不灭,只待千万年后,那烛火之主的后裔,来到它跟前轻轻吹口气……

已经很久了。

在锁妖塔里,几千年岁月也不过只在他打几个盹的瞬间流逝,丹饕从来没有觉得这一个时辰会如斯的漫长。

焦躁的情绪不断酝酿,加重。

不过他的修养足以让内心不露于表相之上。

然似乎逃不过老仙人睿智的目光,他注视默然的饕餮凶妖:“大士心乱了。”

丹饕心不在焉:“玉不琢,不成器。否则,取珠何须循道而索,吾顷刻使蓬壶底漏。”言简意赅,弹指间,只见琼玉下黑泥蠢动,一头泥兽拱身出土,抖去杂尘,现出青铜镌身流纹,凶猛威武。

只要他愿意,大可不必小鱼去冒这个险。

以他的本事,别说那颗灵珠,就算把蓬莱山翻个个,也是不在话下。四凶之族与仙家神兽之大不同处,便是在它们面前,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规矩需要遵守。

是故龙王不得公然违反天规,有翻江倒海之能却不能强取灵珠,而丹饕却无所顾忌,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蓬莱仙山的山底掏空。

“凶族之王,果然不同凡响。”老仙人倒是天塌不惊,“大士与这龙娃儿缘分不浅,请恕老夫直言,龙生鲛相,乃天命异数,大士若过于执意,只怕日后要吃不少苦头。”

丹饕却道:“吾有一友,曾曰,夫谓之天命,非意志所能与,天命至则顺其行,愚也。若顺天定命,岂见盘古开天辟地分乾坤,女娲抟土造人化万物?”

“……”

老仙人沉吟未语,忽是一笑:“老夫多年固步自封,自持目远,原也不过是只井底之蛙。”他摸了摸手里的拐杖,“看来是时候了。”

他话音方落,只觉山腹间一阵剧震,犹如地龙翻身,乃令山体落石,飞瀑断截,丹饕神色大异,抢前一步正要查看究竟,老仙人却以拐杖拦住了他:“大士不必担心,是那龙娃儿得手了。”

他叹息一声:“万物有性,天命有尽,蓬莱如今早已老朽不堪,不破……不立啊……”

丹饕正是疑惑不已,忽然见仙泉喷涌之势骤然加剧,水花升起数丈之高,紧接着“噗——”的一声蓝色的人影从泉眼被整个吐了出来,眼见就要抛落地上,地上到处是嶙峋璋玉,真摔下去只怕小鱼的骨头都要全部重新拼一次!

危急关头,便见丹饕一跃而起,半空中橘红长毛炸开,魁梧身躯骤化庞然巨物,像柔软的厚毛肉垫般把敖翦接了个稳当。

从水里出来的敖翦浑身发软,觉得四肢都像不属于自己地无力瘫痪,只是身下那熟悉而温暖的毛绒绒兽身,令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释放,费劲地翻过身,小手插到厚毛里面,用脸在上面磨蹭,哼哼:“我回来了……”

尽管是有意为之,丹饕仍忍不住心生怜惜,毕竟……还是太勉强了。

过了一阵仙泉似乎恢复了原状,老仙人走过来,笑眯眯地问敖翦:“龙娃娃,此去可有所获?”

本来敖翦应该起身回答,可实在是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只好趴在丹饕的背上,无比沮丧地回答:“没找着,我一直在下面绕来绕去,还没来得及找到珠子,水流就突然变得更加厉害,把我冲了出来……还有……我在水脉底下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根蜡烛弄熄了,会不会有问题?”

老仙人笑看着他,目光慈祥安然:“无妨。”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好意……”敖翦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问,“您、您可以再让我我去一次吗?”

老仙人没想到他居然还不肯放弃,笑道:“小娃娃,有道是得之我幸,失之吾命。万般缘法,莫得强求。你既已尽己之力,想你父亲亦不会怪罪。”

敖翦也知道他让自己进去一次已经是了不得大恩,自己不争气,却也是与人无由。

老仙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向丹饕道:“山中多有空居,大士可带娃儿借宿歇息,这里老夫还得收拾一下。”丹饕点头,背着沮丧不已的敖翦离开了山腹琼田。

良久,老仙人转过身去,看向那眼灵泉水脉。

此时喷涌不绝的水泉竟然缓了喷吐之势,仿佛没了力气般变成了涓涓浅流,琼田上的养神芝也好像枯萎般缓缓收缩。

“老朋友,老夫总算是不负所托……”

幽叹回荡在山腹之中,大开的石壁在隆隆之声中重新关闭,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石壁之后。

蓬莱山中仙人虽是清修,但也没有谁会愿意像野人那般住在山洞,故此所居之处均见装点华美,器具一应俱全。

丹饕把敖翦安置在被褥齐整的床铺上,此刻累极了的小鱼早就撑不住地陷入睡梦之中,但从水泉出来,浑身湿淋淋的不说,衣服也来不及穿,丹饕无奈,只好扯下一卷床幔,给他一点一点地擦干。

蓝色鳞片漫射出点点珠华,颜色比以前深了一些,鳞片根部的位置甚至蓝得有些发紫,其暗藏的纹路更见清晰。

丹饕心里疑惑不已,那蓬莱山的老土地看来恁是古怪,虽然他并不觉得对方有恶意,但言之未尽却是事实。那颗劳什子的灵珠也不知有是没有,再说就算有,灵珠算得上是蓬莱山根源所在,灵珠一失,山中灵气无以为续,蓬莱山便不过如凡间山岳。

老头子打的是什么算盘?

就算是老妖怪的丹饕居然也一时想不透。

他边是细作推想,手也不闲着,利落地把光溜溜的小鱼擦了个干爽,给他盖上了柔软的被褥。

干完了便觉得腹中饥饿,便打算趁敖翦睡着了出去找点吃的,可还没转身就见那小胳膊小腿……至少在丹饕眼里是这样……把被子给蹬掉,然后无力地手撑着在身边的位置摸摸索索一阵,在始终没有找到熟悉的温度后,慢慢地,不安地弓起身体,蜷缩了膝盖,尽可能地缩小了自己的存在。

丹饕竟迈不出步去。

这里不是不廷胡余的鳌背岛,再说蓬莱山的仙人们都走光了,而且这仙山中也断没有什么食肉的凶兽,小鱼在这里是安全的。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走不出去。

这床该不会被哪个仙人施了法术吧?……

丹饕一屁股坐到床榻边,叹了口气,翻身上床,侧身把小鱼拉进怀中。

看着蜷曲的身体逐渐舒展开,顺着散发热度的源头贴了上来,手臂还非常自觉地从粗壮的腰间环了过去。

瞧见蹭在他胸膛前无比满足并安稳的开始打小呼噜的小鱼,大汉忍不住捏了捏滑溜溜的耳鳍,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我为将,永留我土赤胆忠

敖翦醒过来之后,觉得身上曾经有过的疲惫尽数弥消,不但神清气爽,甚至连那颗不怎么听使唤的如意珠居然也乖乖地散发出温厚的气息,任其驱使。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粗壮的手臂横过他的身体,沉重的大腿更把他的髋骨给压了个实。

因为常常被这种温暖所包围,所以他几乎已经忘掉了南海游龙渊的刺骨深寒。

但这种日子应该不长久了吧?

东海来了,仙山也到了,可他不但没找到仙药,还不小心把水里那个蜡烛给弄熄了,其实他也就不过凑得稍微近了点,谁知道才吐了个水泡,那点看似无比坚强的蓝色火焰就这么晃了晃,就熄了!

不管他怎么沮丧,但大妖怪却是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那么接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被吃掉了吧?

那么就像不廷胡余说的,他能够多任性一点不是吗?

于是他往丹饕的怀里更挤进去了一些,希望汲取更多的温暖。

敖翦的动作虽然很轻,但却已足够把只是打盹的丹饕惊醒。

往怀里钻的小鱼的不安似乎由来已久,尽管丹饕并未亲眼目睹南海龙宫里发生的一切,但从敖翦的脾性以及遇事的态度,足以让他知道小鱼在龙宫里过的绝对不会是锦衣华食的生活,恰恰相反,那绝对不是一个龙太子该有的待遇。

以前他或许可以毫不在意地把敖翦丢下,不把他当做食物吃掉对于饕餮一族而言已算是难得的留情。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对这条一直在他身边游来游去的小鱼,他居然见不得他被别人欺负。

没有找到仙药,又擅自离宫多日不归的敖翦,想必是落难逃责罚。

好不容易给他养出点膘来的小鱼,是不是又得变回像与他刚刚相遇的时候那般骨瘦嶙峋?!

胸口被敖翦压着的部位气闷难顺,他的手臂骤然收紧,把怀里的小鱼吓了一跳。

突然想起不廷胡余说过,大妖怪没睡醒的时候会把旁边的活物给吃掉!

顿时慌作一团,本能地闭上眼睛。

丹饕低头瞧了瞧假装睡觉的小鱼,不由失笑,挤紧的眼皮,发抖的嘴唇,还有不时为了听清楚动静而抖动的耳鳍,嗯,还能再“假”点吗?

“可是醒了?”

雄兽低沉的嗓音就像音调最低沉的磬响。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会这么说显然就已经看透了他在装睡。

敖翦的鳍翼动了动,不情愿地张开眼睛:“我醒了……你……你肚子饿了吗?”

丹饕看了看他,心里竟生了捉弄的念头,便用手托了下腮,自上而下地打量小鱼:“吾方自想起,至今未尝鲛人之味。”然后咧嘴一笑,森森的白牙说多!人就有多!人。

“……”

要被吃了!要被吃掉了!!

“七太子!七太子!”

殿外半空中响起丈螭的声音。

“在这!!”敖翦就像一条从指缝间滑走的小鱼般,无比迅速,甚至几乎能听到“唧溜”一声地飞快蹦下床去开门。

丹饕倒也没有追赶,缓缓坐起身来,看着那条小鱼逃命似的背影,好像是在证明他就是一个坏人!

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扎手的胡渣,无比畅快地咧嘴笑了起来。

坏人?

也对。饕餮本非好物。

既是四大凶族,那还用得着跟人讲道理吗?

南海龙族又如何?他就是要把这条小鱼直接掳走了,老龙王有本事就上岸来他老巢找茬!

心中豁然开朗。

肚子“咕噜——”一声轰鸣,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玉树银花的山麓,是时候去打打牙祭了。

丈螭刚从方丈、瀛洲两山归来,搜寻多时,那里却也是如蓬莱山一般,人去楼空。

转返蓬莱,却不见了敖翦与丹饕,正是着急。

忽闻敖翦应声,便连忙降下龙身。

待他化了人形,便见敖翦像久别重逢般奔过来,那脸上急切,他怎觉着自己像根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

“将军!可是找到仙人了?”

丈螭摇头:“七太子,诸仙已离,蓬莱、方丈、瀛洲已成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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