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就长得那么帅吗？”
“……”
“不说话是不是很舒服？”
“……”
“唉……好吧……不说就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说话的话你嘴累吧？也是，你嘴巴那么小，说话当然会累了。嗯……不过我嘴巴也不大啊，我怎么不感觉累……”
也不管有没有人听，秦天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着。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衣角一紧，低下头去，是陶亚拽着自己的衬衫晃动，一副要说什么的表情。从刚才开始，陶亚似乎就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了。只不过他一直不开口，自己才没完没了地啰嗦的。看样子现在他总算是打算说话了。
“哥……喜欢女人吧？”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明明有想问的事情，但还是闭上了嘴巴。陶亚侧了个身，朝向秦天的方向。微微翘起的嘴巴和转动着的眼睛，让秦天不由笑了起来。
到底是想说什么。说啊。我会听的。你说的我都会听的。
看到秦天的笑容，陶亚忽然背过身去。半晌，又翻过来面向天花板，这次他没有看着秦天，但是开了口：
“童桐他拥有着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忽然转变的话题让秦天堂皇了一下，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有……”
“……”
“他一直都是那样……”
陶亚的视线依旧和秦天没有交集，可是却像有什么擦过了秦天的心一般，让他回想起那天倒在自己怀里的陶亚的温度。冰凉。潮湿。
“阿贺也被他抢走……”
“……”
“他是个坏人。童桐，把我想要的东西都抢走了。”
“不是李贺自己要离开的？”
听到这话陶亚的脸色瞬间变了，咬紧了嘴唇他再一次背过了身。虽然知道这话不该说，秦天还是说出了口，因为他想到那天烟气中悲伤的童桐的眼神。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里，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坏人的话，他希望是李贺。
伸出一只手，秦天轻轻抚摸着陶亚的后脑。虽然不会很温暖，但至少希望向陶亚传达自己的心意。对方慢慢地转过头来，用那双红了一圈的眼睛望着自己。
“别用那样的兔子眼看我。”
“哥有女朋友吗？”
怎么忽然又提到这个话题？秦天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有，分手了。”
“……”
仿佛是想要说什么，但是陶亚再一次闭上了嘴巴。这大概是常常不说话最后形成的习惯。不过他的表情渐渐地现出一丝焦躁，缓缓地坐起身，他的视线投向窗外。
中午带着队回来之后，李贺习惯性地上二楼探望陶亚的情况，透过门缝却看到了秦天的身影。
秦天是校医，当然是应该负责照顾陶亚的。但是这两个人的密切，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要知道陶亚是多么讨厌和别人交往，在精神病院呆了半年出来以后，症状就更严重了，甚至连和别人的轻微接触也会惶恐不安。不仅不和人说话，甚至和自己也有几天不言语的时候。可是现在……不，前几个月还是老样子，现在却一点那样的痕迹都找不到了似的。望着秦天的眼神是那样的直接，一点也不像自己知道的陶亚。
“早知道就不要安排集训了……”不自觉地皱了眉，李贺再一次看向门缝里两个人的模样小声地说。
不要变。我答应你不会变，所以你也不要变。
也不要离我太远。我答应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也不可以离我太远。
保持这样。就这样。
集训的最后一个夜晚，队员们在宿舍外的空地上开起了篝火晚会。秦天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男孩子们打闹，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他觉得有些恍惚。随性地躺下来，眼前是深蓝色的明朗夜空，天气很好，一轮弯月正挂在头顶的位置。他不由闭上眼睛，感觉那些喧嚣渐渐远离了一般。
忽然耳边有轻微的响动，秦天不由张开眼转过脸去，只见陶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且和自己并肩躺下。火光映照着陶亚的脸忽明忽暗，那双眼睛却依旧乌黑。
这家伙，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秦天想着，笑容就不自觉地露在了脸上。
“那个叫作佳喜的，是什么人？”果然，那张小鸟嘴巴发出了声音。
“佳喜？”看样子陶亚也听到自己的电话了，“之前的女朋友。”
“你们复合了？”
“没有。”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好奇？”
“哥不也好奇我和童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天的嘴角再次上扬。
“因为不爱了所以分开的。”
“那么有可能爱上男人吗？”
秦天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诧异地侧过脸去看陶亚。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自己的方向，一手撑着脑袋，用那双沉静的瞳孔望着自己。
“什么意思？”
“即使不喜欢，也不讨厌男人对吧？”
“这倒是……”茫然地点点头，秦天猜不透面前人的想法。
“那么……”陶亚却在下一秒伸出另一手抚上了他的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唇轻吻上他的。
慌张的秦天瞬间一手抓住了陶亚的胳膊，但也只能僵硬着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接受这个突袭。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两秒的轻吻，秦天在那微微混乱的呼吸后脱口而出。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面前的陶亚却只是抿着嘴笑。
“陶亚！”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秦天向上望去，是李贺难看的表情。
“跟我过来。”他朝着陶亚低沉地说，对方却只是不发一言凝视着他。
“要我说几遍？”声音里带了火气，陶亚终于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随着他向宿舍后面走过去。
“啪！”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陶亚的脸不受控制地向右边大力地转了过去。下一秒那张脸又被抚上，还是刚才那只扇巴掌的手。陶亚缓缓地转过脸去，面前的李贺眼里是满满的愤怒。
“别给我玩花样，陶亚。”
“……”
“即使我离开过你，也不意味着你可以离开我。”
“……”
“听懂了没？”
陶亚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头望了一下在不远处注视着一切的秦天，然后回头看着李贺。伸出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上，滑过下巴的时候感觉到轻微的胡茬。慢慢凑过去，陶亚在那张微干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难不成想让我和那个人间接接吻吗？”
李贺冷冷地说，但比起刚才的语气已经好了很多，听到这话陶亚再次微笑起来。
“阿贺会动摇的话，我也会动摇。”
“……”
“所以哪怕阿贺只是暂时离开我，我也会离开。”
“……”
“听懂了吗？”
陶亚将李贺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你现在，因为秦天哥吃醋了。”望着懵在原地的李贺，他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身向秦天的方向走回去。
“有趣吗？”淡淡的语调，并没有恼火的意思。秦天坐在草地上，目光向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重新坐回他身边的陶亚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身边的男孩子们还在吵闹，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刚这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睡觉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秦天避开了陶亚的视线，径直朝宿舍走去。一直到上了楼，才发现陶亚居然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有些心烦地转过头，直视着对方的时候才发现他泛红的眼圈。
“你哭了？”
“对不起……”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哭，最终却没有开口。因为他的表情仿佛真的很伤心，要知道那伤心的理由绝不可能是自己……
“以后别再开那种玩笑。”
“……”
“因为会让人心情不好……”
没错。心情不好。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
“不过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
“……”
“再被你利用几次也无所谓。”
秦天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概是酒精的缘故，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连眼前的陶亚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很好奇……”他再次开了口。
“什么？”
“算了。”
想要开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他什么时候也被陶亚传染了，传染上这种欲言又止的坏毛病。
你爱李贺吗？
其实是想这样问的。但是答案仿佛明摆着会让自己郁结，所以秦天最终选择了沉默。
第12章：撕裂
回到学校以后，陶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秦天病房的常客。并不是因为哪里痛哪里伤了所以才去的，只是想去才去的。即使没有毛病，赖在病床上，看着秦天忙里忙外仿佛都成了一种乐趣。
因为很寂寞。无法想象的寂寞。不能贴在李贺身边二十四小时，所以时时刻刻朝自己侵袭的寂寞。陶亚忍受这种寂寞很多年，从李贺和他离开孤儿院开始。领养自己的人家开始还好言好语，以为是小孩子的本能排斥，时间长了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本能，而是陶亚自己的问题。他不爱说话，抗拒说话，他用沉默对抗整个世界，对抗这个从他身边抢走了李贺的世界。
“陶亚。”
李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病房里把陶亚叫出来了。从某一刻起当他找不到陶亚的时候，只要去秦天那里就可以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或者闭着眼睡觉，或是睁着眼盯着一旁工作的秦天。
恼火。看着这样的陶亚越来越恼火。伸出手粗暴地将他拉下床，然后无视秦天直接拖出病房。穿过运动场，李贺无声地向前走着，陶亚的手腕已经渐渐被他握出了红色的指痕。
想说点什么。想对陶亚发火。但是做不到。反复咬着下唇，最终还是做不到。李贺忽然明白陶亚的感觉。曾经望着自己的陶亚的感觉，那种看着某个人渐渐从自己身边消失的感觉。
“对不起……”
是陶亚先开了口。瞬间李贺停下了脚步，一双手从自己腰际穿过环住，背后贴上那副淡薄的胸膛。可是一点也不温暖。
“我爱你……”
“……”
“我只爱你，我只爱阿贺一个人……”
不停歇的告白让李贺有了几秒钟的慌张，嘴角上不自觉地添了丝无奈的笑容。
“我说我爱你……”
仿佛是为了再一次确定，李贺的眼神这才真挚起来。
“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会一直爱你。一直一直。”
“……”
“所以当你不想要我的时候，我会选择离开。因为只有离开才能让你再次回到我身边。”
“……”
不想表现得很脆弱，可是陶亚的手不自觉地颤抖。那颤抖甚至传到了李贺的身上，让他跟着微微地颤动。
“所以，我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离开。”
陶亚带着哭腔的声音使得李贺终于转过身，一把揽住那个发抖的身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幸福变成痛苦的？不想回头却必须回头的感情紧压着心脏，很重，很痛。
“以后……不要再去秦天那里……”
李贺低声说。学校的校医不止他一个，即便他医术最精湛，他们这些小伤小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要……秦天哥是校医，怎么可能不找他？”
“校医那么多，找别人也行。”
“只有秦天哥是正规骨科出身，不是吗？”
陶亚不情愿地摇起头。看着他的动作李贺忽然觉得害怕，一开始陶亚明明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秦天的，现在却分明是相反的态度。
“我不想再因为他和你生气吵架。”
“不会的，我不会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和那个家伙在集训地呆了几天就生了感情吗？！那么惜字如金的到了他面前就全变了吗？！这么想去找他？有病没病都想去找他？！”
“……”
虽然开始大声的人是陶亚，但是李贺比他的声音更大。其实和秦天毫无关系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但更让李贺无法理解的是，对于自己说的一切，陶亚居然没有否认。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谁知他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瞬间李贺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不要离我太远……”
“……”
“我很不安……你好像一点点在消失……”
“……”
“所以别离开我……”
李贺低沉的声音让陶亚的脸再次生了哭相。因为他明白即使李贺这样说，也不是真心地想要抓住自己。所以更想逃开，从这现实中逃开。
“想离开我的人明明是你。”
“……”
“你想要摆脱我，我都知道……”
“……”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露出那种苦恼的表情，任何人看了都会明白……一直在准备逃跑的人明明是你，现在也对童桐……”
一直自言自语般说着的陶亚忽然抬起了头，明知道不能提这个话题的，却还是不小心从嘴里说出来了。瞬间他望向李贺，对方的神情果然变得难看起来。虽然一言未发，但是目光里已经流露出冰冷的尖锐。
不能谈论的名字，不能谈论的话题。那些伤痕对于李贺是时间也不能轻易愈合的部分。陶亚以前也见过李贺这种模样，那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况，结局则是李贺冷漠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这里他不由再次颤抖，李贺即将说出的话让他害怕，因为他不能没有李贺，他没有他不能活。
“你走吧。”
李贺阴沉的声音。陶亚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阿贺……”
“快走。”
“……”
李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只放在嘴边。望了一眼陶亚，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要将人冻僵一般。
“你不走我走。”下一秒便掉了头。
“阿贺……”
“……”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我错了，阿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