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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民食餮——by某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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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王卷

《神异经·西南荒经》有载,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疆者夺老弱者,畏群而击单,名曰饕餮。

饕餮者,有吞噬万物之能,乃极贪之兽。

其行形恶,状类不常。

这是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荒山。

也许属于某一山脉的末端,只是这里既没有可观之美景,也没有金玉之矿藏,说白了就是万座山峦里面最普通的其中一座,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想到为此山命名。

此处之外的峰峦起伏不定,在夜里的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而荒山的夜晚,连摇动树林的风声都显得!人。

可就在人迹罕至的山腰处,一棵红松下,居然突兀地躺了一名的青年。

夜里的荒山相当的冰凉,林风呼啸轻易把人身上的温度带走。

外露的脸庞、手臂覆盖了一层不属于正常人的浅蓝色鳞片,在朦胧的月芒下显得有些颓靡的灰白,过于单薄的肩膀上,被野兽利爪洞穿的伤口尽管已经不再流血,却依然狰狞。清秀的脸上嘴角、眼角处都有淤紫的痕迹,似乎曾遭人殴打,更因为他的皮肤并非正常,所以看上去更为明显。

他的手腕上被么指粗的麻绳紧紧捆绑,并将之拴在大树上。

他独自躺在那里,偶尔因为山中的寒冷而瑟缩,看上去就像一条被钓上岸,却没有被放入水槽中,只以草绳穿了嘴巴随意挂在摊上摆卖的鱼,没有人在意它会不会因为离开了水无法呼吸而随时死掉。

四处都很安静,但伤口的疼痛却让他无法安睡。

受伤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但伤口却没有得到包扎上药。

浑身蓝鳞的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更加异于常人,他的眼珠子相当的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而且眼珠的颜色也非如凡人的深墨,而似像琉璃珠般流转生辉。可惜此刻疲惫与伤痛已完全将眼中应有的神采尽数遮掩。

只是稍微挪动一下麻木的身体,可即使如此微小的动作,伤口处立即像再度撕裂般剧痛难耐,令他眼前发黑。

等稍微喘过口气,躺在地上的青年忽然发现在面前不远处的地上下生长了一丛支支直立,高逾尺许,开着紫红色的小花。

这只是很普通的花,山野之地经常能见到。但青年却眼睛一亮,他知道这种叫做大蓟的野花,他曾经听渔夫们说过,虽然很平凡,几乎到处都有,但却非常有用,能凉血、止血、祛瘀、消痈肿。

他抬起手臂,忍住肩膀的痛楚,虽然手腕被捆绑,但还是能勉强够得着。

可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回到原处的时候他却已经几乎疼得浑身冒冷汗,可他清楚知道,在这里没有人会为他疗伤,如果他没办法给自己上药的话,伤口很快就会腐烂,然后他也会死掉。

尽管疼得浑身发抖,但他伸向野花的手依然没有停下。直到指尖触到了草根,再费力地扯下几棵,他额头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远处响起了野狼蠢蠢欲动的低吼,青年闭上了眼睛喘了口气。

他不害怕山里的猛兽,因为在他身后的黑暗中,蛰伏的一双兽瞳,那属于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怪物。

第四十一章:入中原,狂兽归来血洗衣

等他草草嚼烂了草药,给自己的伤口敷好躺会原处,便闻到了空气中忽然渗入的血腥气味,青年浑身一僵。

很快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声音渐渐近了,便见是十数名青壮男子,他们穿过树林的声响非常大,完全没有掩藏痕迹的意思,似乎有几分肆无忌惮。

他们身上的衣物均是些绫罗绸缎,但不知为何,虽说衣料极是名贵,可穿在身上却有几分突兀之感,就像只管捡着最贵的穿在身上,却不管是不是合身陪衬。

月色朦胧,赫然可见那些矜贵的衣服下摆及袖口之处,俱沾了一层干涸后的黑褐血迹!尽管他们手上并没有拿着任何兵器,然而即使用河水冲洗只怕也洗不掉的杀戮气息如影随形。

走在最后的人手里好像还提了个竹篾做成的圆柱形大笼子,大概是农户用作运送猪只之用,故而很是阔长,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看上去沈甸甸的,更还有些嘤嘤哭泣的声音。

这十数人懒懒散散找了地方各自坐下,其中有一个走到树下查看,看来是来查看拴在树下的青年。

这男人一脸不耐,看管青年的活由他担当,可一路上带了个累赘让他没得像同伴那般轻松自在,且不说那吃的份没那细细搜选的心思,便说就算掠取了不少宝贝也因为需得扛上青年赶路而不能多带。

心里早就厌烦了这个浑身鳞片的古怪家伙,要不是头领有令要带上活的,他早就打算将他给撕了。眼下见他似乎睡得安稳,不由升起凌虐之意,突然抬脚一脚踹在青年的肋骨处,这脚极是重,青年毫无防备被他踢得整个人往后飞去,背部撞在树干上,顿时痛得漏出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一个睡着的人,顿时把男人给惹恼了。

“好你个小崽子!居然敢戏耍本大爷!”

有人瞧着居然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只不过还是抬声提醒:“流汹!可别把人给弄死了,鼎王可说过要活的。”

也不知此人所言之“鼎王”是何人物,居然叫那凶徒打了个冷战,啐了一声走了开去。

林中的空气忽然出现了一丝异动,刚才还闲懒的众人马上一反常态,同向一方跪拜在地,而有一人将猪笼拿了起来,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打开笼口往地上一倒,掉下来的竟是三名幼童!

那些幼童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懂得抱在一团浑身发抖,抽噎啜泣。

风声忽然停了。

黑暗中,一双绿色的兽目缓缓张开,凶光四溢。

巨大的兽足踩过草地却没有带出一丁点的声息,一头硕大如牛的野兽像一个幻影般无声无痕地走出黑暗。

空地上没有树影遮盖,月色落在它身上,赭褐色的毛发没有一丝光泽,沉重的颜色仿佛吸收了所有的阴暗。锋利的爪子就像钢钩,曾经穿透敖翦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撕扯筋脉,疼得他浑身至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巨大的鼻孔喷出腥臭的气息,微微龇开的口缝间森利的牙齿参差不齐,泄出的丝丝喷息混着死亡的腐臭。那怪物不紧不慢地走近,就像看到一窝小老鼠的山猫,不急于一口吃掉,打算先玩弄一番。

幼小的孩童已经害怕得两眼发直,一个吓得失禁,一个更是直接吓昏了过去。

却见那怪物已走到鼠崽子般的幼童身边,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小奶娃不知过于早慧还是有着初生之犊的无畏,居然伸出手去触摸那怪物,意外的是那怪物居然没有任何动作站在那里任他抓挠自己的毛发,乖得像一头狗儿,小奶娃咯咯一笑相当得意。

却在此时,骤见怪物骤然张开血盆大口,“哢嚓——”一声,将这孩童的脑袋连同左肩一并咬掉!

只剩下半片肩膀和下身的尸体咕噜噜地往外冒血,撕裂的皮肉、森白的骨头,还有慢慢从缺漏的胸腔滑出来的脏器碎肉,足以让目睹此景之人觉是置身地狱。

被痛打一顿的青年躺在不远处的树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能力阻止,事实上,也许下一刻,他也会跟这些无辜的孩童一样,被怪物开膛破肚地撕碎。

嚼碎骨头、咀嚼血肉的声音在宁静的山林里,混杂了野兽的呼吸声,令人毛骨悚然。

青年正是被掳去的南海七太子——敖翦。

那日在渔村,敖翦被那群袭击渔村的怪物包围,逃脱之时更被这群怪物的头领利爪贯穿肩膀,伤势过重当即昏死过去。

若比照以往,若他还是那个在海底只事织造的龙太子,只怕此刻已命丧黄泉,所幸体内已练成如意宝珠,虽珠子未成得什么大气候,但至少能稳住性命。

待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被那群怪物带走,至于去往何方,却未可知,只约莫猜测是向西北的方向。

一路上他也不是没有过逃跑的想法,奈何它们取道西北,离大海越来越远,走的都是河道稀少的山路,以一个鲛人的能耐,要在陆地上徒步逃过十数擅长狩猎的野兽追捕,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他肩膀上的伤一直得不到治疗,性喜食人的怪物可不是善心之辈,敖翦在它们眼中不过如同货物一般,别说给他上药,就算是吃食也没给过一星半点。这样又痛又饿的状态下,敖翦还能保持神智清明就已经很是艰难,更不用说用发软的双腿逃跑。

不过在龙宫的时候,宫人也常常会忘记给他送饭,所以饿上三四天是常有的事,他倒也还撑得住。

这群凶狠的怪物饿了的时候便会猎杀凡人而食,犹如狩猎的野狼群般袭击村落,往往是趁夜色朦胧抢入村庄大肆屠杀一番,无论男女老幼,均是吃个精光。

敖翦观察所得,怪物们口中叫“鼎王”的头领,就是那日把他抓伤的褐毛妖怪,而身为头领者往往不必亲自动手,其他的怪物会把有最肥美、最鲜嫩可口的幼童带回来奉献与它。

见头领吃食,部下都不敢打扰,纷纷避远开去。

“中原之地真是太富庶了!瞧那些人长的个个是肚满肠肥,随便往哪咬下去就都是一块肥肉,滋味太好了!”

“可不是吗?咱们那的人可没法比,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是饿得瘦骨嶙峋,就是病个半死不活,而且还不够分的。哪像现在这般随便吃随便挑!”

“不过昨儿个吃了三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倒是有点腻了,今儿换了两瘦点的,滋味也不差!”

敖翦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声音。

这群显然刚从山外的村庄回来,敖翦禁不住抖了抖。

他曾亲眼目睹这些怪物屠村的惨状,他们把活生生的村民当是野兔獐子一般随意猎杀撕食,不过眨眼之间,整条村里的人都给他们杀了个精光。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根本没把这个瘦削的鲛人青年放在眼里,毕竟谁也不会避讳即将成为盘中餐的活鸡活鱼是不是在仔细聆听他们说话。

可敖翦却借由这些对话慢慢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他在更早些时候就发现这群怪物与丹饕份属同族,竟是四大凶族之一的饕餮。

前时曾听大妖怪说过,昔四凶为祸,饕餮族于江淮、荆州数度为乱,帝举兵降服,遂命流放至三危西方边裔之地,不得再入中原。

没想到这群饕餮竟然无视规条,违反了上古时神王的旨意。

饕餮一族被驱赶到寸草不生、极为荒芜的西北之地,终日厉风呼啸,到处都是黄沙滚滚的荒滩沙漠,那种地方练吃的东西都要彼此争抢一番,只有最强壮的凶兽才能苟且存活。

当它们来到中原,便为这片沃土的富饶所震惊,便像饿了许久的出闸猛虎,所到之处当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头饕餮头领也非常奇怪,明明连幼童都不放过,可却没有吃掉他,还带了上路。

如果说是像大妖怪那般打算将他当成贮藏的食物也不可能,首先以他这分量十几头饕餮一人分一条手臂也是不够,再者它们显然没有贮藏食物的习惯,都是走到哪吃到哪。

令人恐惧的咀嚼声停顿了。

月下朦胧的黑影不断拉长,像鬼魅般扭曲变形,直至在草地上的影子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既是现在并非在水中,敖翦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靠近。

忽然头发一疼,便被粗暴地从地上被扯了起来。

面前对上的是一张年轻的男人脸庞。无论他的化形之术是否出神入化,但凶残暴戾的野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一张善良的脸。特别是一双眼睛,盯着敖翦的眼光,全然不仅止于只是吃掉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准备将之活生生地开膛破肚、拆骨剥皮,把猎物的惨叫当做佐餐之音的残虐。

适才一顿踢打把敖翦肩膀的伤又撕裂开来,鲜血的气息窜进了男人的鼻腔。

他好奇地闻了闻这种不同于凡人的气息,更伸出舌头舔过敖翦的伤口,可那里刚刚涂上捣烂的大蓟,草药的苦涩让他立马啐吐口水。

“鲛人的血肉竟这般难以入口。”

怪物口出人言,态度轻蔑。

“看来那头老饕餮年岁大了,舌头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第四十二章:记恩果,受人花戴万年香

敖翦知道他嘲笑的是大妖怪,尽管不是时候,但他却仍是不由得心生不忿,为的是这头怪物居然因为他的“不够美味”而成为贬损了大妖怪的理由。

是的,比起那些被饕餮们吃掉的肥肥胖胖的凡人来说,他确实非常的不合格。但这并不足以成为大妖怪挑选食物眼光的理由,他有努力过,尽管成效并不明显,但是他敢说,他比那些只有吃这一种用处的食物来说,他还有别的价值,比如说洗澡刷毛、打扫屋子、搜罗食物等等,甚至帮忙干架……而且他还是一个非常守本分的存粮,绝对不会想要逃跑,无时无刻地虽是准备成为食物之余,被吃掉之前还会自己先洗洗干净!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的心甘情愿是如此的荒谬绝伦,不可思议。

他不是傻瓜,也不是不害怕死亡,每次看到大妖怪对他龇开利牙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缩缩发抖。

或许一开始他是被迫的,可就是因为他是大妖怪的食物,所以他才能够离开那个像囚牢一样的小木屋,得以看到浩瀚的东海,得以寻访神人的仙山,得以踏足广阔的陆地,得以目睹神秘美丽的百幻蝶族,得以拜会隐居鳌岛的南海海神,得以遇到待己如弟的东海将军……这一切一切,都是以前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

他的世界,紧随着橘红色大妖怪粗壮的四腿迈开的宽阔步伐,不再是横走十步、纵走二十步的木屋,而向没有尽头的远处不断地延伸开去。

过世的娘亲曾经告诉过他,‘得人恩果千年记,受人花戴万年香。’

所以他想要报答,可是除了织纱,他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能耐,所以除了成为大妖怪的食物,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而面前这个怪物头领却把大妖怪的食物给抢走了!

“你很奇怪。”敖翦的气愤落在对方的眼内,妖怪头领兽瞳中凶光乍露,转头看了看那边地上被他吃剩下的一滩骨血。“他们害怕我,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我吃掉,所以害怕。可是你不怕。为什么?”

虽然同样是饕餮凶族,这个男人却绝非似丹饕那般注重古有之礼,这妖怪非但喜怒无常,甚至还有刻意玩弄弱者的兴趣。

男人么指指腹抹过敖翦的额头,凶王纹印触而抗之,当他指头离开的时候已见鲜血淋漓,抹过去后在敖翦蓝鳞的额上留下了一道颜色迥异的血痕。

“凶王牲醴。”他忽然爆发出轻蔑且粗暴的大笑,“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般食古不化的老家伙!时移世易,谁还会遵守这样无聊的规矩?!”他伸出舌头,舔过布满鱼鳞的侧脸。

敖翦依然沉默,但是眼神流露出了隐藏在惧怕下的倔强。

“你不认为自己是属于我的猎物,所以你不怕。”男人玩味地捏着敖翦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赭鼎,就是真正的饕餮凶王。”

太久了。

他们在终日厉风呼啸,黄沙滚滚,好像自开天辟地那日起便是如此荒凉的三危之地生活了太长的时间。

他们没有经历什么上古之战,一出生便在此等荒芜的西放边陲。

他们渐渐厌倦了长老们重重复复说着昔日饕餮一族百妖来朝、横行霸道的辉煌,以及絮絮叨叨着等待凶王归来之后引领他们在入主中原那些虚无美梦,更不满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享受最好的东西却呵斥他们的无礼。

为什么非要等待那个早就不知影踪的凶王?

他赭鼎,就是凶王!!

或许这群饕餮非常凶残暴戾,把凡人当做食物般猎杀,但他们的头脑却非常简单,只为了口腹之欲而行,然而面前的男人,眼睛里的欲望绝不单纯。这人的野心勃勃,敖翦实在太过熟悉,因为他不止一次地从他的兄长眼中看到,那种无止境地追求本不属于自己权力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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