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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民食餮——by某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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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翦默默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慢慢地升起了一种酸涩。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为什么要视我如无物?……只让我一直一直地在角落的小屋里织绡纱……甚至我离开龙宫,也无人来寻……是不是有没有我存在,都没有关系?……”

话一出口,敖翦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怨,并不是一直都心甘情愿地留在小小的木屋里日日夜夜地编织鲛纱。只是那时候的他,是井底的小青蛙,只知道一个井口大小的天空……

敖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神仙吐露内心深处潜藏的黑暗,许是这个清俊的男子有着那种让人信服气息,便似那神殿里的神佛,朝拜的人是善是恶,祈求的事情是简单还是荒谬,其实更多时候,在神前跪拜的人需要的并不是承诺的兑现,而是一张把自己内心欲望照得一清二楚的明镜。

司命见他琉璃目中强忍泪光,心生不忍:“世间万象,莫为一时表相所迷。本君或许并不是完全清楚实情,但本君却知道,龙王乃南海之主,只要是在他海域之中,事无巨细,逃不过他一双法眼。”

敖翦瞪圆了眼睛:“你是说,父王他什么都知道……”

司命点头,又道:“前时天地有劫,四海天柱断折,若以你鲛人之身,只怕祸福难料。偏巧你离开南海,倒是恰恰逃过此劫。”

一时间,敖翦内心如同潮水般汹涌翻滚。

司命温文的声线这刻几与父王重合。

“无为无所不为,有为有所不为,不争自有成。”

第五十五章:黄粱梦,恶星惊变夺如意

也许一位自古便存于天地之间看惯了人世悲欢离合,更是主宰世人寿元的星君而言,在很久以前与一位老朋友之间无关紧要的对话,并不是非常重要的记忆,但对于敖翦来说,却是让他冰冷了两百年的心骤然温暖了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父王与鲛妃温暖的怀抱中。

父母并没有遗忘他,甚至是在即将离世之前,还仔仔细细地为他打算,让他远离险境,不再受龙族天命的约束,自由自在地活。

“父王……”

看着小鲛人目中迷惑渐见清明,司命温然一笑,总算没白喝了南海龙宫那场的庆生喜酒,只可惜故友已逝,再去南海,便再无那良朋扫榻相迎。

司命略感惆怅,却并未表露于外。

他早已把敖翦看作子侄一般,当也担心他独自一个在这山中险地:“逝者长已矣,生者当自珍。如今此处已成险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莫使惹来祸劫。”

敖翦从往昔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言始却是一愣。

他虽是单纯,但心思灵辨认,聪敏机警,顿时察觉了司命话中潜藏之意,目光一凛:“你们……你们是不是跟上一回来的那群天兵天将是一伙的?!”

司命没想他竟如此说话,也是语噎当场。

倒是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七杀忽然一把拉住司命的手臂,将他带开一旁,咧嘴一笑:“那么说你就是跟那饕餮凶王是一伙的咯!”

骤然间毫无预兆地一探手臂,大掌成爪之势罩在敖翦颅上,“既是龙族太子,却与四凶沆瀣一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话似随意,但那手却重如钢爪,敖翦吃惊挣扎,却根本无从摆脱。

司命没想七杀突然翻脸无情,也急了:“你这是做甚?!是不是与凶王同伙尚未可知,便算是了,也可能受那凶王胁迫所致,岂可以只言片语妄下定论?”

“司命啊……”七杀侧过脸来,叹息中有无奈也有耐心与容忍,只是手中力度没有半点放松,“所以我就说你学不来北斗魁首那种杀伐决断,你总那么心软,若是等你一一细辨究竟,妖怪早就跑个精光。”

司命顿时语塞,可他并不妥协,按住七杀的手臂:“即便如此,亦不能视命若艾草菅然!!”

“我没说要杀他啊!”七杀手臂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掌中凝合,竟将按在他臂上的司命手掌也一并弹开,狂猛的仙气如力拔山河,狂涌而出,被他抓住脑门的敖翦顿时只觉得魂魄被扯碎一般烈痛难忍!

此时黄金饕餮纹银咆哮而出,似庇护之兽噬向七杀手掌,无形兽齿却比利刀,瞬将镇压在敖翦额前的手掌割个血肉模糊。

可那七杀非但没有放开手去,反而像发现了林间小鹿的猎人,嘴角噬笑,目中露出煞气:“凶王纹印?”他侧目看向司命,“瞧,我可没有错怪他啊!”只见他自掌中爆发出可怕的力量,那力量犹如漩涡一般发出极大的吸力,敖翦更是好像被生生切开脑袋般痛不欲生,眼前一片发黑,可手脚却顽抗地试图推打,可惜在七杀眼中犹如蚍蜉撼树。

七杀下手无情,眼见就要生生扯出敖翦颅内的如意宝珠!

此时但闻一声惊天动地的野兽怒吼,遮天蔽日般的巨兽扑了出来,橘红色的毛发如风如电,飞扑而至,利齿狂噬咬向七杀。

“来得好!”七杀见那巨怪扑来,并不放开敖翦,浑身绽出赤色烈光,一身长袍飞碎化虚,现出神人真形。

只见九尺神人,身披乌金麒麟明光铠,头戴镔铁猛狮盔,浑身杀气腾腾,右手执四棱蟠龙!横胸一抽,蟠龙!撕裂空气,乃至在地面挂出一道深坑痕迹,可知厉害。

可那橘毛大怪非但不惧,更狂更猛地张口噬来。

司命见那一仙一兽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多说,左手一晃变出一个紫金葫芦来,念动发诀划地一洒,那葫芦嘴中喷出一道酒酿,那酒香醇厚醉人,不过只一碗之酿,竟如一池馥郁!

醇酒泼下,阳光映于其上,竟化出一道五彩天虹,这一瞬间炫目的光芒一闪地晃过丹饕的眼睛——一片白光掠过,眼前竟是一马平川的广垠平原,平原上擂鼓之声犹如雷滚,号角喧天之下,黑压压的军队由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他却是独自立于平原之上,不必回头,他已知己身后再无一人。

那些高举各色旗帜的兵将,丹饕当是认得!

舜王麾下,大禹、!陶、子契、后稷、伯夷、夔、龙、倕、伯益、彭祖、朱虎、熊罴十六族!!

他恍然抬头,见天际一道天虹掠过长空。

莫非此战败北,被囚锁妖塔万年刑期,数千年后塔毁逃出,后遇到小鱼之种种,不过是他在恍神之间的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他依然在中原之地,与那八元八恺十六族之战,只在眼前!

是战?

是降?

敌我悬殊,以何战?

明知必败,为何战?

是不是该委曲求全,是不是该退避忍让?

至少不必在黑暗的囚牢中,忍受千年孤苦?

不!

便容他再作拣选,答案从始至终,依然只有一个。

战!!

战!战!战!

吾乃凶王!纵身孑然,无所凭赖,亦无畏怖远迸之理!

难逃卒灭之毁,亦要这八元八恺——

蹀血埋骨!旗翻朔野!

丹饕骤引颈狂吼,声裂天际,滔天战意,顿见幻象破碎……眼前再现山石嶙峋的卑羽山!

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个紫金葫芦,葫芦嘴滴着残酒,空气中一片酒香,醇美之郁,仿佛醉的不是人,而是魂。

蓝衫仙人似被他狂怒兽嗥所震,捂住胸口,一阵咳嗽不止。

那手执蟠龙!的神人皱了眉头,稳稳将他扶住,让了胸膛容那副斯文单薄的身躯依靠其上。

丹饕可管不了那些许多,他眼中只见小鱼颓靡地跌坐地上,一个腾跃抢上前去,已变作人的模样将敖翦扶稳:“可有受伤?”

敖翦喘息不休,根本说不出话来。

七杀脸露不虞:“你这是作甚,难道还怕我收不了这只妖怪吗?”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司命的声音却有了点嘶哑:“本君不愿见得两败俱伤。”

知道司命这好管闲事的脾气实在难该,七杀无奈,瞄了一眼地上倒光了酒的葫芦。

“你倒舍得,黄粱一梦,平日连我都匀不上半杯,就这么全喂给了山神土地了。”

古有卢生,枕睡一梦,梦中享尽数十年富贵荣华,只当梦醒,黄粱未熟。司命手中这个收魂葫芦,装的正是仙酒黄粱一梦。

便是丹饕,亦被那酒香一时迷困,堕入前尘梦境。如若换了旁人,只怕已在自己的美梦中沉醉不醒,或扭转乾坤,或颠倒日月……然凶王狂性,岂如凡人一般轻易受制?区区幻法,迷惑不了野兽桀骜之狂,便好比蝈蝈笼装大老虎。

只是有了这下阻拦,七杀掌中已多了一颗如意宝珠!

丹饕将敖翦徐软的身体抱在怀中,瞪向七杀,睚眦欲裂:“他并非凶族,尔等岂可不分是非曲直,殃及无辜!”一次又一次,都因为是他的缘故,他的疏忽让敖翦受伤受苦,如今更被夺走如意宝珠,他实在难以此刻心中狂怒之意,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二人撕作碎片。

七杀冷然一笑,目中杀伐之意尤甚:“古来征战,一将功成万骨枯。竭池求珠,池鱼难逃殃及祸。”

丹饕怒不可歇,然七杀手中拿捏了敖翦的如意宝珠,当是投鼠忌器,不能妄动。

“尔欲何为!但且说来!!”

“此番前来,不过是为探路,不想有此收获,倒是意料之外。”他看了一眼丹饕怀中的敖翦,这上古老妖竟对南海的龙太子如此着紧,倒是令人玩味,七杀目中闪过一丝试探,“若我以此要挟,要你自投锁妖塔,凶王以为如何?”

未待丹饕作答,他怀中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的敖翦竟然硬气得很,强撑着回答:“毁珠。”他声如蚊蚋,然而落在在场三人耳中,却如雷震耳。

他是没有夺回如意珠的能耐,但要毁了它,至少还是能够做到。

丹饕手臂一紧,制止敖翦:“莫急,吾自有办法。”

“好。有骨气。”

七杀不吝赞赏,只是对方并不领情。

他却亦注意到司命神色见异,目光中更似藏了丝丝愧疚,知再拖下去,司命定然心软,事情便不好办了。

“与君一战,非属本愿。但既然是奉了天帝谕旨,当不问其他,只以降伏逃妖为己任。凶王若要取回这如意宝珠,明日,距此十里外赤麟谷,我有十万天军。”显是棋盘开局,摆明车马,“战是不战?”

丹饕目如烈火,应曰。

“战!”

第五十六章:四凶族,觊觎之心尤未歇

“不能跟他打……”

丹饕洞穴中,敖翦虚弱地躺在床上。

如意宝珠乃龙族精元所在,岂是轻易失得的玩意儿?

如今敖翦失了如意宝珠,几如抽去他三魂七魄般。更兼那七杀使的是非常手段,自他颅内强取宝珠,表面上虽未见损伤,但对敖翦来说,无疑使元气大伤,此刻头疼欲裂,浑身乏力。

丹饕知他难过,却苦无对策,只得以手轻抚其额,只盼能稍稍缓解苦楚。

偏那小鱼不安生,一心记挂着他应战之事,边是忍痛边是拉了他衣袖,直劝他莫要前去应战。

岂是敖翦想很是简单。

十万天兵,那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那如意宝珠对他来说确实重要,但若是要拿大妖怪的自由甚至是性命去换,却是绝对不值当!没了如意珠,他大可继续当没用的小鲛人,本来他在南海海底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只事织造之事的闲人一个,不能行云布雨、翻江倒海又有何关系?他也还是一份美味的食物,食物有没有本事,对于吃的人来说本就并不打紧的!

丹饕知他心中记挂,摸了摸他的额头:“此番一战,在所难免。”

“为什么?”敖翦实在想不通,或者旁人眼中那大妖怪兽相狰狞可怖,还嗜吃血腥,可世上凡人,只要不是和尚道士,谁吃的鸡鸭鹅鸽、鱼虾蟹鳖不是多不胜数?如果说那些鸡鸭无性,不比开了灵台的有灵之物,可不是常说万物有灵吗,那鸡鸭鱼蟹也该不例外才对。

那些仙人要为凡人作主,那谁又能为那些被拔毛剥皮、刮鳞起骨的鸡鸭鱼蟹作主,向那些吃了它们的凡人讨个公道?!

而大妖怪虽说法力高强,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难道便是因为他吃得比较多所以惹得那天上仙人侧目?

心中充满了矛盾、不甘与无法反抗的懊丧,涨得胸膛满满的无法释怀。

“世间种种,纷繁复杂,岂能以一言以蔽之。”揉着他柔软的头发,敖翦的头发很轻,发丝光滑细腻,搓在指间很轻易便像水般流走了的感觉,“自古仙以妖为害,仙为正则妖为邪,其势不两立。今吾归族,饕餮坐大,便如凡间王者难容诸侯势大之理,天界岂能坐视。故吾迟迟不归,不欲将千年前熄灭之战火引至三危。谁想事与愿违,始终难逃天命……凶王之命。”

“大妖怪……”敖翦不明白什么是天命,也不觉得那所谓的天命为何在众生眼中如此重要,要知道,像他这般的鲛人,他的天命就该留在龙宫里为的妃子日夜织纱吗?

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在南海龙宫时,有次他躲在亭子凭栏外的珊瑚丛下,偷听到兄长与鱼姬美人说话的时候曾经提及,道世上有一种大鱼,其名曰鲲,其大有几千里,难容于尘世,唯有北冥海能容其大。

那么鲲之大,北冥海尚且能容,那么南海辽阔,大妖怪更能在那里安然过活!只是这想法是好,偏宫里面的兄长们绝不会那么轻易地点头同意,若他们把大妖怪当成敌人,那可就糟了!那该如何是好?

敖翦心里很是烦乱,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丝从不曾有过的念头。

……如果是王……如果是龙王同意的话,那即使是龙子龙孙,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未待他抓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洞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求见凶王!”

大概是多时未在这山上遇到饕餮族人,敖翦听到陌生的声音顿时吓得僵住,想起那黑鬃的饕餮对他百般凌辱,几乎没了性命。丹饕自是感觉到掌下的小鱼瞬间绷紧的身体,便柔声安抚道:“莫怕。”本想起身出洞,却在动身的时候发现衣角被敖翦的手牢牢攥住,心里头一软,便抬声外唤:“进来说话!”

外面的人似乎也是愣了一下,没料到凶王竟许他们入内说话,很快便鱼贯而入。

进来的几名白须老人便是饕餮族长老,他们看上去忧心忡忡,进来之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小鲛人,大概以为是那来的不长眼的小妖怪,恐怕待会就要被凶王拿做果腹之用,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我等适才闻得天音大作,不知是何缘由……”

“七杀星君,邀吾一战。吾应。”

几名长老闻言大惊失色:“大王不可鲁莽!!如今我族势弱,岂可与神仙作对?前时见那天兵天将兵强马壮,只怕踏平三危不在话下,吾王三思啊!!”

丹饕只是环视地看了众人一眼,并未表态,问:“依尔等之见,该当如何?”

长老们心里高兴,自凶王归来,一直只知吃吃睡睡,不但对他们的建言充耳不闻,更一点争雄之心也没有,如今闹得是大祸临头,才知道要听他们的主意,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恭谨,得意洋洋起来。

“吾王久未归巢,自不知三危如今状况。时移世易,此刻谋事已不比以前,要重入中原也非易事。若是招摇鲁莽,怕是未能入中原,便要被天上神仙派下天兵天将踏平三危。”

丹饕依旧不言不语,似是心不在焉,又似仔细凝听,长老们心中满是得意,到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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