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拿着剪子把已经黄了的叶子剪掉。齐欢探出头看着,说:“都已经是秋天了,再过不久就是冬天了,B市冬天这么冷,能不能活啊。”
“保暖措施做得好的话,应该没事的,到时候还可以搬到屋子里啊,不是有暖气么。”
“……”
“老板!老板!有人在吗?”
齐欢松开小孩的腰,探出头去。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正仰着脸往楼上张望,看到齐欢出来,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他指了指齐欢楼下的门店说:“老板,我想租你的这间铺子,可以下来谈谈吗?”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出租。”齐欢对他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人了。楼下的店面原本是一家发廊,因为生意不好就搬走了。齐欢接手房子后,一直没有把他租出去的打算,一是闲麻烦,二是他对这几个租金也不是很在意,乐得清静。无奈房子的地段不错,面积也适中,上门打听的人不少。
年轻人满脸失望,在楼下徘徊着。
下午,齐欢有事出门去了,齐锦因为要参加班级的篮球赛,也不打算在家里写作业,抱着篮球找场地练习去了。
下楼的时候,看到那个年轻人还坐在门口等着,吃了一惊。
夏远身边只有一个大箱子,他是从南方来的,一路北上,在B市已经转悠了好几天。他有一个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但是他看过的地方要么太繁华他不喜欢,要么太冷清没有人气,好不容易看到这么理想的地方,欣喜若狂,却被告知不出租,心底失落更甚。
刚刚齐欢出门,被夏远拉着,好一顿磨叽。齐欢本就是个外表看起来不好相与的人,眉一皱脸一拉,吓得夏远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缩着脑袋坐在门口等着齐欢忙完回来,再争取一把。他不想放弃这么符合他要求的地方,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他就可以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了。
齐锦走到夏远跟前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啊?”
夏远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问:“你是?”
“哦,这是我家。”
夏远垂下头,想,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决定不了什么。
小孩在他身边坐下,探头看着他捧在手里翻着的花花绿绿的菜谱。
夏远看着齐锦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底很高兴,问他:“你也喜欢烹饪吗?”
“烹饪?你是说烧菜吗?喜欢。”
“真看不出来。”夏远打量了一番这个拿着篮球,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男孩。
齐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还行吧。”他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亲切才敢和他搭话的,刚开始还以为他手里拿的是画册呢,后来才发现是菜谱。
齐锦看了一会儿菜谱,又看看夏远沉迷的样子,有些难以理解,里面的菜看起来是很好看,跟画的画一样,但是用得着这么一脸幸福的样子嘛。
“你还不回去吗?”齐锦问他。
“回哪去啊……”
小孩看看他身边的箱子,知道他也是外地来的,就跟他齐欢一样。只是他更可怜,只有一个人。
“你租房子要作什么?开饭馆吗?”
“不是饭馆,是餐厅!”夏远纠正他。
小孩皱着眉说:“开饭馆对空气不好,垃圾也多。”齐欢之前打发了好几个想要租房开饭馆的,用的都是这个理由。
“不是饭馆,是餐厅!而且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餐厅!”夏远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机灵的男孩大呼小叫:“我要开一家完全有自己的特色和理念的餐厅,自己设计自己装修,每天从午后开始营业,定量供应下午茶和晚餐,餐点都是我亲自烹饪的,才不会是那种满大街都是的垃圾食品……”
齐锦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梦想,开口说:“听着好少女的理想啊!我们班女生经常爱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夏远狠狠剜了一眼这个呆头鹅一样的只是看起来聪明的男孩:“你们这些俗人!”
俗人齐锦擦擦鼻子,接着说:“而且,这样赚不到钱吧,你会把自己饿死的。”
夏远被气得差点吐血,却还是忍不住说:“……谁说的,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可以成功的……”
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张嘴:“你真天真。”
被一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男孩说天真,夏远气得心头冒火,背过身不愿意再理他。
齐锦觉得他挺可怜的,就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真的这么想开饭馆吗?”
“是餐厅!”
“好吧,餐厅,那我帮你问问我哥吧。”
“你是他弟弟?”
小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算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我自己等他回来。”
“他今天回来比较迟。”而且我说话肯定比你管用。
“那你帮我多说说好话。”
齐锦看着夏远拉着箱子慢悠悠地走远,自个儿也拿着篮球玩去了。
晚上齐欢回家,小孩把这事给他说了。齐欢脚翘到茶几上,啃着苹果说:“这样的人一般是被家里人宠坏了,想到什么做什么,不知生活艰苦,把房子租给他,房租有没有着落还是个问题呢。”
小孩抿着嘴盘腿坐在地上,他是看夏远挺合眼缘,又觉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收点租金呢,才想着把房子租给他的,现在被齐欢一说就好像是铁定打水漂的事一样。
“那我们不租给他了吗?”
“租。”
“为什么呀,你不是说房租都收不回来的吗?”
“有人给了房租了呀。”
“谁呀?”
“把他宠坏了的人。”
“谁啊?”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嘛,你要保密啊,别说漏嘴了。”
“哦。”
第四十一章
“什么!3000块!这么多!”夏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满打满算地以为1000块一个月已经是够高的了,没想到齐欢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了整整三倍!
“要不要随便你,反正这房子空着对我来说也没多大的损失,租出去反而多了很多麻烦事。”齐欢看看手表一副我很忙的样子。
夏远忙拉住他说:“太贵了,老板,我还要装修买桌椅买食材杂七杂八一大堆事要等着用钱呢,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
齐欢耸耸肩,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房租没的讲了,房子要不要随你,如果可以,你今天就能搬进来,如果不行,你也可以再找个地儿。”
“老板,老板,太贵了,这样算起来一天就要100块了。”
“做生意么,总要承担些风险,你要是怕了就乖乖打包回家去吧。”
“可是……可是,我,”夏远拿出个小笔记本翻着:“老板,我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对不起了。”冷血无情的吸血鬼推了推眼镜说。
“那,老板,我……我分期付款行么?”
“房租哪还有分期付款的道理?”
夏远哭丧着脸,哀求着:“就缓缓,等到我盈利了,马上就付清。”
齐欢想等到你赚钱,要猴年马月了。
“唉,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分期付款也可以……不过……”
夏远的情绪被齐欢糊弄得大喜大悲,也亏得他年轻经受得住,说:“……不过什么?”
“房租加500。”
“你说什么!”夏远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欢,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我不要了!”夏远拍着桌子,这简直就在欺负人。
“随你。”齐欢无所谓地喝了一口茶水,反正他的酬劳已经拿到手了,任务也圆满完成,虽然这么欺负人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不是么,人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都不关他的事。
齐锦放学回来的时候还特地问了一下房子租出去了没。
齐欢探头叼了他手上一口雪糕,说:“他不要了。”
“怎么又不要了,不是房租都交了么?”
“经受不住挫折。你最近怎么回来这么晚?”
“班里出黑板报,还有篮球训练。”
“这个周末有空么?我们去买台洗衣机去。”
“买洗衣机做什么?夏天的衣服手洗一下也很方便。冬天的衣服你又说不能水洗,洗衣机用处不大。”
“真是个会当家好媳妇儿……”齐欢把小孩压在沙发里轻轻咬着他的嘴唇,小孩羞得满脸通红。
“老板!老板!你在不在?”
齐欢恼羞成怒地走到阳台边觉得夏远在灯光下扬起的嘴脸是如此的可恶!
“你还有什么事!”
“老板,那个,我能上来和你说吗?”
“你……”
齐锦拉了拉齐欢,说:“哥,你让他上来吧,外面挺冷的,他才只穿了一条短袖呢。”
得了齐欢的默许,夏远屁颠颠地上了楼,小孩给他开的门。
夏远看着齐欢家的布局满眼的羡慕。那些摆设与细节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去布置的。兄弟俩的生活照挂了满满一墙,各种地方各种场合都有。
夏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变得有些拘束起来。
“别站着,坐吧。”齐欢没好气地招呼他。
“那个,房租的事,我回去考虑了一下……”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是不想付房租,是因为,因为……我只能拿出空余的600块钱……”
齐欢看着眼前这个一看就是空有一身热血没有一丝人生阅历的年轻人,说:“既然资金不够,为什么不回家去?”
“……”夏远沉默,没有回答。
“那个,我能先交600么?剩下的我一定会尽快补齐的!”就600块你还想租房子?齐欢腹诽。
“……3500块的房租够你在其他任何地方租一个好的门店了,你想清楚了?”
“……嗯,有些事是要看感觉,感觉知道么?我看到你家的房子就像看到了初恋,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齐锦拿手摸了一下跳起来的鸡皮疙瘩,齐欢扶额,说:“你是学艺术的吧。”
“你怎么知道?”
“……”疯疯癫癫不切实际。
送走夏远后,齐锦逼问齐欢:“哥,他的亲戚不是已经把房租给付了的吗,你怎么还开口向他要钱!”
“……说来话长。”
“还要的这么多!”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你这个黑心商人!他都这么可怜了整天都只能啃着他最不屑的馒头……”
“你怎么知道他整天只能啃馒头?还说你哥我是黑心商人!”
“那个……那个是……”小孩支支吾吾的。
齐欢把小孩压在地毯上挠痒痒:“你说不说?是不是被一个冰激凌给收买了?”
“哈哈哈,嘻嘻嘻……我说,我说,是他是他告诉我的……”
“那你就帮着外人欺负我?”夏远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没想到还会耍点小手段,知道从齐锦入手。
“呵呵呵……我没有啦,我是看他很可怜啊,嘻嘻嘻,而且我们家生活条件都这么好了……可以帮帮他啊……”
“亏我刚刚还夸你贤惠……”齐欢低下头吻住小孩的嘴。
“唔!……嗯……”
夏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拿着份图纸在房间里涂涂画画,夜以继日地弄了好几天。齐锦有空了也会过去凑个热闹,两个人都算是接触过艺术的半吊子,讲起创意和装修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整天。
小孩有时候还会请夏远来家里吃饭。夏远在做饭上也喜欢插上一脚,但是做出来的东西除了好看点,在齐欢眼里就是一无是处,浪费食材也就罢了,还得饿得半死。
被齐欢各种嫌弃完之后,夏远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自己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坚决不肯在齐欢在家的时候上楼。
齐欢站在阳台上浇灌着花花草草,近来天气已经有些转冷,好些花草的叶子都枯萎了。想到冬天一到小孩要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屋子里去,就有些愁眉不展,这样活动空间会受到很多限制啊,还不如在阳台上也给搭个玻璃棚子,再给按个暖气什么的。
楼下传来夹杂着夏远大呼小叫的声音,装修公司叮叮当当的施工声都难以把他的声音掩盖,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墙角边那辆自从夏远来了后就经常出现的车子,想着生活是如此的狗血。
齐锦也站在齐欢身边唉声叹气。
“怎么了?”
小孩伸手动了动他养了好久的乌龟:“小绿最近都不怎么出来活动。”
“因为冬天要到了吧。”
“可能吧。”齐锦有些忧心忡忡地把乌龟抱到房间里:“可是最近温度也不是很低啊,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应该没什么大关系。”
“嗯。”
两天后,齐锦的小乌龟还是死掉了。小孩各种伤心,还把他的尸体埋到了花盆里。几天后,他养的两只金鱼中的一只也死掉了,小孩就把它给乌龟合葬了,说是让它们有个伴。
齐欢对齐锦这种小孩子的心思不置可否,借着安慰小孩之名行各种猥琐勾当,硬生生把自己逼到了再也忍不住的地步,想着哪天找个机会把小孩吃干抹净才是正事。
他们这边蜜里调油,夏远那里就有些愁云惨淡了。开业好几天,门可罗雀,巴巴地等着人上门,却只盼到个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可是自己投入了这么多,又怎是轻易舍得放弃的?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的,谁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活着。
餐厅里一片狼藉,桌椅倾翻,地面上还有斑斑血迹。
齐欢对弯腰收拾着的齐锦说:“阿锦,别弄了,就这么放着吧。”
小孩把拿在手上的装饰画重新放回地上,跟着齐欢上楼去了。
“哥,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
“可是那个人的脑袋都让他砸出了一个窟窿了。”
“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餐厅开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关了真可惜,其实他做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你说那个人是要干嘛呢。”齐锦还记得夏远红着眼睛把椅子砸到那个男人头上时说的话“你他妈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还来找我干嘛!”
齐欢心中揪了一下,牵住小孩的手说:“那是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