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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南阳+番外篇——bysosop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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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竹青色长笛被洛春城舞得笛影重重,扫落阵阵梅花。风一抚过,梅瓣翩跹,软软擦过他月牙锦裳的衣袖。在他四周几株盛放的白梅此刻只余疏朗树枝,花尽数被扫入风里。满天梅落,如雨纷纷。

“洛公子?!你怎么……”小径另一头,莲芳惊诧地瞪着无情摧残梅树的洛春城。

“哼。”洛春城再次转了一把笛身,侧身扫一眼那香雪深处的烟雨楼,拂袖而去。

随后缓步行来的木兰成站在梅园小径上,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温和。少年上前问道:“居士……”

不是说要把他送给那个人吗?

木兰成转过身来,看到绝色少年脸上又有些失望又有些失落又有些迷惘,微微一笑。“莲芳,看来你的魅力还不如我那小犬。”

四岁光阴流逝,他记忆中那个十岁的害羞男童,也不知长成怎样的少年了。清禾自小便与他娘亲相像些,只那一双眼睛是与他这个做爹的如出一辙。

******

南地雨晴,春光转为明朗。日隐云间,洒落细细的灿金阳光。

洛春城斜躺在荼蘼花架下,舒展身体,一边支着头,半阖黑眸,神似小憩,一边享受着榻旁之人的服侍。一双柔嫩白皙的女子小手搁在他肩上,细细揉着。而手的主人更是芙蓉面庞,双颊微晕,爱慕地看着他。

大概是受到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魅惑,她竟不知不觉中俯头,慢慢凑近,粉嫣菱唇眼看着就要落到洛春城的额头上。

“明柳,你想干什么。”洛春城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睛,深沉的目光对上她那双水色明眸。明明是平静的目光,却让她莫名地心慌,忙直起身退后,瑟着肩膀。

而洛春城也支着上身,坐了起来,唇瓣微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对不起,我一时情不自禁就……”她紧张到有些结巴,断续说道,表情楚楚可怜,不时还抬起头来偷瞄一眼。

“你该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端起榻旁小几上的茶碗,轻啜一口,动作优雅,自在一股高贵气度。

他说话声音越轻柔,就越是让人害怕。这个明显的事实,也就一个神经迟顿的司青小厮没有发现。

“公、公子……”明柳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已是双眼泛泪,如梨花带雨一般,惹人怜惜。她出生青楼,自然知道什么模样最能迎合那些采花的男子。只可惜,洛春城似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下去吧。”见此,他只是沉吟片刻,然后一拂袖,示意她退下。

“是、是!”杏衫美人以为自己被赦免了,忙不迭地盈盈躬身,泪颜转为欢颜。离去的身姿盈盈如柳,正合了她“明柳”的名字。日后却真成了残花败柳。

洛春城一扯嘴角,重又歪回榻上,右手撑头,左手把玩长笛,懒懒说道:“你回来了,扶风。”

话语未落,荼蘼花架下凭空出现只雪雕,六岁孩童的体型大小,扇了扇翅翼,随着扑腾的动作,雪色雕影逐渐拉长,最后幻化为一人类男子。雪雕化成的男子不仅身形高大,肤色古铜,而且英俊冷酷,脸部轮廓深刻,一双靛色的眼睛精光四射,鹰钩鼻挺直,充满雪域风情。

扶风单膝跪地,行了一礼之后,又站起身来。“主人。”

“信送到了?”

“是的。”回复简洁而短,语气毫无起伏。扶风乃是洛春城的式神,以雪雕所化,对他谓为忠心。只是雪雕本不驯禽鸟,即使是为伺主做事,也仍是不卑不亢,傲气凛然。平日里,扶风也是寡言少语。

“他看完了信怎么说?”洛春城似乎饶有兴味地问道。

“……”扶风一阵沉默无语。

“让我来猜猜,你回答不出来,定是因为那小家伙骂你臭雕,你气得扔下信筒就飞回来了……”洛春城懒懒一笑,慢慢说道。语气悠闲。

想起那少年皱着眉尖鼻尖,忿忿骂鸟的情景,就觉得一阵好笑。心随意动,他已是弯起薄唇,笑得魅惑。

“不对。”扶风面无表情地否认。

“嗯?”洛春城挑了挑眉,坐起身来。“怎么不对?”

“属下用信筒砸他的额头,然后才离开。”他平板说道。

呵呵……洛春城脸上笑意更深。“看来他是气急败坏了,小家伙……”

笑完之后,他拈了片荼蘼叶子,放到鼻前轻嗅那微甘气味。“扶风,备马,我要回洛川。”谁也没有发觉,一贯漂泊四海为家的春城公子,竟是用了“回”之言。

“主人,不是说要过一个多月才走吗?”扶风提醒道。“南地这边的事,暂时还离不开主人。”

洛春城微一侧头,转了转重瞳,微笑看着自己的式神。“我若是真一个多月之后才回去,岂不是让那小家伙气得连门都不给进了?”

“可是……”

“不是还有你吗?”洛春城一句话就塞了过去,歪回榻上,貌似要小睡一番,只催着他快点去做事。

扶风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还咕哝了一句:“天下哪有这样的小厮,比主人还凶……这还有主权吗……”

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那少年的“凶”都是洛春城宠的惯的。

闻言,闭目装睡的洛春城弯唇再弯唇。心道:却不知那小家伙现下在干些什么……

第三章:风雪夜归人(一)

那一边洛春城暗自思量着“却不知那小家伙现下在干些什么”,而这一边洛川城中,司青却是一点也没感应到。

收到那人来信,知道他需一个月后方能回来,那少年便懒怠下来,连置办那些个装饰节日的花灯也没有,只是整日在洛宅里待着,侍弄侍弄自己的三餐,填饱了肚子便钻进洛春城的书阁里泡着。原本整日泡在书堆里也不是一件坏事,偏生司青读到兴起,每每便因书忘食。只不知他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就连洛春城平时也未稍加注意,只是任他喜欢便好。

自从被洛春城救下之后,他一身重伤虽愈,却落下了“体弱”的毛病,倒也不能强求他去修行之类的。若他喜文,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洛春城是这样想的。实在是因为那小小男童总是喜欢装出一付病弱的苍白表情,来控诉他强迫他背术法心诀。不过他修行的资质也确实是颇差。

果然,过不了十几日,司青便头晕脚软地摸索着扒开了书阁的房门,走了出来。扑面而来一阵料峭春风,直嗖嗖地钻进他薄薄春衫的衣领里,冻得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而十几日未细看书阁外风景的他,此时也发现天地积雪愈厚。银白一片,茫茫凄清。偌大的庭院,只他一人。

庭院广阔,积雪重重,压得院中那几株参天的古松低垂松枝。寒风扫过,那树枝被雪积得极重,倒也纹丝不动。只是表层尚未沉实的雪粒被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玲玲珑珑的白色光影,一朵一朵,也是极美极朦胧的。

他冻得身体发僵牙齿打颤,可没甚心情欣赏那雪景。也难怪洛春城以前常常糗他,道小司不解风情。

“嘶~好冷啊——”司青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抱住自己的双臂,直跺脚,快速穿过积雪的庭院,往自己房间跑去。

青色春衫套在少年身上稍嫌单薄,被风一吹便扑紧实了那修长结实的年轻身板,而他脑后那一束乌发绑成的马尾在风里荡来荡去。较前些日子,又长了些。

司青迅速地推开房门进去,要找件暖实的衣服披上。他一进去,却看到房里一应家俱上都蒙了浅浅灰尘,微弱光线从门上绮窗射入,室内愈发显得凄清阴暗。

毕竟这十几日只睡在书阁了……

“都起尘了……”他咬咬下唇,清润的浅棕色眼眸蒙上阴霾。

披了件墨绿色的棉衣,束紧腰间,他便忙到厨房煮了些热水,提着水桶来清理灰尘。一日的忙碌过后,总算把自己的卧房清理干净了。至于其他房间……

司青直起身,以手背抹抹额上的汗,满意地扫视着自己洁净无尘的小小天地,微扯唇瓣一笑,温和如风。“嗯,毕竟还是自己的窝,得打扫干净了才行。至于……”

他蓦地想到洛春城,嗤了一声。“哼,反正没那么快回来,他的房间起尘就起尘吧!”

说着,他扔了水桶抹布,转身套上棉制的墨绿筒靴,出了洛宅。

******

才刚出洛宅大门,司青便在小巷巷尾遇到隔壁家的葛婆婆。

老人家今日装了一身新衣裳,沉褐显紫红的布料,映染着大团大团的萱草纹。衣新如此,葛婆婆脸上的笑容更是亲和喜悦,眉梢眼角都笑成一朵花。她手里提着一大串的梅花形灯笼,看到司青,远远地便举着那串灯笼朝他招手。

“小司呐——小司——过来过来,来葛婆婆这里——”她今日似乎特别高兴。

司青走上前去,笑道:“婆婆,早啊。这么快买花灯回来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一串橘红色花灯,看到略嫌粗燥的手工,花纸粘合的浆糊边边还是一块一块突起的,又是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他面上倒没表现出来,只是心道:若这花灯搁在现代,可是滞销货来着……遇到葛婆婆这样的顾客,卖家还不得乐死?

也不怪司青会这样想,往年元夕,花灯都是由洛春城亲自操办,他所见那些水晶灯、无骨灯、宫灯、走马灯、珠子灯、荷花灯、鱼灯、珠帘灯等等等等,哪样不是精致绝顶价值连城。只他一人不晓洛春城的厉害,只当那懒散公子是个闲商,有点小钱,日子还过得去罢。

只是今年元夕,怕是看不到那些花灯了……思及此,司青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嘴角一侧露出浅浅酒涡。眼角翘得微微弯起,煞是温和乖巧的笑意。眼底一掠而过的失望都被掩饰得极好。

老人家见了,更是喜欢这少年。

葛婆婆一手拉住司青的手,慈详笑道:“小司啊,后天便是元夕了。刚刚婆婆上街,看到街上可热闹来着,那沿街的花灯已经挂上了,今年红莲夜时要开灯市呢。”

灯市?

司青疑惑了下。“婆婆,元夕红莲夜要开灯市有什么稀奇的,其它地方不也是这样?”

葛婆婆一笑,拉住他的手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小司,你刚来这里没几年,有些事你不知道。洛川城的灯市可是十年才开一次的,据说……”

“原来您在这里。”一道清冷男音插入。

司青闻声回头,看到巷尾走来一名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身形欣长清瘦,面容清朗耐看。那一身朴青锦衣却是极适合他的。洛春城曾说他是世上最适合青衫之人,如今看来,倒是那陌生男子穿着青衣更胜一筹了,更衬得他气质出尘,风雅俊逸,书卷味十足。

“哎,怎么出来了?这大冷天的,你身子不好别出来吹风……”葛婆婆已松开了司青的手,上前挽住那男子手臂,关切说道。话语中几许责备几许怜惜。而眉目间于他关爱,与对待司青不同。

“您买花灯久而未归,我心里担心,故出来看看。”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司青,抬手拍拍老妪搁在自己臂间的手背,温声说道。虽还是面无表情,却明显眼神温和。

只是目光的一瞬相接,也让司青看到了他那双明亮温和的眼眸。瞳仁清黑,在纯澈眸底,如在清澈溪泉滩上铺着的细软砂石。他不由地怔了一下,回应似地点点头。

“婆婆,他是……”他迟疑道。

“在下安澈。”

******

在司青和安澈的帮忙下,葛婆婆买的那些手工粗燥的梅形花灯被一盏一盏挂到屋檐下,随风轻晃。

雪不过停了一会,又下了飘了起来。纷纷扬扬的粉雪,一点一点的白影,让人错觉是种缠绵。而屋檐下橘红色的灯影,压着纯白积雪愈加沉黑的屋檐,远远望去,也是极风流雅致的。看不出那些瑕疵来了。

已近正午,葛婆婆让两人休息一会,她去煮饭。司青站在走廊上,笑望着老人消失在走廊拐角,知道自己这一顿饭是解决了。而安澈入内搬了张躺椅出来,又挪了个红焙烘炉,随意地倚在椅中,手持一卷书册细看,沉默安静。

司青一时好奇,走过去探头扫一眼那书页上的内容。有些惊异。“你在看《洛川词》?”

“……嗯。”安澈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讶异他小小年纪居然知道《洛川词》。看他一眼,然后点头。表情如一的冷漠。

“据说,洛川城之名还是取自《洛川词》呢……”司青见他这付模样,早已习惯,也没有受冷落的感觉,耸耸肩一笑,干脆盘腿坐在冰凉地板上,单手玩着自己的长衫下摆,随性安适。

在他高明的演戏之下,洛春城倒是不强求他修行术法了,却拼命往他脑中塞书。由《洛川词》开始学起……

他见安澈还不理自己,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据葛婆婆说,安澈是她以前曾侍奉过的主人之子,因身体不好,特地来洛川城求医的,顺便就来探探她老人家。他虽生性冷清,情绪无甚起伏,倒是很好相处。不多时司青也便与他混熟了。

不是安澈与他相熟,而是他自来熟。

不过他也发现,安澈那所谓的“生性冷清”还实在是冷清,根本就是不拘言笑。葛婆婆口中的“情绪无甚起伏”,根本就是不喜不悲不怒不惧——面瘫一个。

“唉——安大哥你干嘛老是一付表情,也不变一变?真是面瘫——”不知不觉,他心底的疑惑化为实际的言语出口。

修长白净的手指掀动一页书纸,正要翻过,闻言,动作僵在空中。风哗啦啦从指缝流过,掀动书页盖住原来看过那面。安澈的眉尖一动。

司青沉在自己思绪里,正暗自叹息,脸上跑过七八种不同表情。连安澈何时放下书册,侧身看他也不知。恰好让他看到他那变幻多样的表情。

“司青。”安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跟他说话时语气一贯的平直清冷,面无表情。

“嗯?”司青呆呆地仰脸,与他对视。“安大哥?”他的心思向来是摆在脸上,教人一眼看穿。

而被喻为“面瘫”的他只是歪了歪头,平静问道。“什么是……”他的语气顿了一下,眼底似乎有所疑惑。“面瘫?”

“啊。”司青僵了脸色,嘴角抽搐一下,然后迅速地扭头,伸手指着墙角那株腊梅树,惊喜地笑道。“安大哥你看,那梅花开得真好,我去折来给你。”话语落下,他跳下台阶,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跑向梅树。

安澈看着少年的背影,不发一语。待到司青兴冲冲地把折来的梅枝塞过来时,也仍是那付冷然的神色,只淡淡道谢。

他擎着那梅枝轻嗅香气,动作斯文,眉眼间的安然如天下太平无事独他一人。司青站在廊下的雪地里,怔怔地看着他。

跟洛春城截然不同的人,清冷,沉默,安静,不事张扬。让人心生亲和之感。

第四章:风雪夜归人(二)

一路由南地到洛川,愈往北方,气候愈冷。南地城中花如雪,而一入北方,却是积雪刚融。山路难行,尽是积雪融成水后渗入土中,结果马蹄或行人践踏,便成了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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