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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蒹葭+50问——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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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彻道:“住店。”

“哎,好嘞!客官您这儿请。”小二麻溜地带着景彻往二楼去。

景彻是这么打算的,现在这里休息,到了晚上,夜探十里斋,等摸清了十里斋里的路线,择日再动手。

晚上,叫小二将饭菜送进房里,送菜的依然是今早的那个驼背小二,涎着一张职业店小二的笑容,踮起脚来,把饭菜往桌上放去。

景彻看着他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吃不下,连忙挥了挥手叫他下去罢。

小二慢慢悠悠地下去了。

夜深了,扬州里的万家灯火一片一片地灭了,打更的人在街上孤零零地晃荡着。景彻推开客栈的窗户,四处探望了一眼,接着一跃而出,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上。外边没有一点人声,只有马棚里的马儿在微微打着鼾。

月光在景彻的瞳孔里闪过,他提气,朝着逸嵋渊而去。

可刚刚出了扬州城门,便开始觉得异样,身后风声簌簌,自己走动得时候声响便大一些,自己不动了,声响又弱了下去,但是猛然间的回头,却发现身后仍旧草是草,树是树,石头是石头,那光秃秃的枝桠间根本也藏不住什么人。

景彻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又施展轻功,往前走着。

满目红色的水杉,细碎的叶片纷纷落下,如延绵不断的雪花,落进景彻的发间。这已是大约到了逸嵋渊了,就在这时,景彻忽然一个回身,指间扔出三枚银针,在黑夜里几乎看不清银针刺向的方向,只看见一块石头轰然间炸开了,烟雾腾起后又被风吹散,迷迷蒙蒙间那儿似乎是蹲着个抱着头孩童。

不对,那不是石头,那只是个空心的,做的像石头一样的壳子。

那个人,原来一直是躲在这个壳子下跟着自己的,自己只要一回头,他就蹲下装成石头。

“脏死了。”那人站了起来,扑簌了几下头发,又拨弄下了许多灰尘来。原来那也不是孩童,景彻看清了,这人不就是客栈里的那个驼背的店小二么!

“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景彻沉声问道。

驼着背,这么矮小,还背着个大壳子,能够跟上自己,想必武功是不差的。

“你为什么打坏我的壳子!”劈头盖脸的,小二指着景彻念道。

景彻一愣,想这人竟然还反过来质问自己,便皱眉道:“你偷偷摸摸跟着我,想必不怀好意,我不杀了你,对你已是够客气了。”

小二不依不饶,还有些耍无赖的气势在:“喂,你发现我了,叫我出来便是,你凭什么打坏我的壳子!”

景彻不欲跟这人多说,见他没有动武的意思,转身往逸嵋渊里走去。

谁知那店小二突然跳起,脚在景彻的肩头轻轻一点,一个翻身,便落在了景彻的前面,双手张开:“你不能进去。”

竟然能踩过自己的肩头,脱下累赘的壳子,这人的轻功竟然如此厉害!

景彻不说话,只是猛然伸手去抓店小二的衣襟,却看见对方轻轻朝后一跃,竟像是凭空而起的。他笑吟吟地说:“哎,男女授受不亲哦,你可别对我动手动脚。”

景彻的眼睛微微睁大。

什么,这人是女的。

果然,只见店小二的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原来的驼背也不见了,手脚也都伸长了,像是一个原本蹲着的人站了起来,只不过衣服小了些,遮不到肚脐,露出一截腰和小腿出来。她又一仰头,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姣好的面目来,这样,她那双大眼睛在脸上才不觉得突兀了。

“喂,看傻了。”她冲景彻扬了扬下巴。

景彻觉得非礼勿视,急忙偏过目光,道:“我要进去,你让开!”

“我是十里斋看门的罗衣,怎么能让你进去。”

景彻顿觉不妙,想,自己的行踪已被十里斋的人发现,今日已不能再有所行动,只好眼睛一转,抱拳道:“如此的话,那在下隔日再来拜访。”

说完,他转身意欲离去,却听见罗衣呵呵笑道:“景公子,骗人也挑个对象,哪有人这个时辰前来拜访的。”

景彻倒也不惊慌,只是道:“罗姑娘认识在下?”

“公子那日在凉亭作画,画的可不就是你么,画像一角还提了你的名字。”

景彻的心口倏地一震,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不真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见景彻不说话,罗衣又笑道:“哈哈,果然是个白板脸,公子那画像画的还真是传神。”

景彻把一点点躁动的心绪放到一边,问道:“罗姑娘既然不让进,难道还不让在下离开么?”

罗衣俏盈盈地说:“我又没不让你走,你走就是了,以后也别来了。”

景彻不解:“为何?”

“公子不在逸嵋渊里,管你是来暗杀还是来拜访,来了也是白来。”

这十里斋的部下果然和百里芜弦都是一个德行,既然明知道景彻的来意,居然还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那请问,瞻玉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景彻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一个月前就不在了,”罗衣伸出食指点着下巴,一边想着一边道,“我可没骗你,你要是找到了,记得把公子带回来哦。”

景彻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脱线般的请求,只能草草应了句“在下尽量”,只觉得这般耽搁下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便匆匆告辞,反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他听见罗衣铃铃的笑声。

“哈哈,一条小鱼儿。”

一条入了网的小鱼儿。

景彻决定先南下,然后从南方一路再往北走,总能打探到百里芜弦的消息的。

第二日,结了房钱,出了客栈,牵着马往城门口走去,沿着瘦西湖一路走着。冬风已经不那么凛然了,只是行路依然还是有那么些茫然,果然江南的风月,将人的骨头都要磨酥了,这里的男子大都也是温柔的,景彻看见,一名男子正在帮自己的妻子整理额前的碎发,眉目里流淌着浅浅的温柔。

平平常常的日子,过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拿了那二十万两,便跟重宵说一声,离开筑云庄,在哪个江南小城里盖间屋子,过着清净的小日子。

一个人也好,孤孤零零也罢。

“你有种就躲一辈子!整天花天酒地,你有点出息没有啊!早知道当初就让你死了算了!我也少操这份心!”

前方传来的叫骂声,声音听上去有些依稀的熟悉。

只见一个精致的楼宇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另外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爷,您有钱奴家知道,可是小蝶已经在陪那位惹不起的主了,不然我换一位姑娘给大爷,模样绝对不比小蝶差!”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那个什么小蝶,不光要小蝶,我还要包下你这个场子!”

景彻拨开人群,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听声音就猜到是他了。

苏念池同时也瞧见了景彻,只因气上心头,气冲冲的,口不择言的对景彻道:“看什么看!”

第十八章

“看什么看!”

景彻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子,墨黑色的衣衫在围观的人群里穿了出来,又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城门那里走去,着实就像是不认识苏念池一样。

苏念池咬了咬嘴唇,松开,又咬住,没办法,只得朝着景彻离开的地方喊:“喂,景彻!”

景彻停下了步子,回头。

扬州的酒楼里,苏念池被一碗桂花酒酿烫了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着头不停往嘴里扇风。

景彻抱着双臂看着他:“不在虚回谷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苏念池烫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但还是含糊不清地逞强说道:“寻欢作乐。”

听完,景彻便站了起来,抖抖衣袍:“这碗桂花酒酿的钱你来结。”

“哎哎哎!”苏念池急忙扯住景彻的袖子,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说,你坐下来,这要慢慢说。”

景彻依言坐下,眼睛像审问一般地盯着苏念池,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现在的苏念池,哪里还有在虚回谷中的风光,两袖空空,在今天紫嫣阁老鸨面前却还是硬要充大,还好遇到了景彻,不然今晚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出来,找一个人,然后,我不是不会武功么,结果……”苏念池垂下头,“结果路上就被人劫了,只好沿路替人看病收些诊金,可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你不给平民诊治的规矩也坏了吧?”

苏念池点点头。

景彻又问道:“找谁,青楼小蝶?”

苏念池扁扁嘴,声音越发地低下去:“是现在搂着小蝶的那个。”

景彻哼了一声,不屑道:“哦,我知道了。”

苏念池心有不甘地说:“你知道什么,我倒是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高兴得很,想终于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了,终于可以报在虚回谷被我轻薄非礼之仇了,对么?”

想了片刻,景彻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不错,我是高兴。”

苏念池眼睛瞪大,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景彻又道:“可是又不是我让你落魄的,何来报仇之说。”

苏念池只顾生气,面前的桂花酒酿早已凉了大半。

“别动肝火,你是行医之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看着苏念池生气的样子,说句老实话,景彻倒是觉得有几分有趣。

苏念池站起来,拱拱手,逞口舌之利:“多谢你请客了,哪日你要是死得差不多了,若还能坚持到虚回谷,我一定救你一命。”

“我不需要你救,”景彻也不正眼看他,依旧还是坐着,“我只问你,这几日来可曾看见过百里芜弦?”

苏念池一愣,见景彻望着窗外,问出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犹豫。

脑中瞬间闪过一丝狡黠的想法,苏念池往墙上斜斜一靠,一时间笑得都和百里芜弦有些像,蔫儿坏,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拨着小算盘。

景彻看他这模样,觉得有些不耐烦,只道:“你只要别骗我,要求提便是了。”

苏念池道:“我不骗你,他这个月头来找过我,说了他的去处,他去的地方,你找不到是正常的。”

“他去哪儿了?”

苏念池扬起脸来看了看窗外,驴头不对马嘴的来了句:“看外边这阴天湿气的,怕是要下雨了。”

景彻慢慢睁开眼,看着苏念池,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念池明知故问:“谁?”

“搂着小蝶的那个。”

苏念池一笑,十足是得逞了的味道。

“祁枫。”

接下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景彻便把昏过去的祁枫拎了回来,一开始是从窗子口出去的,现在还是从窗子口回来的。

用苏念池的话说,但凡有点轻功的,都觉得不用白不用,再不走正道。

景彻冲进那间包厢里面,祁枫正抱着小蝶小粉的喝得烂醉。他一脚踢烂那扇屏风,惊得满室花蝴蝶乱叫,叫完之后眼睛又直了,本以为祁枫已算得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谁料现在出现的男人,竟比祁枫还要俊美上几分。

祁枫左摇右摆地站起来,指着景彻,好不容易从嘴里蹦出“来者何人,搅老子好兴”几个字后,又轰然倒地。景彻闻着满室酒气皱眉,想苏念池真是怪癖,什么样的人喜欢不好,眼前这人完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壳子一个。

景彻拎起祁枫后颈的衣领,一把把他带出窗外。

对,他走的依然是窗户。

像甩烂摊子一样把祁枫往床上一丢,厌恶似的对苏念池道:“人这儿了。”

丢到床上的时候,祁枫没醒,只是嘟囔着喊道:“他奶奶的,再来一杯!”苏念池苦涩一笑,对景彻道:“叫你看笑话了。”

景彻一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这一次却不禁说道:“换做是我,这样的人,任他醉里生梦里死算了。”

苏念池轻轻摇头,蹲下,撩开挡着祁枫眉目的发丝,微微虚了虚眼,道:“你不懂的,喜欢是什么,喜欢是不离,是不弃,不离不弃,四字足矣。”摇摇头,苏念池道:“不说了不说了,告诉你,百里芜弦去了苗疆千骨寨,你走吧。”

景彻也觉得,人家的事情,怎能是自己一两句便可以说得了的,自己杵在这儿也不个事儿,只好拱了拱手,连一句“告辞”也没有说。

阴云密布,景彻出门的时候抬头望天。

看来,的确是要下雨了。

驾着马,又一路往南,苗疆一向被世人认作是瘴气极重之地,如今被苗疆王统治着。当今圣上曾经拍过骁勇大将军征战苗疆,可惜将军中了瘴气,不久便死在了军帐之中。而战败回来的士兵都说苗人都会巫术,甚至有人说,苗人皆是通天半仙,征战苗疆是要惹天怒的。于是,自此之后,圣上再也没有征战过苗疆。

又行了将近半月的路,景彻从未去过苗疆,有时行到半路便茫然起来,总要等得一两个路经此地的柴夫,才能重问清方向。

今日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地平线处已经浮上一层鹅黄,傍晚将至,可是这条乡野小道还是望不到一点边。缓了马步,远远的瞧见一位穿着深蓝粗布衣服,抽着烟枪的异族老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景彻御着马过去,下马行礼,问道:“老人家,请问苗疆千骨寨怎么走?”

枯瘦的老人嘴巴吧嗒着烟枪,眼睛半开半合,道:“你都到了,还问什么。”

景彻一惊:“已经到了?”

老人拿着烟枪往旁边一指:“哝,你再往前骑一阵。”

景彻顺着老人指的方向望过去,又收回目光,道:“多谢。”

“不谢,”老人笑笑,把烟枪重又塞回嘴里,“年轻人,你是来找人的吧?”

景彻见这老人神情淡然,看来觉得有几分不简单,又也曾相信过所谓苗人是通天半仙的言论,便不敢相瞒,老实地“嗯”了一声:“不知老人家如何得知。”

“呵呵,前几日,也有一位年轻人这样问过我,我劝他别进去,他还不听,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有一个月了吧,你们中原人的体制,耐不得我们这边的。”

景彻听得莫名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慢慢渗出来,看着面前这位老人一笑露出的两排黄牙,突然也觉得有些可怖,便有些不敢再多待下去,于是又行礼道谢,驾了马朝着老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他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发现那石头上空空如也。

第十九章

苗疆地偏人稀,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果然看见了吊脚小楼落成的山村,据那位老人所说,这就应该是千骨寨了。景彻在寨子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却有两个赤着脚的苗族少年持着长矛拦在了他的面前。景彻翻身下马,以中原的礼节报上名号,苗人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仍拿长矛抵着景彻的胸口,另一名少年跑回寨子里去通报。

景彻面不改色地站着,视胸前长矛于无物,倒是让那拿着长矛的少年有些困惑起来。

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久,从千骨寨里才走出一名大汉出来,对少年喝止道:“巴业,放下,不许对客人无礼!”

景彻发现,这人头上的头饰比其他苗族族民的要多上许多,于是暗想,猜这人十有八九便是苗疆王。

“筑云庄的朋友,”苗疆王张开臂膀,朝着景彻走来,“中原的筑云庄,我听过,景公子定是中原的少年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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