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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蒹葭+50问——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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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芜弦道:“豹螭,你去备一匹马车,送我们回逸嵋渊。良弓你去请苏念池,不管他在哪儿,都给我绑过来。”

豹螭头也不抬,应得干脆。

良弓却愤恨地看了一眼景彻,问道:“景公子也一同回去吗?”

景彻看着怀里的百里芜弦,有些犹豫,想十里斋的人既然已经来了,那自己在这儿也是徒增尴尬。可是刚想说分道扬镳的时候,被百里芜弦打断了话头。

“他与我们一同回去。”

景彻的睫毛动了动,不再说话。

良弓咬住嘴唇,也不说话。

接着,二人齐声应了句“是”,接着未看见其动作,便身影顿失。

景彻暗惊,发现世人说十里斋中高手比比皆是,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百里芜弦与景彻在桃花林中等着豹螭,景彻去河边,把手帕浸湿,回来为百里芜弦把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擦去,接着又撕下自己的衣服,把他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百里芜弦躺在草地上,新长出的嫩草比毯子还舒服。他从景彻手中拿过手帕,擦着景彻的脸,笑道:“你的脸给我弄得跟花猫似的,自己也不知道擦一下。”

景彻的脸倏然一红,只感觉到清清凉凉的帕子在脸上细细拂过,从眼角,到鼻子,到脸颊,到唇边,到下巴。

看着景彻有些拘束的样子,百里芜弦像是忘了身上的伤痛,灿然一笑:“小景真是不管怎样都好看。”

默然半晌,景彻握住百里芜弦的手,手指冰凉,他轻声说:“以后别做傻事了。”

百里芜弦摇头不语,笑意如常。

踌躇了会儿,景彻又道:“道谢的话我说不出,你明白就好。”

百里芜弦玩笑道:“道谢是不必了,你亲我一下就好。”

景彻不语,两颊上依旧是浅浅的红,也不知是否是被晚霞映的,神情也有些迷蒙似的。百里芜弦就这么看着景彻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越来越近,然后柔软的嘴唇与他的嘴唇相碰,景彻的眸子又缓缓地阖上了。

百里芜弦欣喜之余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感动。

这是景彻第一次主动吻他。

景彻的舌头,在百里芜弦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似是羞赧的试探。

百里芜弦按住景彻的后脑勺,扬起下颌,主动伸出舌头,与他互相纠缠着。景彻也伸手抱住百里芜弦,抱得很紧,彼此间交换着呼吸,只觉得喘不过来气,温度越来越高。

豹螭本不想打扰这二人的,无奈身后马儿好像是等得不耐烦了,高高一声嘶鸣,这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空中劈开来一道,将二人分开。

景彻的脸,滚烫。

更为神奇的是,百里芜弦的脸,也红得如煮熟了的蟹壳。

豹螭咳了一声,别开眼睛问道:“公子,可否启程了。”

三个人各望着不同的地方,百里芜弦也咳了几声,说:“可以可以了。”

十里斋的人都行事果断,决不拖泥带水,景彻从回程这件事上体会得十分充分。

自己赶了大约半个月的路,豹螭驾马的速度将这段路程直接缩短为五天,景彻只觉得窗外的景色飞速而过,有时候甚至有错觉以为轮子都快要飞起来,但是并没有什么颠簸欲呕的感觉。而且跑得这么快,这匹马也竟然连口白沫都没吐,景彻不禁觉得,十里斋连一匹马都是稀罕物。

更为神奇的是,待回到了十里斋,苏念池已经被良弓请来,在那儿候着了。

良弓有些请功似的说:“公子,回来的时候有两个松城派的小喽啰找麻烦,我看得烦心,就顺便把松城派给挑了。”

效率,这就是效率。

毕竟治伤要紧,百里芜弦很快遣散众人,房间里只留下他和苏念池,苏念池啧啧两声,挽起袖子来:“真后悔没看到你被人揍的样子。”

百里芜弦因为腰部受伤,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却还是摆出和以往无二的笑容,慵懒得像只夏日里的白猫:“你这次没有看到的确可惜,以后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自大。”苏念池一面不屑道,一面让他趴过来,手指沿着他的后脖子一路摸下来,直到尾椎骨。

百里芜弦道:“小池,没想到你挺好色的。”

“你身子每一处我都看了个遍,没兴趣,”苏念池道,然后收回手来,点点头,下结论“肩上的是皮肉伤,只不过筋拉断了,回头得给你缝一下,麻烦的是你的腰节错位了,纠正过来要费一番周折。”

百里芜弦听了后,隔了半天都没说话,弄得苏念池倒有些不自然起来,苏念池道:“死不了的,担心什么。”

百里芜弦闭了闭眼,才道:“本以为这次要和他一起死了,现在想想,死了倒也省心,好歹葬在一处了,也就不用面对那么多问题了,烦心,累死人了。”

“百里芜弦你真是中邪了,”苏念池给他下了论断,“一个长得好看点的人,把你迷成这个样子,有没有出息?”

“五十步笑百步。”百里芜弦轻轻一哼。

苏念池一愣:“你说什么?”

“祁枫呢,那个祁枫还没小景好看呢,你不是照样迷得死去活来,对了,话说回来,你找着他没有?”

苏念池眼神闪烁,不耐烦一般:“找到了,也带回去了。”

百里芜弦问道:“他怎么肯与你回去的?”

苏念池的手在百里芜弦的腰上左推推,又捏捏,很随意地说出来,仿佛是件小事:“我消了他的记忆。”

百里芜弦一惊:“他不记得了?”

“废话。”

惊讶过后,百里芜弦皱眉道:“你凭什么消去他的记忆?”

苏念池惩罚似的拍在百里芜弦的肩膀上,痛得他闷哼出声。

“凭我爱他,这就够了。”苏念池道。

百里芜弦垂下头,将他这句话反复想了几遍。

这时,苏念池道:“喂,你准备好了。”

“什么?”

百里芜弦那“么”声还没有落下,紧接着起来的就是一声压抑的闷喊,说压抑,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像是一把狼牙棒从他腰间挤了进去一样,疼痛直直地窜入脑门,百里芜弦下意识地便咬上了枕头,扯下一团棉花出来。呼呼喘着粗气,冷汗直往外冒,牙关都在打颤,这比他当时受伤,还要疼上十倍。

百里芜弦想,以后再不能受伤了,这治伤,太他妈折磨人了。

苏念池叹了口气:“都叫你准备好了。”

这叫喊声从门外传出,传进站在门口等着的三个人的耳朵里。

景彻脸色有些苍白,良弓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回头目光尖锐地看着景彻,豹螭面无表情。

等喊声停止,豹螭想了片刻,转过身来对景彻说:“景公子,你也辛苦了,我带你去房间歇息。”

景彻点头,又看了眼面前的房间,目光中似有些许流连,这才随着豹螭离开。

第二十五章

景彻没过几天便离开了十里斋,其实这其间他正好在考虑,自己再在十里斋待下去是否不妥,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己和百里芜弦现在的关系,而良弓的挑衅前如其分地给他提供了个机会。

百里芜弦那几日在养伤,苏念池那不留情面的一拧,是将他的腰抹正了,但百里芜弦也着实遭了不少罪,几天来胃口差到还没有以往一日吃得多。

回到十里斋的第三日,景彻去探伤,去之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是去还是不去好。若去,见了面说什么?他本就不善言辞,到时候肯定是面面相觑,更是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若是不去,也说不过去,人家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

踟蹰了老半天,景彻还是打定了主意,跨出房门,朝着百里芜弦的房间走去。

沿路,一片片红杉树直指天空,落下的叶子,像是细密的红雨,有的落在了景彻的发丝间,他却毫无所觉。

推开门,恰好苏念池也在,百里芜弦半裸着身子趴着,苏念池挽着袖子在他的背上揉揉捏捏,表情极不耐烦。看见景彻进来后,苏念池在百里芜弦背上重重地掐了一下,应和着百里芜弦那声“哎哟”,来表示这一套康复按摩做完了。

把袖子松下来,苏念池眼睛睨着景彻,掩嘴打了个哈欠,道:“走了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

景彻抿嘴不言,若仔细看,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微的,大约是窘迫的神色。

走出去帮二人关上了门,苏念池抬眼,正好看见良弓站在门口看着他,苏念池瞧着觉得良弓的眼神不对,但以他一向的行事作风,并不放在心上,绕开他走了过去。

“他们在里面对不对?”良弓冲着苏念池的背影忽然问道。

“对啊,”苏念池的脚步停也没停,一边走一边道,又走了会儿,听身后没有动静,才转回身子来,看见良弓还在原地站着,“你要是不高兴,就冲进去,把所有事都挑明了岂不痛快?”

良弓的手渐渐握紧,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大步走开。

看着那穿着红衣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走进那片红杉树林子里,又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苏念池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这才又慢慢挪着步子离开。

房间里有浅浅的药香,景彻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目光也不敢落在百里芜弦半裸的身子上。

百里芜弦坐起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也不说话,示意他坐过来。

气氛在沉默之间变得很微妙,景彻依他所示坐了过去,然后看了看他的肩膀,看到没有血再渗出来,这才说出四个字来:“没事就好。”

隔了会儿听不到下面的话,百里芜弦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景彻眨了眨眼睛,还是不说话。这时候,百里芜弦抬手,把粘在他头发上的杉树叶子一点点捋下来,随手抛在地上。这样的动作,浅浅地总带了些温馨的感觉,景彻习惯性的紧张,双手放在膝上,又是不敢动。

耳边,只听百里芜弦轻声说道:“以前就曾想过什么时候能和你这样坐在一起,没想到今日真的实现了,回想一下,时间过得真是快。”说完,他自嘲地笑:“这话真是肉麻,我怎么能说的出来的。”

“还好。”景彻应道。

百里芜弦看着景彻的眼睛,眼里有浅浅的笑意,这次轮到他不说话了。

景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转而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良久,自己的手指被另一双手握住,那人的声音响起:“小景,留下来好不好?”

怔住,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百里芜弦又问了一遍,明知没有什么希望,却还是怀着一丝希望,生怕他不答应:“留下来好不好?”

景彻摇头,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里抽出,百里芜弦感到什么东西空了,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景彻说:“你让我想想。”

那希望的小火苗重新又燃起来,百里芜弦虽黯然,却还是强笑着点了点头。

景彻站了起来,扶着百里芜弦的肩膀送他躺下,又把被子给他掖好,道:“我不打扰了,你好生休息。”

出了门,景彻并不想回房间,初春暖意渐浓,他沿着复道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他只觉得天地空阔,比压抑的房间要舒畅上许多。

烦心,烦心,烦心。

停下脚步,倚着复道的栏杆,从林子间的罅隙远眺出去,可见一座雾蒙蒙的灰色山影,山边云雾缭绕,宛若仙境,而逸嵋渊内的清浅积水,似乎就发源于那座山峰。

云如锦,雾如织,恍若人在画中。

肩膀上忽然被谁拍了一下,景彻知道没有恶意,但仍是警觉地回头,而转过来的时候,面对上的是一张笑吟吟,俏生生的脸庞,她齐齐的刘海搭在额前,显得双眼越发大得灵动,女孩凑近景彻的脸,左右看了看,道:

“把我忘啦?”

景彻收起瞬间的惊讶,转而淡淡道:“没有,罗姑娘。”

罗衣叉着腰摆摆手,一脸不屑:“什么罗姑娘,鼓姑娘的,叫我罗衣便是。”

早就知道十里斋的人都是个性迥异,景彻也不好拒绝,便喊了声:“罗衣姑娘。”

罗衣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随你怎么说吧,”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景彻,弄得他颇不自在,罗衣笑得奸诈,“哦,才从公子那儿出来?”

景彻朝后退了一步,既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脸又有了升温的趋势。

“好啦,我没有那么八卦,”罗衣让他安心,景彻也的确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罗衣摸了摸下巴,又道,“唉,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入赘我们十里斋。”

景彻给他捉弄得无奈,只好一言不发,同罗衣的那句话一样,随她怎么讲去。

罗衣抬起头来,看了看景彻,问道:“你生气啦?”

“没有。”一点波纹也无的语气。

“还说没有,都挂脸给我看了!”

“我没有生气。”

“真没有?”

“真没有。”

罗衣就是喜欢不依不饶,这和他们第一次相见倒还有几分相似:“你说没生气,那笑一个给我看。”

景彻面无表情:“笑不出。”

罗衣不解:“怎么会笑不出呢?”

“因为没有可笑之事。”

“哈,”罗衣扬起下颚,对他这句话很是不屑,“谁说一定要有可笑之事才能笑,你笑是给自己看的,是对着自己笑。”

“对着自己笑……”景彻喃喃。

“是啊,”罗衣应道,忽然过来扯了景彻的袖子,与他走到一处没有栏杆的地方,蹲下,脸冲着清澈的积水,绽开一个如芙蓉般的笑容,然后说,“你看,我是不是在对着自己笑。”

积水里有二人的倒影,顺着水纹的波动波动着。景彻看见自己的面容,下巴上那颗细小的痣已看不大清楚,只不过,他看见自己的眼神,比这浅浅的水还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死气沉沉。

“你也笑一个,试试看。”罗衣敦促他。

对着积水里的自己,努力地想牵动嘴角,可是他发现,他好像连这么一个简单的生理机能,都在刻意去完成它的时候,失去了。

景彻伸手划过水面,划开自己的倒影,站起来。

他放弃了。

罗衣还是蹲着,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水面,另一只手抱着膝,水中的倒影刚刚聚拢,恢复原样,她的手指又轻点着划过,将那倒影重新拨碎。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十岁的时候,母亲选择了弟弟,然后把我卖给另一户人家做童养媳。我要嫁的人,那时候只有两岁,而且还是个痴子,我在那家待得那三年,就是做佣人使的。后来……”

罗衣顿了顿,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眼睛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一只黄喙的黑鸟扑簌簌地落在一棵红杉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一片黑色的羽毛便晃晃悠悠地落下来,飘在水面上,一道细而密的涟漪震开。

景彻看着远处的山景,听她说下去。

“后来……我十三岁的那年夏天,我丈夫的爹,就是我的公公,把我按在麦田里,污辱了……”

她依旧是笑着,只不过嘴角有些颤抖。

“贞洁什么的,对于我这么一个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的人来说,早就不在乎了。可惜这是后话,当时的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一天一夜,死的心都有了,唉……现在想起来,真是傻到家了。不过,我没有给那个畜生第二次欺负我的机会,他第二次爬上我的床,我一刀插进他的肚子,他从床上滚到地上,看着自己腹间汩汩流出的血,抽搐了几下,然后就死了,他的血也喷到了我的脸上,于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杀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接下来,杀了人的我自然开始逃亡,逃了有半年之久吧,我沦落为乞丐,后来又去了青楼,青楼里总会来一些有恶心嗜好的客人,我性子烈,常常不听妈妈管教,妈妈就老是把我安排给这些人,算是借他们的手教训我,终不得已,我又杀了一个客人,然后从青楼逃了出来,继续逃亡,一路辗转,没有一个安生立命之所。”罗衣舔了舔嘴唇,又继续说道,“有一天,我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偷烤麻雀吃的时候,被公子看到了,他给我银两,叫我去吃点好的。任别人怎么凌虐都咬牙不哭的我,那时候抱着公子的腿哭了一个稀里哗啦,把这么多年没有哭出来的都一并发泄了出来,就这个时候,公子说了一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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