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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蒹葭+50问——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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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景彻的话音一落,百里芜弦便抖抖衣服,站起来,兴致顿失的样子,“被你这么一说,索然无味了,你说吧,去哪儿说话?”

景彻随即也站起:“还是去碧井轩吧。”

二人到了碧井轩,各要了杯茶水,面对面地坐着。

“找上我的人,无非就那一件事,你想知道什么事,现在便问吧,问完二十两银子即可。”百里芜弦说完,一口下去半杯。

景彻也慢慢啜了口杯中的茶水,放下茶盏,才道:“百里公子自诩江湖百晓生,在下对此,很是感兴趣。”

百里芜弦眨眨眼睛,笑道:“景公子‘自诩’二字用得极为精妙,言下之意,是人人都可‘自诩’,只怕我也是名不副实。”

景彻依旧是那副不变的表情:“在下只是想跟百里公子做个打赌的交易。”

“打赌的交易?”百里芜弦呵呵一笑,“倒是个新鲜的词,你且说说,是怎么个打赌法?”

“在下问百里公子一个许多世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公子若是知道,在下将立即以两千两白银相赠。但若是公子不知道,那便需要答应在下一件事,这件事完成之后,在下会告诉公子能够震惊江湖的三个天大的秘闻,你看如何?”

百里芜弦在心中暗暗思忖着,脸上,倒也是不动声色。

“我凭什么和你打这个赌,你若问我阿猫阿狗的事情,我怎能事事都知道?”

景彻右手的食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在下说了,要问的是一个世人都很想知道的事情,再说,仔细想想,其实这件事,公子怎么都不吃亏。”他也不多说,点到为止,接下来便耐心极好地等着百里芜弦的答复。

又沉吟了半刻,像是想通了,百里芜弦一拍桌子,笑道:“那你问吧,反正这几日也闲得慌。”

“甚好,”景彻道,“那我便问了。”

“问吧问吧。”

景彻轻咳一声,道:“如今江湖上有一名刺客,两年前开始名噪天下,以银针为武器,杀人无数,世人只知他颈间描有一朵五色梅,故人称‘刺梅’,不知百里公子,可知道‘刺梅’的模样?”

百里芜弦一愣,未料到他竟然提的是这个问题,于是心中“咯噔”一声后,笑容瞬间换做一副苦脸,摇头叹息道:

“可惜啊可惜……”

“公子可是不知道?”

“不瞒景公子,昨日晚,在下正好遭遇那‘刺梅’暗杀,所幸在下早有防备,才免于一难。在下还扯下了‘刺梅’脸上的蒙面布,可惜功亏一篑,没瞧见他的脸,不然,不然,唉,我的两千两白银啊!”

景彻看百里芜弦皱着一张脸,不住的摇头叹气,便道:“这么说来,依照约定,公子是该答应在下一件事了吧。”

百里芜弦抬头看了眼景彻的脸,眉毛轻轻一抬:“你说吧。”

“陪在下去杀一个人。”

百里芜弦的眼睛转了转,其实江湖本就多厮杀,百里芜弦自己亲眼见过的杀戮也不在少数,可偏偏从景彻的口中听到“杀人”二字,便从脚底透出了些凉意,仿佛他要杀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杀何人?”

“筑云庄庄主,重宵。”

“为何杀?”

如百里芜弦预料地回答:“报仇。”

他皱眉,摸了摸腰间那根青绿的竹笛,问道:“那为何又要我作陪?”

景彻左手端起茶盏,反问一句:“公子可知道昨夜刺梅为何会暗杀于你?”

百里芜弦又是嘻嘻一笑:“我还以为是那曹一番恨我向那么多人曝他家丑呢,不过想来也不会那么快。”

“是顾陌祈,”他顿了顿,“你可曾记得一年前,你依然是只收了二十两银子,便将蜀山天险的秘密告诉了他人。顾家镖局押镖从来都从蜀山天险过,这么多年押镖才会万无一失,可是那一次,碰巧是顾陌祈的妻子押镖,可是不仅镖被抢了,他的妻子也不堪抢匪奸淫,从蜀山上一跃而下,尸骨无存。后来,顾陌祈便发誓,一定要杀了你为他妻子报仇,便雇佣了刺梅暗杀你。”

百里芜弦没有说话,嘴角的笑意敛去了不少,等着景彻说下去。

“可是后来,重宵又向天下英雄,悬赏两万两白银,求刺梅的项上人头,所以我要接近重宵,就必须提着刺梅的人头去。而刺梅因顾陌祈一事,一定会来杀你,我要你陪我,是要你当我的饵,钓刺梅这条鱼。”

百里芜弦一口饮完了杯中茶,又提起壶来为自己斟满,道:“不觉得麻烦吗,你既有信心杀得了刺梅,想必武艺不错,何不直逼筑云庄而去,直接杀了重宵。”

“公子错了,”景彻重新叫回百里芜弦“公子”二字,“真正杀一个人,在取他性命之前,最好先和他成为朋友。”

百里芜弦端起茶盏,哈哈笑道:“兄台端的是心计过人,在下佩服,以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景彻云淡风轻地捧盏回应。

“在下也有一事,不妨告知兄台,给兄台行个方便。”

景彻抬手:“请说。”

百里芜弦摊开五指于桌上,他的掌心已是乌中泛紫,是中毒之像,他道:“昨夜,虽然刺梅伤了我,但偏巧我也使了一招风间掌打中了他,他想必此刻也是中了我掌中之毒,然而世间唯有一人可解我那掌毒,那人便是虚回谷的苏念池,他若知道这个,现在必定在往虚回谷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

他摇扇:“与其等着刺梅来杀我,不如我们直接去找他。”

景彻凝神想了片刻,拱手道:“多谢提点。”

百里芜弦笑得放肆:“不谢不谢,我中毒在身,也是要去虚回谷的,况且能与兄台这般好看的人物同行,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景彻表情未变,但是瞧着已不自然,他拂袖站起身来,朝茶馆外走去。百里芜弦瞧了他片刻,不知他脸上飞过的是否是一抹淡淡的红,晃过神来,又摇头笑了一下,收了扇子跟了上去。

第三章

春末夏初,一场夜雨,润物细无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夜里还是忘了关窗子,细密的雨丝飘了进来,湿了一地,可百里芜弦睡得挺香,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第二日清晨,天气阴湿,和景彻约好了在城门口相见,百里芜弦悠悠闲闲走到时,景彻看来已经在城门口等了许久了。他牵着两匹马,一白一黑,映着景彻墨色、百里芜弦月白的衣衫,正是相得益彰。

百里芜弦嘻嘻笑着走过去要打个招呼,却见景彻已经翻身上马,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朝他看一眼,便调转马头,往城门外去了。

百里芜弦讪讪地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迟到已久,也难怪景彻如此。

一路上,百里芜弦尽自己须溜拍马之能,一个劲儿地夸赞景彻貌比潘安,见对方脸色愈加暗沉,立刻又改口夸他英气逼人,男儿气概十足。夸完之后,还驾马赶到景彻前面回头看对方的脸色如何。

景彻听他一路絮叨个没完,本来心烦意乱,后来索性充耳不闻,就当是身侧无人,一个人自顾自地骑着马,偶尔看看路边杂草野花,也是别有致趣。总归是比听着百里芜弦言不对口,口不对心的阿谀奉承来得好。本来初次见面景彻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同行这几日,面对这人的不正经,景彻竟是半点好脸色都无法给他。

行了三日左右,到傍晚才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城郭,这几日都是在小小的村落人家里借宿,就算是铁人,也不免劳顿,此时眼前陡然出现这么大一座城池,二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找个客栈好好歇个脚。

待走近了,看见城墙上的“陶里”二字,百里芜弦才道:“原来已经到了陶里,这匹马的脚程倒也快。”

景彻不喜多言,双腿轻夹马肚,朝城门骑去。

还未进城,景彻眼睛一瞥,忽然看见了城门旁黄纸贴的一张通缉告示,上面画了张人像,那人像若去了胡子,活脱脱的不就是身后吊儿郎当的百里芜弦么?

他回头,发现百里芜弦也摸着下巴,看着那张通缉告示看得出神,久而,冒出句话来:“果然还是我没有胡子好些。”

景彻皱皱眉头:“你又在陶里犯下了什么事?”

百里芜弦笑得一脸无辜:“也没什么,不过是认识了几个酒肉朋友,那几个朋友平时手闲得很,犯了些错,便祸及我这个所谓同党了。”

白了他一眼,景彻兀自进了城,可守门的士兵拦住了百里芜弦,上下打量了许久,虽然觉得相似,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狐疑地放他进去。进城后,找了个客栈歇下,在景彻的执意下,两人要了一间房,不过只把东西放下后,景彻便出门去了。

天夜,才刚刚沉下来,介于将黑未黑之间,墨蓝色的天空,透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微弱的光亮,在天界线的那一边蠢蠢欲动着,若不知道时辰,会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傍晚还是黎明之前。

百里芜弦蹑手蹑脚地从二楼下来,还未下楼梯,便看见景彻坐在一楼一角的桌旁,杯中不知是酒还是水,一人独酌着,饮一口,垂下头,眼睛却抬起瞥向了站在楼梯上的百里芜弦。

“去哪儿?”

冷冷的,低沉的声音。

百里芜弦一步一步挪下楼梯,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不是说我在陶里有几个好朋友嘛,难得来一次总要聚一聚的。”

景彻放下酒杯,干脆道:“不行。”

百里芜弦似乎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他走下楼梯,道:“你放心,刺梅受我一掌,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不能动武,更不会来刺杀我。”

“说了不行。”

百里芜弦讪笑道:“景公子,有事好商量嘛,我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你形影不离吧。”

话说完,景彻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手撑着门口,挡去了他的去路:“就是十二个时辰必须与我形影不离。”

百里芜弦先是一愣,随即抱起双臂,笑得一脸顽劣:“怎么,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景彻看着百里芜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想多了。”

耸了耸肩膀,百里芜弦表示无奈,抬眼间,望见景彻的身后,眼睛蓦然睁大了,眉头也蹙了起来,只听他叫了声:“重宵!”

景彻一惊,背后凉飕飕的,急忙回头,可身后徒有街口巷道,远处淡淡灯火,什么人都没有。

再回过头来,同样是空无一人的厅堂,哪儿还有百里芜弦的影子。

百里芜弦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心中暗赞自己聪明,殊不知景彻在心中也暗暗把他骂了个体无完肤。

走进一条小巷,见一户人家门房微掩着,从房门后透出若隐若现的暖色的光亮。

似是听见有脚步声,院子里的一名小僮把门打开一个小缝,看见来人后,又把门打开的大了些。百里芜弦看四周无人,一个闪身,进入门内。

夜风微凉,景彻坐在已无一人的客栈大堂里,桌上酒盅里还剩下半盅,他拿起来为自己斟满了一杯,一口一口浅浅地饮着。这个酒的味道很醇厚,不像是一般的酒家总是会兑些水,入口细腻,正适合抚平他微躁的心绪。

最近怎么总是心神不宁?

特别是在遇到了百里芜弦之后。

老实的说,刚刚百里芜弦那一声“重宵”的确是吓住了他,可事后一想,自己这个当上得太傻,以自己对重宵的了解,他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每一次都是自己去找他,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端坐于一庄之主的位置,正襟危坐的样子,师父过世后,自己便总是要仰望他了,他的那双眼眸越发得冷冽了,有时候真让人想不起他还未当庄主时候的样子了。还记得五年前,他一身与庄内弟子无二的冷灰的衣衫,站在无垠的草地上,面对落日,留给自己一抹剪影,抬起手,豪气万丈,说:

“景彻,你看,纵是落日,我也要将它托起!”

景彻这么想着,忽然呛了一下,酒毕竟还是辛辣的,一时不慎,手一抖便呛入喉管。他捂着嘴巴咳得双颊通红,店小二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心惊,不知是该上去帮着拍拍背,还是就这么站着。咳了一会儿,景彻仍是止不住,嗓子里觉得不舒服极了,便断断续续地叫小二端来一碗水。

脚步声轻轻,水从景彻的身后端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只温暖的手在景彻的背上若轻若重地拍了几下。

“等会儿再喝,免得又呛到了。”

那声音……那声音……

景彻眼睛睁大,猛然回头,额前发丝微微拂起。身后这人,那般熟悉却又陌生的容貌,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了,每次见面,匆匆又别。可惜,离年少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过去俱已潜藏在昏黄的记忆里,自己再也不能在午后,伏在石桌上,静静端详他偶尔安静的睡颜,也再也不能趁他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摸摸他的鼻梁上。还记得那些时候,枫叶如血,落了半个山头,野鹭腾起,亦或是落在蓁香湖的湖面上,搅乱了一池斜阳。

而如今的景彻,只能忍住心头一切念想,声音平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重宵浅浅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景彻的头发,手掌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随即笑意更浓了,他把景彻整个圈在怀里:“不放心,来看看你。”

所有的郁郁落寞,终究抵不住这一句话。

景彻仍是仰望着他,似乎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就如同少年时习惯跟在他的身后一般。鼻尖有些发红,景彻缓缓地抬起手来,颤抖着,像是在与自己做着挣扎,可最终,他的手还是攀上了对方的后背。

自此,一切掩饰都破碎了,一切,都堕入万劫不复。

待景彻等到百里芜弦回来的时候,已差不多是子时了,四野俱静,百里芜弦推开房门,点亮烛火,再一看床边,吓得差点跳起来。

景彻坐在床沿边,沉着脸看他。

缓过神来,百里芜弦将烛台放回桌子上:“还没睡啊?”

“你不也没睡吗?”景彻反问他。

百里芜弦笑了一下,坐在桌子边上,单手撑着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没有我陪着睡不着?”久久,见景彻仍是阴着个脸不说话,虽了解他本就不爱说话,不过也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叹了口气,伸出左手四指赌咒发誓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此一次,绝不再犯,若要再犯,断子绝孙。”

景彻的目光闪了闪,道:“当真?”

百里芜弦道:“自然是真的。”

景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站起身来,道:“你过来,睡觉。”

“一起睡?”

景彻的脸色又变了变:“不是,你睡床上,我在桌旁即可。”

百里芜弦上前来把床铺铺好:“一起吧,两个大男人,怕什么,我保证老老实实,不蹬被子。”

“无需多言。”

景彻已在桌旁坐下,单手支着脑袋,阖目准备休息。

“你起来,”百里芜弦走过来,声音里带了些不满,“睡过去,我坐这儿。”见景彻睁开眼,抬头看自己,目光里没有一丝波纹,便又道:“我百里芜弦从来不习惯自己睡着,别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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