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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 上+番外篇——by蟹粉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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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听到拆门板的声音。太傅,显然是要进去了。

我大急,又往上爬。

那蛇朝我直接扑了过来。

我慌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树旁的屋顶上跳了过去。

蛇没有咬到我,我却被棱角分明的屋顶瓦片扎得剧痛无比。

“啊——”我刚忍不住张口叫疼,突然想到我现在是不应该发声音的,连忙收声。那一声“啊”就此变了调,在夜空里听上去好似鬼哭狼嚎。

下头的侍卫有人道:“什么声音?”

我忍痛不敢出声。

他们听了一会儿,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就道:“大概是哪户人家的猪半夜叫春了吧?”

我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我堂堂一国之君,两次喊痛,都被人当成了猪叫春,天仪何在?国威何在?

我正忿忿不平地想着,又有人一本正经地插话道:“不会吧?我听过猪发情的声音,比刚才那声音好听多了。”

我气得差点昏过去。

突然有人喝道:“太傅大人才进去,你们几个就在这里闲磕偷懒吗?”

我一个激灵回神,赶紧咬牙,蹑手蹑脚继续在屋顶上爬。

快开春了,朔风吹在我的脸上,冰冷且温暖,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其中的温度。有一瞬间,我忍不住停下来,抬头看了看苍穹。

满天的星斗,和开春的朔风一样,清冷却温馨,好像离我很远,又好像离我很近。

我揉了揉眼睛。

我很快就爬到了屋顶的另一头。那下面有条小道,一面的墙壁上,开了一扇窗。

那是我们先前在药铺里藏身的屋子上的窗。

我看了看,一咬牙,就从屋顶跳了下去。

很痛。

不过这一次我提前做了准备,死命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叫出声来。

然后我也顾不得许多,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趴到窗口上。

床幔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那个男人,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在微弱星光下被浅浅地勾勒了出来。

“喂……”我探头朝他压低声音喊,“那个……那个……”

然后我顿了一顿,琢磨着该怎么称呼他。

琢磨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之后,我就又接着低声喊道:“那个……那个……姓慕容的!”

我想他大概是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因为他躺在床里,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心急如焚,又接着对着他道:“你快起来!太傅来捉你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我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我决定从窗户里爬进去,将他弄出来。

至于该怎么弄出来,弄出来后又该怎么办。我统统没有想好。

我正要爬窗的时候,房间另一头的门板响了一下。

我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果然,门板开了。

我屏住呼吸,不动,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异常绝望。

太傅一手提着只灯笼,气定神闲地站立在门口。

没有其他人。

烛火透过红色的灯笼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光影流动,几分雅致几分闲淡。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缓缓走入屋内,将灯笼往床上照了一照。

我看到那个男人,在床幔里头微微动了一下。

不过,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

太傅默默看着他,然后突然转身,将灯笼搁在了桌上。

烛火摇曳,光影在太傅的脸上倏然变换了一个角度。

可太傅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依旧是风雅的,依旧是闲适的,依旧是不染纤尘的。

我微微有些失神。

然后我看到太傅对着灯笼,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十三年前的春天,我在京郊问过你两个问题?”

太傅的语气,难得的柔软,好像是冰雪完全融化成了春水一般。

那个男人还是没有说话。

太傅也没有转身,只是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当时你只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他对着烛火轻轻抚摸那映在匣子上的一抹疏朗白光,继续柔声道,“十三年了,如若你愿意回答我第二个问题,我就把这一匣解药给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太傅停手,微微仰了头,眼神不知聚焦在何处。

“当时,我先问你:‘堪堪美好河山,偏偏万里大乱,究竟是谁之责?’你回答我:‘是人君之责。’”

然后,他停顿了很久很久。

我能听到,蜡烛在灯笼里噼啪作响的声音,好像是在把流金般的岁月一点一点地无情燃烧殆尽。

“是啊。堪堪美好河山,偏偏万里大乱,当然是人君之责。”太傅重复一遍,突然将身子转回来,悠悠看住那个男人。

然后,我看到太傅缓缓伸手,将五指覆盖在自己的胸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一刻,他秀美的眼睛里,莫名发着璀璨的光。

“那么,请问,”他风清云淡地朝那男人微微一笑,“我堂堂八尺男儿,偏偏方寸大乱,阮双,你说,这又是谁之责呢?”

第十九章

我愣了一愣。

阮双。原来他的名字叫阮双。

怪不得我先前叫他“姓慕容的”,他不大高兴,也没有理我。

把人家的姓叫错,的确是我做的不太妥当。

我歪头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他姓阮,我也姓阮,应该不会仅仅是个巧合。

我正想着,只听到屋子里头“格达”一声。

我偷偷望去,愕然。

太傅捏着那个叫阮双的男人的右肘,生生将它拧脱了臼。

即便如此,那个男人的右手食指,依旧不屈不挠地竖在太傅面前,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太傅看着那根手指,笑了一笑。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给我看这个伤口,否则我就拧脱你的手肘。”他很有耐心地道,“我正月十三刚刚又跟你讲过一遍,你怎么还是不记得?”

正月十三,是母后生殉的前一日。

我很诧异,太傅竟然会在生殉前一日,去见这个人。

太傅既然不惜讨了我的手谕也要置他于死地,又为何还要在动手之前去见他?这不像是太傅的风格。

或许,太傅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否则,太傅也不会在那一晚大雨之中放了他,更不会千方百计打探他的下落给他来送解药。

我觉得,太傅,远比我想象中的心思复杂。

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急匆匆闯进一个侍卫,朝太傅耳语了几句。

太傅的脸色,在烛影摇红之中微微一变。

他立马指着床上的阮双指挥那侍卫:“你在这里看着他。”

他说完这句,疾速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我隐隐觉得事态有变,正在思量对策。猛然听到身旁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公子!”

我吓得半死,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叫,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是古宜和几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公子受惊了。”古宜道,“我们的人已经去引开门口的侍卫了,公子不必再躲,我们自当护公子周全离开。”

我本想纠正他,我并不是因为侍卫才躲到这里来的。可是我想了想,咽下口唾沫,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

古宜见状,又道一声:“得罪了。”上来将我拦腰抱起,提气纵身跳上了墙头。

面不红气不喘。

我瞬间觉得武艺真是个保命的好东西,关键时刻,比什么老生常谈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有用太多。

我很想赞扬他几句。

可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紧要的问题。

“等一等。”我拦住他。

他抱着我,在屋顶立住,敛容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伸手,指着下面的那一扇漏着灯笼红光的窗,很诚恳地问:“你们,能再抱一个人出来吗?”

古宜派了两个人下去。很快,我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外头的侍卫也大呼小叫起来。

我看着窗上摇摇曳曳的烛影,心好像也摇曳了起来。

古宜劝道:“公子,我们先走吧。他们一定能把那个人带出来的。”

我摇摇头。

不久,有一个年轻男子横抱着一个人,从窗口跃出,随即跳上屋顶。

古宜急问:“黄诚呢?”

那个年轻男子道:“被困住了,恐怕凶多吉少。”

古宜嗟叹一声,咬牙道:“保护公子要紧,我们快走。”

古宜抱着我,一路飞奔。

风呼呼从我的耳畔飞过,我勉强侧头,去看那个男人。

夜色浓重,我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瞧见他的右手臂,在半空中无力地晃动着。

很久之后,我们终于停住。

古宜将我放下,我发现,身后就是高高的京城城墙。

“已经出城了?”我惊讶问。

“还没有。”古宜摇头,拉来一辆马车,又道,“马上城门就要开了。公子你待会儿只怕要屈尊藏在马车里,我们再塞满货物,务必赶在太傅下令严查之前出城去。”

我点点头。

古宜已经指挥着人准备货物。

我回头,去寻找那个男人,发现他被人悄悄平放在了城墙下。

我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他。

他闭着眼睛,漆黑的睫毛覆盖下来,更衬托出底下的苍白肤色。

然后我听到古宜在身后惊喜道:“黄诚?你没事?”

我回头,看到当时另一个潜入屋内的年轻男子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

他点点头,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匣子。

星光洒过,一抹亮色。

我愣住。

我知道那个匣子。那个匣子是太傅的。太傅方才拿了那个匣子,对那个男人说:“如若你愿意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我就给你解药。”

我跌跌撞撞站起来,冲上去夺过匣子。

“你怎么拿到的?”我又惊又喜地问他。

“是太傅给我的,他说我们救走的人需要它。”他几乎虚脱着道,“太傅还对我说:‘今日我放过你们。可如若他死了,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我怔怔听完,叹口气,伸手接过匣子,重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半扶起他。

他半昏迷着,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撬开了他的嘴巴,将匣子里的解药给他喂下。

就算太傅给我的不是解药,我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好在他的呼吸似乎匀和了一些。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低头,摸到了他脱臼的右肘,发力,将它重新接上。

接臼是很痛的事情,他微微蹙眉,好像痛得清醒了过来。

随即他睁开了好看的眼睛。

他盯着苍穹看了许久,眼神在微烁星光之下有些迷茫。

我想他死里逃生,必定是要感谢我。不过他身受重伤,又是劳累奔波,恐怕不太适合讲话。

因此我清了清嗓子,十分体贴地抢在他前头道:“你不用谢我。”

他闻言扭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赶紧又道:“你如若实在是觉得不谢我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先欠着我一个人情好了。将来等你身体恢复,你有钱还钱,没钱……没钱……的话,人情肉偿也是可以的……”

他脸色极差地盯着我瞧。

我略略想了一想,觉得这个话里头有个很大的漏洞。于是我急忙补充道:“当然了,如若你想人情肉偿,我是一定要在上面的。如若我在下面,那是不算的。”

话音未落,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半跳起来,一把将我压倒。

“这样是不算的!”我急得大叫。

“你不应该救我。”他冷冷道。

我不叫了,仰头看着他。

是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救他。他是前朝慕容氏的人,是与我生死不容的人,是个后患无穷的人。

“你也不应该救我。”我弯起眼睛,笑道,“可是,你不还是救了我吗?”

他俯瞰着我,身体微微抖了一抖。

他的嘴角还在流血。

我伸手,去碰那殷红的血。

血是温热的。

他沉敛地望着我,望了许久许久,终是抓住我正在触碰他嘴角的手,轻声道:“以后别再犯傻了。”

我不认为我是犯傻,所以显然不存在“再犯傻”一说。所以我没有应诺他的话。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我突然听到一旁古宜大喝一声:“你要对公子干什么?”接着一团人影闪过,那个男人已经被古宜压到了城墙上。

我哭笑不得,连忙道:“古宜,你误会了。”

可是古宜没有理我,只是继续压着他。

那个男人身体虚弱,被古宜钳住,动弹不得。

残月不知何时从夜雾后头露了出来,浅黄的光晕,淡淡抹在了他俊美而憔悴的脸上。

我从地下爬起来,走到他们身旁,刚想说话,却听古宜突然开口道:“你……你……你是……”

他的音调里,满满全是惊愕。

那个男人森冷地看着他,用漠然的沉默回答着他的惊愕。

“你……竟然……竟然没有死?”古宜盯着他看,喃喃道,“你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和爹他……”

“我不姓古。”那个男人突然出言,一字一句打断古宜的语无伦次。

古宜闻言一怔。

随即他好像倏然大怒,扬手就给了那个男人一巴掌。

“混帐!”他大叫道。

那个男人头被打偏过去,往外吐了一口血。

然后,他突然回头,反手狠狠回打了古宜一巴掌。

出手又快又准,古宜身为武将,竟然没有躲开,跌跌撞撞往后连退两步,跌倒在地。

我不解地看看古宜,又回头看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神情,在璀璨星辉之下被照耀得格外高贵而寒傲。

他一手扶墙,看住古宜,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第二十章

古宜在地上呆了一会儿,突然跳起,伸手拔出剑来,指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毫无惧色,斜挑了眉毛不屑地看着古宜。

刀光剑影的,犯得我心慌。

我觉得,这个时候,身为人君,我应该说点什么。

就像小时候我和我母舅的小儿子柳清打架一样,最后打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总会有个威严的大人出来指点一二,要么说是我的不对,要么说是柳清不对。

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我没有不对过。柳清明明比我大,却老是要抢我的蛋黄酥吃,十分让人讨厌。所以后来他和母舅一起去南疆的时候,我特意赐了个会做蛋黄酥的厨子给他。

我在心里头腹语了一通大道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足够天子威仪,便清了清嗓子,道:“圣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打架是不对的。”

他们两人都没有理我。

我甚有挫败感。

于是我又加强了语气,道:“刀剑无情,如若伤了人,任你们是进士出身也好,皇亲国戚也好,都是要与庶民同罪的。大理寺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句话出口,古宜的剑猛然抖了一抖。

我觉得他的反应,应该也是怕伤人定罪的。我又连忙补充道:“你们也应该知道,大理寺钱少卿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太傅也要让他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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