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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by四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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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尊越当然不会真把北堂戎渡怎样,抽了几巴掌之后,便松手让他爬了起来,北堂戎渡站起身,随手把衣裳理了理,一揉被打得多少有点儿隐隐生疼的屁股,然后便立马腻在了北堂尊越的身侧,扯着父亲的衣袖笑着说道:“好了,这下可是一点儿也不恼我了罢?”北堂尊越此时已经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一丝脾气也没了,遂让人摆午膳上来,北堂戎渡忙道:“外面正下着雪,这样的天气,还是热腾腾地吃火锅最好。”于是就吩咐下去,命人整治一干材料,不多时,东西送了上来,北堂戎渡盘腿坐在炕上,挽起衣袖开吃,一时火锅中涮出来的食物滚烫,入腹后不免热了起来,遂脱了外面的雪锦滚狐毛敞袍,只穿一身淡紫绸衣,一根九曲玳瑁簪半挽了黑发,耳上扣了银钉,越发显得修腰颀背,面若冠玉,与北堂尊越对坐着吃喝,兼且笑谈,此时窗外大雪纷纷,下得如同搓绵扯絮一般,殿中却是其乐融融,好不快活自在。

一时吃罢,两人漱了口,又各自端了宫人奉上的香茶喝着去腻,北堂戎渡一面站在窗前往外面看,观赏雪景,一面顺手从旁边的一盆绿梅上揪下了两朵花来,随意扔进手中的茶杯里,那花被热腾腾的茶水一泡,顿时香气散漫,北堂戎渡呷上一口,果然口中格外有一丝清新之气,只觉得心境十分宁和,遂浅浅露出一痕笑意模样,旁边北堂尊越静静看着他,忽道:“……春有春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你以后要在本王身边,春夏秋冬,四季景观,都得一直陪着。”北堂戎渡听得北堂尊越的语气虽是淡淡,但却让人觉得出话里话外确实都是真挚的,都有真心在里面,不免心中触动,想了一想,终究也不是不喜欢的,于是微笑着点一点头,道:“好啊,我都陪着你。”说着,手上微微一动,已是握住了北堂尊越宝蓝色宽袖下的手掌——

其实他所真心喜欢的,或许并非是什么风花雪月,而不过就是这样安宁而简单的相处罢……

一时间两人坐在窗边下棋,北堂戎渡以手支腮,斜歪了身子坐着,刚把手里拿着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盘上,却一下觉得不对,忙欲重新拿回,就想悔棋,对面北堂尊越却是一手按住,嘴角抿着一缕恣笑,声音慵懒,简直就有些近乎于暗示性的勾引,道:“怎么,要悔棋?……还不把手松了。”北堂戎渡陪笑道:“我一时放错了,就让我悔一步么……难道爹你连这么点儿气度都没有不成。”说着就做出欲推棋盘的模样,道:“那我可就不玩儿了。”北堂尊越只是按着他的手背不放,眼帘半低半垂,哂道:“怎么,悔棋不成就想要耍赖?落棋无悔,你既然都已经落了子,就不准反悔重来。”蓦然间话题一转,一双金色凤目直直看进北堂戎渡的眼睛,笑容凝凝,慢悠悠地道:“……就好比你既然已经和本王在一处,那若是以后忽然想要后悔,根本就是不可能……本王决不允你出尔反尔。”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哈’地一笑,把手里的棋子一松,悠然说道:“吓唬我啊?”他说着,一时间却忽然饶有兴趣地往前凑了凑,弹指笑笑,一面看着北堂尊越,问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爹,要是我真的反悔了,你会怎么办?”

北堂尊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挑眉道:“……怎么,真的那么想知道?”北堂戎渡点点头,眼中分明是一派兴致盎然之色,说道:“嗯,想。”北堂尊越用一种难懂的眼神看着面前好奇的北堂戎渡,忽然间不由得低声笑道:“不管怎么说,杀你是肯定不会的……不过如果你日后真要反悔的话,本王就把你禁了武功囚起来,除了服侍你吃饭喝水的人以外,你只能看见本王,每天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本王来临幸……直到你死,或者是本王死了。”

这一番话明明是用很寻常的口吻说出来的,内容也并没有一丝血腥,然而听在耳朵里,却只让人感觉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寒意,连骨头都冷了起来……饶是以北堂戎渡的心性,也不觉微微一凛,随即皱眉轻叹道:“你可真够狠的……”北堂尊越闻言,却是哈哈一笑,笑意牵动着宽实的双肩也跟着微微地震动起来,如同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五官显得越发触目惊心,面孔被光线调整出明暗交错的效果,简直算得上是完美,只用右手的手指散漫拨一拨自己坚朗的下巴,悠闲地轻笑道:“狠?……傻孩子,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两人既是不再下棋,北堂戎渡便拿着一把小金锤,围着火炉去砸核桃吃,陪着北堂尊越说话,北堂尊越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道:“前时西面传来消息,钟氏如今已由长子钟愈接手,你可听说了。”北堂戎渡听了,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既而说道:“钟道临此人,素来性情傲慢,有野心,必是不肯归附朝廷的,如今他儿子钟愈成了家主,听说这人和他爹倒不是一个性子,说不定却能比他爹识时务……”北堂尊越微微‘唔’了一声,道:“若能如此,倒是省了本王许多力气。”说着,走到北堂戎渡身侧,拈起少年一缕乌黑的发丝,低笑道:“你似乎还是穿红的更喜庆些。”北堂戎渡抬手一摸鬓发,斜目瞟他一眼,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既然不是女子,那还花这个力气干什么?”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北堂尊越,有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你要是想的话,自然有人愿意费尽心思,讨你的喜欢。”

北堂尊越不清不重地用手在他头上赏了个爆栗:“本王不过是信口一说,你就有大把的话在等着。”北堂戎渡两手一摊,笑道:“没办法,我生来就是这么喜欢惹人嫌。”北堂尊越却没再接这个话头,只伸手将北堂戎渡搂在怀中,和言道:“……你愿意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罢,本王也没想过让你变得怎么讨人欢心。”北堂戎渡顿了顿,笑而不语,只是捏住了男人的手,抚弄着那修长的指头把玩起来。

晚间北堂戎渡在这里用过饭,又见雪已停了,这才回宫,待他走后,北堂尊越倚在蒙着虎皮的大椅上,微微合着双目,忽然开口道:“……进来。”话音方落,一个灰色的人影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墙角的阴暗处,幽幽的烛火中,隐约能够看清他的脸,若是北堂戎渡此时也在的话,就会赫然认出此人便是当年他为母报仇斩杀安芷眉时,曾经出现过的那四个人当中的一个……北堂尊越用手轻轻抚摩着指上的玉扳戒,声音淡淡,只道:“……怎么样。”

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只垂首禀报道:“……回主子的话,上午因小姐之故,沈少君不慎为火炭所伤,世子前往探看,在侧相陪,直至近午,方出了琼华宫,赶往大内。”北堂尊越听了,正摩挲着扳指的手似是顿了顿,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犀利幽深的眼眸中无悲亦无喜,那人一见之下,旋即微微低头,知道这是北堂尊越动了杀机的前兆,因此只静静跪着,不发出丝毫声响,静等着北堂尊越作出任何一个决定,然后便去执行,但他等了许久,却也不见男人有所反应,直到又过了一时,才听见北堂尊越冷淡道:“……下去罢。”那人一听之下,没有出声,身形只微微一动,便已隐入到了黑暗当中。

第一百八十一章:番外春日醉

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我不过弱冠经年,那时我早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有人提起我的时候,并不会冠以‘青帝门少门主’这样的称谓,而是会说‘断情剑’牧倾寒……至于‘断情’这两个字,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平素无心于儿女情长之事,一来二去,便被说成冷心冷面的缘故。

其实我也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不会为男女之情所动,直到遇上了她。

距离青帝门数里之外,有群山绵延,由于四下十分清寂幽静,因此我时常会独自去那里,或是练功,或是散心,那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山中演练剑法,待到功成,调整收息之后,只觉得心神一片凝定,舒畅不已,于是略作休息了一阵,便准备下山回去。

然而沿途之中,却忽然听到一丝隐隐的歌声传来,因为此地平时幽僻极了,所以这声音虽不大,却也显得颇为清晰,向来我在这里几乎从未见过有其他人的踪迹,因此不免微微有些讶异,便循声而去,没走上百余步,穿过面前的一小片树林,眼前便顿时豁然开阔,只见不远处一湾溪水绵长延绕,春日里的阳光照在水上,一片斑斓之色,有如碧玉一般,望之生凉,清郁沁人,溪水当中,还零零星星地漂着一些粉红的花瓣。

彼时四下寂静,空谷幽林,只听得极轻微的流水溅溅之音,配合着歌声,周围开满了纷纷攘攘的不知名野花,清澈的溪水在花海中安静流淌,漫山遍野的花朵恣肆绽放着,重重花海几乎教人目眩神迷。但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只是陪衬,唯有花海当中的那一抹绿意,才是真正令人注目的所在,衬活了这般令人迷醉的景色。

我只觉得眼睛仿佛忽地被什么刺目的光灼了一下,眼神陡然微微震荡,那是个年纪还小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长长的黑发如漆如瀑,整齐垂身,梳成娇憨的双鬟,那样的年轻,神情说不出的闲适散逸,从容自若,一身颜色娇嫩的淡绿衣裙如同春日里的柔叶,正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戏水,大概是因为四周并无他人的缘故,那女孩的一双绣鞋被抛在旁边,裙角半挽半撩,露出绿色的衣裾下一对雪白如玉琢般的赤足,脚踝纤纤,不盈一握,正将两只晶莹光嫩的脚伸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不时快活地踢溅着水花,一面口里悠然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动人至极。其时空山无人,水潺花绽,有早莺停在枝头婉转而鸣,叫得十分欢快,她就这么坐着伸了双足在溪里戏水,飞溅起水珠,乌黑的青丝随风轻扬,身边花开肆意,漫天漫地都是绮丽的颜色,碧水敛滟,倒影生光,实在就像是一幅动态十足的画卷,我目光所及,天光明澈,日色辉灿,只见她沐浴在春光之中,秀眉粉唇,眸中潋滟,一派天真无瑕之气,迎着春风,有如轻云蔽月,铅华弗施,将‘钟灵毓秀’这四个字,生生刻进人的心里——

真正的美,或许就是会这样强烈,乃至令人忍不住失神罢……

昔日曹植曾作《洛神赋》,然而此时此刻,自初见时静静的一瞥,我才知道长居洛水的神女,究竟会是什么模样,那少女坐在溪边浣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如同破开整个天地的一抹灿烂春光,亦或一个美得使人屏息的梦境,空山灵雨,钟天聚清,虽然就在眼前,却又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无缥缈之感,仿佛只要一不注意,她就会悄无声息地忽然消失一样。

我向来自认并非是一个爱重美色之人,一向流连江湖之余,也曾有佳人青眼,闺秀怀心,但即使如此,我也从不曾有过片刻的动心,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我却平生第一次在心底,涌起惊艳的感觉,并且将眼前的一切深深刻在记忆当中,想必即使在多年以后,眼前这样绝美动人的一幕,我也仍然不会忘记——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少女一手挽着淡绿的裙角,一面自在地快活而唱,歌声清新醉人,有如昆山玉碎,非鸾吹凤鸣不足以喻其美,两岸柔柳依依,身旁是横无际涯的花海,配上那纤尘不染的赤足撩拨着溪水,肌肤如雪,构成了一幅使人屏息的绝美画卷,就连溪畔吹过的春风当中,都染着清凉湿润的水气,伴和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忽地,歌声倏然而停,那少女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用手伸进水里去拍打着,看那模样,大概是溪中有鱼轻啄足趾,弄痒了她,彼时溪水悠悠缓缓,空山悄寂,只觉得更加宁静,花开满眼,绚烂如海。

突然之间,那少女却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朝这边看了过来,若是寻常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无意中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陌生男子,必是羞涩乃至惊慌的,然而少女却没有丝毫的惊羞模样,只落落大方地略微歪着头看着我,灵动至极的目光盯住我上下打量,将手里挽着的裙角放下,遮住了凝若霜玉的秀足,声音清凌凌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只是这样一句,便成了我心中恍然而生的劫数,先前母亲曾为我求过卦签,说是今年命犯桃花,有红鸾星动,当时我不过一笑而罢,丝毫不曾放在心上,而此时此刻,我忽然便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果真就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回答了她的问话,然后又鬼使神差一般地问了她的名字,后来我曾想过,当时我的样子,一定不像江湖人口中的那个‘断情剑’,青帝门少主牧倾寒。

她听我问她的名字,便站了起来,腰身纤细不盈一握,摇曳生姿,柔绿如氤的裙子下面隐隐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玉足,若隐若现,仿若两片洁白的莲瓣,盛开在花海无边的芳香里,她看了看我,黑白分明的秀目盈盈如水,忽然间破颜一笑,俏生生地说道:“……我叫蓉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这样的名字,果然再适合她不过。

我知道自己或许是着了魔,不过是初见而已,平生就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我没有离开,而是走过去,将一方锦帕递到她面前,溪水清凉中甚至泛着一股冷香,零星的花瓣在水中起起伏伏,她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看我,随即就一下明白了我的用意,从我手中接过了雪白的锦帕,将沾有花瓣的湿漉漉双足擦净,这才穿上了鞋。

那是一双与衣裙同样颜色的浅绿绣鞋,鞋尖上绣着精致的蝴蝶,用细碎的珍珠绕边,缀有银铃,稍一动作,就是一阵清脆的玲玲轻响,她穿上鞋之后,想了想,将弄湿的锦帕放进溪水当中,任凭它与粉红的花瓣一起顺水流走,然后背着手抬头瞧我,娇俏轻笑,就如同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说道:“这个弄脏了,下回我赔给你一条更好的。”她说话之际,淡绿的裙角曳在碧青柔嫩的青草上,让我突然想起了‘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这一句。

之后她没有即刻就走,也没有再过多地注意我,只坐在漫山遍野的花海当中,自顾自地采摘野花,编织花环,完全是一派小女孩的烂漫模样,我自然也不想离开,而是在距离她不很远的地方静静站着,不想去打扰了她。很快,她编好了一个花环,拿在手上看了看,似乎很是满意,于是便戴在了头上,正值此时,一只彩色斑斓的蝴蝶从她面前姗姗飞过,在花海中悠然翩跹,她仿佛是一下起了兴趣,便从袖里摸出了一柄轻罗小扇,跟在后面去扑,但那扇子十分小巧,并非捕蝶的兜网,哪里能扑得到,她追了片刻,那蝴蝶却只是忽起忽落的,好象在故意逗她一样,就在她头顶的高度飞着,根本捉不住。我见她一边提着裙角,一边握扇捕蝶,便不由得走上前去,双手一探一合,便将那蝴蝶扣在了掌心里。

她见我捉住了彩蝶,就走到我面前,伸出素白的纤手,说道:“……给我。”那语气既非请求商量,也并不是颐指气使,就仿佛再自然不过,春光下,她伸到我面前的右手好似和田美玉雕琢而成,莹白小巧,五指纤细得如同春笋一般,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蔻丹,戴有一只梅花戒指,真真是指如青葱,任何人都要被这样的美所吸引。我微微张开手,让她可以从我手中取出蝴蝶,她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欢喜之色,小心地拈起蝴蝶的翅膀,将其捉住,此时我与她靠得这样近,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她密密如扇的长睫轻微颤动,姣好的菱唇水润嫣红,并且注意到她的身量其实还没有真正长开,只将将达到我的胸口,略显单薄,显然是年纪尚小的缘故,想必定然是还没有及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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