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嘉唯转身离开卧室走到客厅。
“嘉唯！”苏冉突然跟了出来。
“怎么了？”
“有个问题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你，但是我今天想知道答案，你放心我只问一遍，以后就再也不会问了。”
“什么问题？”
“你会不会为了我，离婚？”
“苏冉，我离不离婚真的那么重要吗？”
沈嘉唯得到的只是无声的回答。
“苏冉，对不起。但是，我不会。如果你理解我，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理解你，我不问。现在不问，以后也永远都不会问的。不用担心我，我一点都不怨你，因为我爱你，永远都爱。”
沈嘉唯回到家以后什么也没说，当晚就在客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连饭都没吃就出了家门，在大厦楼底下随便买了杯咖啡和三明治便上班去了。坐到办公室里沈嘉唯拿起吃的刚啃一口，老板泽田便“砰”地一声破门而入。
“早上好，Sawada sann.”沈嘉唯慌忙放下三明治站起身。
“好你个头！”泽田带着浓重的日文腔大喊。
“出，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你自己上网看看就知到了！你到底怎么搞的，一天之内，有三家企业突然宣布与我们停止合作，还有英然在内的另外两家公司决定永不续约，我们已经发过去的产品样品跟合同统统退了回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跟我解释！”
“停止合作不再续约，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家的声明昨天下午就已经发过来了，我满公司地找你，可你却躲起来了。你知道么，就因为这件事我们的股票跌得一塌糊涂，今天一大早Yano sann就从东京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对这件事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沈嘉唯，你到底在这里面搞了什么鬼！”
“不，您听我解释一下。”
“你当然要给我解释，但不是现在，你马上给我联系那些客户，把能招回来的全都招回来，把损失降到最小，要是我还看不到任何起色，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的公司不会留你这样没用的废物！”
“喂，请等一下，Sawada sann，Sawada sann！”沈嘉唯追出办公室，看到的只是泽田那浑圆肥硕的身体气冲冲地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沈嘉唯回到办公室马上打开电脑，果然，包括英然在内的好家公司都以各种理由停止了与T&C的产品订购，英然底下的那些代理公司也都跟风似的纷纷退出合同。沈嘉唯又打开今日股市，看到T&C的股点一下跌了好几个百分点，他才明白泽田一大早跑过来闹甚至说惊动了总部的矢野并不是危言耸听。
“李成曦！”
沈嘉唯“哗”地一下讲说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板上。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沈嘉唯都不停地亲自打电话跑业务，请客吃饭外加送礼，在老客户面前低三下四，在新客户面前曲意逢迎。每天晚上不是自己加班加到半夜就是陪人喝酒喝到凌晨。到家以后吐了睡睡了吐，折腾到清晨胡乱抹把脸便又继续出去拼命了。李路云心如刀绞一般，因为这一个星期里，沈嘉唯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他完全将她视作空气一般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当然这时候沈嘉唯的眼里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他唯一的意识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将自己事业留住，那是他灵魂中的元神，是他自从进入T&C多年以来过关斩将披肝沥胆的真实写照，是他成为众人眼中成功男士的最好证明，是他玩转自己与他人命运轮盘的最大本钱。
没有了它一切的一切都统统是个狗屁！
经过沈嘉唯的努力，有一些新的小客户终于同意与T&C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公司的损失，可跑掉的那些大客户却一个都没有再回来。终于，老板以工作需要为由将沈嘉唯从被称为“T&C龙头”的销售部调任到客服部，职位也从令人垂涎三尺的销售部总监改为了客服部业务主管。
李路云到家的时候发现沈嘉唯已经回来了，她在心中突然小小地惊喜了一下，以为沈嘉唯公司中的难题全都解决完了。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思考他们结婚以来的种种，如今被爱情折磨的她身心俱疲，困苦不堪，好像在遭受古埃及对被叛者最残酷的惩罚——虫噬，即使那个背叛者根本不是自己。在彻夜无眠了多日之后，她决定再找沈嘉唯好好谈一次，她以为今天就是个机会，殊不知沈嘉唯爆发的引线早已被点燃。
“嘉唯，你回来了？你，你在做什么？”
“收拾东西，我准备搬出去一段时间。”
“搬出去？你要搬到哪里去？”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我们两个应该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一下。”
“冷静？你让我冷静什么？我现在就非常冷静，你想跟我分居用不着找这种借口吧，你不就想搬到那个同性恋那去吗？”
“我搬出去住和他没关系，还有，你不要老是一口一个同性恋同性恋地叫他，他有名字。”
“嘿呀，我叫他同性恋你就不爱听了？我应该叫他变态、基佬、贱人、狐狸精！”李路云的眼睛烧得通红，想起那个抢了她老公的苏冉，她便把准备好平心静气地交谈这件事忘得无影无踪。
“住口！我今天回来不是跟你吵架的，请你让开。”
“不，我不让。”
“求求你让开！”
“我偏不让！”沈嘉唯无奈伸手将李路云拨到一边，谁知就在自己打开大门的前一刻李路云猛地一下拉开了客厅的窗户。
“你敢走出这个大门一步就到楼底下为我收尸！”
“喂，你疯了，快下来！”沈嘉唯立刻扔下行李将已经骑到窗户上的李路云一把拽了下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跳下去变成鬼也饶不了你们两个！”李路云歇斯底里地大喊。
“路云你冷静点！啊——”沈嘉唯知道妻子有孕在身丝毫不敢下重手，可李路云却看准了这个机会，抓住沈嘉唯的手就狠咬一口。
“你干什么！啊——”她又咬住他的脖子。
沈嘉唯急了，他一下子翻过身来拎起李路云把她按到沙发上。
“你怎么像个泼妇一样！”
被沈嘉唯按在沙发上的李路云面色青白，鬓丝凌乱，带着茹毛饮血般的狰狞。
“泼妇？对啊，我在外面把自己装得像个贵妇，在床上把自己弄得像个荡妇，我他妈的现在就想当个泼妇！”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呢？李成曦连同好几家公司把合约全都撤走了，那是我费了多大劲搞来的客户啊，你知不知道为了那些单子我花了多少精力，陪着吃了多少饭喝了多少酒？没了，全没了！如今我职也降了薪也减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钱算个王八蛋！我和你在一起根本不是为了钱！”
“是，你也不是为了钱，苏冉也不是为了钱，你们都不是，你们都他妈的一脸正直，一脸无辜！”的确，苏冉不在乎沈嘉唯有多少钱，李路云更不在乎，既然是情敌争来争去争的肯定只是个“情”字，换句话说他们争的就是沈嘉唯这个人，只不过这个人却恰恰是最在乎钱的。
“我怎么会混到今天这个份上？我他妈的怎么还没死！我怎么还没死啊我！”沈嘉唯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
“嘉唯，嘉唯。”看到丈夫如此困苦的李路云从沙发上爬下来。“我知道我跟我哥陷害过苏冉，可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们忘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从新开始好不好，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去和苏冉道歉，我会求哥哥与你续约，我们还像刚结婚那时快快乐乐地生活。”她紧紧地抱住沈嘉唯，将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你想想看，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你就要当爸爸了，我就要当妈妈，你想想看，那是多美好的事啊，嘉唯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泪水源源地从李路云的双眸中涌出，像两汪沙漠中的清泉将沈嘉唯那颗已经干裂的心浸润、洗涤，他把手缓缓伸向李路云，拭掉了她面颊上的泪水，然后将沾了泪的手指送入自己口中，任那咸涩苦楚的感觉充满舌尖与唇齿，面对这样一个与自己朝夕两年的女人，一个自己宣誓守护一生的女人，一个怀着自己亲生骨肉的女人，沈嘉唯再一次踌躇了。
苏冉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有10分钟了。10分钟以前，当用一个星期终于调整好心情的他准备约沈嘉唯出来吃饭时，得到的却是再一次分手的答复。
“又把我甩了么？”“嘟嘟嘟”的忙音中他不知跟谁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做了一个任人都没见过的发怒的举动。
手机被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十九章
连雨天已过，空气中的粘腻潮湿逐渐被立秋后的爽朗更替，沈嘉唯与李路云那颗在风雨中飘摇多日的心亦再见艳阳天。潘朵拉在周末约李路云去购物，庆祝其与沈嘉唯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李路云欣然接受，自从跟沈嘉唯复合以后，她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从悲伤的谷底又回升到了那个高雅自信的峰尖。手上的纸袋越拎越多，有给自己的也有给嘉唯的，李路云的自豪感被极大满足，她主动邀请潘朵拉喝咖啡，潘朵拉高兴地答应。可两人刚一坐下，潘朵拉却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立即愁云密布。
“怎么了，突然愁眉苦脸的？”
“有位客人现在突然需要咱们去婚纱展买的那本杂志，可我的那本早就丢了，我曾经答应过给她的，怎么办呢？她说不定会嫌我言而无信，把订好的婚纱也全都退了。”
李路云看着潘朵拉焦急的样子，她低下头想到了自己家的那个书架。
沈嘉唯在家安安心心地收拾家务，其实他并不太擅长这些，突然想起以前都是妻子一人将整个诺大的房间整理得一丝不乱。李路云从小是个娇生惯养的娇小姐，以前连洗碗都不会，看来爱就是让任何一种生疏的技能娴熟起来的动力吧。
“当当当”敲门声打断了沈嘉唯的思绪，他站起身摘下橡胶手套，走向了大门。
“意外么？”
“你怎么来了？”
“本来应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的，但出来后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我并不确定你在这，只是来撞撞运气，你进去跟你太太说一声吧，我只需要占用你5分钟时间。”
“她并不在，嗯，你进来吧。”
“她不在家？我是不是来的很不是时候？”
“干嘛这么说呢？随便坐吧，我去给你倒些喝的。”
“不用麻烦了，真的，我说几句话就走。”
可沈嘉唯还是拿来了饮料和水果。
“你家挺漂亮的，我还是头一次来呢。”
“呵，都是邵加给设计的。”沈嘉唯拿起一个苹果为苏冉削了起来。
苏冉看着那认真的样子，突然感到无比心酸，曾几何时自己也幻想过被嘉唯这样精心地照料着，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彼此也都到了分手的时刻。
“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看到沈嘉唯发现自己盯着他，苏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嗯，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你知道我是由于干了什么被解雇的，以后很难在IT业找到合适的工作了，所以我想留在大城市也没什么必要，开销这么大，也没个属于自己的住所，挺难的。”
“那你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呢，应该是一些中小城市吧，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家。我跟家通过电话了，我妈妈说苏冰最近很乖，比以前懂事多了，也没有跑出去再闯祸，还刚在镇上报名了一个汽修学校呢。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在看守所里还是不白呆的。”苏冉自顾自地笑着，好像在享受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以后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大的麻烦，还可以找我帮忙，或者，你要不愿意找我，找邵加也行，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嗯。嘉唯，你要当爸爸了，以后多顾点家吧，别再老往酒吧夜店里跑了，还有女人生完孩子以后身体肯定就不如从前了，你在生活上多照顾着点你太太。”
“我都还没做好准备呢，都不知道怎么带孩子。”
“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苏冰那么淘气的孩子我都能看大，等你真正有了就知道了，小孩子很好玩的。其实我挺羡慕异性恋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起码还有机会生个孩子，男女结合繁衍后代，这才是顺应天理的事吧。”
“你以后永远都不结婚吗？”
“应该是吧，你也知道我……”苏冉的眼圈湿润了，他拼命地咬着嘴唇想要忍住，殊不知泪水往往是一个人身体里最难控制的一种元素。“唉，算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苏冉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这表我想留着，做个纪念可以吗？”
沈嘉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块一年以前就作为分手礼物出现了的带着伤痕的表，在一年以后终于真正地将指针对准了分别的时刻。
苏冉就那样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沈嘉唯望着他的背影。
他要走了？
就这样？
“苏冉！”沈嘉唯一下子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为什么我会认识了你？在你面前我根本就赢不了，赢不了！”
赢不了就只有认输，当苏冉转过身以同样炽热的双臂将他紧紧拥住时，沈嘉唯终于感觉到自己再一次屈膝于爱情，成为了它最最忠实的奴仆。
沈嘉唯双眸紧闭，皓齿微启，在他的唇腔之间衔着一片世间最柔软最绒腻的东西，那是苏冉湿滑的舌。它就像一个长满了神经触须的软体动物，与那个狭窄湿热的空间中的同类尽情地缠绕回转，在这一刻它们的主人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满足，因为这并不仅是一个部位与另一个部位的简单的交接，而是从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迸发出的亿万情种的水乳交融。困惑、甜蜜、兴奋、隐忍，情感被逐一燃烧，而爱就是那点燃一切欲望的烛火！它们在灼烧着，灼烧着，然后，燃尽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
“哗啦”钥匙滑落。
“嗒、嗒、嗒”高跟鞋踩踏地板。
“啪”耳光扇落脸颊。
但正是这一巴掌使眼前的一切在沈嘉唯眼里好像镜头顿时放慢了速度，他清楚地看到盘子被打翻，饮料泼溅，削好的苹果滚落到地上；他还清楚地看到李路云手中握着的那把刚削过苹果的水果刀。
现实留给沈嘉唯的只是那近乎于万分之一秒的一瞬，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将苏冉拉离水果刀对准的心脏的位置，却还是无法避免地使他受伤，当沈嘉唯眼见着尖刀刺入苏冉的胳膊时，他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啊！”站在门口的潘朵拉惊声大叫，她飞快地朝沙发这边跑来却在一米之外又停住了脚步。
“苏冉！苏冉！”
苏冉用手捂住左臂，苍白的嘴唇被牙齿紧咬。每个人的脸都吓得惨白，正在滴落的血成了这晦暗空间中唯一鲜艳的东西。
“你还好吗？”
苏冉强忍着痛点了点头。
“我们去医院。”沈嘉唯搀扶起苏冉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李路云呆呆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