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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 上——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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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又不停在想,明日一早就得动手煮酒,分食百姓。

青凤王爷命人领着两人前往厢房,虽出言留下他们,态度却一直是冷冷清清。由尘与濮落对视一眼,自是多少猜得出他心中有哪些打算,不过,做戏要做全套,又怎能半途而废。

王府一切虽不如帝都繁丽,却是崦嵫城最为古朴,且赏心悦目的处所。

据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仿制从前的虞人斋——孟虞人生前所居之地。

虞人斋是前朝先皇钦赐,孟虞人虽心性不似女儿家,但偶尔也喜清净,如此清丽简洁,又不失格调的居所,使得她喜爱之深。

又因此得了一个雅号,世人称之“雅公子”。

“此地倒是别致,与你的酒肆内院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闲散地跟在热情过头的家役后,濮落侧头看向身旁的人,忽然想起什么,“你那院落,不曾起名?”

风帽遮着额角一上,濮落垂头只看得清一点宛若脂红的唇,似浓似淡地轻抿着,虽让人心扉扣动,却不胜薄凉冷漠。

“名字?”由尘若有所思地低吟,恍如沉思了一下,才缓缓接道,“或许是……‘花门’。”

濮落有一瞬诧异,无奈摇首道:“真是不风魔不成活,为了惦着一个人,眼里心里装的都是他。一朝下红尘,辗转千百年。你说,你的心可还装得下其他?”

由尘缓慢抬手,扯了扯风帽,默了片刻,声音清冷地回答:“装不装得下又何如?就如你所说,我怕是风魔了,才跳脱不了那个圈。我惦着他,是因他真心对我,我却还不了其他,只能在心底记着他,念着他,不论是好是坏,是痴是傻,只便是那个人,就足矣。”

“听你如此说,我可快酸死了。”濮落笑言,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置于腰间,“其实,尘儿大可不必如此,我虽不信命,对世事皆是势在必得。但事有阴差阳错,有些东西即使挫骨扬灰也不会消散。若我要抓住什么,便是还是在他完整的时候,手握一把尘灰的感觉,我不喜欢。可是你不同,尘儿,你的真心还在,为何要将它冻住?时光荏苒,前面的风景,也不是一途荒芜。”

“……”

“‘花门’……”见由尘不语,濮落轻声喃呢,“有开有合,即便锁了,也会有一把钥匙。看得开一点,天地才能开阔一分。”

缓慢抬头,风帽下的眼眸仍旧浅漠,淡金色的眸光若绸,在黯然的月光下,好似深潭碧水,太深,太沉。

“近日,这样的话,你说了很多。”就像是三句不离本行,句句暗示着什么,“说得再多,若我不应,也是白搭。我看,还是省着吧。”

濮落略微一愣,唇角的弧度微微消散,他定定地看着又浅瞌上眼眸的人,声音低沉:“我只是,怕你失了本心。”

由尘轻声叹息:“怎会失了本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还有一颗心。”他抬眼看着他,“濮落,我痴执不改,他日若遭劫难,不论结局是好是坏,也不会改变一分一毫。”说着,转头看向天边遮着一抹乌云的月亮,“我只想看看,为了一个人,一个在乎的人,我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那个程度又是否是我的真心。我是在寻心,又何来失心。”

墨玉的眸子闪过一抹失落,濮落抬手轻按了按额角,低声喃喃:“我……真后悔,为何,不是我第一个遇上你。”

第二十四回

“两千四十三,两千九十八,”两指缓慢地拭过寒气逼人的凌厉剑峰,中指上箍着的淡紫色宝石戒指,宛若一只巨大的龙眼,散发着诡异而又压抑的幽光,“一滴血,五十七颗妖丹,两颗人心。”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从深穴寒冷的暗潭中,一层一层浸透出来,让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吾王,昨日奉上的两颗妖丹,已是属下竭力寻到。近日很难找到千年精怪,谷鬼恳请吾王再给属下一些时日,属下定竭尽全力寻来最后五十七颗妖丹,和两颗人心。”幽蓝的斗篷内,传出低沉的腹语声,浑厚而又怪异,却又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坚韧。

自从妖界新帝称王,谷鬼奉命一直在寻找三样事物——三千颗妖丹,三千颗人心,一滴灵血。

仙妖两界大战之后,妖王身受重伤,以致妖丹受损,元气溃散。妖界药王石舌曾说,若是想要完全复元,且趁此提升修为,就要食三千颗妖丹,三千颗人心,一滴灵瑞血,不仅可以修复自身妖丹,还能窃取他人修为为己所用,且又因仙、妖、人三种不同灵气,化升修为的另一种境界。

只是,此种方法极为险恶,千颗千年妖丹若自身无力融合,伤身是小,反噬是大。 而人心就好似人间的滋补丹药,虽能补身,但物极必反。至于一滴灵瑞血,所谓灵瑞,怕是就只有修天地正法,参无上之道,食日月精华的天外仙人了。恰逢仙妖两气誓不相容,且又是两个修道的极端,两气相汇,必有冲突,其中的人心,便起了调和的作用。

若是人心不合,修此法者,必反噬恶果!

只是,谷鬼寻觅多年以来,也只找到了两千多颗浑厚的千年妖丹,两千多颗穷凶极恶的人心,至于一滴灵瑞血,一无所获。

而昨日奉上的几颗妖丹,已是他五湖四海抓锁群妖的极限。

近年来,他的索妖链下,已经很少出现修为千年的精怪了。

“崦嵫城,梅山幽泉,”寒潭似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轻语,好似剔去六欲七情的世外之人,“本座不想再失望。”

谷鬼回过神来,对着王座阴影内的人,更加埋下头:“遵命,吾王。”铿锵道答,请命告退。

阴影内的人,两指依旧缓慢地轻拭手中的宝剑,只要转动刀柄,便能听到清晰而又略微刺耳的龙吟。

所谓宝剑,一在锋利,二在百炼,三在龙吟。

此人手中的暗紫宝剑,除开剑柄上紫金蟠龙的气势,和龙口中鹅蛋大小的神璧,刃利成锋,寒光沁人,龙吟破耳,是谓天下神兵之一。

高大的身躯移出一片阴暗,紫金色的龙鳞软甲,纹着诡异霸气的暗金蟠龙,张牙舞爪,怒目邪气横生,利爪好似破空而出,剜人心肺。两肩上的龙刺,更是犹如麒麟尖角,使人望而生畏,心凉如冰。

只是,却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

只瞧得见削尖的下颚,刀刻的窄唇,和一边脸颊上暗紫的些许图案。仔细窥见,让人恍然苍龙巨尾,引人深究。

“龙剑……龙剑……缺了一块,确实不完美,”低沉好似寒潭浸身的声音,“你说,本座是否该取回另一半?”像是对手中神兵寻问,又像是仅仅说予己听,开合的唇,无悲无喜。

缓缓翻开剑身的另一面,原来剑柄镶嵌另一块神璧的地方,竟是一处凹槽,空空如也!

抛起长剑,一掌推向身后巨壁,借幽紫掌风之力的龙剑,瞬息刺进巨壁上的繁复浮雕内,直逼剑柄。

他靠上身后的宝座隐入黑暗中,寒潭似的声音低声喃呢:“……由尘……”

******

崦嵫城界内,有一处高山水源,以崦嵫城为源头,流经五湖四海,此山因地形所趋,终年银雪覆盖,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长年雪山。

而此山名曰,忘川。

“咳咳……咳咳……”压抑低沉的清嗽声,虽不大,却让人格外揪心。

濮落看向身旁的人,一半银发已被另一支木簪绾起,薄薄的披风未有盖着风帽,一头如雪发丝,黯淡脚下皑皑白雪,瓷白的脸颊却透着一抹苍白无力。

“一来此地,便咳嗽个不停,可是受不了极寒之气?”他伸手揽住那清瘦的肩,一手紧握他冰沁的手,眉头蹙得愈发的紧,“好冷。”暗自驱力,以灵力替怀中的人驱散寒冷,温暖身躯。

由尘平复过来呼吸,本能地向着温暖的地方靠去,濮落周身淡金色的薄光,也柔和地笼罩上他的身子。

一片雪地上,远处遥望,好似一颗紧紧相依的蓝田暖玉。

“无碍,”清漠的声音,浅浅淡淡,“片刻就好,当务之急,得快些找到水源疫区,那些药汤撑不了多久。”

濮落轻叹一声,满是无奈:“疫源之事,无须过于计较。梅山幽泉内,所困的是上古邪兽,梅林又见凫徯,方才我见山顶盛西北之风,腥气甚重,此事有九成是禺疆吐风所致。只要斩杀邪兽,清理水源,辅以防疫药汤,控制瘟疫指日可待,”脚下腾起金色祥云,濮落搂着怀中的人跃上空中,视野顿时宽阔,一片苍茫雪雾,峰顶近在眼前,“你若不珍惜自己,只会让人更加心疼。”

由尘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线,带着若有似无的讽刺意味:“若我一直不近人情,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如此说着,却还是靠在那温暖的怀中。

“会,”没有丝毫犹豫,濮落轻声说,“真心给了便是给了,何来要回之说。”

由尘略微怔了一怔,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垂目沉默下来。

只因,他知道,清乾仙君从来不屑欺骗,不止因为他是清乾仙君,更因他与欺骗无缘,想做便做,才是清乾本色。

终是叹息一声,由尘闭上眼帘,淡漠的声音,飘渺如风:“遇上我,是你的不幸,还是我的有幸?”言语中的落寞,满是自弃的意味,让人闻之伤神。

濮落收紧臂弯,下颚抵在由尘的头顶,五指收紧,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不论幸与不幸,我只知,我濮落要定你了,只要你。”

哪怕风云变色,天地崩裂,想要便要得到,没有任何理由。

由尘轻笑出声,抬头定睛看着他,淡金色的眸光若绸光洁:“我一直很奇怪,天下之大,奇人甚多,美人不计其数,我由尘何德何能,为何偏偏就是我?”

濮落回望他的目光,脚下也不怠慢,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他的问题,斟酌回答的语句:“还记得我们初遇之时?”由尘轻轻点头,“其实,那时我早已看到了你,不然,小猫儿也不会有机会逃进你的袖中。”

淡金色的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由尘沉默,听他缓缓道来。

“我追着小猫妖去到梅山时,最先感受到梅山的隐晦灵气,起初并不知是天泉,是后来你出事,才想通了此事。”濮落继续诉说,“我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雪,一片红艳的梅林,到处都是零散,或者片片的白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重重叠叠的枝桠里,却偏偏看到了一个更为美得动人的身影。雪白的发,随风雪扬动,洁白的衣上,覆上一层略微逊色的薄雪,一张瓷白得透明的容颜,让天地都黯然失色。怀中的一捧红花,比上那人唇上的胭脂红,简直不成颜色。”

“我当时在想,他不冷吗?为什么雪都融进衣衫了,那双俏丽的眉峰,也不曾蹙起。明明看起来那么美好,却毫无生气,就像再过一会儿,大雪便会慢慢将他覆盖,埋进积雪黄土下,永世消散。”墨色的眸里,是一抹难见的失神,宛如对于当初的记忆,仍旧心有余悸,他沉声说,“你可知,当时我的心,痛了一下。”感受到怀中人的一下轻颤,濮落转头对着他展颜轻笑,轮廓间散发的淡金色光芒,总让人误以为是天边初升的旭日,温暖而又悸动。

目光有些闪烁地躲开他的目光,由尘的心,却已经乱了。

濮落回头看着远方,低沉的声音接着说:“自化身以来,我从来不知七情六欲,伤痛病苦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就是那么一瞬,让我恍然尝遍了人世间所有的滋味,百骸一震,心神难宁。我似乎隐隐知道了什么,有些什么是我不想错过的。直到追着小猫妖到了梅树下,直到你就着散落的花海落入我的怀中,直到感受到指尖的温热,那时我便知,是他,就是这个人,我要定他了。”濮落的嘴角一直扬着一抹浅笑,像是忆起了那时的痴傻,却从不后悔。

“只是瞬息,心底无故升起了一个念想,强烈得混乱了百年不变的根基,不顾一切天理伦道,不顾今后是毁是灭,是聚是散,只想将它实现,不留丝毫余地。”转头看向垂着眼睑的人,濮落问,“你知道是什么?”顿了顿,兀自答道,“是将你箍进怀中,永不放开。”

第二十五回

“好一副情深意长的画面,”刚一落地,耳边忽而传来一阵轻浮的高吟,“果然是冠绝天下,绝世无双。”伴随着扇面展开的‘嘶啦’声。

青蓝长袍挡在幽洞跟前,墨黑宝扇轻摇扇动,勾魂眼紧盯着面前两人,嘴角似笑非笑。

“麓公?”由尘轻蹙眉头。

“认识?”濮落见他脸色不佳,轻声询问。

由尘点点头,离开濮落的怀抱,站稳在雪山巅峰的幽洞前:“你为何在此?”他问洞边的人,狭长的凤眼闪烁着凌厉的幽光。

宝扇一收,轻轻拍打起掌心,麓公站直身子,转身正对两人:“一为等人,二是看戏。”

闻言,由尘默了一下:“我知我已失了约,但是,崦嵫城疫病之事一完,我定火速前往妖界,不再耽搁。”

麓公抬眼看向他,勾魂眼内散去轻浮,如冰犀利:“晚了,”轻笑一声,“那个莲花精,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由尘心下一震,脚下上前一步:“廉君出了何事。”冷漠的声音,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还能出什么事,你不是知道那个和尚是他的劫数?所谓应劫而生,他也是应劫而灭罢了。”麓公玩弄着手中的宝扇,额前几缕发丝垂下,洒脱飘扬,“我说尘儿小公子,在下可等不了太久,若是小公子无心合作,可别麓某不念旧情。”说着,勾魂眼眸光一变,又是极致风流韵致。

“什么旧情?”濮落突然插话,一身暖黄衣袍,金阳璀璨。

麓公略微愣了一下,宝扇轻磕了磕额角,颇有深意笑道:“哎呀,在下怎么忘了仙君在此,容不得小妖放肆。方才,就当在下是妄言,妄言。”说着,抬手对濮落浅浅拱手,一双勾魂眼微微眯了一下。

濮落淡淡打量他,瑞凤眼只是略略看了一下,便移了开去:“小妖?九玄青鲈,确是小妖。一只水鱼,也妄想跳跃龙门,不自量力。”

麓公脸色一变,虽依旧面若冠玉,却隐隐泛起了青白。

九玄青鲈一族,当年本是淡水鱼妖,后因偷跃龙门,妄想化龙登天,被上界仙人察觉,剔去龙筋,刮去龙鳞,打回了原形。并以黑水河泥责罚,泥沙不干,永不蜕化登仙。

由此,九玄青鲈自那以后,便被打入了黑水河内,沦为妖邪,张嘴吞食黑泥,至今族类愈发稀少,以致濒临绝迹。

“上仙……说的是。”嘴角轻微抽搐,那强拉扯上的唇角,确实比哭还难看。

“如此,还挡着那做什么?”濮落上前一步,略微挡在由尘身前,瑞凤眼清浅地看着麓公,一身暖黄衣袍金阳璀璨,气势逼人。

麓公不由后退一步,却只是片刻,脸色恢复如初,风流依旧:“好,好!在下立刻让路,上仙,请。”勾魂眼掠过濮落的肩头,直指身后之人,幽暗的眸光深处,暗暗闪动着一抹阴狠。

“走吧。”缓缓回身,濮落拉起由尘的手臂,淡然轻笑。

由尘回神,抬头看向他,嫣红的唇轻颤一下,似是欲言又止,却终是紧抿了下来,随着濮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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